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澈望向那画像,笑着摇了摇头:“是又不是。”

    俞延没有多问。

    兄弟两人阔别已久,此番切磋棋艺,战况甚酣,暮色四合之时还意犹未尽。

    俞澈落下一子,随后接过话道:“二弟可有眉目了,刺杀你的究竟是何人?”

    俞延执棋的手微微一顿,随后落下一子,“未曾,在北疆的那伙人和在京郊的那伙貌似是两路人马,可弟弟隐约觉得事情很是蹊跷……”

    在北疆的那伙刺客手持弯刀,状似北厥人,可细细琢磨其刀法却能察觉其中的异样,而在京郊遇到的那伙刺客,刀法是说不出的熟悉,这两路刺客就像是一个师傅教出来一般……

    俞延眸色渐深,止住了话,不曾继续说下去,随后又转问道:“怎得不见大嫂?”

    俞澈嘴角的笑容微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调笑般地道:“这两天府上求亲的门槛都要踏破了,京城的闺秀可是属意你的很。”

    “大兄,你就别打趣我了。”俞延叹了口气,“小弟心中只有那一人。”

    “若你们没有办法在一起,你该如何?你要知道,这高门大户的婚事讲究得是门当户对。”俞澈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俞延忽得想到了小椿留给自己的那封诀别信:小将军,你我有云泥之别,我不过是一个不知来历的弱女子,而你是国朝的将军,自有锦绣前程,这段时日不过是一晌贪欢罢了,我走之后,你便将我忘了吧。

    “门当户对……”俞延若有所思,随即露出一个自嘲般的笑容,“那又如何,若为此娶了不喜欢的女子,这才是害己又害人。”

    他分明不在意这些东西,小椿也是知晓的,可后来为什么还是要不告而别呢。

    俞澈笑着看向他,没有说话。

    *

    “夫人,奴婢去的时候碰上二公子了,他像是来找大公子的。”

    “谁?”逢椿猛地抬头。

    藤萝一愣,不知夫人为何反应如此之大,随后又讪讪地重复了一遍:“奴婢……碰上二公子了。”

    “那他……二弟现下走了吗?”

    “未曾,奴婢来时见二公子的小厮还在书房前候着呢。”

    逢椿刚准备迈出屋子,随即收回步子往回走,她垂眸,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中的那块刻着“椿”字的玉佩以及祁婆婆找来的信件。

    这封信是已逝的顾府夫人写的,信上言明顾夫人生了双胎,不过一个早早逝去,希望能定制一对子母佩……

    这封信也是祁婆婆无意中在夫人的旧物中发现的,至于为何没有寄出,她也不知晓。

    事实上,当年,顾夫人为表虔诚,最终决定自己亲手制作玉佩,因为手艺生疏,即使花费许多功夫,最后的成品也只达到普通水平。

    这兴许也是一开始,小将军第一眼瞧见逢椿随身携带的玉佩,说出“做工粗糙但雕刻用心”言论的原因。

    逢椿拿到有力的证据后,本想去找俞澈言明这一切,可既然俞延在,那便只能作罢。

    除了祁婆婆在顾府寻回的物件,藤萝还带回了哥哥的回信,宋安在信中写道若她想尽快离开京城,他会助自己一臂之力。

    逢椿的确很想离开这里,尤其是眼下不尴不尬的处境。

    俞澈已然知晓她和俞延的关系,可是待她却一切如常,逢椿起初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为何,后来转念一想,俞澈许是压根不在乎自己,可看着他与她回忆过往那时的温柔眼神,逢椿又会觉得相当矛盾。

    这个人她看不透,就像哥哥在信中所说,俞澈此人貌似君子但实则深不可测。

    月上中天,书房那处长源来通报说是二公子已经离去。

    逢椿等了许久,这下便拿着两块玉佩前去。

    书房内弥漫着一丝酒气,俞澈此时正在收拾残棋,按照一颗白子一颗黑子的顺序放进棋篓里。

    等到逢椿进来时,他正巧拾起最后一颗,随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自言自语道:“最后一颗,是黑子。”

    “俞澈。”逢椿大步地走了进来,身上染着庭院里的丝丝花香。

    俞澈阖眸,仿若回到了那个午后,鬓角簪着小花的小姑娘跑到他跟前,笑靥如花:“大哥哥,我叫顾逢惜,我们一起玩吧。”

    那时,他刚伤了腿,大夫说他此生再也站不起来了,所以他很是自暴自弃,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耐心。

    但除了这个硬生生挤到他跟前的小姑娘。

    他的母亲生下他便撒手人寰了,父亲娶了继室胡氏,胡氏与顾夫人是手帕交,因此两家往来密切。

    那时,他、逢惜、二弟三人的关系一直很好,不过逢惜往往更偏向他些。

    只可惜,这段温暖的时光太短暂了,没多久,候府那边就传出了大小姐走失的消息。

    “逢惜。”俞澈望着面前的女子呢喃出了声。

    “我不是。”逢椿把玉佩和信件搁置在俞澈面前的小几上,“俞澈,我也是不久前想起来的,我不是顾逢惜,我是她的双生妹妹顾逢椿。”

    俞澈翻看信件,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他许是喝了酒,眼尾有些微微发红,看着女人冷冷道:“你是与不是,那又如何?”

