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靓进厂后一番打听才见到了王厂长。
王厂长是个约莫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大名王贵仁。两鬓染白，笑起来时鱼尾纹很慈祥。
他骑了一辆三轮摩托车，载着王小靓和她的行李箱顺着泥泞下坡路俯冲。
路况太差，车身左右/倾斜，有好几次王小靓都感觉将要翻车。
她紧紧抓住把手，大气不敢出。
王贵仁驾轻就熟，一边飙车速，一边扭头和蔼可亲地说：“小靓啊，我给你安排的住处离咱们厂也不远，你走小路，十分钟就到。”
“好，行。”王小靓挤出笑，“王叔，您慢点开。”
王仁贵象征性地踩踩刹车，又说：“我和你爸年轻时候是战友。我们都是老王家的人，跟亲兄弟差不多。我在外给人打工打了快半辈子，没想到临到老了能托你爸的福，在家门口上班，还能当领导。”
王小靓强颜欢笑：“都是缘分。”
“这话说得对，”王仁贵大笑，“所以你到这来可别客气，拿我当你亲人，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我会的，您放心。”
车子经过一个小公园终于慢下来，石凳上有几个大妈在聊天。听到动静纷纷不约而同看过来。
王仁贵冲她们打了声招呼。
一个大娘立刻趁机八卦：“哟，王厂长，这是哪里来的美女？儿媳妇？”
王仁贵：“可别胡说八道，楠子还在上高中呢！这是我们厂刚来的大学生会计！是我们董事……”
“叔，我着急上厕所。”王小靓小声说。
“哎呦不给你们闲扯了，你们继续歇着吧。”王仁贵赶忙一脚油门轰出去。
车在一栋崭新的小楼前停下。
王仁贵给王小靓指完厕所，回去提行李。
王小靓其实不着急，她只是不想让外人那么了解她。
她从厕所出来，四处望望这小洋楼，一共两层，家具日用品一应俱全，干净卫生，一看就没住过人，现在也没人住。
这么大的空间，就住她一个人。
感觉很不错。
来之前她就旁敲侧击给她爸王京提过，她来这就是图清净。
王京这次终于听得进去她的话了。
她心情这下真的实打实好起来，跟王贵仁道谢：“王叔，谢谢您，麻烦了。您回去忙，有什么事我给您打电话。”
“你屋后头有个跟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话多热心肠，你们都是大学生，有什么事来不及也可以找他。”王贵仁说，“你先安顿下来歇两天，歇够了再通知我，我好安排你去厂里上班。”
“好。王叔您去忙吧。”王小靓笑着说。
“嗯，小王，我看你也是善解人意的孩子。一会忙完给家里去个电话，让你爸妈弟弟都放心。”王贵仁苦口婆心，“你家的事我也知道的差不多，当年你爸妈也不是故意……”
“王叔，我还真是有点累了。”王小靓不再笑了。
王贵仁满脸无奈，又交代了两句用电注意事项，不再多说，骑着三轮车一溜烟回去了。
一室寂静。
王小靓打开所有窗户通风，院子里有一颗枝繁叶茂的槐树，上面蝉声嘶鸣，震耳欲聋。远处小河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蛙叫。
王仁贵把行李放到了二楼最大、朝阳最好的房间。
王小靓没忍心在这抽烟，跑到阳台上烟熏雾缭。
“我艹，哪来这么多烟。”
王小靓：“……”
舒展站在楼下，他家的院子里。
抬起头跟王小靓大眼对小眼。
不是，这怎么盖的房子啊。阳台正对人家院子。
白夸了。
王小靓先低头把烟掐了，再抬头时，舒展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已经缓和了很多，他先开口问：“王厂长让你住这啊！”
“对，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底下有人家。”王小靓说。
“哦。”舒展说。
说完，舒展低下头继续忙手里的活。落日时分，他在拿着喷壶浇花。
王小靓这才注意到他家大半个院子都种了花，剩下的小块地方是蔬菜。那些花很妍丽好看，但王小靓一朵也不认识。
“想要我的花呀？”舒展抬起头看王小靓。
王小靓托着腮，“看看不行吗？”
舒展趾高气扬：“抽烟的不能看。”
