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狇携着程予施,越过城墙,从西昭兵马大阵之上飞了过去。

    虽然天色很暗,但还是被下面西昭的守卫兵看到,那守卫兵急忙喊人,可是兵将们都匆忙起来了后,再抬头看,哪还有人的影子?

    然而感觉诡异的,不止那厢围城兵马,还有焦雷这边。

    焦雷带着两万轻骑兵,趁着夜色一口气冲进了皇城。

    焦雷更是叫喊着抓一名五品官员赏十两黄金,每高一个品阶,赏金翻一倍,一时惹得众将叫吼吼的都往前冲,很快就将京城扫了大半。

    可是突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头顶上从四面八方掠过去几个人。

    西昭的兵将们一惊,站在原地不敢动,甚至有弓箭手搭箭开始射。

    但那些人也不知道咋回事,对他们完全不理不睬,嗖嗖地从头顶飞走了。

    焦雷惊疑不定的望着那几个人的去向,看样子似乎还是前往不同方向的。

    难道,是去给敌军报信?那更得抓紧时间了!

    张通回去的路上,又遇到王府的人,等知道他是王爷派出来找程予施后,当即愣了——

    他听下人诸多说起王妃如何背叛王爷,又兼之王妃贴身侍女被抓,因此他也以为王爷是想除掉王妃的。

    所以他才马不停蹄的跑出来,不是为阻拦,而是想看看能不能护她。

    只是没想到,王爷竟不是那个意思?

    张通愣神了一会儿后,转头就飞速往城墙那边追去。

    尽管他也知道,可能来不及了。

    *

    终于还是来不及了。

    派出去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并未追上王妃。

    谢呈宥面色阴沉的看着跪在面前的冯锡铵。

    这个人是他从宫中带回来的,因做事不错,他便一直带在身边,竟然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这种事。

    他就这么错过了,他的王妃。

    “奴才一切都是为了王爷好,她根本配不上您,也与王爷大业无益,尽早除去为好。”冯公公还是一脸冷漠,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其实在一开始他并不赞成王爷与那个西昭公主来往,只是如今看来,他当初的决定果然是对的。

    “为了本王好?”谢呈宥冷笑一声,走到他面前,一脚将人踹翻,“好一个为了本王好!”说着不解气般又踹了几脚。

    他本就功力不凡,如今又是含怒而发,这几脚下去,冯公公口吐鲜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你可知本王,”你可知本王想她想的都疯了,什么国家大业,什么复仇大计,他甚至想抛下一切不管去追她。

    可结果呢,他竟然在王府门口与她生生错过了。

    谢呈宥闭上眼,半晌才道,“念你跟随本王多年,留你一条狗命。滚出去,别让本王再看到你。”

    有人上前把冯公公拉下去,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眼中一片恶毒。

    高良寻机上前提醒道,“王爷。”天都快亮了,焦雷已经把皇城搜罗了大半,估计林征也快入城了。

    谢呈宥看了高良一眼,半晌道,“如今情况特殊,且算你待罪立功。”

    高良心中一紧,“是。”知道谢呈宥指的是他手下放任冯公公对王妃的行为——其实那时候,是有机会阻止的。

    这下是真清楚,王妃在王爷心中的位置了。虽然他理解不了,王爷明明知道她是叛徒为何还要如此在意。

    甚至还在敌军团团围困的情况下这么不计后果的派人出去找,万一对西昭有所影响,毁了计划怎么办。

    “安排下去吧。”

    “是。”

    ……

    所有一切按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了,本该紧张忙碌的谢呈宥此时却独自一人站在后院,凉风一阵阵吹过,一直到天都亮了,他就那么一动不动,遥遥望着西方。

    “母妃,我突然不想报仇了。”

    “我也不想要这天下了。”

    “母妃,儿臣把她弄丢了……”

    “儿臣,儿臣……儿臣好想去找她……”

    *

    西昭攻势很强,只一夜便搜尽皇城,抓尽大梁各级官员,并给林征报了信。

    第二日天光乍亮,林征也带兵入了城。

    林征进入皇宫时,正看到大梁的皇帝谢炫明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前殿台阶上。

    林征抬手止了手下进攻。

    被逮过来的大梁诸臣自然也看到了他们的皇上,尽管都是一副狼狈模样,但也纷纷跪下,老泪纵横,口中呼喊着,“皇上,皇上……”

