事情发生的时候，林茉冉正在院子里给花卉除杂草。
今天暂时没有预约的客人，她正悠闲地哼着歌，听见了店外面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
但声音比平日的要大。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下一刻，她就听见了店外传来花盆碎裂的清脆声响。
不好。
她立刻放下了手上的活，几乎是冲出了店门。
祁禾已经站在门外，林茉冉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见早上放在花架上，生意盎然的向日葵，此刻已经伏在了地上。
花盆碎裂，泥土散落在路面上，向日葵小苗脆弱的茎秆被折断了，地上的泥土，印出了货车的车轮印。
街道窄，货车体量大，应该是司机不注意，将花架撞倒了。
一派凌乱的状况，看得林茉冉杵在了原地，心里一凉。
还是一旁的祁禾先反应过来，眉头紧紧蹙起，不爽地啧了一声，动作很快地迈步上前，大声喊住了货车司机。
这姑娘嗓门大，附近店铺的老板听见了，走出门来看热闹。
那司机被她喊住，从车上下来，扫了祁禾一眼，又瞥了眼她身后地上碎掉的盆栽。
随后他不屑地皱了皱眉，操着一口外地口音说：
“喊什么呢小姑娘，不就碰掉你几盆草吗？大惊小怪的，我这还要赶着给超市送货了。”
言下之意，倒是祁禾耽误了他。
听见这般不负责任的话，祁禾眼里仿佛淬了火，站在店门前犟着脖子跟他理论：
“叔，我们这可不是草，是正儿八经从国外进口的种子，辛辛苦苦种了半个月的花苗！”
“明明是您不对，却一句道歉都没有，您要送货忙着生计，我们小店也一样啊，同样是辛辛苦苦赚钱，您这样就想息事宁人，还有没有公道了！”
货车司机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他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能说，眼看着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他眼神开始飘忽。
场面正僵持着，一道低沉的男声从货车司机身后传来。
——“怎么了？”
萧澈本来在超市里，给新员工安排工作。
偶然听见了外面的争吵声，有些激烈。
他本不太在意，不想看这热闹，只随意扭头看了一眼，却看见了停在自家超市门口的货车，车上司机不见人影。
他眉头轻皱，看了眼手机，没有货车司机的电话或者信息提示。
这才疑惑地走出去。
待他走到货车司机身旁，先看了眼司机，问着情况，又看了眼对面的祁禾，最后视线下垂。
看向蹲在地上的姑娘，她带着手套，正在收拾破碎的花盆和泥土。扎着辫子，穿着背带裤，露出来的手臂白皙纤细。
大抵是听见了他说话，她抬起头来。
有些逆光，萧澈眯了眯眼睛才看清她的模样。
身旁的司机在解释着前因后果，萧澈一边听着，一边分神与林茉冉对视。
阳光的碎影零落地洒在她身上，明明在光里，他却明显地感觉到，她情绪低落。
她生了双无辜的眼睛，此刻眸里情绪复杂。
惋惜，难过，无措。
这是萧澈感受到的。
对视几秒，他先移开了视线。
真是“麻烦”极了，只是见第一面，对视了一眼，就觉得——
好像欠了她什么。
茫然地和男人对视着，林茉冉却很难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她听着货车司机在讲话，看向手里奄奄一息的小苗，觉得内疚极了。
——如果早上不把它们拿出来，就好了。
“我很抱歉，”她听见男人在向她们道歉，“我是隔壁超市的老板，我让司机送的货，这件事由我来承担责任。”
“你们想要怎样的赔偿，都可以提。”
赔偿吗？
货车司机毁掉了向日葵小苗，言语间表示那只是几盆不起眼的草，摔坏了再种就是，没必要赔偿什么。
而此刻站在眼前的这位超市老板，也许觉得这是司机送货途中，遇到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麻烦，用点钱就能解决。
