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话音落下,车轱辘碾在地面的声音同时响起,一木制囚笼,锁着里面的苍白瘦弱的少年被缓缓推了出来。

    他半垂着头,乌发不再工整意气的扎在脑后,而是凌乱颓丧的散在耳边,两只胳膊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垂落,视线往下,那本修长如玉的手指此刻也是遍布了紫红色的伤痕,像是被人用脚狠狠践踏了一般。

    少年跪坐在笼里的姿势也显得相当怪异,浑身好像被抽出了脊梁骨,若非这笼子太小,边缘支撑着他,怕是早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

    虞白呼吸一滞,她蓦地向前走了两步——怎么会是他?!

    那个被抓起来,当作猎物用来分配的倒霉蛋——怎么会是男主?!

    “噢,我喜欢他低头的样子,你们不知道,这男人当初被抓时,可凶了呢!”

    靠近笼子处的一女人咧着嘴笑开,她转头跟身后的女君们炫耀着,目光扫过,对上一双双贪婪而炽热的眼神……

    虞白从震惊中回过神,她低下头,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死紧,来前那无所谓的侥幸心理此刻彻底变作了誓不罢休的愤怒——这些人!她们怎么敢的?!

    气死她了!

    一!群!王!八!犊!子!

    耳边那腱子肉武如传来兴奋的咂摸声,她拍了虞白一掌:“老妹,别那么激动,我看你都在发抖了。”

    虞白抬头瞥了她一眼,目光带冷,笑得很瘆人:“这不是,看见了真人吗……”

    思如上前,满是赞许的道:“没事,就是要这个势头,我跟你们说,这样被驯养出来的野男人生出的孩子很有活力~姐妹们到时可要全力以赴啊!”

    “对对,我听说西街那连生两个女孩的男人,就是骨子里下贱不听话,他妻主教训了好久呢。”

    “嗐我倒喜欢不听话的啊,我家那个我看着都嫌死了,一天天跟个死木头一样无趣。”

    “老姐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那些个不听话的都是歪骨头,你打他都费劲……”

    女君们讨论的细碎言语顺风传来,尽是些狂妄自大而贪婪丑陋的臆想,虞白听着听着,恶心愤怒到极致,反而还逐渐一点点地冷静了下来。

    这就是一个女尊男卑的鬼怪世界,男人沦落到此,就是会受到这些遭遇。

    ……与其生气他为什么会受到这样残酷的对待,不如先拼尽全力把人救下来再说。

    她绝不能,也不会,对他落到这样的境地袖手旁观。

    虞白深吸了一口气,憋在胸腔里,再慢慢吐出,整个人沉着了下来,她便往周围扫视一圈,开始在心里盘算思量。

    有什么办法?不论是光明正大的还是偷偷摸摸的都好——能让她这个弱鸡,有机会从这群眼红的女君们手里赢回他呢?

    “孩子们,派一个代表上来抽签吧,这将决定你们第一场比拼的对象。愿山神大人保佑你们。”

    村长高举着双手说完,场上便传来了跃跃欲试的欢呼声。

    虞白顺着人群的缝隙看去,见装着少年的笼子已经被推到了镇魂台上,而后台子中央缓缓腾起灰雾,将笼子若隐若现地包裹住了。

    又或者说,是将那奖赏,吊人胃口的高高挂起,诱惑着每一个急色切利的参与者。

    ……

    等真正要上场了,虞白才发现并不是所有来了的女君都会参与这场争夺,有相当一部分的只是围着台子看戏。

    饶是如此,她们的对手也有不少。

    算上虞白她们这一伙,共有十队,人数两人到四人不等,她大致数了一下,场上约有三十六人。

    赛制是,第一轮由抽签对上的队伍,进行三场比拼,分别是有关力量的“武”、驭夫的“智”和信仰的“忠”;获胜的队伍全员可进入最后的大乱战,到时就是个人的单打独斗,不论用什么手段,最先触及中央笼子的算赢,而后便可将“奖品”带走。