    谢炫明头戴冕冠,身着五爪九龙衮,配朝珠,高高站在殿前台阶上,俯视满目的西昭兵马和自己的臣子,开口,“诸卿平身。”

    他登基十五年,在位期间全无建树,最后又落得个亡国之君的下场,连自己的臣子、自己的后宫都护不得。

    如今,看阶下万千黑压压兵马,过往一幕幕在脑中滚过,有母后代为执政的,有臣子劝谏进言的,有后宫妃子争相斗宠的。

    最后,满世界也只剩下一女子眉目欢喜的模样。

    若是此时问她,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太失败了,她又会如何回答?

    说不定仍是一副娇娇憨憨的模样,对他说,你是皇帝,难道还会怕吗?

    谢炫明忽然就笑了。是的,他不怕。

    满世界的人,都在逼迫他,告诉他应该这样做,不能那样做,只有她告诉他,高兴怎样就怎样。

    谢炫明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拔出剑来,挥剑就刺向一个西昭兵,然后也被旁边一个兵士割伤了胳膊。

    林征高坐在战马上看着走到面前的大梁皇帝,他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拿剑不停的挥、刺、砍,被西昭兵团团围住也不停手,直到满身是伤,倒入了血泊中。

    那些被抓捕的大梁诸臣也纷纷挣扎,口呼皇上,大喊万岁,有老臣跪下祈求上苍,更有武将受不了的挣脱开来,拔刀相向——

    但终是独木难支。

    有西昭兵士上前看看大梁皇帝是死是活,甚至想补上一刀,林征却挥手制止了。

    战场上,任何一个不后退的兵都值得尊敬。

    他甚至让人将大梁皇帝抬去了一边,与那一群绑着的大臣一起,丢在了宫道一侧。

    随后他手一挥,下令搜皇宫,然后大批兵马叫嚣着冲向了后宫。

    可是命令刚执行下去没一会儿,突然身后有人骑马急急奔来,“报——”

    那兵士骑着马一路奔来,“报——城外出现大梁兵马!”

    林征闻言一凌,整个西昭大军更是一片骚乱。

    “将军!”焦雷也是面色大变,看向林征。

    “再探,详细兵马数目与具体位置!”

    “焦雷,联系后续伏兵,尽快赶来!”

    “不必再搜皇宫,全体将士严守宫门,准备迎战!”

    林征开口,一条条命令下去,西昭兵马终于不再慌乱,而是很快冷静下来,训练有素的开始按照命令行动起来。

    但显然梁兵比西昭众将想象的来的还要快,宫门来不及锁,人已冲了进来。

    西昭虽然的确训练有素,且兵强马壮,但他们毕竟长途跋涉。

    虽然一路攻来尚算顺利,但也损兵折将,精力、人力都落后一截,如何是早就蠢蠢欲动,埋伏已久的梁兵对手。

    双方混在一起不过一天便已分出胜负。

    日落前,西昭兵已被尽数斩去。

    而后续的伏兵,不知何故,一直未能赶来解围。

    林征身上带伤,看着从梁兵后逐渐露出来的人,其人不是谢呈宥又是谁。

    当初进城时,他就觉得哪里不对,为何会那么顺利?就像有人暗中相助,引他们进来。

    他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一时林征竟然不敢深想,他们曾经在大梁的消息来往那么顺畅,会不会也是托了此人的福。

    他自己的兵再清楚不过,这次为了一举攻下大梁,他几乎带了全部的精锐部队,竟然只在短短一天被消灭了。

    他甚至看到谢呈宥并未让全部兵马出手,很多因为挤不进来而驻守在了宫门外。

    这么强悍又数量庞大的队伍绝不是一朝一夕才有的,那是什么时候有的?是几年前大梁兵不断溃败时就有的?

    既然有这么强悍的兵力,为何还会不断溃败?是为了造成什么假象?

    ……是为了欺骗他们西昭?

    林征越想越心惊。

    谢呈宥作出溃败假象,难道是一步步勾引他们攻进大梁?那他这么做是想做什么?

    弑君取而代之?