    逢椿后退半步,讶然道:“你是从何时知晓的?”

    其实,逢椿也拿不准,这句话只是试探罢了。

    俞澈将那娄黑子又全都倒回棋盘,棋子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拾起一粒,聚精会神地看着,随即缓缓道:“打从你被找回来的那天起,我知道你不是顾逢惜。”

    他竟然真的一早便知晓,逢椿只觉如坠冰窟。

    “那关于我的真实身份,你可知晓?”

    俞澈答的干脆:“顾家那老仆告诉你真相同那日,你知晓,我也知晓。”

    他接着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的,毕竟你是逢惜的妹妹。”

    那时,祖母病重,盼望着他早些娶妻,而顾府那位继夫人似乎生怕这婚事落到自己女儿头上,赶忙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位与先夫人样貌相似的姑娘。

    其实,她是多此一举,母舅原想着两家退婚后,他这个外甥可以娶表妹为妻,可顾继夫人这一忙活,两家婚事又得继续。

    俞澈坦然接受了,毕竟他也不喜欢身边安插进别人的眼线。

    至于那个“冒牌货”,俞澈起初没有心慈手软,她既然敢顶着逢惜的身份,就要付出代价,所以成婚第一天,除了和离书,俞澈还给她下了毒。

    待时机成熟,她毒发身亡那一刻,也就是他们和离那一天。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事情的发展会像脱缰的野马一般……

    他有没有动心,他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有,或许没有。

    可俞澈很清楚,无论自己的心是怎样的,在利益二字面前,都不值得一提。

    逢椿从那眼神中觉察出了一丝不对劲,本想转身离去,可发觉浑身无力,随后倒了下来,在意识模糊之际,只见一个人朝自己走来。

    咚、咚、咚的脚步声异常清晰,每一下都像踏在她的心口上。

    俞澈从小榻上走了下来,瞥了眼正在冒着缕缕青烟的香炉,随后又看向昏迷的女人,“我能站起来还是要多亏了你,顾-逢-椿。”

    随后他的目光又似有万千情绪,望向那女子画像自言自语般道:“你究竟是谁?”

    “公子,已经准备好了。”长鳞从屋外走了进来,将地上的逢椿扛起,随后望向俞澈,见公子点头,便出了书房,身形极快地往寝屋走去。

    “大……公子。”长源有些不知所措,他看向长鳞的方向,忽然想到方才公子叫自己弄晕松莲,然后偷偷把吃醉酒的二公子挪到屋里的拔步床上。

    他突然预感到了什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公子,真的要这么做吗,那可是夫人呀。”

    俞澈瞥了一眼长源,长源立即哆嗦地闭上了嘴。

    他这么多年韬光养晦,装作谦谦君子,为了让东院那边放心特意把心思单纯的长源放在身边。

    长源虽然不如长麟得力,可却好在对自己一片忠心,念及此,俞澈便不多追究他今日的失言了。

    “下不为例,否则你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

    *

    里屋内,俞延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觉得浑身燥热难耐,于是便伸出手扯松了衣襟。

    手肘似乎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俞延迷迷糊糊回过神,随即望了过去。

    “小椿。”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伸出手去触碰女子的脸颊,可是行至半途又讪讪地缩了回来。

    他想,这般便挺好的,即使是梦,他也认了,自从分别以来,小椿从未入过他的梦里。

    身侧的女子似乎有些不舒服,呢喃出了声:“好热,好热。”说罢便开始解自己的衣裳,发现怎么解都解不开,余光中瞥见一个人影,她迷迷糊糊道,“小将军,我好热。”

    俞延望向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喉头不自觉地吞咽,分离前的那一夜,他们抵死纠缠,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经不住她的诱惑,而现在也是。

    夜很长,俞延只觉得这梦过分真实了一些,他讲素日的思念付诸在轻吻中,身下的女子如同过往一般在情动之时眼角泛起泪花,而他也如同从前那般低头吻去。

    可就在双唇即将触碰的那一刹那,俞延猛地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不,不可以,她现在的身份是……

    他们之间不可以。

    可是理智终究有溃散的那一刻,更何况,面对的人是她……

    一夜荒唐。

    第二日,俞延睁开眼时只觉得有些宿醉般的头痛,他想起来了,他昨日与大兄下棋,输棋的人要自罚一杯酒。

    大兄的棋艺似乎精进了许多,他一连自罚了好几杯酒,之后便没了意识。

    突然,一声呓语传来,俞澈一怔,随即愣愣地望向身侧。

    “小椿。”他的眼里似有万般惊喜,昨日种种莫非都不只是梦境吗,小椿当真回来了。

    可突然,一声“少夫人”打断了他的思绪。

    屋门被“嘎吱”一声打开了,藤萝打了个哈欠,端着铜盆自屋外走了进来,边走边唤道:“少夫人……”

    突然,她看清床榻上的情形,跌坐在地上,手中的铜盆也落到了地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盆中的水洒落在地上,向藤蔓一般逐渐蔓延开来。

    “二二二公子……,你你你怎么在我家夫人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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