却没有人懂得，那几株小苗的真正价值。
没理由的，林茉冉突然有些生气。
“不需要了。”她站起身，看向男人的眼睛，语气还算冷静地，拒绝了对方的赔偿建议。
下一瞬，她看见了男人脸上错愕不解的表情。
她想，不是她们需要赔偿。
是那位丈夫已故，企图借丈夫最喜欢的向日葵，追忆他的妻子需要赔偿。
而那几株向日葵小苗承载的思念，爱意和珍贵的回忆。
他赔不起。
除去了这些，那的确只是几株普通的小苗，也就不需要多余的赔偿了。
--
店门外的碎花盆和泥土，林茉冉和祁禾一起打扫干净了。
向日葵小苗中，只有一棵的茎秆没有被折断，但是叶片被压断了。
林茉冉将残叶剪掉，小苗变得有些光秃秃的，浇了些水，勉强活了过来。
处理完这些，她坐在电脑前，给黎女士编辑致歉信息：
黎女士，本店怀着由衷的歉意向您致歉。
由于我们的工作疏忽，您要求播种的五株向日葵小苗，其中四棵由于茎秆被折断，已经无法继续生长。剩下一棵，我们修剪了被压坏的残叶，目前还能继续生长。
对于这件事，我作为店长，没有照顾好小苗，给您带来了不可挽回的损失，在此，我向您致歉！
针对此事，本店将会无条件对您进行赔偿。
再次致歉，恳请原谅。
信息发出，林茉冉重重叹了一口气。
祁禾在一旁忙活着。
她知道老板在跟黎女士致歉，看见老板这个样子，她也暗暗叹气。
回想起今天在店外，听见老板说不需要赔偿的时候，她一瞬间也是诧异的。
但很快她就明白过来。
老板这样喜爱植物的人，大抵是很心疼的。
心疼向日葵小苗，也心疼听到这样“噩耗”的黎女士。
她忽而想起自己在植愈的面试。
祁禾最初也和很多人一样，对于植物的疗愈作用，是一知半解的。
但作为老板的林茉冉耐心地给自己解释：
植物有它们独特的生命力。
它们重复着发芽、生长、结果、枯萎的生命进程，经历着死亡与再生。
园艺活动通过培育植物，陪伴植物，使用植物，锻炼人们的身体机能，培养耐心，从而获得喜悦感和平静感。
祁禾听完之后，好像明白了一些，但有些晕乎，不能窥见全貌。
林茉冉笑着鼓励她，以后慢慢体会，就明白了。
后来，祁禾就这样留在了店里。
跟着老板种花，愈人。
最初，她亲手播下种子，每天浇水，带它晒太阳。
当种子从泥土中发芽，破土而出，她欢喜，对老板口中植物的生命力有了清晰的认知。
然后，她小心地照料着幼苗，看着它一天天长高，叶子越来越多，她期待，对于植物给予的陪伴感有了朦胧的认识。
最后，她给越发茁壮的花苗施肥，除草，见证了它开花结果——植物一生中的高光时刻。
祁禾终于明白，植物的疗愈作用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一个生命力迸发的过程！
怎么能不令人动容呢。
正是这样的情感，让喜欢植物的人有了共鸣。
因此，今天看见花苗被折断的时候，祁禾才会那样生气。
然而金钱层面上的赔偿，远不足以弥补这一切。
祁禾真正理解了林茉冉。
--
黎女士迟迟没有回信。
平台上显示对方信息已读。
林茉冉失眠了。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比平时晚了一个多小时。
她不愿想象黎女士看到致歉信会有怎样的感受。
从意外发生的下午到晚上，愧疚感一直萦绕在她心头，无力又惋惜。
然而当她推开店门。
却意外地，在店里见到了黎女士。
出乎预料的，对方见到她之后，脸上没有出现过分忧伤或生气的神情。
一问才得知，祁禾已经同她解释了前因后果。
黎女士说，昨天收到消息的时候，的确很生气，同时感到心痛。
但冷静下来，将致歉信仔细地看了几遍之后，她也能感受到发信人的内疚和心疼。
虽然向日葵是她要求播种的，但是她只参与了播种的过程，而后续是你们细心地照料着，小苗没了你们也不会好受。
她继续道，通过先前的接触，我相信你们是很好的人。所以，今天才来店里了解，到底是怎样的意外。
最后，她很乐观的，安慰自己也安慰林茉冉跟祁禾：“这不是还有一棵‘独苗’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是林茉冉忘记了，黎女士本就是一位和蔼有教养的人。
