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过安检到上飞机,红方威士忌都神情恹恹,一言不发。

    这个成员的冷漠在这个组织里十分正常,但是却让降谷零有些惊慌。

    中途贝尔摩德离开了三次,明摆着让两人交流两句。红方威士忌始终没有开口,闭着眼睛不知道在养神还是真睡着了。

    降谷零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如果真睡着了,他反而要怀疑这是针对他的陷阱。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上代有未被迫卷入组织,现在被控制,但至少还能保证不供出自己;二是上代有未是潜入组织,作为同僚互相帮对方隐瞒。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上代有未没有泄露他的过去的情况下。

    降谷零没有忘记警戒。

    在组织单打独斗,身边任何人都不可信。降谷零深信这一点。

    前两种情况上代有未一定会和自己沟通,三次无人在场都没发话,要么是身边还有监听设备,要么是……

    降谷零心沉下去。

    贝尔摩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他不知道上代有未是否已经通知了其他成员自己是警校出身的组织卧底,但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试探着开口尝试搭话:“红方……”

    “停止你无谓的想象,波本。”红方威士忌闭着眼,“我现在正在兴头上,还什么都没说,别惹我不高兴。”

    降谷零心底咯噔一下。

    他弯着眼睛笑起来:“其实,我是想了解一下琴酒。虽然我的任务由他审核,但我和他相处不多,以后工作难免会碰到,对吧?”

    “了解琴酒?”红方威士忌笑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眼神冷漠,“是想知道他的生活习惯,经常出现的地点,还是他的本名——以及他的弱点?”

    句句带刺。

    降谷零觉得自己可以先编辑好交代后事的短信,飞机落地时直接发送,然后尝试着逃脱组织成员的包围圈。

    上代有未不仅记得自己,而且是出于自身的意愿加入组织,随时可以解决掉自己。

    最坏的情况。

    降谷零身后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唔,虽然你想知道我确实可以给你讲一点点——代价可是很高昂的。你们情报贩子最喜欢的就是交换,对吧?贝尔摩德也喜欢,但我不一样。我要么就不要价,要么就押上命。”

    在降谷零逐渐僵硬的笑容里,红方威士忌做出了“降谷”的口型。

    “安室透,真是不错的名字。”她似乎很满意自己看到的表情,舒服地靠回头等舱的座椅,“安室君,你打算跟我押命吗?”

    “……谁知道呢,情报的价值如何我还不清楚,我可不会贸然做决定。”

    降谷零没想到这三年的经营会因为这样的意外打水漂。他勉强说出符合安室透人设的回答,大脑在飞速地旋转。

    直接杀掉红方威士忌?不妥。从没亲眼见过她的身手,一个能独自完成大任务的人警惕性必然时时刻刻拉满,自己有很大概率被反杀。

    挟持红方威士忌威胁贝尔摩德放自己离开?不现实。虽然两人姐姐妹妹叫得亲近,但是真到这种时候,他不认为贝尔摩德会放弃与红方威士忌打配合制住自己的可能性。

    ……在飞机上真是死路一条啊。

    降谷零不觉得自己已经走到绝路,只是遇到难题时礼貌地发出感慨。他否定掉一条又一条假设,再次确认随身携带的所有东西——

    “……我说了,停止你无谓的想象。”

    红方威士忌重重地咋舌。

    “我什么都没说——看你挣扎会很有趣,但不是现在。请你放一百个心,然后不要再散发你的专注力,我想睡觉。”

    降谷零疑惑微笑。

    “很明显。特别是和那时相比。请你克制,你的气场影响到我了。”红方威士忌又闭上眼,“姐姐——我困了。”

    贝尔摩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前方。

    她摸摸红方威士忌的头,很是怜爱:“放倒椅子睡一下吧,我会帮你看着的。”

    “唉——我想靠着姐姐睡。”

    “可是我们是头等舱。我帮你调好,回去的车上再靠可以吗?”

    红方威士忌脑袋一偏靠在贝尔摩德腹部,闷闷不乐。后者安抚地又揉揉她的头,待她把人放进椅子里并调整好角度时,红方威士忌已经睡熟了。

    “看来你们聊得不太愉快。”

    关上红方那扇门时,贝尔摩德轻声说。

    “嘛,我的问题,没想到红方的性子……应该是我没找到她感兴趣的话题。”波本含蓄道。

    “不,也不怪你。红方很容易累,偶尔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过很少。但是她又需要完成先生的要求,所以总是要接一些比较复杂的任务。”贝尔摩德坐回原位,拿着一支烟在鼻边闻,“和她说了这么多还能有平和的心态已经很不错了哦。琴酒第一次见面就被她气了个半死。”

    “那你呢?”降谷零斟酌着提问,贝尔摩德一如既往地笑。

    “要不要猜一猜?”

    仅这句话就把降谷零心中的担忧和疑虑打消了大半。

    一点都没有改变的态度,甚至比未成为代号成员时更加和善,上代有未说的是真的。

    但是、为什么呢……?

    降谷零沉下心回忆上代有未身上的变化。贝尔摩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本杂志,慢条斯理地看起来。

    “贝尔摩德,你不睡吗?”

    “我答应了红方要帮她看着的哦,安室君。”空乘推着车走过,她及时换了称呼,“倒是你,不睡觉撑得住吗?”