    若是如此的话,这一招借刀杀人,谢呈宥玩的可真溜,不仅借西昭的手除掉了太后与皇帝的势力,由此顺利得到皇位,还得受万人追捧称赞。

    因为是他谢呈宥力挽狂澜,于危机时刻救出大梁!

    只是可笑他林征这一辈子征战无数,最后竟成了成了他谢呈宥手中的刀,可笑,可笑!

    谢呈宥面目冷漠,抬手示意兵将继续,一个不留。

    虽然他欣赏林征,有勇有谋,且心怀天下,若是真战场相遇不定谁成谁败。

    但,谁让他有个急功近利的皇帝,又加上战线拉的太长,他不进也得进。

    大梁内耗虽已久,却不知他早已秘密养兵多年,是以西昭错估大梁兵力,确也不怪林征。

    而至于伏兵,早就被冯源带兵消灭,连消息都来不及传出——之前太后口中的南疆之行,亦只是借口,不去阻击西昭的借口。

    经此一役,西昭怕是要大伤元气,几十年缓不过来。

    自然,大梁也受创不少,尤其是太后与皇帝势力。

    这场声势浩大的伐梁战争最终以西昭全军覆没收场,主将、副将无一幸免。

    昔日巍峨气派的宫殿,如今血流成河、尸体遍地。

    谢呈宥高骑战马,踏着遍地尸体走来,夕阳映下,更为他满身盔甲添了一丝血色,诸臣看他一路走来,心中不由绷紧,隐隐有不受控制的,想要下跪的冲动。

    甚至有个大臣膝盖一软,已经跪下了,“天降真龙,护我大梁度过此次危机!”

    他这一跪,众臣也都想跟着跪,直到谢呈宥走近后下得马来。

    众人才突然醒悟,这,这可是那个不着调的混不吝王爷啊!他、他们刚才怕不是都昏了头吧!

    谢呈宥下马后,立刻命人给众人松绑,便即刻赶去看那被丢在一边的谢炫明。

    诸臣一边谢过众侍卫,一边扑过去察看皇帝。

    谢呈宥先命那些臣子中的太医给谢炫明诊治,这才开口冲只剩一口气的谢炫明道,“臣弟纠集兵力来晚一步,请陛下赎罪。”

    诸大臣却未多言。他们能说什么?若不是谢呈宥,整个大梁都亡了,他们也全都得陪葬、没命,如今怎么会怪他,又怎么能怪得了他?

    尤其这群臣子中更多的是文臣,一直以来不说锦衣玉食,那也是从未受过什么罪,今天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对于如今被解救,心中只想跪地谢恩。

    那名给皇帝诊治的太医压力山大,因为他已经知道皇帝多半是救不回来了,不过此时众臣也知道是什么情况,没人怪他。

    谢炫明靠在那太医怀里,他口吐鲜血,已是强弩之末,但眼睛看到谢呈宥时,仍是动了一动。

    “她……”

    他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却终是没说出来,头一歪,去了。

    谢呈宥盯着谢炫明,手慢慢握成了拳。

    他听到了,他刚才,说的是她……

    “陛下——薨了!”

    *

    一直在后宫端坐等西昭兵来的太后,已做好了一切准备,正在此时,没成想有个公公一路跑进宫来,口中喊着,“大喜!大喜!!七王爷带兵阻击西昭,如今已大胜!”

    太后听了这话心一抖,说话声都带着颤音儿,眼睛也一瞬间亮了起来,不敢置信道,“什、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那太监跪在地上报喜道,“禀告太后,西昭兵都死了,七王爷大捷!”

    虽然眼下太后有点狐疑谢呈宥哪来的兵,又是怎么取得的胜利,但此时西昭兵败的喜悦太大,以至于她什么都没深想,“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真儿的!”太监喜道,“咱家让人在前面盯着呢,刚传来的消息。”

    “太好了,终归是上天保佑我大梁啊!”太后心中激荡,原本以为是个死局,却不想绝处逢生,“荣芳,快,快扶哀家去前殿。”

    刘姑姑也是一脸喜色,激动不已,甚至眼中隐有泪迹,都认命要死了,结果还能生,这比什么都让人激动。

    她上前一把扶住太后,搀着她就从椅子上起来,刚要出殿,却见吴公公又急匆匆跑了进来。

    “太后,太后……”吴公公一叠声的喊着,一进来就跪在地上,头伏的极低,“太后,陛下他、他……”

    太后一惊,看吴德昌这模样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口中已是急切道,“陛下怎么了?!”

