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程雪绞了绞自己的衣角。
顺从应道：“好。”
这一小段路李谨曦走的并不快，似乎是等她刻意放慢了步伐。走进总监办公室后，程雪乖乖掩上了门。
室内很宽敞，除了立着李谨曦的名牌他用于办公的大办公桌外，入门左手边还有一个放置着全套茶具的茶几和一组配套的实木沙发。再靠里，是两架紫檀木书柜，书柜最上层摆放着一个黄铜小烟炉，偶有焚香。
这一套摆件，程雪看得不要太熟悉。
十七次。
她在心里默念了下，整整十七次她被怼到几近自闭连头都抬不起，就是在这个办公室内。那会儿她连地板砖上有几块格子几条缝都快数清楚了，着实有些心理阴影。
然而李谨曦并没有让她陷在心理阴影里太久。他没有回到办公桌前，而是略显随意地坐在了实木沙发上，捧了杯茶抬眼示意程雪在沙发上找位置自己坐下。
程雪：我哪敢啊。
只从一旁搬了张小凳子来，放在一个距离李谨曦三米远，隔着一张茶几的微妙距离，像个小学生一般将手放在膝上端正坐好听候发话。
这些小动作当然被李谨曦尽收眼底。他微微挑眉问：“你很怕我？”
“也……没有。”
下意识地说出口后，程雪才意识到这个回答和自己的表现相比未免假得有些离谱。
她知道李谨曦向来讨厌员工说谎。
连忙急中生智补救：“但毕竟你是我上司。哪有员工不怕上司的，所以还是，会有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
“嗯……”
嘴上这么说，但程雪心里默想的是：也就只有亿点点吧。
另一边，李谨曦看着面前的粉色水母头越垂越低，声音越来越弱，不觉有些好笑。
虚长了十几岁，她那些小习惯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算了，不逗她了。
于是直入正题道：“记得你之前提交的那个人物设计方案吗？在最近公司高层的会议上它的反响不错。”
程雪当然记得，那就是她改了17版的那个画稿。
按李谨曦最初的要求，她需要为玄曜势力下的名门望族之一的颜氏设计一对NPC双生兄妹颜丞朔和颜丞岚。根据文案组提供的信息，颜氏擅文书辑要，以笔墨书法入道，战斗时使用的武器是毛笔，技能偏向于水墨风。
而程雪不知道的是，虽然颜氏是会在早期主线剧情中屡屡出现的重要力量，但朔、岚双生兄妹原本在其中并不发挥什么作用，最多算个充门面的吉祥物。
所以高层最开始也并没有太重视这两个角色。
直到，程雪上交了朔、岚的终版设计方案——
简而言之，她的设计就是四个字，堪称惊艳。
仿佛一下子为朔、岚注入了神和魂。甚至让负责统筹整个玄曜组剧情设计的高层经理眼前一亮，当即决定修改朔、岚的戏份，让他们成为了玩家在探索玄曜势力的接引人。
足够出彩的人设配以华丽的美工，无疑是吸引玩家眼球从而入坑的最快捷而有效的方式。
朔、岚的角色设计，当得起这个吸粉利器。
“所以，”李谨曦抿了口茶继续说：“经过商讨后，我们最后的决策是，将朔、岚由最初的NPC角色，变更为可由玩家操作的SSR级稀有度自机角色。相应的，我们需要美工为此绘制卡面立绘。”
“此外，朔、岚将作为玄曜势力的接引人，在推出这个概念时，我需要与之相配的以朔、岚兄妹为主角，玄曜势力风格为背景的作品作为大版本的美宣图。”
“程雪，作为角色的设计者，你愿意接下这两个任务么？”
听清这一段话后，程雪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对上了李谨曦的眼眸。
她当然知道他刚才说的话意味着什么。姑且不说最高稀有度的角色的立绘，就版本美宣图，正常来说这得是孟琳姐那个技术水平的资深美工才有资格接下的活儿。
程雪不过是个刚入职没多久的实习原画师，她真的可以……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疑虑，李谨曦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补充道：“当然，你也有拒绝的权力。”