她的换位思考，令林茉冉和祁禾心生感激。
她们承诺黎女士，日后定会加倍认真地照顾仅剩的向日葵小苗。
黎女士离开店里之前，安静地与那棵向日葵小苗共处了一段时间。
小苗纵使被剪去了残叶，但腰杆直挺挺，颜色翠绿，生机抹不灭。
而黎女士的眼神里，有很多林茉冉看不明白的情绪。
仿佛透过这棵劫后余生的小苗，看见了逝去的，愉快的回忆。
--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压在林茉冉心头的内疚和惋惜也慢慢消散。
她终于能睡上好觉，然后按时间到店里上班。
这几天，她们和往常一样，做个案疗愈，亲子疗愈，等等。
不期然，一个平常的没有客人的下午，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萧澈推门进来的时候，林茉冉正在电脑后处理预约客人的信息。
因为今天没有客人，祁禾休假去了。
听见声响，她侧过头瞧了瞧，刚好对上男人的眼。
那是一双没有什么温度，瞧不出太多情绪的眼。
冷漠，疏离。
他来干什么？
为了和他平视，林茉冉站起身来。
他走近，因为身形高，让林茉冉觉得身前洒下了一片阴影。
好似暴雨前，乌云就笼罩在头顶一般，压迫感十足。
站了几秒，没有人开口说话。
“你好，请问有预约吗？”林茉冉终于反应过来问他，脸上随即堆上了亲切的职业性微笑。
“有，”男人声音低沉，嗓音很有磁性，“萧澈。”
声音还挺好听。
林茉冉想起，刚才有看见一位萧姓客人的预约。
待她翻出预约信息，却看见他的信息填的非常简单，“有何困扰”那一栏只填了俩字：失眠。
她一边眉毛轻轻挑起。
失眠？
因为他的信息填得太简洁，林茉冉请他坐下，继续询问一些相关问题。
“请问萧先生，您的失眠是长期的还是偶尔发生？”
“长期。”
林茉冉默默打字记录下来。
“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您清楚吗？”她接着问。
萧澈顿了顿，看她一眼。
林茉冉接收到这一眼，耐心跟他解释：“我们需要充分了解客人的身体状况，根据客人需求设计针对性的疗愈方案。”
“焦虑。”他没什么情绪地说。
“好的，那您有特别喜爱的植物吗？”
情况基本了解了之后，林茉冉继续询问植物相关的喜好。
“没有。”萧澈淡淡回她。
“好的，我们会帮您挑选适合您的植物。植愈方案我明天会以文件的形式发给您，请留意查看。”
林茉冉脸上从始至终挂着职业微笑，说完，她以为该告别客人了。
谁知下一秒，萧澈来了句：
“前几天的事，我替司机跟你们道歉。”
林茉冉到了嘴边的，送客的话转了个弯，只得吞回去，变成：
“没关系，不是你的问题。”
她的称呼从“您”变成了“你”，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
萧澈看她一眼，明显感觉刚才她招呼客人的态度有所转变。
他的话让林茉冉想起了那个不太愉快的下午。
有个念头从她脑海中生出。
“萧先生，我得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她顿了顿，接着说，“您不是为了所谓的补偿，才来预约植物疗愈的，对吧？”
她神情严肃，眸里认真透亮，细看有些认真到固执，似乎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很重要。
“当然。”萧澈说。
林茉冉看着他的眼睛，他眸里依旧冷漠，但没有躲闪之意。
于是她选择相信他。
植物疗愈是双向选择的过程，如果他的出发点是弥补她们的损失，那么疗愈效果会大打折扣。
林茉冉的脸上重新挂上职业微笑，语气轻快地说：
“好的，那么祝萧先生在小店，未来会有愉快的体验，再见！”
今天暂时没有预约的客人，她正悠闲地哼着歌，听见了店外面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