    “陛下他他他他……他薨了……”

    “你说什么?!”太后跌坐在了椅子上。

    *

    日已西落,战场清理并非一时的事,残阳为满目疮痍的宫殿更添无言肃穆。

    诸人从前殿转移到内殿,已经有下人开始为皇帝清理仪容。

    毕竟他满身是血与伤口,看起来实在凄惨。

    诸臣全都伫立在一边,彼此面面相觑,大殿里一时安静异常。皇帝去了,显而易见接下来就要考虑的是谁登基帝位。

    是谁呢?众臣看眼前这场景,虽然觉得有些荒谬,又有些意想不到,但也都隐隐有些预感了。

    此时只见兵部尚书贾郁突然从队列里面出来,向谢呈宥行礼道,“虽然今日陛下英勇殉国,我等悲痛万分,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恳请王爷登基,主持大局!”

    吏部尚书陈继远跟着出列,“恳请王爷登基!”

    随后户部、刑部出列,“恳请王爷登基!”

    工部尚书吴国松出列,“恳请王爷登基!”

    然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大臣出列,谢呈宥还没说话,突然门外传来吴公公尖细的一嗓子,“太后娘娘到——”

    诸臣都朝殿门口望去,只见太后扶着刘姑姑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太监。

    谢呈宥行了一礼,“母后。”

    众人也纷纷行礼,“太后。”

    太后缓缓扫视了一圈殿内包括谢呈宥在内的所有人,冷哼一声,“诸位大臣可真是大梁的好卿家,陛下刚刚驾崩,还未行安葬之礼,你等就在此商议谋逆大罪!”

    边说着,边越过众人看到榻上形容惨烈的谢炫明,眼中悲恸,颤颤走向前去,口中喊着,“皇上……我儿……你这是怎么了?哀家只是一日没看到你,你便……”

    白发人送黑发人,明明前两日还好好的,如今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太后心中悲痛自然不言而喻,一时也没人再提谢呈宥登基之事,大殿内只有几个老臣劝着太后节哀。

    过了会儿,礼部尚书赵佑观察了情景后,出列道,“太后娘娘!陛下薨了,老臣惭愧,未能护住。”说着擦了擦眼睛,似是同样悲痛,但随后话音一转,接着道,“虽然七王爷击退西昭功不可没,但登基一事还需商议,毕竟陛下也有龙子在世……”

    龙子?淑贵妃那个天生痴呆的龙子吗?那个痴儿连话都说不清楚,当皇帝那不是搞笑?

    诸臣一时脸色各异。

    但,本来就在观望状态的某些大臣心思动了动,一个脑子简单的痴儿总比一个神思正常的成年人要好控制的多,尤其是,这个成年人还脾气奇特。

    可今天白天歼灭西昭大军这一手实在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众人心目中那个目无法纪、不务正业、头脑简单、行事鲁莽的七王爷竟也有如此沉稳可靠的时候,把他们所有人,不,把整个大梁救了过来。

    一时间众臣也道不清心中感受。

    但太后势力毕竟在宫中盘根错节,扎根多年,因此当下就有几个臣子出现,站在了太后一边,“赵大人说的不无道理。”

    “对对,论理陛下的皇子乃第一顺位……”

    太后拭去眼泪,由刘姑姑搀着她站起来,尽管心中剧痛,但她心知眼前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没时间让她悲恸。

    太后缓缓看了一众大臣,颔首道,“诸卿说的不错,二皇子的确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谢呈宥看了太后一眼,突然对门外道,“带上来。”

    谢呈宥话音落了不久,殿外就有几名兵士绑着几个人进得殿来,众人仔细一瞧,这些被绑着的人竟是李丰章及其家人,一时众人惊异,显然不知这是什么状况。

    位高权重的李太师竟然被谢呈宥绑了?这这这……

    太后见此情况更是脸色一变,她厉声质问,“谢呈宥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云瑶一看到太后,立马眼泪盈盈地边挣扎边道,“姑母,姑母救我啊……姑母!”

