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水和福山用了好大的劲才才让这个名为“安室透”的保镖勉强松口愿意在出医院后简单聊聊。

    两人对视一眼,站到车边说悄悄话。

    “这个保镖日文说得真好。”福山感叹,“只是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他意有所指。

    志水沉默。

    “你知道我们公安的风评的吧,福山?”

    “啊。”福山点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志水说,“只要我们做得足够隐蔽……克丽丝·温亚德现在不在日本,虽然很对不起浦野小姐,但是……”

    “这是现在、我们眼前的,唯一的机会。”福山打断了志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利用浦野结夏,引出杀害藤本滨的人,借此抓住那个组织的尾巴。

    “……弄到情报,再把这个报告交上去,我们就能升职,一定能。”志水喃喃说,“可恶,那家伙……那家伙凭什么能进秘密小队,明明我比他更优秀……”

    福山安静地站在一旁。

    “你有什么想法吗?”

    气氛快要冷下去,志水猛地转头,福山指着自己,无辜地眨眼。

    “前辈,我以为你说出来是因为已经有想法了……?”

    两人面对面眨巴眨巴。志水缓缓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轻轻挥了挥。

    “今晚、今晚我们回去好好商量。先想想应该问什么……”

    “唉?二位想要问我什么呢?”

    冷不丁插入了一个略带疑惑的声音,但语气很平静。公安二人组一哆嗦,僵硬扭头,看见穿着考究的临时保镖先生站姿也极为讲究,一只手横立在身前,腰背挺直,彬彬有礼。

    他听见了多少?

    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两人没有动作。反而是安室透善解人意地替两人解围:“啊,我刚好听见二位说没有想法,不知道该问我什么,是打算和我重新约时间再询问吗?笔录那样的。”

    刚刚偶遇时,两人说自己是警察,发现了浦野结夏身边似乎存在危险的因素,想要找安室透求证。即使他百般推辞自己并不是全天候待命。

    “不不不,我们需要商量的是别的事。”志水忙笑着说。刚刚拦人时两人笃定极了,如果真应了安室透的话才有鬼。

    福山也摆手笑:“是啊,我们——我们只是在想,该怎么通过礼貌地询问,让我们正在审问的犯人开口……啊,是课里的犯人,当然指的不是安室先生。”

    这个笨蛋!

    志水重重地咳一声,福山原本想找补暗示性过于强的话语,却发现欲盖弥彰的味实在太重,只能讪讪闭上嘴。

    幸好保镖没注意到这个弦外之音。他笑着点头:“警察真是辛苦呢。”

    福山连忙赔笑,被看不过去的志水重重锤了一下。

    “那,我们就站在这里说完吧。”安室透笑着说,“今晚浦野小姐不回家,我还需要去帮她拿些东西。”

    “这个安室透对宴会那个晚上的所有事情都不知情啊。”福山翻着记录本,“也就只是接到电话后把浦野结夏从会场接走而已……完全没有思路啊。”

    两人此时已经坐进了车里。

    志水捏着下巴,思考刚刚得到的回复。

    确实是再短不过的对话。安室透通过一个大型中介网站接到了克丽丝·温亚德的委托,因为酬劳可观,工作天数也不算太久,他爽快地答应了。

    “我现在更惊讶他居然是日本人这件事。”福山说,“我本来以为是取了一个日文名字——居然真有驾照。”

    两人没有冲动,只围绕个人信息和宴会当晚问了几个问题,显而易见的一无所获。

    “一点问题都没有——虽然我很想学之前看到的那个侦探一样,说‘这才是最大的疑点’这样帅气的话,但是安室透完全没有参与当晚的宴会,其他的都十分合理。”福山叹气,“没有突破点呢前辈。”

    “……”

    志水将之前的东西连起来,发现除了玻璃窗边的浦野结夏、消失的“早野奈美”,这件事竟然再没有别的突破口。

    “啊,保镖的身份,就是2502里面的六个人都查清楚身份了。”福山翻着手机,“因为尸体残缺没办法确认每个人的具体死因,但想来应该都是被毁尸。其他人都一一确认过,都是从宴会开始就在场的,中途除了服务生基本都是两两一组在一起。”