但声音比平日的要大。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下一刻，她就听见了店外传来花盆碎裂的清脆声响。
不好。
她立刻放下了手上的活，几乎是冲出了店门。
祁禾已经站在门外，林茉冉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见早上放在花架上，生意盎然的向日葵，此刻已经伏在了地上。
花盆碎裂，泥土散落在路面上，向日葵小苗脆弱的茎秆被折断了，地上的泥土，印出了货车的车轮印。
街道窄，货车体量大，应该是司机不注意，将花架撞倒了。
一派凌乱的状况，看得林茉冉杵在了原地，心里一凉。
还是一旁的祁禾先反应过来，眉头紧紧蹙起，不爽地啧了一声，动作很快地迈步上前，大声喊住了货车司机。
这姑娘嗓门大，附近店铺的老板听见了，走出门来看热闹。
那司机被她喊住，从车上下来，扫了祁禾一眼，又瞥了眼她身后地上碎掉的盆栽。
随后他不屑地皱了皱眉，操着一口外地口音说：
“喊什么呢小姑娘，不就碰掉你几盆草吗？大惊小怪的，我这还要赶着给超市送货了。”
言下之意，倒是祁禾耽误了他。
听见这般不负责任的话，祁禾眼里仿佛淬了火，站在店门前犟着脖子跟他理论：
“叔，我们这可不是草，是正儿八经从国外进口的种子，辛辛苦苦种了半个月的花苗！”
“明明是您不对，却一句道歉都没有，您要送货忙着生计，我们小店也一样啊，同样是辛辛苦苦赚钱，您这样就想息事宁人，还有没有公道了！”
货车司机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他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能说，眼看着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他眼神开始飘忽。
场面正僵持着，一道低沉的男声从货车司机身后传来。
——“怎么了？”
萧澈本来在超市里，给新员工安排工作。
偶然听见了外面的争吵声，有些激烈。
他本不太在意，不想看这热闹，只随意扭头看了一眼，却看见了停在自家超市门口的货车，车上司机不见人影。
他眉头轻皱，看了眼手机，没有货车司机的电话或者信息提示。
这才疑惑地走出去。
待他走到货车司机身旁，先看了眼司机，问着情况，又看了眼对面的祁禾，最后视线下垂。
看向蹲在地上的姑娘，她带着手套，正在收拾破碎的花盆和泥土。扎着辫子，穿着背带裤，露出来的手臂白皙纤细。
大抵是听见了他说话，她抬起头来。
有些逆光，萧澈眯了眯眼睛才看清她的模样。
身旁的司机在解释着前因后果，萧澈一边听着，一边分神与林茉冉对视。
阳光的碎影零落地洒在她身上，明明在光里，他却明显地感觉到，她情绪低落。
她生了双无辜的眼睛，此刻眸里情绪复杂。
惋惜，难过，无措。
这是萧澈感受到的。
对视几秒，他先移开了视线。
真是“麻烦”极了，只是见第一面，对视了一眼，就觉得——
好像欠了她什么。
茫然地和男人对视着，林茉冉却很难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她听着货车司机在讲话，看向手里奄奄一息的小苗，觉得内疚极了。
——如果早上不把它们拿出来，就好了。
“我很抱歉，”她听见男人在向她们道歉，“我是隔壁超市的老板，我让司机送的货，这件事由我来承担责任。”
“你们想要怎样的赔偿，都可以提。”
赔偿吗？
货车司机毁掉了向日葵小苗，言语间表示那只是几盆不起眼的草，摔坏了再种就是，没必要赔偿什么。
而此刻站在眼前的这位超市老板，也许觉得这是司机送货途中，遇到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麻烦，用点钱就能解决。
却没有人懂得，那几株小苗的真正价值。
没理由的，林茉冉突然有些生气。
“不需要了。”她站起身，看向男人的眼睛，语气还算冷静地，拒绝了对方的赔偿建议。
下一瞬，她看见了男人脸上错愕不解的表情。