烟味难闻，王小靓理解。她笑笑，“我不在这抽还不行吗。”
舒展说：“小姑娘抽什么烟呢，有什么事想不开？”
王小靓说：“现在就有个事有点发愁。”
舒展认真看向她，高处的她脸看起来更小，还像个学生。
“什么？”
“房子太大了，一个人住有点孤单。”王小靓说。
舒展：“那你去王厂长老家……”
舒展后知后觉，看着王小靓似笑非笑的表情才回过味来。
她在故意逗他。
舒展咂嘴，笑起来，喷壶里的水洒出一道彩虹，“你现在心情不错吧，跟上午简直不像一个人。”
王小靓不相信，“是么？”
“真的，”舒展说，“刚见着你的时候，你特像个自闭的花瓶。”
“你才花瓶。”
王小靓扭头回了屋。
听到舒展在楼下喊：“别生气呀！”
王小靓当没听见，她饿了，一整天没吃东西。
一楼冰箱打开一看，里头食材丰富，塞了个满满当当。还有饺子馄饨，没有包装，看来是自己包的——大概是王贵仁的老婆包的。
这一家人对她是真的上心。
除了奶奶和买的，王小靓没吃过别人包的饺子呢。
王小靓煮了一盘饺子，调了点醋和辣椒，打开电视机听着新闻联播，悠闲自在地吃完了。
期间她打死了两只蚊子，腿上和胳膊上都鼓起了蚊子包。
刷完碗她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就上床躺着，没躺五分钟就起来了。
哪来那么多蚊子！
王小靓冲到窗边，原来是窗户一直忘了关，赶忙关严了。
乡下的夜晚凉爽有风，根本不需要开空调，可她忘了防备蚊虫。
别是叮咬，就是嗡嗡嗡在耳边飞来飞去，也心烦地睡不着了。
她又到楼下客厅找到了蚊香，可惜却没有打火机。她的打火机没气了。
王小靓走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个可以烧火的灶台，可那也没有打火机。
王叔百密而一疏，大概是因为考虑到王小靓不会用柴火做饭，就没把点火工具放在心上。
但院子一角堆放了些木头，王小靓打着蚊子，盯着木头天人交战，最终还是走过去抽出两根，试图效仿古人钻木取火。
可木头还得是尖木头才能钻出火来，那还得找砍刀把木棍削尖。
王小靓把木头乖乖放回去，她小时候连铅笔都削不好的人，削尖这种粗木头不太可能。
还没开始就失败了。
去找那个叫舒展的借？他人不错的样子。
算了，不想再麻烦刚认识一天不到的人。
王小靓麻木地回到屋里，拿着杀蚊剂试图与蚊子同归于尽。
她大喷特喷，空中地面，气雾弥漫，特别呛人，浓稠地马上要把人也毒倒。
王小靓临阵脱逃，抱出被子关紧房门，残忍地将蚊子密室内赶尽杀绝，自己跑到客厅沙发去睡。
这里蚊子也不少，但比卧室好太多。
她躺好闭上眼没多久，电话又来了。
“喂，妈。”王小靓淡淡的。
“靓靓啊，收拾好了吗？妈妈刚忙完才来得及给你打电话。”杜美故作温柔时的声音很做作。
王小靓：“都准备睡了。”
“才九点，睡得着吗？妈妈不信。”杜美说，“那边怎么样，生活条件还可以吧？”
王小靓实话实说：“要看怎么比。跟我小时候和我奶奶在一块住的老家，那是好太多了。跟你们现在住的家，那是没法比。”
杜美一噎，终于不捏着嗓子说话了，随口转了个话题：“你缺钱就给我发微信，告诉你爸爸也行。我们忙，有什么事找你王叔，我们多年老朋友的，靠得住。”
王小靓真的累了，不想多说，“知道了。”
杜美也打了个哈欠，“还想跟你爸爸说几句不？晨晨今天住同学家，还跟我发微信问姐姐怎么样。”
“改天吧。”
王小靓觉得没必要。
王家的事业现在都是杜美撑起来的，王京早年贫困受苦，现在有了钱也想得开，天天钓鱼旅游泡茶下棋打球，什么好玩做什么，乐于做个富贵闲人。他那么闲都没主动给王小靓打电话问个平安，可见这个亲闺女在他心中的地位。
至于王小晨，他俩从小不在一块长大，后来住在一块也跟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但王小晨跟王小靓和杜美的性格都有个共同点，就是都要脸，心里再冷表面上也会假装血浓于水，例行公事的关心，不会闹得太难看。
总之就是表里不一。
当然王小靓得知奶奶去世后就撕破了脸，破罐子破摔露出了獠牙。那是高考后的一天晚上，王小靓在家里声泪涕下崩溃地控诉，摔东西。最后王京让她滚，杜美哭，王小晨扯着她锁到屋里。