    他换了一封邮件继续说:“早野奈美的家庭医生成田前辈拉着高须前辈一起去问询了,那个家庭医生负责了两户人的上门看诊服务,这几天轨迹很规律,周围也有目击证人,基本可以确定没有问题。”

    “继续监视家庭医生吧。”志水长长呼出一口气,“对了,早野奈美病好了吗?我想再过去方面问她一些有关藤本滨宴会的事,比如是否认识浦野结夏,信件也算。”

    “我问问。”

    福山下车打电话,志水抱着手臂思考究竟怎样才能通过浦野结夏把那个变装高手引出来。这件事得尽快做才行。即使安室透是保镖,碍于男女有别,也不可能全天候保护在浦野结夏身边,如果真如他所说后面克丽丝要过来陪妹妹,可就真找不到机会了。

    “……福山啊。”

    车门被拉开,短促应着对面说话的福山坐进来,他挂断电话:“我问完了前辈,那个管家说今晚可以……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吗?”

    志水面露难色。

    “不,不如说我觉得怎么做都没效果。太过激了我怕打草惊蛇,慢慢来我又怕那些人已经离开了。”

    虽然心中向上的渴望愈发强烈,志水仍然坚守住了心底的冷静。

    这次是秘密调查,关系到他们四人——最初和他一起的成田正利,成田拉来的高须孝志,以及调到自己手下的福山,关系到四人今后能不能多往上走几步。志水不敢有当时孤注一掷报名的劲,至少还是参考一下他人的意见。

    公安的人是不可能的。那些人的鼻子比狗还灵,随便一问就会露馅。到时候被分功劳都算好的,万一被直接捅到上面去——

    需要考虑其他部门的人。

    虽然与其他部门关系向来不好,但志水脑子一转,就想到了福山提过的萩原研二。

    爆.炸物处理班转搜查一课,最近被目暮十三称赞不已,在福山询问时也能给出有用的建议,或许可以试一试。

    “你有约时间吗?”

    志水盘算着。

    “啊,老管家说九点以前可以。我想我们今天要去就答应了。”福山挠挠脸,“需要我跟他们约个具体时间吗?”

    现在才是下午。

    志水有了决断。他问:“你和萩原研二很熟是吗?”

    “嗯?萩原前辈?”福山眨眨眼,“勉强能说上几句话吧,我感觉应该还没到朋友的关系。前辈的意思是找萩原问问吗?”

    能进公安的没几个是笨蛋。福山脑子一转就明白了这位前辈想干什么。

    “嗯,我们先找萩原,征询完他的意见后再去早野家。”志水点头,“我没怎么和他打过交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前辈!”福山拍着胸脯,“萩原很厉害的!我们一定有办法的!”

    ……

    “小阵平,今晚我不和你吃饭了哦。”萩原研二接起幼驯染的电话,语气轻快,“可以后辈要请我吃饭,说是昨天的建议很有帮助呢~”

    “虽然我来是告诉你今晚不用等我……但这话听着真让人火大。”松田阵平斜着眼神,“明明昨天我也在吧,福山那小子为什么只叫你?”

    “唉?小阵平是说自己成为反面案例这件事吗?”

    “……喂,hagi。”

    “哈哈哈,开玩笑的。”萩原研二靠在窗边,“是值班吗?记得休息,别疲劳工作。”

    “也算值班吧。老头让我们待命,说有个炸弹残骸要送过来,让我看和鉴别课一起看看是什么种类的炸弹。”松田阵平在电话对面有些暴躁地揉头发,“可恶,现在这些事全都落在我头上,我当时就应该跟你一起去搜查一课。”

    “我离开也没几天吧,小阵平。”萩原研二算了算,“而且老头知道会哭的哦,说不定当场就会把我们的调职申请撕掉。”

    “不,应该是转过身撕掉,再丢进碎纸机。”松田阵平回想最近的场景,“他才把所有请假的报告都打回了,说‘让你们准时下班就不错了不准请假’。”

    萩原研二大笑。

    “行了,我先挂了,记得替我好好问候一下福山怎么不请我。”松田阵平看看桌上的报告有些头疼。萩原研二挂断电话后看看时间,估摸着快到自己可以偷跑的时候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包烟,打算去吸烟室待一会。身后有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力道略大,他顺从地举起手,熟练地讨饶:“饶了我吧,佐藤警官,最近压力可是很大的啊,我只是想去抽根烟。”

    “少来,萩原。”佐藤美和子竖起眉毛,“你借这个借口跑了好几回吧?目暮警部说了,这几天上面的工作岗位在交接,下面承接的部门压力很大,要我看好你,不能提前下班。”

    “唉——被点名的只有我吗?”