    虞白此时看这种赛制,再也没有初听时那般轻松了,因为光是那最后的大乱斗,就充满了太多的变数。

    大概是她表现得太过沉重,与刚来时嘻嘻哈哈的模样大相庭径,思如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别担心,柒如是山神祭祀的副位主持,“忠”战交给她没问题,而武如在打斗中也从没落败过,放轻松一点。”

    从肺中呼出口气,虞白打起精神,笑了笑道:“那看来是我好运气,要仰仗各位姐姐们了。”

    一只细白的手挽起她胳膊,虞白偏头,看见是那最初问话的女人,心头嘀咕了句,没想到这姐姐话不多但却是大有来头的。

    “还用你说,你这小弱鸡身板,也没想过能指望得上你。”

    武如粗声粗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但虞白看着她的背影,却还是能明显感受到那话语中别扭的承诺和宽慰。

    ……原来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啊。

    柒如挽着她跟上前方的武如和思如,她拍拍她的手,低声道了句:“别见怪,她就是这个脾气。”

    虞白便也笑:“不会不会。”

    心中却不免升起些复杂,明明也才是初相识,但她们却已经很热心地将她当作了自己人一般关心着……就好似,对象不是男人的话,她们也可以算做是个好人的。

    真是奇怪又矛盾的人性。

    这三场比拼都是在镇魂台周边的广场上进行,因此地方够大,也足够所有队伍同时进行。

    虞白向着抽签到的外沿场地走去,周围都是拥挤嘈杂的人流,是同样心怀不轨的争夺者,是她的对手。

    她回头,朝那灰雾隐去的笼子投去最后一瞥。

    步伐愈发坚定——不要死,坚持住。

    等我。

    ……

    三轮比拼由易到难,第一场便是信仰的“忠”战。

    她们抽中的队伍刚好也是四人,两队之间,用石灰样的粉末画了个白圈,圈中央插着一株槐花枝,颤巍巍地垂落饱满的黄白色花蕾。

    经思如的解释,这槐花枝便是山神大人另一只眼睛,也是比赛的裁判。

    虞白不觉明厉,但也没再多问,毕竟这个鬼怪世界,超出常理的东西太多了。

    她与武如思如站在白圈外,看着比赛圈中的柒如与对面另一个人相互鞠躬示意后,槐花枝摇晃三下,腾起白光笼罩住赛圈,便算做开始了。

    “咚”一声,场上的两人各自把左腿往旁跨了一步,而后手高高扬起,弓步塌腰,手落下,又从地上捧起什么似的再双臂猛地往上洒去……

    似乎是一种舞步。

    充满大开大合的力量感,和全神贯注的神圣感,有种原始而诡异的美。

    虞白在旁看着,不自觉就被吸引了心神。

    被围绕的槐花枝岿然不动,而后祭祀舞便进行到了合跳的地方,柒如和对面那人相互挽起手来,踢踏跳跃,摇摆扭动。

    这舞没什么复杂的动作,也不算很难,虞白作为一个门外汉看了一会,便很快能从中看出高低来。

    与对手相比,柒如这个专业的显然跳得更加好,动作更加到位,肢体更加投入……

    “唰——”

    猝不及防的意外却突然发生,对面那人似乎是破罐子破摔,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竟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刃来猛地刺向了柒如!

    而柒如毫无所觉地沉浸于舞步当中,直到腹部被划开了衣襟,短刃深深地没入皮肉里,鲜红的血液从中流出……

    她动作才稍微一顿。

    虞白惊呼卡在喉咙里,她看向伸手拦住她们的思如,她瘦小的身躯显得愤怒而冷静:“别打扰她,结束再说。”

    有血液在舞动中随着力道被甩到了槐花上,那充满韵律的步伐逐渐收敛,到了最后一步。

    “咚咚!”

    两声踏地过后,槐花枝无可置疑地偏向了柒如这一侧,鲜红的液滴滑落,在石板地面砸出了形状漂亮的花形。

    柒如,胜。

    包拢比赛圈的白光缓缓消褪。

    武如大踏三两步上前,一把扶住了祭祀舞结束后就摇摇欲坠的柒如,而另一边思如则是捡起地上的短刃猛地向对面冲了过去。

    但可惜的是,对面那人反应倒快,她踏进属于自己队的休息区后,便有白光一闪,将飞刺而来的思如给挡了出去。

    虞白连忙跑过去,她扶起被震到脱力的思如,指向被白光保护着的那几人噼里啪啦骂道:“真行啊你们这群垃圾,知道打不过就使阴招,怎么没见你们反正知道自己迟早要死,现在也赶紧收拾收拾去世得了!”