她想，不是她们需要赔偿。
是那位丈夫已故，企图借丈夫最喜欢的向日葵，追忆他的妻子需要赔偿。
而那几株向日葵小苗承载的思念，爱意和珍贵的回忆。
他赔不起。
除去了这些，那的确只是几株普通的小苗，也就不需要多余的赔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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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门外的碎花盆和泥土，林茉冉和祁禾一起打扫干净了。
向日葵小苗中，只有一棵的茎秆没有被折断，但是叶片被压断了。
林茉冉将残叶剪掉，小苗变得有些光秃秃的，浇了些水，勉强活了过来。
处理完这些，她坐在电脑前，给黎女士编辑致歉信息：
黎女士，本店怀着由衷的歉意向您致歉。
由于我们的工作疏忽，您要求播种的五株向日葵小苗，其中四棵由于茎秆被折断，已经无法继续生长。剩下一棵，我们修剪了被压坏的残叶，目前还能继续生长。
对于这件事，我作为店长，没有照顾好小苗，给您带来了不可挽回的损失，在此，我向您致歉！
针对此事，本店将会无条件对您进行赔偿。
再次致歉，恳请原谅。
信息发出，林茉冉重重叹了一口气。
祁禾在一旁忙活着。
她知道老板在跟黎女士致歉，看见老板这个样子，她也暗暗叹气。
回想起今天在店外，听见老板说不需要赔偿的时候，她一瞬间也是诧异的。
但很快她就明白过来。
老板这样喜爱植物的人，大抵是很心疼的。
心疼向日葵小苗，也心疼听到这样“噩耗”的黎女士。
她忽而想起自己在植愈的面试。
祁禾最初也和很多人一样，对于植物的疗愈作用，是一知半解的。
但作为老板的林茉冉耐心地给自己解释：
植物有它们独特的生命力。
它们重复着发芽、生长、结果、枯萎的生命进程，经历着死亡与再生。
园艺活动通过培育植物，陪伴植物，使用植物，锻炼人们的身体机能，培养耐心，从而获得喜悦感和平静感。
祁禾听完之后，好像明白了一些，但有些晕乎，不能窥见全貌。
林茉冉笑着鼓励她，以后慢慢体会，就明白了。
后来，祁禾就这样留在了店里。
跟着老板种花，愈人。
最初，她亲手播下种子，每天浇水，带它晒太阳。
当种子从泥土中发芽，破土而出，她欢喜，对老板口中植物的生命力有了清晰的认知。
然后，她小心地照料着幼苗，看着它一天天长高，叶子越来越多，她期待，对于植物给予的陪伴感有了朦胧的认识。
最后，她给越发茁壮的花苗施肥，除草，见证了它开花结果——植物一生中的高光时刻。
祁禾终于明白，植物的疗愈作用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一个生命力迸发的过程！
怎么能不令人动容呢。
正是这样的情感，让喜欢植物的人有了共鸣。
因此，今天看见花苗被折断的时候，祁禾才会那样生气。
然而金钱层面上的赔偿，远不足以弥补这一切。
祁禾真正理解了林茉冉。
--
黎女士迟迟没有回信。
平台上显示对方信息已读。
林茉冉失眠了。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比平时晚了一个多小时。
她不愿想象黎女士看到致歉信会有怎样的感受。
从意外发生的下午到晚上，愧疚感一直萦绕在她心头，无力又惋惜。
然而当她推开店门。
却意外地，在店里见到了黎女士。
出乎预料的，对方见到她之后，脸上没有出现过分忧伤或生气的神情。
一问才得知，祁禾已经同她解释了前因后果。
黎女士说，昨天收到消息的时候，的确很生气，同时感到心痛。
但冷静下来，将致歉信仔细地看了几遍之后，她也能感受到发信人的内疚和心疼。
虽然向日葵是她要求播种的，但是她只参与了播种的过程，而后续是你们细心地照料着，小苗没了你们也不会好受。
她继续道，通过先前的接触，我相信你们是很好的人。所以，今天才来店里了解，到底是怎样的意外。