    “当然,典型。只是一根烟,偶尔不抽也没关系吧?快和我回去,一会万一要出警又找不到你。”

    “是是。”萩原研二笑,“那提前两分钟放我?后辈约我吃晚餐,前辈总不能迟到吧。”

    “没事做也不可以。”佐藤美和子看着这个被自己推着往前走的风云人物,寸步不让,“你提前走的话,临时多出来的工作又都是我来,我才不要。”

    “哎呀……”

    .

    萩原研二离开警视厅到楼下时左右张望,看见了车边的福山。他殷勤地拉开后座车门,萩原研二眉头一挑,镇定地上了车。

    后座有人。

    看到福山动作时他就有这个猜测,没想到真有。

    这位略年长气质较沉稳的人对他微微颔首:“初次见面,萩原警官,我姓志水,是福山的前辈。”

    也是公安。

    萩原研二笑着打了招呼,撑着脸看向窗外没打算再说话。

    自己除了偶尔提前下班也没干什么事,公安找自己做什么?

    萩原研二表面上笑着,却完全没有表现出沟通的意愿。专心开车的福山没注意到尴尬的氛围,仍然笑容满面。

    一路到达预订的餐厅。萩原研二推门下车张望,这里离市区有些距离,不远处的高楼被警戒线围住,借着夕阳,他看清了那栋楼,微微瞪大双眼。

    “萩原前辈,想吃什么还请尽管点!”锁好车的福山闭着眼超大声,“今天还有想要请教的事情,所以萩原前辈不必客气!”

    “是吗。”萩原研二礼貌笑笑,不像前一天那般亲近。

    “是我失礼。”福山轻咳一声,“毕竟是我想拜托,所以找了福山帮忙。因为怕你拒绝所以没有提前说,抱歉。”

    “不,没什么。”萩原研二笑,“二位想必还有任务在身,能帮上忙真是太好了——那我们速战速决吧?”

    志水皱眉。

    这家伙……

    “确实是这样……!好的!萩原前辈,志水前辈,快请进!”傻乎乎·福山根本没能起到调节气氛的作用,志水冷着脸率先走进餐厅,萩原研二保持还算礼貌的微笑,福山小跑着超过两人,轻车熟路带着人到自己定好的位置。

    “这里是前天藤本工业出事地附近吧?”

    等福山坐稳,萩原研二率先提问。志水双肘撑在桌子上,点点头。

    “那么——”萩原研二顿了顿,还是继续问,“是和福山所说的‘大小姐’有关系吗,志水警官?”

    “……是。”

    志水原本撑起的身子泄了气。他向后靠在椅背上:“萩原警官真是厉害啊,不愧为最近的新星。”

    “很显而易见的事。”没有应下这一声夸奖,萩原研二垂下头,“才问过我有关藤本工业询问的事情一天,今天连带着前辈一起来了,要说没事才奇怪吧。你说对吗,福山?”

    “不愧是萩原前辈!!”

    萩原研二笑笑,又看向正对面志水,今晚真正的谈话人:“那么,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昨天的帮助,让我们顺利得到了情报,有了推论。”

    对面坐的是见识过很多奇怪刑事案件的搜查一课刑警——即使只有五个月,作为总部坐落于东京的警视厅也能经手太多的案子。

    这样的话……

    “我们得到了线索,这个案子与一个组织有关系。至于是什么组织恕我无权奉告。”志水想,简单直接或许就是最好的,“那个组织的人来无影去无踪,但是通过勘察,我们发现一个人或许与那个组织的人有关系。”

    志水打开包,从对折的地图中抽出宴会场的示意图,在一个角点了点:“这里,当时窗户被狙击了。藤本滨社长当时在台上讲话,大家几乎都围在了靠中间、也就是另一侧的位置,虽然仍有部分站在靠后的位置……但是站在窗边的只有一个人。”

    志水手指随着话语在示意图上移动,最后回到原本玻璃窗的位置,指尖重重地在上面点了点。

    “这就是昨天我们重点的关照对象。”

    萩原研二手按上桌子:“抱歉,打扰一下——福山,这个对象是你说的原本的二位吗?”