程雪：……
沉默了片刻后，程雪深吸了一口气：“我愿意试试。”
“不，应该说是，我可以胜任。”
游戏的发行具有时效性，画作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一旦答应了，就不能抱着只是“试试”的心态，必须全力以赴，做到一个成熟的原画师应有的最佳水准。这是她从决定入行起就给自己定下的要求。
程雪所在的ETJ公司本就是业内顶级的游戏公司，大佬云集。她当然不能交出拉低公司美工水平的作品。
何况就算她想摆烂，她面前的这位惯会压榨员工的黑心上司也不可能放过她。
李谨曦看起来没什么异议，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如果需要什么资源，可以随时和我沟通。”
“好的，明白。”
快要走出总监办公室时，程雪又听见身后李谨曦不带什么情绪地沉声说：
“我相信你的天赋。”
“不要让我失望。”
*
大概是最后那两句话的缘故，程雪中午午休并没怎么睡好，下午工作时便不可避免地时有神游。
翻来覆去，她的脑子里都是李谨曦说的……
“相信你”“不要让我失望”。
斗胆猜测，或许，对于李谨曦这个字典里根本没有夸人的字眼的大老板来说，这已经是鼓励了？
可对程雪来说，这分明就是恐吓。
万一她尽力了还是没做好，或是没做到他认可的程度……
嘶——救命。
程雪没忍住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往下细想，赶紧将精力集中在她正在做的事情上。
内耗是无意义的。
程雪薅了薅自己的头发小声告诫自己。
开始行动，才是冲出困境的秘诀。
拿着电容笔在数位板上写写画画到晚上快九点，程雪终于在完成孟琳姐下发的所剩不多的小任务后，画完了角色立绘的草图，算是阶段性地完成了今天的工作。
孟琳当然已经从李谨曦处得知了程雪的新任务。和本人协商后，孟琳同意将程雪手中还未绘制的工作转交他人让她专注新任务，也答应了帮程雪看画稿。
程雪对此深表感激。所以今天她完成草图后，便立即写了封邮件将草图附上准备发送给孟琳。
纠结了半响，她还是在发邮件前抄送中加上了李谨曦的名字。
虽然不近人情，但李谨曦毕竟是软件编程和美术设计双修的业内顶级大佬，他的业务水平程雪还是相当服气的。
之前程雪被退稿到快崩溃依旧不得要领时，也是李谨曦抽空亲手修正的几笔，堪称画龙点睛，让程雪醍醐灌顶，仿佛就此打通了任督二脉。
既然挨骂无法避免，草稿阶段就让他看看，总比之后完成度上去了再被要求大改要好，吧？
这么想着，程雪战战兢兢地摁下了发送键。
然后，趁着李谨曦应该还没来得及收取邮件查看的间隙，飞速逃离了公司。
回到出租房后，程雪躺尸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慢悠悠地打开电脑登录了游戏。
她刚刚载入游戏界面，便看见裘小桃发来了一条私聊。
逸尘：“！！快组我，就现在。”
枝酒：“？好。”
进队后，程雪才发现除了裘小桃外，还有昨天招募的那个琴师在。
逸尘继续私聊：“我上线刚好在主城区碰到他哎，你说巧不巧。我就把人先骗进组了。刚想喊你，正好你就上线了。”
枝酒：“那确实是挺巧的，竞技？”
逸尘：“竞技。冲！”
三人照例是登录了昨天那个语音小房间。大概是因为昨天上分顺利，三人段位提升了不少的缘故，今天打起来比昨天要稍微吃力一点点，不少对局都是长时间的苦战才分出的胜负。
眼下这把也不例外，正当程雪聚精会神地操作着角色，计算着对面玩家的技能CD和我方输出的斩杀线时，突然她的手机铃声响起——
程雪有个习惯，打游戏时如果有电话打进来一般会装作静音了没听见先放着，打完了一把游戏再回过去。