    秦氏与其他几个妾室也跟在后面呜呜咽咽的哭,喊着,“太后,太后救命!”

    太后闻言立刻上前,对那几个按着他们的侍卫怒道,“给哀家把人放了!”

    却不想那几个侍卫完全不为所动,显然并不听令于她。太后脸色难看极了,她立刻转头对谢呈宥怒目而视,“你今天难道想行那大逆不道之事,篡权夺位不成?!”

    谢呈宥却是对太后行了一礼,从容不迫道,“母后息怒,儿臣此举迫不得已。”说着便冲李丰章道,“太师做了什么,不若自己来说。”

    李丰章虽然被人按下,却仍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他目光如炬,紧紧盯住谢呈宥,“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夫纵横数十年,最后竟是栽在你的手上,怪老夫太轻敌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太师大人既做得出投敌叛国之事,便应该想到会被人知道。”谢呈宥道。

    太后闻言一惊,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白。

    她一直不愿意去细思,大梁兵的溃败,朱昌平的死……

    当下只听李丰章道,“是,老夫既然这么做了,就没想到能活下去,只是恨,谢家竟然留了你这个漏网之鱼!”

    李云瑶自被抓了本就心惊胆战,如今一听李丰章这话,当即吓得不行,她立马哀戚的看向谢呈宥,“王爷,臣妾没有……臣妾是一心向着您的,并未掺和父亲的事,王爷,您相信臣妾。”

    秦氏也惊慌不已,红肿着双眼道,“妾身也什么都不知道,还请王爷明察……”

    其他几个小妾见状也纷纷附和,跪地求饶。

    谢呈宥冷冷看向李云瑶,“何必急着撇清自己,待证据拿来,再说不迟。”

    “臣妾那是被逼的,呜呜呜……”李云瑶惊慌失措的哭着接口,“父亲给的药我并未来得及下,臣妾什么都没做过,您相信我!臣妾真的什么也没做过……”

    太后到现在如何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不敢相信的看着李丰章,“你、你、你!,你都做了什么?你将我置于何地,你将大梁置于何地!”

    她甚至为了李家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幽禁!

    李丰章并未搭理女儿向谢呈宥出卖自己的举动,亦是不在乎那几个妾室撇清自己的话语,他只是看向太后道,“那大梁又将我置于何地!谢永召对我做过什么,我永远铭记在心,一刻都不敢忘!”

    众臣一听李丰章竟然口中直呼先帝的名讳,顿时议论并指责,有说大逆不道,也有说他疯了。

    李丰章却是仰天大笑,笑完他看着一众指责他的大臣,有些人还记得李丰章的余威,顿时不说话了,殿内慢慢安静了下来。

    “你……你……!”太后似是气极,又似是失望透顶,她指着李丰章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李丰章却道,“我怎样?谢永召夺我爱妻,又欺侮囚禁她,他不仁,休怪我不义,我定要他断子绝孙,让他谢氏王朝彻底灭绝,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太后怔怔地看着他,”可是,你这么做又置哀家于何地,你可知,哀家如此信任于你……!”

    “太后,不,三妹,这事就算是我对不住你。可是,这么多年以来,我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她的模样,她不停的跟我说救她……”李丰章的手紧紧攥住,手背上青筋暴起,“那个禽兽不如的家伙,他不配当皇帝!他的后代骨血也不配!”

    太后默默的闭上了眼。

    她记得,那是先帝在时,那时她的身份还是皇后。有一日她约了嫂嫂淑音入宫谈天,却在人离去以后,莫名失踪。

    他们寻遍了所有的地方,可哪里都找不到,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吧莫名其妙失踪了,当时的李丰章可想而知……要知道,他是那么地在意她。

    直到一年以后,某天先帝突然抱着一身是血的淑音慌乱的叫太医。

    而淑音的肚子,显然是怀了孩子的。

    她记得那一天,先帝慌乱的让太医们为淑音接生下一名女儿后,淑音却因为大出血而一度有生命危险,躺在床上一个多月断续昏迷。

    那时候,李丰章闻讯赶来,看到这种场景几乎要疯了。

    他如何能想到,他日思夜想发了疯的满世界找的人,竟然是被他一直以来所效忠的皇帝所抓。

    若不是当时先帝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几天后就那么去了,她毫不怀疑李丰章会跟他拼命。

