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疑的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叔见我没有回答,接着说道,“最起码把这瓶香槟喝完,好吗?”

    “我…”我想不到最恰当的回答,但内心却有一个声音在说“去吧”!

    “走吧,人家都打烊了。”

    大叔结完账就拿着还剩下大半瓶的香槟走了出去,我见状拿起手包快步跟了上去。等坐上电梯,大叔只按亮了自己房间所在的楼层键。我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说自己要回房间,定会扰了他的雅致。若真的跟着去了他的房间,这深更半夜的好像也有些不妥。

    尽管我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开口或是说些什么,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来到大叔房间门口。他从裤兜里掏出房卡,对着门锁轻轻一刷开了门,随即径直走了进去。我跟着他进了房间,紧张到不知该站在哪里。

    “小麦,坐啊。”大叔见我还傻愣愣的站在门口,于是叫我坐到沙发上。

    “好…”

    我紧张坐在沙发时,双手摩挲着不知该放在哪里。这些天我几乎是每天都来,但感到这么局促还是头一次。

    “你先坐会儿,我去洗两个杯子。”大叔说罢脱掉外套,从柜子里拿出两只高脚杯,走进卫生间开始清洗,哗啦啦的水声传了出来。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权当是看在他坦言相告引咎自责的份上,我就不扰他的好兴致了。

    很快,两只干净的杯子被一一放在茶几上,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更显晶莹透亮。

    只听砰地的一声,大叔小心翼翼的拧开木塞。一手握住瓶身下缘,一手优雅的拿起杯子,接着紧贴杯口缓缓地倒入。琥珀色的酒滴落入杯中,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浓郁醇香顿时扑面袭来。

    “刚才咱俩聊到哪儿了?”大叔轻轻抿了一口香槟后,将高脚杯放回茶几上。

    “我想想…”我试图回忆起酒吧打烊前他说的话,但思忖了半天,脑海中只记得他说来他房间把这瓶香槟喝完的那句。

    “别想了,管它是什么呢!每一刻的存在都是有意义,每一刻的存在都是最完美的安排。敬每一刻!”

    “敬每一刻。”

    觥筹交错间推杯换盏,那一丝甜蜜与哀愁也随着浓郁醇美的酒精一同饮下。甜蜜的是美好的此刻,哀愁的是梦总要醒来。

    “你知道我这几天看了多少戏剧吗?你都想象不到。”大叔说话间仰倒在沙发上。

    “看了多少呢?”

    “我想想啊,好像这两只手加起来也能数得过来,哈哈!毕竟时间有限啊,只有两天的时间。”

    “只有两天?”我小声嘟哝着,恍惚间明白了他消失时去做了什么。“那您看的戏剧都是什么样的呢?说来听听。”

    “好啊,我正愁没人听我唠叨呢!”大叔坐起身来,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接着说道,“你知道默剧吗?”

    “嗯,算是吧。我以前看过查理·卓别林出演的一些默片。您说得是这种表演形式吗?”

    “默片”就是无声电影。早期电影只有画面,影片本身没有声音,只有背景音乐。剧中人通过动作、表情,让观众了解剧情。

    “对,演员们没有台词,通过肢体动作进行表达,但可以发出笑声、哭声。”

    “别说我还真没有看过这样的。”我托着下巴认真倾听起来。

    “哈哈,你要是想听我就给你讲讲。”

    大叔开始将其中一个令他印象深刻的戏剧讲给我听。故事发生在一个未知城镇的火车站门口,形色各异的人们穿梭于此。他们可以是白发苍苍的老夫妻,可以是年轻的情侣,可以是亲密的母子,也可以是真诚的朋友。他们相伴而来,却在此各奔东西。他们不远万里,来此相聚。团圆重逢分别离散,一切的欢笑与眼泪、幸福与悲伤都被置于公共空间之中。

    渲染多种情绪的节奏各异的音乐与明亮昏暗的灯光交织在一起,还有演员之间的微妙肢体动作和注视彼此的目光,无不成为演出中独一无二的语言。当语言退场后,感官将会被无限放大。坐在观众席上的每一个人好像也能嗅到空气中旅人身上的风尘仆仆,似乎也能听到他在她耳边的啜泣或低语。