    匆匆赶来准备威慑的武如:“……”

    思如喘了口气,她直起腰,看向对面那四人一副要骂骂不出、要打打不过的憋屈样,倒是先爽快的嗤笑出来。

    她霸气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而后冷声道:“你们等着,她受的伤,接下来的比赛会十倍百倍地还到你们身上!”

    对于这样的猎物争夺赛,向来是有许多龃龉和黑手的存在的,女君们早已见怪不怪,而唯一解决的办法只能是自己小心,再以牙还牙地报复回去。

    这样的事情显然屡见不鲜,粘腻香甜的血液落到石板缝里,一滴一滴往下渗落,让整个广场都充斥着野性而暴戾的气息——这场争夺战,越打越激烈了。

    虞白满心沉重地扶着思如回了自己那方的休息区。

    柒如看上去情况并不好,那短刃划拉的范围虽不大,但刺得很深,虞白担心地上前查看一番,道:“不知道有没有划到内脏,我们要不还是赶紧送她去治伤吧?”

    思如反倒是没有那么生气的模样,她把玩着手里的短刃,在衣摆上擦干了血迹,而后递给了虞白,嗓音带笑:“没想到妹子你还挺能说,算是给我们出了口恶气了哈哈。哼!那群缩头乌龟,待会就把她们的壳全都打爆!”

    虞白:“她的伤……”

    武如半路不知去了哪,现在又踏着沉重的步伐跑了回来,手上抓着一把绛紫色的野草。

    思如回身,对躺在地上的柒如道:“阿柒,你待会还要不要参加混斗,你还有力气吗?”

    柒如咳了声,摆摆手道:“算了,我来也就是帮思如姐你赢这场“忠”战而已,反正我家里那个最近刚怀了孕,搞不好就是个女孩,我就懒得再费那个力气了。”

    虞白:“不是,我说……”

    武如推了把半蹲在地的虞白:“让一让妹子。”

    而后刚起身的虞白就看见武如要将手中那大把的绛紫色絮状草从柒如的伤口塞进去。

    她大惊失色:“你干什么?!”

    虞白伸手欲拦,被思如抓住了小臂:“怎么了妹子,武如在给阿柒治伤啊,这血流得有点多,不赶紧补回去就伤身子了。”

    虞白动作一顿,反应过来什么,她强行止住自己的尔康手:“都、都填进去啊?”

    你们鬼道中怪治伤都是这么简单粗暴的吗?!

    身为社会主义接班人的虞白心里是凌乱而崩溃的!她一生积善行德为什么要让她看见这样的画面QAQ

    思如:“当然啊,感觉还有点少呢,不过没办法了,时间紧急,武如也就只能采回这么点。”

    虞白不忍直视地偏过头,安慰自己这是鬼怪世界,可不能太把她们代入正常人类了……

    而这头武如已经处理好了,她手上的绛紫色草一点不剩,虞白再看柒如,她下腹的伤口已经被用布条结结实实地裹了一圈,方才还虚脱重伤的人,现在正准备撑着地自己站起来。

    虞白一惊,连忙去扶住她:“小心点!”

    柒如轻笑一声:“不用紧张,我觉得自己好很多了。”

    虞白:“……”你确定吗?!那可是一堆的草!塞进了你肚子里!

    没救了毁灭吧,这离谱的鬼世界:)

    幸好有面具遮挡,看不见她震惊又扭曲的表情,虞白按捺住自己小心翼翼想要去搀扶的手,重新看向白圈内。

    因为那朵槐花枝摇晃了下,落了一朵黄白槐花在她们这边的领地。

    昭示那一场“忠”战,是她们胜了!

    虞白跟着思如武如往前走了两步,白圈之内,槐花枝重新直回了正中央。

    下一场驭夫的“智”战,准备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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