    她也记得,当初为助炫儿夺得帝位,李丰章是如何殷勤献策,一个一个将其他几个皇子送命……

    谢家十八个皇子啊,最后只剩下了谢炫明和谢呈宥,她都开始心惊肉跳了,又如何还能再下得去手。

    多少个日日夜夜,她都能在梦里听见那些孩子的啼哭。

    她后来一直觉得,正是因为那时候杀孽太重,才会让她没有皇孙,可不就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么。

    太师冷笑一声,看向谢呈宥,”可惜老夫千算万算,竟是遗漏了你,当年就该在你母妃去世时,一并送你走。”

    谢呈宥却不再跟他搭话,他的目的已然达成,没必要浪费时间,更何况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太师勾结西昭,与西昭里应外合,陷大梁于危机,更使我朝陛下因此殒命,实属罪大恶极,无可饶恕,着押入大牢,择日处决,凡相关人等一律不得放过。”

    谢呈宥说完,不顾哭哭啼啼的一众李家人,直接命人将他们都带了下去。

    太后怔愣的看着这一切,仿佛没反应过来。

    诸臣也在一旁从头到尾地看着,此时纷纷道,“确该如此、确该如此……”更有官员提议当场处决。

    叛国乃大罪,不容姑息,更何况他们几个今天也差点在西昭兵的手底下丢了性命,若不是谢呈宥,想来他们此时也都身首异处了。

    至此,六部各官员除了礼部,见机又纷纷出列,“恭请王爷登基!”

    而此时冯源也一路骑着战马匆匆进殿,他自消灭西昭伏兵就马不停蹄向皇城赶来,如今时机正好。

    他进殿便单膝跪地,冲谢呈宥一抱拳,“恭请王爷登基!”

    他身后千军万马跟着齐声呼喊,“恭请王爷登基!”

    声音威震皇宫,直冲九霄。

    满殿大臣也面面相觑了一阵,纷纷跪下来,“恭请王爷登基!”

    太后此时仿佛才回过神来,心中知晓大势已去,于是也慢慢开口道,“便请王爷登基。”

    说罢太后就像是突然间老了十岁,转过身,连站都站不住似的,伸手紧紧抓着刘姑姑的手,慢慢走了出去。

    *

    一月后,谢呈宥正式登基,改国号崇元。属于谢炫明的一朝结束,大梁开启了新的篇章。

    而至于西昭,此番不仅损兵折将、劳民伤财,到头来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西昭帝程启胜有多气闷自是不必提。

    *

    玄狇带着程予施,一路风餐露宿,走走停停,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到达了西昭。

    本来可以不用这么久,奈何一路上程予施的身体是真不怎么好,不是吃不下东西没胃口,就是动不动就累的一步路也走不了——拿了铺着软垫的马车拉着走她都嫌颠簸。

    对了,还说什么会晕车,说着说着都能给吐出来。

    玄狇以前从未接触过女人这种软弱的生物,自从跟了程予施,就有了深刻的体会。

    为了照顾她,他甚至还在路上买了个丫鬟——天知道,他真的是不怎么会照顾女人。

    可程予施也没办法啊,她是真的不舒服,不仅好胃口全无,就连身体也变得极差。

    他们走走歇歇,历时一个多月,终于到了西昭的宫门前。

    那时候天都已经入冬,西疆本就比大梁冷,此时冷风吹过来,只把人心都吹透了。

    彼时,已经传来西昭战败,并且谢呈宥登基的消息。

    有什么比被甩了以后还令人难受的吗?

    答:甩了她以后对方过的比在一起时还好。

    程予施蔫蔫的站在宫门前,等人通传。

    直到有人把她接进去,程予施还是提不起什么精神。

    西昭民风比大梁要开放些,相比大梁皇宫,规矩要少了许多,建筑风格也和大梁不同,更显粗犷。

    程予施一行三人在门口等了没多会儿就见到了西昭帝,他身旁还有闻讯赶来的祥妃。

    祥妃看到自己几年未见的女儿,一时也是感慨纷纷,眼圈都跟着红了。

    程予施带着路上买来的丫鬟二团以及已经作下人打扮的玄狇,给西昭帝行了个大礼,“父皇,母妃。”

    西昭帝一派喜色,道,“我儿路上辛苦,玉玺可带在身上?”