    可以没有天马行空的服装,也可以没有千奇百怪的道具。就像现实中你我他经历的那样,平淡的日常也可以化身为戏剧中无言的长诗。

    所有孤单、焦虑、期待与等待,早已跨越语言和对白,让处于同一剧场时空里的人们产生共鸣找到自己。

    “我好像能理解把剧场搬到户外的意义了。”待大叔讲完他的感悟后,我脱口而出。

    “戏剧抵不过可以轻松制造幻觉的新媒体传播媒介,就算你在舞台上拼了老命。”大叔说着将酒杯倒满。“从工艺上戏剧已经输了,而且输得彻彻底底。所以我们会探讨上线与在场的关系。在场有着网络传播所没有的实时交流,剧场不仅是演出的场所,更是一个交流是空间。但不管怎么说,艺术创作有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非凡的创造力,这些都是科学技术无可企及的。”

    “您说得对,这也是我作为一个观众喜欢看戏剧的原因。设备确实是冰冷无情的。”我想到自己工作中使用的那些小玩意儿,心里不禁赞同大叔的说法。“虽然他们也会在我反复的折腾后变得滚烫。”

    “哈哈,看来你平时经常接触这些玩意儿啊。”

    “那当然了,没了它们,我的生活也不会好过的。”

    “不过那些东西可不好总盯着看,对眼睛可不好。”

    “诶呀,我知道啊。”我敷衍的回复道,心想我不仅一天十来个小时连续盯着看,还得一年上白天无休的看。

    而后大叔又讲了几个不同于以往形式的戏剧表演,听得我那叫一个吃惊。他见我这副样子,就说什么时候得空了也带我去见识见识。不过具体从哪种形式开始尝试他还没有想好,只说是到时候再说。

    我当然也没把大叔说得这些当一回事,就像是熟人之间的“得空请你吃饭”一样,等真的成行了指不定猴年马月了,更何况我们之间也称不上世俗意义上的熟人。

    期间大叔还说很多一连串说出来拗口听起来也费劲的外语名字,我是真的一个也没听过。不过我还是静静听着,听他讲他如何与戏剧相识,听他讲他如何与戏剧相知。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叔的兴致越来越高,聊着聊着竟开始讲起自己的青春时代。不过我对这些也很是好奇,于是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好吧,我就给你讲讲寒老师我的艺术之路。”

    “好啊,好啊。我洗耳恭听。”

    “话说几年前…具体时间你别在意,听听就好。”大叔瞅我笑了笑,接着说道,“我来这儿上的大学,误打误撞进入表演专业学习。其实一开始很多人都反对我学表演,但是我还是坚持下来了。说实话我的大学同学里现在也鲜有还在这个圈子里发展的,大部分都转到幕后了,甚至是从事了完全不搭嘎的工作。比如第一天我们见到的那个人,就是你给他打电话协调酒店房间的,他其实是我的大学同学。”

    “嗯?他也是学表演的?”

    “对,不过你看他现在也不当演员了。”大叔说话间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香槟,接着说道,“其实…其实他大学那会儿还挺出众的,不过现实还是挺残酷的,把他磨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若不是大叔聊到这些,我根本想象不到那个男人曾经也同样怀揣着和大叔一样的梦想。因为理想破灭了才觉得心有不甘吧,才会做出如此可笑幼稚的行为。房间数量预定错误,论坛对话现场让大叔难堪,可能这就是一种嫉妒吧,因为他不得不对生活妥协。可能大叔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没有发作。最起码他还在热爱的舞台上,还可以为理想继续奋斗。我想着想着,好像也不那么讨厌他了。我没有说话只静静的听大叔滔滔不绝的说着,心中不免泛起阵阵酸醋。

    现实与理想之间,总是要横着一条鸿沟。你以为你努力了就能跨越它抵达彼岸,但相反的却坠入漆黑不见底的深渊。在付出定有回报和注定失败之间,可能还有一点点运气在吧。就像是你点的鸡腿饭,你以为餐盒里会有肥美多汁的鸡腿,可现实却是躺在那里的只有一根干瘦的鸡爪子。因为可能今天的你运气有那么一点点差,老板错把鸡腿饭装成了鸡爪子饭。