但这次铃声响了一分多钟还没有停息的意思，程雪略微有点心烦，下意识瞥了眼屏幕，上面一个醒目的“妈”字让她立即打消了等对方掐断电话的念头。
上次她装作没听到拒接了赵惠媛的电话，差点被她从年头一直念叨到了年尾。程雪赶忙放下鼠标扯下连着电脑的耳机接起了电话。
因为一时心急，她有些手忙脚乱，并没有关闭语音房间里的麦克风，还不巧按上了手机上的免提键。
于是赵惠媛带着些愠色的质问声，便从电话这头，一路传递到了屏幕那头。
“怎么才接电话，你在干什么？”
“刚……在上厕所，出来就接了，妈怎么了？”
“你考研成绩出了吧。怎么不跟妈说一声？”
“我…没考上。已经找到工作……”
“没考上？”赵惠娟的音量陡然提升。“你疯了？！你发什么疯连考个研都考不上？你差多少分，把成绩单给我发过来。”
“不是，我们复试是笔试面试结合的，就只各有一个总分，没过线就是没过线……”
“我知道。”赵惠娟不耐烦地打断了程雪。“你现在把视频通话给我打开，我看着你登录网址查分，现在，马上。”
程雪：“……”
“动啊！”
“不是的，妈我……”
程雪刚想解释自己已经在工作了，现在的工作她很珍惜也很喜欢。
却听见电话那头赵惠媛陡然拔高了音调：“我知道了！”
“程雪你是不是又在玩游戏！你不敢开视频，不敢让妈妈查分，你是不是心里有鬼在拖时间，说话！”
很不幸，她猜对了一半。
电话那头，程雪突然有股无名的焦躁漫上心头，她不曾后悔自己的选择，也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游戏她是工作之余才玩，工作她也只是遵从自己的内心选择了她想要的。
可她就是，没法和赵惠媛解释，她开不了口。
因为赵惠媛从来都不曾相信和尊重过她的决策。
既然无法沟通，程雪索性选择了沉默。
可赵惠媛不会放任她靠沉默来逃避。电话内，她的声音变得近乎歇斯底里：“程雪你是不是想当一个废物是不是，妈妈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你是不是就是想这样当个废物天天打游戏打游戏，考研也考不上，电话不接也不说话。”
说到最后，赵惠媛的声音中甚至带上了哭腔：“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行，我成全你。你自由了，只不过你以后别指望我再给你生活费。”
话毕，赵惠媛挂断了电话。
另一边，程雪放下了手机将头埋在膝上，随之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自四肢百骸涌出。
她突然有点想大哭一场，然后好好的睡一觉。
睡一觉，然后把这些糟心的事情连同工作压力一起全部忘掉。
而缓了缓情绪抬起头后，她的视线又落在了电脑屏幕上，她看到游戏里上局已经显示失败结算的画面，以及裘小桃不合时宜地发来的一条消息。
“那，今天先散了？”
这才意识到刚才裘小桃和那位不怎么熟的琴师应该是旁听到了全程。
只不过现在程雪没心思顾着尴尬了。
退出失败结算界面后，她有些意外地看见裘小桃和琴师都还在队内。
队伍频道内，
枝酒：“抱歉，今天就先到这吧。各位辛苦了。”
陆离：“好。”
逸尘：“没事没事，别放心上。”
陆离倒是没有和昨晚一样立即退出队伍，游戏内，琴师在原地抚了抚琴。
又踌躇了会儿，他才在队伍里频道内打字说：“早些休息吧。”
“那么，我先走了。”
随后退出了队伍，却留了个心眼继续挂在了语音小房间里。
语音内，他听见裘小桃小心翼翼地问程雪：“你后面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程雪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如果要顾及我妈的心情，可能，我得辞掉工作回去了。”
与此同时，
屏幕另一头，李谨曦骤然收紧了双瞳。
