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黑暗一片,但郁小白摸到了火柴,也顺势点燃了蜡烛。

    橘黄色的烛光充满了整个房间,可以看到白色的墙皮大片剥落,露出灰白色的水泥,墙角潮湿发霉,像一块块疥藓附着其上。

    床铺上四件套都有,可印着大团红花的床单潮湿阴冷,枕巾皱巴巴,床单上有大片污黄,散发着微微的腥味。

    郁小白脸皱了皱,没想到小院外面光鲜亮丽,房间里面的情况却如此糟糕。

    不过,也能住。

    她把原本的床单被子全拿下来堆放在地上,睡光秃秃的床板。

    刚躺下,隔壁突然传来细细的呜咽声。

    这哭声又细又弱,像被掐住脖子的猫咪在叫,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明显。

    哭声只响了几秒,立刻变成呜呜的闷哼,随后沉寂了下去。

    郁小白猜测,隔壁可能是住着刘莹,她怀里那个小男孩怕黑,才会在这样陌生的破房子里哭闹。

    隔壁房间确实住着刘莹。

    她咬着下唇,死死地将哭闹不休的孩子捂在怀里,孩子被闷得脸色发紫,渐渐地哭不出声音了。

    哪怕会把孩子闷死,她也不敢松一下手。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她一点燃床头的红烛,异变突生!

    猩红的烛光映照下,一个硕大的黑影从床对面的墙上缓缓浮出。

    刘莹的目光凝在那黑影上,瞳孔颤抖,齿关咯吱作响。

    那是一尊佛像的影子。

    三头,七手,一只手捏着莲花高举在头顶,另外三对手臂在身前结印,三头各看向一边。

    但它结印的三对手臂中,有两只已经齐肘断掉。

    蜡烛前是空的,没有什么能遮挡烛光,这佛影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只静静地伏在墙上。

    “嗡——”

    佛影那头传来低沉的钟声,声浪如同波纹一般,穿透了刘莹的耳膜。

    她的头一阵剧痛,耳边缓缓流下两道鲜血,瘦小的小枫也一声闷哼,整个身体软软地垂了下去。

    “小枫!”

    刘莹顾不得擦掉自己脸颊两侧的血,颤抖着去探孩子的鼻息。

    小枫的呼吸微弱,却没有消失。

    还好,还活着……

    “嗡——”

    钟声再次响起,刘莹胸口血气激荡,五脏六腑都震得生疼。她将孩子放在身后的床上,回头望向佛影,面色渐渐扭曲。

    “为什么……我明明已经离开了,为什么还追着我不放!”

    佛影一动不动。

    一人一影无声对峙着,钟声不停地响起,而且越来越密集。

    刘莹唇角渐渐流下猩红的血液,漆黑的眼珠里也染上红色,她转头看向床头柜。

    “你个害人的邪物!”

    她搬起床头柜,恶狠狠地走向墙壁:“我能砸了你第一次,就能毁了你第二次!”

    砰——

    一声巨响在深夜炸开。

    床头柜撞在墙上四分五裂,佛影如湖面涟漪一般荡开,底座下有一道道的液体流下。那液体也是虚影,可它在脱离墙面后,却依然向下流去,直到浸润地板,才显出颜色来。

    鲜红,黏稠。

    那液体仿佛有生命一般,缓慢蠕动着,蚯蚓一般朝刘莹爬来。

    “别,别过来!”

    “滚啊!”

    刘莹将近崩溃,她胡乱抓起地上的碎木块,毫无章法地朝着地上一顿乱砸。

    但那液体是虚影,只是被穿透,前行速度丝毫没有影响。

    刹那间,刘莹已经被逼到了床边。

    身后是躺在床上昏迷过去的男孩,她退无可退了。

    “嗬,嗬嗬嗬嗬……”

    她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古怪的笑声:“既然你不肯放过我,那大家一起去死好了!”

    她抓住床边的烛台,丢向床铺。

    床铺非易燃,火舌舔舐着干燥柔软的织物,浓烟瞬间冒出,半人高的火焰飞快蹿起,映亮了整个房间。

    “呼啦——”

    火焰狂舞,热浪扑向墙面。

    墙上的佛影一直是静止的,但此时佛影似乎被触怒,它却动了起来。

    结印的手慢慢打开,垂落在佛座旁,原本圆润的指头上冒出尖锐如刀的指甲,两侧的头颅缓缓转动,三个头都死死盯住了眼前疯狂的人类。

    “嗡——”

    低沉生涩的钟声不知从何而来,慢慢变得尖利刺耳。

    佛影的长臂慢慢抬起,做出一个向前掐的动作。

    “呃!”

    刘莹眼珠暴突,头不受控制地仰起,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缓缓地提了起来。

    很快,她脸色发紫,双脚离地,整个人悬空。

    “放开……我……你这个……怪物!”

    “救……救命!”

    刘莹的眼角渗出滚烫的眼泪,渐渐缺氧的大脑里混沌一片,强烈的不甘从心底涌了出来。

    凭什么?

    她做错了什么!

    该死的不是她,而是那些满身鲜血的刽子手!

    随着佛影的手不断收紧,刘莹的气息渐渐微弱,一道半透明的虚影在她头顶浮现,正是她的模样。

    那离体的魂魄虚弱又迷茫,仿佛初生的懵懂羔羊,瞪着大大的眼睛环顾四周,忘记了一切前尘往事。

    魂魄出现的刹那,佛影头顶高举、掐着莲花的手动了,它温柔地朝着魂体摆了摆,仿佛在指引迷路的孩子回家。

    回来吧——

    回到我的怀抱——

    刘莹的灵魂仿佛被一根线牵引着,朝着它飘去。

    就在她即将没入墙面佛影的瞬间,房门被敲响了。

    笃笃笃——

    一道温和又冷淡的女声在门口响起:“你好,请问能安静点吗?”