    “时差这种东西,落地再倒比较好吧?回日本倒还更安心些。”

    “说起来,你之前在日本居住过呢。”

    “只是一段时间。”波本微笑,“但是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教我日语。托他的福,我说得和本地人一样好。”

    “唔,看来你比起美国更喜欢日本啊。”

    “精神故乡,可以这么说吧?”波本说,“如果有可能的话,真想留在日本啊——先生会同意吗?”

    “你可以试试。”贝尔摩德不置可否,“看在你的日本名还算好听的份上,我觉得概率很大哦——你的外貌可以帮助我们做很多事。”

    “我的荣幸。”波本说着,看向贝尔摩德的发尾,“在日本的两年我还讨厌过我的头发。你知道的,日本人总是有些排外。但现在我好像开始喜欢金发了,特别是……这样的。”

    贝尔摩德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捂唇笑:“你真是会说话,我更喜欢你了——那,红方的发色呢?”

    发色。

    降谷零呼气,终于把话题引到这里了。

    “很特别呢。一般亚洲人发色都会偏棕,这样的灰色真是少见,让人过目不忘。”

    “确实——很特别。”贝尔摩德意味深长,“就像我和琴酒的头发一样,几乎是独一无二的。当然,现在你还不能知道这些。等你得到了先生的允许,就能了解到具体内容了。”

    “是吗,真遗憾。”降谷零真心实意地叹气,果然不是这么好套话的。但至少能确认上代有未的变化与组织有关。

    是因此的要挟吗?还是……洗脑?

    洗脑的话,自己现在应该已经被贝尔摩德隐约控制住了吧。看她放松的态度,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难道真的是自愿加入组织?她刚刚的“有趣”究竟指什么?

    ……上代康纯在做什么,为什么没能看好她?是遭遇了不测、还是一起加入了这个组织?

    即使是现在,降谷零依旧无法相信上代有未已经是这群恶徒中的一员。他甚至不用再多回忆那个正直善良的上代康纯。

    “大任务”?那不算什么,自己为了得到信任也杀了不少无辜的人。一切为了正义,他以此为信念,将所有的负罪感都压在心底。不互通底细也说得过去,卧底本来就是单打独斗,虽然孤立无援,但是遭遇不测时能不牵扯其他同僚。

    但是刚刚的那些话……

    思绪乱作一团。他偶尔与贝尔摩德聊上两句,一直清醒直到飞机着陆。轮胎与地面接触时红方威士忌就醒了,她打着哈欠,在飞机彻底停止后哼哼唧唧抱上贝尔摩德的手臂,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呐姐姐,还是和我用一种香水吧——闻起来会很舒服的。”

    “或许你可以再找一种新的?原来那种我有些腻了哦。”

    红方威士忌歪头:“好吧,那说好了哦。”

    他们甩开人流率先走下飞机,带着行李又走进了人群中。红方“啊”了一声,后知后觉:“是伏特加来接我们吗?他人呢?”

    “琴酒说伏特加这几天在扫这边的尾巴,没有时间来接我们。”贝尔摩德拿出手机,念着短信,“他说前几天进了新人,让我们顺便见见——好了,新人发短信来了,是停车场里的位置和车牌。”

    贝尔摩德身上挂着红方威士忌走在前,波本保持着三步的位置跟在后面。他维持着自如的微笑,只在看见某辆车旁边的背影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也许是太久没见到好友了,那个背影有点像hiro……如果真是他得抢在他面前开口才行。

    他目测几人的路线避不开那辆车,于是在心底告诫自己。

    最终三人停在了他关注的那辆车前。车边一左一右的两个人抬起头来,两拨人除了贝尔摩德都面面相觑。

    “贝尔摩德,新人是两个?”

    红方威士忌看着又一张颇为熟悉的脸,挑眉问道。

    “啊,看来是的。琴酒完全没说清楚呢。”忽略掉发信人是伏特加,贝尔摩德毫无愧疚地把问题引到琴酒身上。波本看着站在副驾驶座旁边的人明显僵硬了一瞬的身体,忙笑着上前打圆场。

    “不要紧张,我也算半个新人——我是波本,两位是见到红方威士忌有些惊讶吧?其实我也是。没想到红方威士忌和贝尔摩德都是这么年轻的美人呢。”

    说话间配合解释的顺序,他示意着二人两个成员的代号,笑容十分公式化。

    留着胡须的蓝眸男人冷淡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长发绿眸的另一人手中的烟还没熄灭,他点着头:“确实,就连我都听说过红方威士忌的大名……竟然这么年轻。我是黑麦威士忌。”

    “Rye,了解了。”红方微笑着看向剩下的一个人,对方拉起自己的兜帽,冷漠道:“苏格兰威士忌。”

    “苏格兰……”

    这个音节被红方反复咀嚼,看得出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初·次见面,莱伊,苏格兰。如你们所见,我是红方。”

    明明是对着两个人说的,红方的眼神却一直停留在苏格兰身上,后者闭上眼,权当看不见。

    “真是有趣啊,苏格兰威士忌。”红方精神百倍,松开手向前走了两步,被贝尔摩德按住了。

    “忍住哦,红方。即使从酒名来说,你确实屈居与苏格兰的名下——但你要相信,先生是极其器重你的,这可是他亲自给你选的。而苏格兰现在只是个新人而已。”

    贝尔摩德用平淡的语气说着。

    “现在组织正在一个发展的时期。所以,即使是新人,也是我们的宝贵力量,不可以因为酒名隐约的上下级关系不爽就随随便便杀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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