顺从应道：“好。”
这一小段路李谨曦走的并不快，似乎是等她刻意放慢了步伐。走进总监办公室后，程雪乖乖掩上了门。
室内很宽敞，除了立着李谨曦的名牌他用于办公的大办公桌外，入门左手边还有一个放置着全套茶具的茶几和一组配套的实木沙发。再靠里，是两架紫檀木书柜，书柜最上层摆放着一个黄铜小烟炉，偶有焚香。
这一套摆件，程雪看得不要太熟悉。
十七次。
她在心里默念了下，整整十七次她被怼到几近自闭连头都抬不起，就是在这个办公室内。那会儿她连地板砖上有几块格子几条缝都快数清楚了，着实有些心理阴影。
然而李谨曦并没有让她陷在心理阴影里太久。他没有回到办公桌前，而是略显随意地坐在了实木沙发上，捧了杯茶抬眼示意程雪在沙发上找位置自己坐下。
程雪：我哪敢啊。
只从一旁搬了张小凳子来，放在一个距离李谨曦三米远，隔着一张茶几的微妙距离，像个小学生一般将手放在膝上端正坐好听候发话。
这些小动作当然被李谨曦尽收眼底。他微微挑眉问：“你很怕我？”
“也……没有。”
下意识地说出口后，程雪才意识到这个回答和自己的表现相比未免假得有些离谱。
她知道李谨曦向来讨厌员工说谎。
连忙急中生智补救：“但毕竟你是我上司。哪有员工不怕上司的，所以还是，会有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
“嗯……”
嘴上这么说，但程雪心里默想的是：也就只有亿点点吧。
另一边，李谨曦看着面前的粉色水母头越垂越低，声音越来越弱，不觉有些好笑。
虚长了十几岁，她那些小习惯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算了，不逗她了。
于是直入正题道：“记得你之前提交的那个人物设计方案吗？在最近公司高层的会议上它的反响不错。”
程雪当然记得，那就是她改了17版的那个画稿。
按李谨曦最初的要求，她需要为玄曜势力下的名门望族之一的颜氏设计一对NPC双生兄妹颜丞朔和颜丞岚。根据文案组提供的信息，颜氏擅文书辑要，以笔墨书法入道，战斗时使用的武器是毛笔，技能偏向于水墨风。
而程雪不知道的是，虽然颜氏是会在早期主线剧情中屡屡出现的重要力量，但朔、岚双生兄妹原本在其中并不发挥什么作用，最多算个充门面的吉祥物。
所以高层最开始也并没有太重视这两个角色。
直到，程雪上交了朔、岚的终版设计方案——
简而言之，她的设计就是四个字，堪称惊艳。
仿佛一下子为朔、岚注入了神和魂。甚至让负责统筹整个玄曜组剧情设计的高层经理眼前一亮，当即决定修改朔、岚的戏份，让他们成为了玩家在探索玄曜势力的接引人。
足够出彩的人设配以华丽的美工，无疑是吸引玩家眼球从而入坑的最快捷而有效的方式。
朔、岚的角色设计，当得起这个吸粉利器。
“所以，”李谨曦抿了口茶继续说：“经过商讨后，我们最后的决策是，将朔、岚由最初的NPC角色，变更为可由玩家操作的SSR级稀有度自机角色。相应的，我们需要美工为此绘制卡面立绘。”
“此外，朔、岚将作为玄曜势力的接引人，在推出这个概念时，我需要与之相配的以朔、岚兄妹为主角，玄曜势力风格为背景的作品作为大版本的美宣图。”
“程雪，作为角色的设计者，你愿意接下这两个任务么？”
听清这一段话后，程雪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对上了李谨曦的眼眸。
她当然知道他刚才说的话意味着什么。姑且不说最高稀有度的角色的立绘，就版本美宣图，正常来说这得是孟琳姐那个技术水平的资深美工才有资格接下的活儿。
程雪不过是个刚入职没多久的实习原画师，她真的可以……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疑虑，李谨曦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补充道：“当然，你也有拒绝的权力。”