最后，她很乐观的，安慰自己也安慰林茉冉跟祁禾：“这不是还有一棵‘独苗’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是林茉冉忘记了，黎女士本就是一位和蔼有教养的人。
她的换位思考，令林茉冉和祁禾心生感激。
她们承诺黎女士，日后定会加倍认真地照顾仅剩的向日葵小苗。
黎女士离开店里之前，安静地与那棵向日葵小苗共处了一段时间。
小苗纵使被剪去了残叶，但腰杆直挺挺，颜色翠绿，生机抹不灭。
而黎女士的眼神里，有很多林茉冉看不明白的情绪。
仿佛透过这棵劫后余生的小苗，看见了逝去的，愉快的回忆。
--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压在林茉冉心头的内疚和惋惜也慢慢消散。
她终于能睡上好觉，然后按时间到店里上班。
这几天，她们和往常一样，做个案疗愈，亲子疗愈，等等。
不期然，一个平常的没有客人的下午，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萧澈推门进来的时候，林茉冉正在电脑后处理预约客人的信息。
因为今天没有客人，祁禾休假去了。
听见声响，她侧过头瞧了瞧，刚好对上男人的眼。
那是一双没有什么温度，瞧不出太多情绪的眼。
冷漠，疏离。
他来干什么？
为了和他平视，林茉冉站起身来。
他走近，因为身形高，让林茉冉觉得身前洒下了一片阴影。
好似暴雨前，乌云就笼罩在头顶一般，压迫感十足。
站了几秒，没有人开口说话。
“你好，请问有预约吗？”林茉冉终于反应过来问他，脸上随即堆上了亲切的职业性微笑。
“有，”男人声音低沉，嗓音很有磁性，“萧澈。”
声音还挺好听。
林茉冉想起，刚才有看见一位萧姓客人的预约。
待她翻出预约信息，却看见他的信息填的非常简单，“有何困扰”那一栏只填了俩字：失眠。
她一边眉毛轻轻挑起。
失眠？
因为他的信息填得太简洁，林茉冉请他坐下，继续询问一些相关问题。
“请问萧先生，您的失眠是长期的还是偶尔发生？”
“长期。”
林茉冉默默打字记录下来。
“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您清楚吗？”她接着问。
萧澈顿了顿，看她一眼。
林茉冉接收到这一眼，耐心跟他解释：“我们需要充分了解客人的身体状况，根据客人需求设计针对性的疗愈方案。”
“焦虑。”他没什么情绪地说。
“好的，那您有特别喜爱的植物吗？”
情况基本了解了之后，林茉冉继续询问植物相关的喜好。
“没有。”萧澈淡淡回她。
“好的，我们会帮您挑选适合您的植物。植愈方案我明天会以文件的形式发给您，请留意查看。”
林茉冉脸上从始至终挂着职业微笑，说完，她以为该告别客人了。
谁知下一秒，萧澈来了句：
“前几天的事，我替司机跟你们道歉。”
林茉冉到了嘴边的，送客的话转了个弯，只得吞回去，变成：
“没关系，不是你的问题。”
她的称呼从“您”变成了“你”，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
萧澈看她一眼，明显感觉刚才她招呼客人的态度有所转变。
他的话让林茉冉想起了那个不太愉快的下午。
有个念头从她脑海中生出。
“萧先生，我得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她顿了顿，接着说，“您不是为了所谓的补偿，才来预约植物疗愈的，对吧？”
她神情严肃，眸里认真透亮，细看有些认真到固执，似乎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很重要。
“当然。”萧澈说。
林茉冉看着他的眼睛，他眸里依旧冷漠，但没有躲闪之意。
于是她选择相信他。
植物疗愈是双向选择的过程，如果他的出发点是弥补她们的损失，那么疗愈效果会大打折扣。
林茉冉的脸上重新挂上职业微笑，语气轻快地说：
“好的，那么祝萧先生在小店，未来会有愉快的体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