    “是的!”

    “那福山昨天说的非富即贵的意思……”

    “藤本工业小有规模。”志水委婉解释,”请来的人都是……所以福山担心自己说话的方式,多人施压即使是公安也有压力。”

    萩原研二点头:“好的,还请继续。”

    “我们问过这位重点对象,但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志水解释,“她站在最后是一边生另一位的气一边抹眼泪,不想被其他人看见,就是我刚刚提到的两位中的另一位。然而我们去过后面这位家中,她当时并未出门,生病在家,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抱歉再打断一下——方便问问藤本滨是怎么死的吗?”

    “……”志水沉默,“查不出来。死亡的房间发生了爆炸,所有证据几乎毁灭得干干净净。不过结合窗户被狙击来看,大概率也是发生了狙击。”

    想起好友下午电话中所说的炸弹残骸,萩原研二心中有了猜想,没再问出“怎么有这样精准剂量且威力适宜的炸弹”的问题来。

    “重点对象在爆炸时有不在场证明。”志水继续说,“我们走访了共十户、加上后来同样被列为重点对象的人家,收集了他们当晚的服装,都没能检测出硝烟反应。所以我们怀疑藤本滨和保镖都死于狙击和爆炸。”

    “衣服被替换的情况是否会存在呢?”

    “后来新加的八户不确定。”志水平静地说,“重点对象二号没有来现场,一号的衣服由福山确定了没有被替换过。”

    萩原研二看向福山,得到对方一个骄傲的笑容。

    “我在和她聊天的时候把不显眼的黑灰抹在她裙子上了!”福山兴致勃勃,“拿到衣服后我确认了,黑灰还在裙角同样的位置,闻起来味道也对,就是宴会时候的那条。”

    “……福山。”萩原研二笑,“这样很不好哦,会被女孩子嫌弃的。”

    “唉?”

    “咳,说回正题。”志水握拳轻轻一咳,“所以我们现在思路断了,想请教一下萩原警官你,我们是否有什么疏忽的地方——毕竟,我们听说你在最近的案子里发现了很多一开始没有发现的线索。”

    “即使你这么说——毕竟我没有看过现场,也不知道完整情况。”萩原研二捏着下巴想了想,“对了,那个不是二号的人有办法查到吗?”

    “没有。”志水无奈道,“我们正为这个发愁。据说当时在会场,一号和二号第一次认识。二号约一号出去,使一号在中途有段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明,而后二号直接消失了。我说的二号都不是指在家的那位本人。”

    “我知道。”萩原研二点头,“会不会是一号在此期间动手解决了保镖,然后放置了定时炸弹?”

    “怎么会呢,萩原警官。”福山最快,直接说出来口,“那个浦……一号小姐才十五岁,虽然个子比较高但是整个人柔柔弱弱,即使天黑我也不会看错的!”

    “福山!”

    福山意识到自己又说多了,手动把嘴巴拉上了。

    萩原研二感慨:“哦——十五岁啊,真是年幼。”

    “咳,所以就更难办啊。”志水延时性地咳了咳,抬眼等待萩原研二说话。然而那萩原研二撑着下巴,像是听故事一般听着。

    “萩原警官。”

    志水忍不住开口提醒,萩原研二笑眯眯地应声。

    “……不论怎么说,萩原警官说点什么吧。”志水压下心底的恼怒,“我们实在是没有什么思路……通过我刚刚的讲述,萩原警官有想到什么吗?”

    “完全没有哦。”

    “萩原!”

    “别生气嘛,志水警官。”萩原研二不紧不慢,“我刚刚说的几点你们都证实过了不是吗?公安是精英——完全不用我这个小小的警察插手吧。”

    “你是在嘲讽我吗?”志水冷声问。

    “不不,我只是想,如果只是这样的小事——志水警官完全不必来找我才对。”萩原研二温声说,“这样的小问题,福山能讲得更全面,也能告诉我更多的信息。”

    “……职责所在,无可奉——”

    “所以。”萩原研二打断志水,“既然志水警官肯定、甚至带着福山亲自来找我这样一个小小的警察,肯定还有点别的想法吧?”