程雪：……
沉默了片刻后，程雪深吸了一口气：“我愿意试试。”
“不，应该说是，我可以胜任。”
游戏的发行具有时效性，画作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一旦答应了，就不能抱着只是“试试”的心态，必须全力以赴，做到一个成熟的原画师应有的最佳水准。这是她从决定入行起就给自己定下的要求。
程雪所在的ETJ公司本就是业内顶级的游戏公司，大佬云集。她当然不能交出拉低公司美工水平的作品。
何况就算她想摆烂，她面前的这位惯会压榨员工的黑心上司也不可能放过她。
李谨曦看起来没什么异议，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如果需要什么资源，可以随时和我沟通。”
“好的，明白。”
快要走出总监办公室时，程雪又听见身后李谨曦不带什么情绪地沉声说：
“我相信你的天赋。”
“不要让我失望。”
*
大概是最后那两句话的缘故，程雪中午午休并没怎么睡好，下午工作时便不可避免地时有神游。
翻来覆去，她的脑子里都是李谨曦说的……
“相信你”“不要让我失望”。
斗胆猜测，或许，对于李谨曦这个字典里根本没有夸人的字眼的大老板来说，这已经是鼓励了？
可对程雪来说，这分明就是恐吓。
万一她尽力了还是没做好，或是没做到他认可的程度……
嘶——救命。
程雪没忍住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往下细想，赶紧将精力集中在她正在做的事情上。
内耗是无意义的。
程雪薅了薅自己的头发小声告诫自己。
开始行动，才是冲出困境的秘诀。
拿着电容笔在数位板上写写画画到晚上快九点，程雪终于在完成孟琳姐下发的所剩不多的小任务后，画完了角色立绘的草图，算是阶段性地完成了今天的工作。
孟琳当然已经从李谨曦处得知了程雪的新任务。和本人协商后，孟琳同意将程雪手中还未绘制的工作转交他人让她专注新任务，也答应了帮程雪看画稿。
程雪对此深表感激。所以今天她完成草图后，便立即写了封邮件将草图附上准备发送给孟琳。
纠结了半响，她还是在发邮件前抄送中加上了李谨曦的名字。
虽然不近人情，但李谨曦毕竟是软件编程和美术设计双修的业内顶级大佬，他的业务水平程雪还是相当服气的。
之前程雪被退稿到快崩溃依旧不得要领时，也是李谨曦抽空亲手修正的几笔，堪称画龙点睛，让程雪醍醐灌顶，仿佛就此打通了任督二脉。
既然挨骂无法避免，草稿阶段就让他看看，总比之后完成度上去了再被要求大改要好，吧？
这么想着，程雪战战兢兢地摁下了发送键。
然后，趁着李谨曦应该还没来得及收取邮件查看的间隙，飞速逃离了公司。
回到出租房后，程雪躺尸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慢悠悠地打开电脑登录了游戏。
她刚刚载入游戏界面，便看见裘小桃发来了一条私聊。
逸尘：“！！快组我，就现在。”
枝酒：“？好。”
进队后，程雪才发现除了裘小桃外，还有昨天招募的那个琴师在。
逸尘继续私聊：“我上线刚好在主城区碰到他哎，你说巧不巧。我就把人先骗进组了。刚想喊你，正好你就上线了。”
枝酒：“那确实是挺巧的，竞技？”
逸尘：“竞技。冲！”
三人照例是登录了昨天那个语音小房间。大概是因为昨天上分顺利，三人段位提升了不少的缘故，今天打起来比昨天要稍微吃力一点点，不少对局都是长时间的苦战才分出的胜负。
眼下这把也不例外，正当程雪聚精会神地操作着角色，计算着对面玩家的技能CD和我方输出的斩杀线时，突然她的手机铃声响起——
程雪有个习惯，打游戏时如果有电话打进来一般会装作静音了没听见先放着，打完了一把游戏再回过去。
但这次铃声响了一分多钟还没有停息的意思，程雪略微有点心烦，下意识瞥了眼屏幕，上面一个醒目的“妈”字让她立即打消了等对方掐断电话的念头。