打那以后，她在家里就不说话了。
王家人没当回事，以为她就是耍脾气，时间会消磨一切，过去就好了。
王小靓高考考了一个不错的大学，她安稳地去上学。就在王家人以为她恢复正常的时候，没到一个学期，学校给家里来了电话。
杜美将王小靓领回家，给她看了医生，吃了很多药，签了很多协议书保证书，才让王小靓勉强毕业。
可总也不见好，每次去医生那里，他都说王小靓的情况还是不明朗，药不能停。
杜美不理解，甚至怀疑那医生是个庸医，可是后来换了好几家医院也都不乐观，走投无路，最后打听歪门邪道。
那自称江湖术士的老头，说王小靓掉了魂魄，给她作法叫魂，又让她去灵气足的地方待一待，洗涤一下身上的尘埃和煞气。
王家人半信半疑，还是杜美拍板赌一把，可她身为母亲打小没尽到对女儿的责任如今也是半斤八两，她没法抛下公司事务陪王小靓来乡下，只好又把她托付给了王京的好兄弟帮忙照顾。
杜美送王小靓上火车时，想来也曾真心祈祷：各方神仙保佑我女儿健康起来。
想到这些，王小靓内心那根摇摇欲坠的支柱就还在苦苦支撑，不至于轰然倒塌。
挂了杜美的电话，王小靓的睡意也跑没了。
她开灯，翻出安眠药来吃。
一个光点在阳台窗户上跃动。
蹦迪似的。
王小靓打开窗户，看到一个黑影拿着手电筒在乱照。
照到王小靓脸上时，她眉头一皱，手电筒灭了。
舒展站在晕黄的光里，穿着恐龙睡衣笑嘻嘻地说：“新邻居，我给你个好东西。”
王小靓：“什么？”
舒展拿起长长的竹竿，上面绑了一个塑料袋，摇摇晃晃地递上来。
“看了就知道。”
等王小靓接到塑料袋，舒展收了竹竿，冲王小靓挥挥手：“不用谢这就是咱的待客之道，拜拜。”
舒展进了屋门，王小靓拆开塑料袋。
是一盒电动驱蚊液。
旁边附了一张小纸条，字很丑：
看到你的窗户没关了很长时间，福尔摩斯展立即推测出花蚊子会在你家吸血成精。为了守护舒家村不被蚊子精侵害，为了守护舒家村每一个村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灭蚊战士！消灭它们！！
福尔摩斯展祝您在舒家村的第一个夜晚睡个好觉。
借邻居吉言，这晚王小靓果真睡了个好觉。
王厂长是个约莫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大名王贵仁。两鬓染白，笑起来时鱼尾纹很慈祥。
他骑了一辆三轮摩托车，载着王小靓和她的行李箱顺着泥泞下坡路俯冲。
路况太差，车身左右/倾斜，有好几次王小靓都感觉将要翻车。
她紧紧抓住把手，大气不敢出。
王贵仁驾轻就熟，一边飙车速，一边扭头和蔼可亲地说：“小靓啊，我给你安排的住处离咱们厂也不远，你走小路，十分钟就到。”
“好，行。”王小靓挤出笑，“王叔，您慢点开。”
王仁贵象征性地踩踩刹车，又说：“我和你爸年轻时候是战友。我们都是老王家的人，跟亲兄弟差不多。我在外给人打工打了快半辈子，没想到临到老了能托你爸的福，在家门口上班，还能当领导。”
王小靓强颜欢笑：“都是缘分。”
“这话说得对，”王仁贵大笑，“所以你到这来可别客气，拿我当你亲人，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我会的，您放心。”
车子经过一个小公园终于慢下来，石凳上有几个大妈在聊天。听到动静纷纷不约而同看过来。
王仁贵冲她们打了声招呼。
一个大娘立刻趁机八卦：“哟，王厂长，这是哪里来的美女？儿媳妇？”
王仁贵：“可别胡说八道，楠子还在上高中呢！这是我们厂刚来的大学生会计！是我们董事……”
“叔，我着急上厕所。”王小靓小声说。
“哎呦不给你们闲扯了，你们继续歇着吧。”王仁贵赶忙一脚油门轰出去。
车在一栋崭新的小楼前停下。
王仁贵给王小靓指完厕所，回去提行李。
王小靓其实不着急，她只是不想让外人那么了解她。
她从厕所出来，四处望望这小洋楼，一共两层，家具日用品一应俱全，干净卫生，一看就没住过人，现在也没人住。
这么大的空间，就住她一个人。
感觉很不错。
来之前她就旁敲侧击给她爸王京提过，她来这就是图清净。
王京这次终于听得进去她的话了。
她心情这下真的实打实好起来，跟王贵仁道谢：“王叔，谢谢您，麻烦了。您回去忙，有什么事我给您打电话。”