    “……”

    “轻谁给我听听吧。”萩原研二笑,“能讲的告诉我,我也要思考一下才能告诉你我的想法。你们随身带着资料穿着整齐没有松懈,晚上还要去哪里吧?”

    现在是下班时间。即使是公安,也不必四十八小时都精致得和随时要敲开某家的门一样。

    志水忍耐地捏住手指。他回头看了眼眸中闪烁着敬佩光芒的福山,叹口气。

    “是。我们打算再去二号家里问一问。”志水终于松口,“现有资料我们基本排除了一号的嫌疑。但我们需要知道两点。一是二号对她被人替代这件事是否知情,一点点蛛丝马迹我们都要挖出来。二是一号是否是被利用,或者是否是犯人在她身上有所图。”

    志水逼迫自己抬眼,直视萩原研二:“我们除了刚刚的线索补充求证,还有两点想要请教萩原警官。”

    每人的饭不知何时已经上齐了。对话的两人没空闲吃,前辈不吃,福山也不敢动筷,只能看看两个他缩敬仰的前辈,又看看香喷喷的饭菜。

    “一是,我们该怎么问话才能从二号那里得到更多信息呢?我记得萩原警官在与人交往方面颇有建树。”志水平静说。

    “着重询问一号与藤本工业社长吧。”萩原研二想了想,“用诱导性的语气问,是否认识一号的家长呢?之前与一号在别的地方有交集吗?同时观察一下二号的性格与宴会上的二号是否相似,相似的话就问问,有与谁长相处过一段时间,后来那人消失不见么?这样或许会有别的发现。”

    他想了想,又补充:“家庭关系——需要扩大调查的,藤本工业、一号、二号家庭的交友公共圈。不单单是仅有交集的藤本工业。”

    福山在一旁奋笔疾书。志水想了想,确实漏了一点小部分,有这点,今晚就来的不亏……如果只是福山的话。

    “多谢,我们的确疏忽了。那么是第二点。”志水微微点头,“我们——想小小的借一号,来把那个暗处的犯人引出来。不管是挡箭牌还是有所图都会奏效,只是现在实在没有好的……计划,不知道萩原警官怎么想呢——”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头,却愣住了。

    萩原研二脸上的笑消失了。多情的下垂眼在此刻也显出冰冷意味。

    “志水警官。”萩原研二问,“你们和一号商量好了吗?”

    “……为了真实性,我们打算暗中进行。”嘴巴张了张,志水感觉话语有些滞涩,“我们一定会保证一号的安全——”

    “这时候你们不怕‘大人物’的施压了吗?”萩原研二问。

    “只是一家。为了排除风险,抗住这样的事是我们应该做的。”志水看着对面人的脸色,还是按照一贯的说辞说。

    “……抱歉,这个请求我无法回复你。”萩原研二撑着桌子站起身,“如果你们征求了一号的同意,可以再联系我。我们四个人一起坐下来聊聊详细计划——这样的还是算了吧。”

    “为何,萩原警官?我们只是作为参考意见。只需一点小小的安排,我们就能抓住穷凶极恶的犯人,这是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这样的话你应该和一号小姐说。”萩原研二再次打断他,“只是一点点小配合,难道一号小姐会不同意吗?什么都不说,不论发生什么,都很令人作呕。”

    志水重重一拍桌子:“萩原——”

    “我没开玩笑哦,志水警官。”萩原研二轻笑,“如果真那么紧急,简单说明情况,一句话的事,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如果确实是还是她抱有怀疑,不必说这么好听,志水警官。或者,是你在顾虑什么?难不成是公安上级吗?”

    志水的呼吸急促起来。萩原研二看着他的表情,沉默几秒:“看来真是这样啊。”

    他投降似的抬起手:“好吧,我不问了——这毕竟是志水警官和福山警官的秘密。但是背着人、把人置于危险之中,这样的事我做不到。二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低头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承蒙款待,看上去是极美妙的一餐呢。但我还有事,先失——”

    “萩原研二。”

    志水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

    “在离开警校后打报告调到搜查一课的,一般有两种想法。一是想借搜查一课极高的查案率,短时间内快速破案,以便于快速晋升。二便是想要查些什么案子——比如连环杀人案。这样的大案子加上地方无法处理呈递给总厅的案子,搜查一课无疑是接触这些的最好选择。”

    萩原研二静静地注视着这个已经冷静下来的公安。

    “你是后者吧。□□处理班危险但是功勋也很值钱,你不缺天分,想升职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志水抬眼,“你是想去搜查一课查什么,还是替谁报仇呢?”