    西昭在大梁渗透已久,暗桩遍布,所以程予施在确定来西昭之前就决定先联系一个暗桩报信给西昭帝,说玉玺在她身上。

    她甚至提前写好了一封信,就说偷取了大梁的玉玺,如今偷偷逃回西昭,这样也好提前给西昭帝一个讯息,让他有心理准备,才不会对她的到来感到突然和怀疑。

    只是她未想到,谢呈宥的动作如此之快,西昭兵马全军覆没后,所有西昭安插在大梁的暗桩也都在几天内被拔了。

    她一直颠簸来到西昭边境,联系上那里的驻守兵将才终于把信送出去。

    当下听到西昭帝问,程予施也没什么犹豫,示意了玄狇,玄狇就把玉玺呈给了西昭帝。

    其实,当初知道谢炫明竟把传国玉玺送她保命时,程予施是震惊的。

    甚至连玄狇都是他送的。

    程予施心里十分复杂。最初她特别恼怒谢炫明囚禁她的行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恼怒甚至变成了恨。

    恨他这么对她,让她失去自由,再加上发现身体……身体又百般不适,自然是百般怨他。

    她思前想后也不知谢炫明为什么对她这么这样,她不明白这种感情,或者说这种突如其来地感情。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定终身?

    程予施扶额。

    只是,不管怎样,她终究是欠了谢炫明一份情。可惜,这情是没机会还回去了。

    西昭帝命人察阅真伪后,当即大悦,便让程予施随祥妃下去休息了。

    没成想,程予施刚随祥妃走了几步路,连宫殿都没坚持到,便晕过去了。

    祥妃吓了一跳,急忙接住了她,焦急喊人去宣大夫。

    二团和玄狇也急忙和祥妃一起将程予施扶进了祥妃的寝宫。

    大夫急匆匆被叫来为程予施把脉良久后,这才一脸凝重的走出来。

    祥妃看大夫的样子心里一咯噔,赶紧上前问,“请问她怎样了?大夫。”

    “她身体虚弱的紧,孩子保不保得住尚且不知,微臣尽力而为。”大夫边说边要来纸笔,写下了方子,“我先开几幅保胎的药,每日喝着,样几日后再看看效果。”

    祥妃一愣,“孩子?”

    连玄狇都不敢相信,孩子?

    “是的,公主已有三个半月的身孕,只是太过虚弱,能不能保住尚不得知。”

    三个半月……玄狇看向床上的程予施,那岂不是还在王府的时候?

    祥妃让丫鬟拿好方子,问清熬法便吩咐了下去,回过头也是一脸复杂的看向女儿。

    女儿当初是嫁到大梁王爷,哦,不,现在应该是大梁新帝了,毕竟是嫁给他的,那这个孩子便可能是他的。

    可是,祥妃担忧的是,陛下会允许她生下敌国君王的孩子吗?

    程予施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悠悠转醒,醒来时,二团正趴在她床边睡得正香。

    程予施伸手捂向了自己的肚子,这下大家都知道了吧,她闭上眼睛心里的难过铺天盖地。

    她是在大梁皇宫的时候发现的。好姐妹迟迟不来,她就有些怀疑了。

    后来的一些反应更是证实了。

    只是,现在仗打成这样,西昭,是怎样都不会允许她生下谢呈宥的孩子吧,她如果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只能是……

    程予施睁开眼睛,拍醒了床边的二团。

    二团是在一个小县城买来的小丫鬟,性子直,也没什么心眼儿。她揉着眼睛看到程予施醒了,开心的道,“您醒啦,奴婢这就去给您端药。”

    程予施点点头,然后说,“去帮我把母妃叫过来。”

    祥妃正在无措。她暂时把程予施怀孕的消息瞒了下来,可这种事总有瞒不住的时候,正好程予施醒了,她便急忙赶了过来。

    “施施,你可知你有了身孕?”

    程予施点了点头。

    “那,这个孩子是?”

    程予施听到祥妃问,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本来有些苍白的脸蛋因为忸怩似乎有了些红晕,她道,“这个孩子……是林少将军的。”

    暗中听着的玄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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