“你屋后头有个跟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话多热心肠，你们都是大学生，有什么事来不及也可以找他。”王贵仁说，“你先安顿下来歇两天，歇够了再通知我，我好安排你去厂里上班。”
“好。王叔您去忙吧。”王小靓笑着说。
“嗯，小王，我看你也是善解人意的孩子。一会忙完给家里去个电话，让你爸妈弟弟都放心。”王贵仁苦口婆心，“你家的事我也知道的差不多，当年你爸妈也不是故意……”
“王叔，我还真是有点累了。”王小靓不再笑了。
王贵仁满脸无奈，又交代了两句用电注意事项，不再多说，骑着三轮车一溜烟回去了。
一室寂静。
王小靓打开所有窗户通风，院子里有一颗枝繁叶茂的槐树，上面蝉声嘶鸣，震耳欲聋。远处小河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蛙叫。
王仁贵把行李放到了二楼最大、朝阳最好的房间。
王小靓没忍心在这抽烟，跑到阳台上烟熏雾缭。
“我艹，哪来这么多烟。”
王小靓：“……”
舒展站在楼下，他家的院子里。
抬起头跟王小靓大眼对小眼。
不是，这怎么盖的房子啊。阳台正对人家院子。
白夸了。
王小靓先低头把烟掐了，再抬头时，舒展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已经缓和了很多，他先开口问：“王厂长让你住这啊！”
“对，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底下有人家。”王小靓说。
“哦。”舒展说。
说完，舒展低下头继续忙手里的活。落日时分，他在拿着喷壶浇花。
王小靓这才注意到他家大半个院子都种了花，剩下的小块地方是蔬菜。那些花很妍丽好看，但王小靓一朵也不认识。
“想要我的花呀？”舒展抬起头看王小靓。
王小靓托着腮，“看看不行吗？”
舒展趾高气扬：“抽烟的不能看。”
烟味难闻，王小靓理解。她笑笑，“我不在这抽还不行吗。”
舒展说：“小姑娘抽什么烟呢，有什么事想不开？”
王小靓说：“现在就有个事有点发愁。”
舒展认真看向她，高处的她脸看起来更小，还像个学生。
“什么？”
“房子太大了，一个人住有点孤单。”王小靓说。
舒展：“那你去王厂长老家……”
舒展后知后觉，看着王小靓似笑非笑的表情才回过味来。
她在故意逗他。
舒展咂嘴，笑起来，喷壶里的水洒出一道彩虹，“你现在心情不错吧，跟上午简直不像一个人。”
王小靓不相信，“是么？”
“真的，”舒展说，“刚见着你的时候，你特像个自闭的花瓶。”
“你才花瓶。”
王小靓扭头回了屋。
听到舒展在楼下喊：“别生气呀！”
王小靓当没听见，她饿了，一整天没吃东西。
一楼冰箱打开一看，里头食材丰富，塞了个满满当当。还有饺子馄饨，没有包装，看来是自己包的——大概是王贵仁的老婆包的。
这一家人对她是真的上心。
除了奶奶和买的，王小靓没吃过别人包的饺子呢。
王小靓煮了一盘饺子，调了点醋和辣椒，打开电视机听着新闻联播，悠闲自在地吃完了。
期间她打死了两只蚊子，腿上和胳膊上都鼓起了蚊子包。
刷完碗她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就上床躺着，没躺五分钟就起来了。
哪来那么多蚊子！
王小靓冲到窗边，原来是窗户一直忘了关，赶忙关严了。
乡下的夜晚凉爽有风，根本不需要开空调，可她忘了防备蚊虫。
别是叮咬，就是嗡嗡嗡在耳边飞来飞去，也心烦地睡不着了。
她又到楼下客厅找到了蚊香，可惜却没有打火机。她的打火机没气了。
王小靓走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个可以烧火的灶台，可那也没有打火机。
王叔百密而一疏，大概是因为考虑到王小靓不会用柴火做饭，就没把点火工具放在心上。
但院子一角堆放了些木头，王小靓打着蚊子，盯着木头天人交战，最终还是走过去抽出两根，试图效仿古人钻木取火。
可木头还得是尖木头才能钻出火来，那还得找砍刀把木棍削尖。
王小靓把木头乖乖放回去，她小时候连铅笔都削不好的人，削尖这种粗木头不太可能。
还没开始就失败了。