    “……志水警官真是有意思呢。”萩原研二微笑,正想胡乱扯个爱好决定的理由糊弄过去,就被对方下一句话打断了。

    “或许你一开始想来公安?说起奇案,见不得人的阴暗面,公安处理的东西多了去了。”志水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怎么样?帮我这个忙,以后你想了解什么,在不触及核心机密的前提下,我可以给你透个底。”

    四周寂静。而后是一声轻响。

    这个位置在绿植掩盖之后,偏僻、安静,且此处四下无人,倒不用担心被他人偷听。那一声清脆的响声是听到发愣的福山手不自觉拂过桌面,将勺子碰掉了。

    “……志水警官。”萩原研二轻声问,“走没什么人知道的路子,查出这个案子,这件事对你这么重要吗?”

    “十分重要。”志水没有丝毫犹豫,笃定极了。

    “……”

    萩原研二沉默。

    他复又坐回椅子上,抱着手臂思考。指尖在手臂上点了点,志水双手撑着膝盖,耐心等他回复。

    原本就不敢吃东西的福山更是动都不敢动。

    “我明白了。”萩原研二缓缓开口,“仅此一次——以后这样的请求我不会再答应。”

    志水狠狠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有个要求。”萩原研二说,“是否根据这个要求更改你的交换条件,由你决定。老实说,我并不认为这是要求,这大概只算协助。”

    “……你说吧。”

    “这次事件,我要全程参与。”萩原研二说,“虽然二位是很强啦——但是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障。我要提供思路的话,至少让我可以保证那位一号小姐的安排。只是这样的话,我大概就需要知道这件事的全貌了。”

    他看着对面的人,笑得无奈:“哎呀,没办法啊——如果不能亲眼确定那位小姐的安排,我情愿放弃这次机会——”

    “可以。”志水咬牙切齿,“我把这些东西都告诉你——福山,你先来说。”

    “前辈,不吃饭了吗?”福山小心翼翼地问。

    “吃什么饭,福山你——”

    “那个啊,很抱歉再次打断你。”萩原研二又小心翼翼举起手,“你们晚上就要去二号家,对吗?”

    福山点头。

    “现在已经,六点多了哦?”萩原研二指指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既然允许我加入的话,我们开车路上慢慢说吧?这里离二号的家远吗?”

    “有一点哦!”福山元气满满,“路上我可以说完!嗷——”

    “福山太年轻,萩原警官见笑了。”志水拉着脸,不太高兴。

    “哈哈,福山警官十分有趣哦。”萩原研二哈哈笑,不在意志水满是不情愿的表情。

    三人沉默着吃完饭,一起上了福山所驾驶的车。

    ……

    萩原研二回到家时已经九点多了。

    他拜托福山把他放到了警视厅门口,打算开自己的车回家。

    直到此刻,他才有空看一眼手机——然后看到了好多个来自幼驯染的未接来电和快塞爆内存的短信。

    萩原研二:……

    他没看短信,直接回拨:“怎么了,小阵平?”

    “你怎么半天没接电话。”松田阵平声音沙哑,有些疲惫,“没事了,原本想叫你来看看这个炸弹的,但我们刚刚散场,下次吧。”

    “小阵平,你现在要回家了吗?”

    “啊。”对面简短回复,“不然呢?我住机动队?”

    “我的意思是,你选择下楼,我可以捎带你一起走哦。”萩原研二笑着说。

    对面沉默片刻:“你怎么还在警视厅。”

    “不是还在,是刚回来准备回家哦。”萩原研二认真纠正,“不过,有什么还是下来再说哦——你真的想睡警视厅吗,小阵平?”