    “改行的同学们中其实有很多长相出众的,而我这个长得不怎么样的却留在舞台上了。可能我这个人真的是有那么一点点运气吧。”大叔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是啊,我觉得很出众啊。”不知为何我竟夸起大叔的长相,搞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我长得好看吗?”只见他搔了搔后脑勺,脸颊上泛起点点红晕。

    大叔虽不貌比潘安,颜如宋玉,但胜在棱角分明、皮肤白皙,眉目间还算清秀。虽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浓眉大眼,但眼神里总是透露出温和温暖的感觉。肤质白皙光滑,身材高挑纤细,真不知他是天生丽质,还是后天精于保养。

    “嗯。”我鼓足勇气肯定的回答道。

    “咳,那都是因为在舞台上吧。毕竟妆挺浓的。”大叔说着竖起了兰花指。

    “您不会真…哈哈!”我俩相视而笑。

    “不过小麦…”大叔说话坐直了身子,凑到我面前。

    我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脖子,不知他要干什么,于是问道,“怎么了吗?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是这个…我想你要是好好打扮一番肯定也会很出众的。”

    “啊?我…出众?您别开玩笑了!再说我也没有场合啊…我总不能带着浓妆去上班吧,同事们肯定觉得我疯了。”我连连拒绝,生怕他要拿我当实验品。

    “也对,确实挺怪的。等有机会的吧,如果你要去参加什么活动需要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啊,我亲自给你操办。”

    “好…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心想大叔肯定是喝多了,胡言乱语的。知道他这样是因为他喜欢研究这些,不知道的肯定得误会他了。

    “所以相比于技术撑起来的新媒体传播媒介,我更喜欢舞台。”我心想他这话题转得还真够快的,刚才还说要给我化妆,这会儿却再次认真起来,又聊起他喜欢舞台的缘由。“当然并不是因为可以好好打扮自己,哈哈。”

    “我知道啊,您不用特意跟我解释,哈哈!”

    “我至今还是清晰的记得大学那会儿自己第一次站在舞台上的感觉,可是要我用语言表述出来还真有点困难。就像是我可以有100个我自己,这100个我中可以有积极向上的,也可以有颓废堕落的。我可以通过不同的自己,不断探索自己的极限。”

    “不过如果真有100个自己,您不会觉得混乱吗?”

    “不会。因为我把舞台罩上了金钟罩,在我眼里舞台很神圣。我在舞台上可以是任何人,而离开舞台后,我会做回我自己。而且这样做也可以更了解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强大。”

    “难道不会有无法抽离的时候吗?就比如我看了一部文艺片,就是那种很丧的,我看完后就很想‘死’。如果观众都这么觉得了,演员岂不是更感同身受吗?”

    “你说什么?你想死?”大叔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不是真的想死啊,而是身体中的我死了,就像是灵魂被掏空了一样。”

    “咳,吓我一跳。说实话,我也有过这种感受。不过是在看完剧本后或是演出的时候,你知道戏剧上的悲剧来得更真实。那是一种即时性,意味着观众和演员之间的戏剧同步。观众可以亲眼目睹演员的悲伤,哭也是真的哭。同时的演员可以看到观众的即时反应,更加钻研自己的演技。”

    他就这么说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双颊绯红语气轻佻,看样子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也愈发愉悦放松。他说话间变换着各种姿势,说着说着坐起身来,情绪激动时甚至还站了起来。语气也是变幻无常,时而成熟稳重,时而激情澎湃。总之,这间套房的客厅此刻已变成了他的舞台,而我也变成了列席的观众。

    我虽然对他说得一连串的表演名词不甚了解,但还是托着下巴静静听他说着。晶莹剔透的香槟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似有微光,觥筹交错间我的眼前也渐渐迷离。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一道刺眼的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房间,也唤醒了沉睡的我。我揉了揉眼睛慢慢睁开,发现自己正躺在套房里间的大床上。

    “嗯?我怎么睡着了?现在几点了?”

    我思忖间伸手向四周摸去,想摸到手机看看时间。没曾想就在我探寻手机的时候,却无意间摸到了一个活物。我赶忙看向手边,发现大叔正躺在床的另一侧!他浑身□□,身上只剩一条小裤衩,还是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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