去找那个叫舒展的借？他人不错的样子。
算了，不想再麻烦刚认识一天不到的人。
王小靓麻木地回到屋里，拿着杀蚊剂试图与蚊子同归于尽。
她大喷特喷，空中地面，气雾弥漫，特别呛人，浓稠地马上要把人也毒倒。
王小靓临阵脱逃，抱出被子关紧房门，残忍地将蚊子密室内赶尽杀绝，自己跑到客厅沙发去睡。
这里蚊子也不少，但比卧室好太多。
她躺好闭上眼没多久，电话又来了。
“喂，妈。”王小靓淡淡的。
“靓靓啊，收拾好了吗？妈妈刚忙完才来得及给你打电话。”杜美故作温柔时的声音很做作。
王小靓：“都准备睡了。”
“才九点，睡得着吗？妈妈不信。”杜美说，“那边怎么样，生活条件还可以吧？”
王小靓实话实说：“要看怎么比。跟我小时候和我奶奶在一块住的老家，那是好太多了。跟你们现在住的家，那是没法比。”
杜美一噎，终于不捏着嗓子说话了，随口转了个话题：“你缺钱就给我发微信，告诉你爸爸也行。我们忙，有什么事找你王叔，我们多年老朋友的，靠得住。”
王小靓真的累了，不想多说，“知道了。”
杜美也打了个哈欠，“还想跟你爸爸说几句不？晨晨今天住同学家，还跟我发微信问姐姐怎么样。”
“改天吧。”
王小靓觉得没必要。
王家的事业现在都是杜美撑起来的，王京早年贫困受苦，现在有了钱也想得开，天天钓鱼旅游泡茶下棋打球，什么好玩做什么，乐于做个富贵闲人。他那么闲都没主动给王小靓打电话问个平安，可见这个亲闺女在他心中的地位。
至于王小晨，他俩从小不在一块长大，后来住在一块也跟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但王小晨跟王小靓和杜美的性格都有个共同点，就是都要脸，心里再冷表面上也会假装血浓于水，例行公事的关心，不会闹得太难看。
总之就是表里不一。
当然王小靓得知奶奶去世后就撕破了脸，破罐子破摔露出了獠牙。那是高考后的一天晚上，王小靓在家里声泪涕下崩溃地控诉，摔东西。最后王京让她滚，杜美哭，王小晨扯着她锁到屋里。
打那以后，她在家里就不说话了。
王家人没当回事，以为她就是耍脾气，时间会消磨一切，过去就好了。
王小靓高考考了一个不错的大学，她安稳地去上学。就在王家人以为她恢复正常的时候，没到一个学期，学校给家里来了电话。
杜美将王小靓领回家，给她看了医生，吃了很多药，签了很多协议书保证书，才让王小靓勉强毕业。
可总也不见好，每次去医生那里，他都说王小靓的情况还是不明朗，药不能停。
杜美不理解，甚至怀疑那医生是个庸医，可是后来换了好几家医院也都不乐观，走投无路，最后打听歪门邪道。
那自称江湖术士的老头，说王小靓掉了魂魄，给她作法叫魂，又让她去灵气足的地方待一待，洗涤一下身上的尘埃和煞气。
王家人半信半疑，还是杜美拍板赌一把，可她身为母亲打小没尽到对女儿的责任如今也是半斤八两，她没法抛下公司事务陪王小靓来乡下，只好又把她托付给了王京的好兄弟帮忙照顾。
杜美送王小靓上火车时，想来也曾真心祈祷：各方神仙保佑我女儿健康起来。
想到这些，王小靓内心那根摇摇欲坠的支柱就还在苦苦支撑，不至于轰然倒塌。
挂了杜美的电话，王小靓的睡意也跑没了。
她开灯，翻出安眠药来吃。
一个光点在阳台窗户上跃动。
蹦迪似的。
王小靓打开窗户，看到一个黑影拿着手电筒在乱照。
照到王小靓脸上时，她眉头一皱，手电筒灭了。
舒展站在晕黄的光里，穿着恐龙睡衣笑嘻嘻地说：“新邻居，我给你个好东西。”
王小靓：“什么？”
舒展拿起长长的竹竿，上面绑了一个塑料袋，摇摇晃晃地递上来。
“看了就知道。”
等王小靓接到塑料袋，舒展收了竹竿，冲王小靓挥挥手：“不用谢这就是咱的待客之道，拜拜。”
舒展进了屋门，王小靓拆开塑料袋。
是一盒电动驱蚊液。
旁边附了一张小纸条，字很丑：
看到你的窗户没关了很长时间，福尔摩斯展立即推测出花蚊子会在你家吸血成精。为了守护舒家村不被蚊子精侵害，为了守护舒家村每一个村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灭蚊战士！消灭它们！！
福尔摩斯展祝您在舒家村的第一个夜晚睡个好觉。
借邻居吉言，这晚王小靓果真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