    松田阵平并不想。

    松田阵平用最快地速度收拾东西下楼,两人互相看见对方脸上的疲惫与艰辛,下拉的嘴角和迷茫的下垂眼诉说着各自的劳累。

    松田阵平毫不客气,往椅子上一靠。萩原研二启动车子,两人难得的平静。

    夜生活已经开始了。

    他们走着再熟悉不过的道路却各怀心思。松田阵平还戴着墨镜。他伸手,把眼镜从脸上扒下来,拿在手里,长长地叹气。

    “是没见过的新型炸弹。”松田阵平说,“藤本工业那个案子,昨天福山讲的那个,还记得吧?现场所有的东西全部搜刮了一遍,几乎没找到多少炸弹的包装。按照现场颜色最深的焦痕来看,可能在纽扣大小……但就是这玩意放出的能量快把隔壁房间也炸没了。一片狼藉,只有靠边的尸体是好的。”

    “所以小阵平你才想让我也看看啊。”萩原研二说,“可惜,我很久没碰过炸弹了,可能不能提供相应的思路哦。”

    “啧,说话阴阳怪气的。”

    太熟悉好友的松田阵平撇嘴。

    “福山惹你了?我看你有点生气啊。”

    “……”

    萩原研二跟着前面的车停下,拉起手刹,没有转头。

    “呐小阵平。”萩原研二有些茫然,“一个人真的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吗?”

    “——”松田阵平坐直身子,“什么意思,说清楚。”

    “别急别急。”他微微抬眼,弯眼笑了一下,“不是表面意思。今天我和福山和福山上司去查案了,藤本工业。”

    松田阵平一愣:“这么巧?”

    “他们来找我帮忙。”

    绿灯。

    萩原研二放下手刹,踩下油门:“我其实不太想帮的。但是那个志水、福山的上司,他的有些话让我很在意。”

    松田阵平把墨镜好好地叠好,放到胸前口袋,来了兴致。

    “说来听听。”

    “他们希望我为他们的想法提供思路引导。”萩原研二说,“他们打算以本案中的一个可能被盯上的重点观察对象为诱饵,来钓出背后的犯人。”

    “……藤本工业的案子这么复杂?”松田阵平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值得两个公安大费周章专门来找你?”

    “准确地说,是四个。”萩原研二此时的语调一点也不似平时的跳跃,“除了福山和我刚刚提到的志水,还有个我没听过名字的成田,以及……高须孝志。”

    松田阵平咀嚼着这个名字,缓缓地、呼出胸腔里不自觉憋住的气。

    “我们去的是另一个重点观察对象家里,这位小姐有巨大嫌疑。”萩原研二跳过了人名引发的诸多联想,继续往下讲,“这位小姐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但是所有在会场的人都能证明,她那时也在会场,藤本社长死前她离开了宴会厅,然后再也没回来。”

    “哈,真有趣。”松田阵平无感情棒读,萩原研二笑得无奈。

    “所以啦,我才说,你觉得能有人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吗?”萩原研二看看附近,发现在说到高须孝志时他竟然开过了路口。他只能向右并车道,准备掉头回去。

    幸好这里不是单行道。

    “公安即使行事再张狂,也不会随随便便在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拿人当诱饵。”

    萩原研二声音有点冷。

    早在看见志水的第一眼,他就有预感,这两人要他配合的事可能不是简单的请教。

    但他也没想到,志水敢把这个想法放到明面上。

    “或者说,这样的决议应该走公安内部讨论,和我没有关系。”萩原研二说,“来找我说明他瞒着其他人。他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一部分动机。”

    “公安每一个好东西。”松田阵平评价。

    “有两人会哭的哦。”

    “谁啊,不认识。”松田阵平冷笑一声,“继续,然后呢?你确实不会答应。换成是我,我也不会答应。”

    “他告诉我,一定要做,这对他很重要。”萩原研二说,“他甚至承诺我,愿意以后透露给我一部分案件资料。我想了想,与其让他再去找别人,一不小心真把那个目标证人更伤着了,不如让我掌握情况后想个办法把他们暗中调查的事情捅破,没机会就尽可能优先保住那位年轻受害者小姐的安全。”

    “不错啊hagi,”趁着萩原研二停车,松田阵平搭上他的肩膀,“虽然你若无其事地开错了了路,但是这点值得表扬——你现在不这么想了吧?”