    佛影整个一僵,三个头猛然转向门的方向,墙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水,涟漪圈圈散开。

    “……门没锁吗?”

    门外传来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外面的人说完这句话之后,锁头咔哒转了一下——她在试图开锁。

    佛影伸出的手飞快收回,悬在半空的刘莹的身体咚的一声落回地面。

    随后,佛影整个沉入墙壁内消失不见,刘莹半透明的魂体也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缩回身体内。

    “咳咳咳咳——”

    刘莹身体猛地一颤,空气狂涌入肺部,她整个人如虾米一般蜷缩着剧烈咳嗽起来,灰尘和眼泪糊了一脸,看着狼狈无比。

    她在半眩晕的状态下睁开眼,然后发现原本填满房间的火焰消失了。

    床铺完完整整地铺着,床头柜的红烛静静燃烧着,只冒出一点点灰白色的烟。

    “怎么会——”

    她呆呆地看着完好无损的床头柜以及空荡荡的墙面,“我,我难道在做梦?”

    这时,咔嚓一声,门锁被打开,一个年轻的女人推门而入。

    刘莹看向来人,来不及说什么,眼前猛然一黑。

    “嗯?”

    郁小白低头看着晕倒在眼前的女人,她满脸黑灰,身上的衣服被汗浸透,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青青紫紫,到处是淤痕。

    除此之外,房间里毫无异样。

    小孩儿在被窝里熟睡着,脸蛋睡得红扑扑的,房间里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打砸的痕迹。

    郁小白皱眉:“怎么回事?刚才我听到的声音难道不是这边传来的?”

    她本来打算睡了,可是隔壁一直传来嘈杂的声音,又是摔摔打打,又是女人凄厉的嘶吼,实在是非常扰民。

    实在是睡不着,她才过来交涉。

    门敲不开,她转了一下门把手,发现没有反锁,但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她只是稍微用了点力就推开了。

    于是,她进来了。

    现在好了,房里疑似刘莹的女人昏倒了,孩子也睡着,她看着像个非法入侵的坏人。

    “……”

    犹豫了片刻后,她还是大概检查了一下疑似刘莹的女人的情况——以免刘莹出现问题,她被当成嫌疑人。

    她发现这女人身上没有新鲜的开放创口,大部分是撞伤和磕碰留下的痕迹,昏迷也是因为疲惫过度脱力了。

    不过她腰背部有不少陈旧的疤痕,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确认没有大碍后,郁小白把她搬回了床上,和小孩儿放在一起。

    她发现,这个房间和她住的非常不同,这里干净又整洁,看着舒服多了。

    “是装修的时候遗漏了隔壁吗?”

    她把女人放好后,顺便抽过干净的枕巾,把女人乱七八糟的脸擦了擦。

    黑灰擦干净后,女人露出来的脸精致又白皙,五官轮廓鲜明立体,唇虽然惨白,但是形状很美。而且此刻的她没有浓妆艳抹,反而看得出面容清丽,是放在人堆里也很显眼的程度。

    确实是刘莹没错,不过是年轻版,可能只有十九二十岁的样子。

    床上熟睡的小男孩,看着才两三岁,眉眼走向也和那个叫小枫的熊孩子如出一辙。

    郁小白:“奇怪……”

    她为什么能看到过去的刘莹,还有她的孩子?

    这个古怪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呢,她为什么会和刘莹一起出现在这里?

    她们之前明明毫无交集。

    还有,那个大胡子好像在隐瞒什么事情,他们在来到这里之前遭遇了什么,难道也是从那个坟场醒来的吗?

    郁小白想不通,也就没有再费脑子。

    反正无所谓,等天亮之后,她就去找回家的路,跟这帮人也不用再有牵扯。

    她顺手给刘莹掖好被子,感觉交涉的目的好像也达到了,隔壁不再吵闹了,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

    她起身回房,走之前,顺便吹了吹床头柜的红烛。

    猩红的烛火微微一晃,老老实实地熄灭了。

    她离开房间后,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窃窃私语,但很快又归于一片沉寂。

    郁小白回到自己硬邦邦的床板上,双手交叉,贴放在肚子上。

    “晚安。”

    她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

    “啊——”

    次日一早,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响彻整个小院。

    郁小白唰的睁开了眼睛,她抽了抽鼻子,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熟悉的焦味。

    在百寿园有人来祭祀的时候,满园子都会飘满这种味道——有人在烧纸钱。

    门外的惨嚎还在继续,听着像是来自隔壁的隔壁。

    郁小白打开房门,看到走廊外,情侣中那个小青年瘫坐在房门口,双腿乱蹬着往后挪。

    他看着房间里面,脸上惊恐万状。

    “怎么了!”

    大胡子一把拉开门,恶狠狠地瞪向小青年,“周槐,一大早你嚎什么?”

    “虎,虎哥!”

    小青年周槐连滚带爬地扑到虎哥脚边,死死攥住了他的裤腿,眼泪鼻涕一齐滚落:“小芬她,她死了!”

    虎哥没有去看小芬,他的目光落在周槐的胸口,瞳孔猛然一缩。

    周槐的胸前有一大滩暗红色的污迹,在那血污正中央,一柄水果刀深深地扎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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