上次她装作没听到拒接了赵惠媛的电话，差点被她从年头一直念叨到了年尾。程雪赶忙放下鼠标扯下连着电脑的耳机接起了电话。
因为一时心急，她有些手忙脚乱，并没有关闭语音房间里的麦克风，还不巧按上了手机上的免提键。
于是赵惠媛带着些愠色的质问声，便从电话这头，一路传递到了屏幕那头。
“怎么才接电话，你在干什么？”
“刚……在上厕所，出来就接了，妈怎么了？”
“你考研成绩出了吧。怎么不跟妈说一声？”
“我…没考上。已经找到工作……”
“没考上？”赵惠娟的音量陡然提升。“你疯了？！你发什么疯连考个研都考不上？你差多少分，把成绩单给我发过来。”
“不是，我们复试是笔试面试结合的，就只各有一个总分，没过线就是没过线……”
“我知道。”赵惠娟不耐烦地打断了程雪。“你现在把视频通话给我打开，我看着你登录网址查分，现在，马上。”
程雪：“……”
“动啊！”
“不是的，妈我……”
程雪刚想解释自己已经在工作了，现在的工作她很珍惜也很喜欢。
却听见电话那头赵惠媛陡然拔高了音调：“我知道了！”
“程雪你是不是又在玩游戏！你不敢开视频，不敢让妈妈查分，你是不是心里有鬼在拖时间，说话！”
很不幸，她猜对了一半。
电话那头，程雪突然有股无名的焦躁漫上心头，她不曾后悔自己的选择，也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游戏她是工作之余才玩，工作她也只是遵从自己的内心选择了她想要的。
可她就是，没法和赵惠媛解释，她开不了口。
因为赵惠媛从来都不曾相信和尊重过她的决策。
既然无法沟通，程雪索性选择了沉默。
可赵惠媛不会放任她靠沉默来逃避。电话内，她的声音变得近乎歇斯底里：“程雪你是不是想当一个废物是不是，妈妈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你是不是就是想这样当个废物天天打游戏打游戏，考研也考不上，电话不接也不说话。”
说到最后，赵惠媛的声音中甚至带上了哭腔：“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行，我成全你。你自由了，只不过你以后别指望我再给你生活费。”
话毕，赵惠媛挂断了电话。
另一边，程雪放下了手机将头埋在膝上，随之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自四肢百骸涌出。
她突然有点想大哭一场，然后好好的睡一觉。
睡一觉，然后把这些糟心的事情连同工作压力一起全部忘掉。
而缓了缓情绪抬起头后，她的视线又落在了电脑屏幕上，她看到游戏里上局已经显示失败结算的画面，以及裘小桃不合时宜地发来的一条消息。
“那，今天先散了？”
这才意识到刚才裘小桃和那位不怎么熟的琴师应该是旁听到了全程。
只不过现在程雪没心思顾着尴尬了。
退出失败结算界面后，她有些意外地看见裘小桃和琴师都还在队内。
队伍频道内，
枝酒：“抱歉，今天就先到这吧。各位辛苦了。”
陆离：“好。”
逸尘：“没事没事，别放心上。”
陆离倒是没有和昨晚一样立即退出队伍，游戏内，琴师在原地抚了抚琴。
又踌躇了会儿，他才在队伍里频道内打字说：“早些休息吧。”
“那么，我先走了。”
随后退出了队伍，却留了个心眼继续挂在了语音小房间里。
语音内，他听见裘小桃小心翼翼地问程雪：“你后面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程雪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如果要顾及我妈的心情，可能，我得辞掉工作回去了。”
与此同时，
屏幕另一头，李谨曦骤然收紧了双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