    “啊。是。”萩原研二说,“在听到高须孝志的名字后,我就决定好好调查一下这个案子。反正有公安在前面顶着。”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高须孝志一定有问题。是否和上代康纯的死有直接关系,正好借此机会好好试探一下。

    “真是的hagi,现在这样的情况弄得我也想过来了。”松田阵平抱着脑袋,有很努力在用自己快要浆糊的脑袋帮着萩原研二看路况,“我说啊,你们肯定会遇到炸弹吧?我可以申请随行帮忙拆弹,老头不放人我也会来的。”

    “可是啊小阵平,我也会啊。”萩原研二真情实感地惋惜,“这个方法可能不太行,要不你换个方法。”

    “尾随?”

    “会被福山发现的。那家伙在奇怪的地方新特别细,还是一号小姐清白的大证人。他在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做了记号,确定了对方衣服上没有硝烟反应。”

    “好烦啊。我还是直接翘班去好了。”松田阵平咋舌,“我又不像你,还得被佐藤惯着,老头奈何不了我。”

    “唉?小阵平你在吃醋吗?”

    “……”松田阵平一噎,“胡说八道什么呢,hagi。”

    “你可以代替我去帮佐藤警官做事哦,这样我就可以专心调查,你也不会被骂,我也不会被骂,太好了!”

    “不要。这么无趣的事我才不做。”

    他刻意维持着冷脸,还是没能忍住,和正逐渐放缓车速的萩原研二一起笑起来。

    “终于到了——”

    两人住同栋公寓,对门。伊达航调回东京后,房子租在了两人楼下。

    完全和警校没区别嘛,很大程度上。

    锁好车,两人往楼上走。萩原研二笑累了,挂着淡淡的笑专心摸钥匙。松田阵平打着哈欠,迈着懒散的步子跟在他身后。

    电梯的楼层开始跳动。

    “其实,当我离开二号小姐家的时候,我在想,小上代他会不会变成另一个人逃过了一劫,只是暂时没办法露面呢。”

    眼看着数字跳动到“5”,萩原研二冷不丁开口。松田阵平垂着眼皮,嗤笑。

    “没有检验结果我就信你的话。”

    “也是呢——我当时就意识到我在异想天开了。检验结果可不会骗人。”萩原研二笑起来,像是自嘲,“挺可惜的,那家伙真是个好人——我的意思是,如果完全变成另一个人,那实在可惜了。”

    “都说了没有这种事。”松田阵平没放在心上,“化妆,假发,这种事情现在很容易办到吧,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唔,是的。只是设想啦。”萩原研二笑,“希望这次能有新进展。要是高须能带给我们些新发现,我会感谢他的哦。”

    卷发警官看着好友迈步走出电梯,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口。

    “你究竟怎么想上代。”松田阵平问得平静,两人多年好友,这没什么不能问的,“如果是隔壁美子遇见了同样的事,你不会这么做吧。但如果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人——你好像,也不止这个态度。”

    “……”萩原研二歪头Wink,“是朋友哦,小阵平不是最懂研二酱了吗?”

    “嗤。”松田阵平微笑,“继续扯。”

    “真的是朋友啦。”萩原研二说,“就像我之前说的,一开始只是想看看为什么和他相处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加上小上代真的很有趣。案子发生那样的结果,是个警察就不会甘心吧?只是这几年查着查着,也就习惯了。”

    他捏着下巴,另一只手愣是不开门:“像是解密游戏?坚持了很久的事情要放弃会让人不甘心吧,就像我的联谊——”

    “你去,我不拦你。”

    “不去。”萩原研二干脆利落,“新线索比较重要,查完了什么时候去都可以,说不定还能找到我命中注定之人。”

    “你已经找了十多年了。”

    “嗯——没有吧?”萩原研二笑,“说不定下次去就能找到了哦。”

    “勉强算你通关,休息去吧。”松田阵平快速拧开自己的门,“我要睡觉,明早出门前记得叫我。”

    “唉——才勉强吗?小阵平也觉得上代很有趣吧。”

    “如果那栋房子还完好无损我会更高兴。”松田阵平说,“有些东西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啧。”

    “所以嘛,一起加油,找到有未妹妹问问。”萩原研二给自己打气,“哦对了,明天下午我要和他们去看一号小姐,小阵平你开我的车回来吧。”

    “OK。”松田阵平伸手把灯打开,“是谁——啊,应该不能问吧,你刚刚一直用的代号,抱歉。”

    “不,这个似乎可以说,福山差点说漏嘴了。”萩原研二回忆,“我记得是叫浦野结夏,据说才十五岁。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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