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星带着赵雪睨和沈伯钦的牌位,从赵家的西侧门进入了赵家旁支。

    一进门就去祠堂面见了赵家的掌家人赵义源,并将牌位放入了赵家祠堂偏僻的一角。

    赵义源满头白发,却精神饱满。人如其名,骨子里透着义薄云天的豪迈之气,面上却是慈眉善目的长辈之姿,让人不得不喜欢的同时,又禁不住心生敬意。

    他看见化星发间的白色孝带,眼神悲痛地仔细打量着化星。

    化星跪地,叩首地面,不为别的,只因为眼前这位是阿娘的亲阿爹:“阿娘义女化星拜见外祖父。”

    化星大礼还未行完,眼底就出现了一双黑色脚靴,正是赵义源亲自走过来将她扶起。她看见赵义源满眼湿红,唇角紧抿成一线,竟是极力忍着不落泪。

    化星顿时也红了眼眶。

    赵义源拍了拍化星的肩膀,许是心情悲痛,没有说任何话,只遣人好好安顿化星。

    一位年过五十的嬷嬷领着化星穿过十多条长廊、众多假山水池,终于到了一方院子。院子异常清净,雅致非常。

    化星在院子的亭中,看见一身深紫色衬白的衣衫包裹着柔美的身段,那身影抚着琴弦正在吟诗,见有人来,便将曲音慢慢落下。院子里的花香飘过,和琴音一样沁人心弦;但风太过清冷,吹得人微寒,让人心生哀伤。

    嬷嬷等琴音停彻底了,才低头行礼开口道:“乔夫人,这是大公子嫡亲的表妹,太老爷让我领过来让您亲自照顾”。说完便告退。

    乔夫人秋水般的眼睛闪烁着欣喜若狂、激动不已。可下一秒就转为疑惑了,她主动握住化星双手,十分疼惜:“我是你舅母,仙儿,见到你太好了。可你怎就戴孝了?”

    “舅母,阿爹和阿娘都去了”。

    乔贝雅的眼神黯然愣住。

    化星难掩悲伤内疚,继续道:“我是阿娘义女,代她回来探望……”

    乔贝雅突然有了怒意:“孩子,不要说自己是义女。我知道你很小就跟你阿爹阿娘分开,随着收养你的人改名换姓无可厚非,可你不能因此忘记了生你的亲阿爹阿娘啊。如今你阿爹阿娘都去了,你还不认他们吗?”

    “我,”化星由最开始的错愕变成哽咽。

    “你更不能对你外祖父这样说,他有多心疼你,你知道吗?你外祖父是第一个反对归鸿辜负你另取她人的人。你外祖父如今失去了你阿娘,归鸿他爹也多年不在你外祖父身边,你忍心不认他这个亲外祖父吗?忍心让他替你死去的阿娘不瞑目吗?”

    化星想起刚才赵义源双眼发红,嘴唇紧抿一线,却极力忍住不落泪的表情。心弦,猛然断裂。

    乔贝雅双眼早就泪下,看着化星,郑重地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归鸿最慢三日后归来,但他一般都会提前的,他也早就书信关于你的情况了。只是他也许还不知道你阿爹阿娘已经走了。”

    “我,知道了。”化星停顿了一会,突然不想解释了,他们必定会像阿娘阿爹一样不信自己说的,待办完阿娘交代的事就直接离开吧:“这块玉佩、剑和珠子请您转交给公子鸿。”

    “别这么生疏,你该叫他表哥。东西你自己交给他,特别是这块玉佩。”

    化星没能将东西还回去,被乔夫人最信任的贴身丫鬟碧喜安置了饭后,便白日沐浴更衣,睡下。

    化星太累,立马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已是夜深人静,此刻却清醒得睡不着,阿爹阿娘的死总在心间缠绕。

    烛台上,才换上一根蜡烛,桌上放着食盒和茶水,估计是怕自己半夜饿了,房间的各处摆设也显得十分细心周到。

    化星睡不着,就这么躺着,思绪缥缈。舅母热情地叫自己仙儿,那位公子鸿又与仙儿有婚约,至今等着仙儿,他们的态度让自己很难说清楚这件事,更难的是他们不会相信。

    化星压抑地深呼吸,早点离开这里吧,去苍泽仙山,将来修炼强大了,不仅让阿木现世,还要灭了小毒物,还要剐了让阿娘阿爹连轮回也没了的非猫,非猫可是吃了阿娘近一年的糕点啊,竟对阿娘也下得去口吞掉,可恶!化星想着,气愤的一拳打在床上,发出一声闷响。

    “脾气倒是不小啊,大哥的小娇妻。”

    化星听见一声不羁又稚嫩的男音,带着十足的挑衅,从窗户口传来。吓的化星立马坐起来,还未动身,一阵莫名的风力将化星团团勒住,化星挣扎着,却听见一声嬉笑:“这刚到家,别累着了,躺着吧。”

    化星竟然真的就躺下了,是因为那股风力将她直直的压下去,还将她的双腿抬上了床。那个男人便在此期间已经坐在了床边:“这样的距离才能观察。”

    化星看着这幅轮廓刚硬的男孩,在烛光的映衬下充满野性的危险,敏锐察觉:“你不是公子鸿,放开我。”

    “当然不是,大哥那张男女不分的脸,怎么跟我比!”

    “你的脸倒是一眼能分出男女,即如此,你我男女有别,你怎的还不避嫌?若非你男相女身?不需要避嫌?”

    “大哥的小娇妻,原是个牙尖嘴利的呀。”

    “你别乱来,”化星看着他慢慢俯下来的脸:“我知道你是公子鸿的弟弟,你要是动了我……”

    男子十分不在意地打断化星:“知道就知道,我不妨告诉你,我是赵承艺,爷爷的孙子,排行老二。我从小就爱抢大哥的东西,抢不到我也一定要看看。”

    “那你去抢呀,关我什么事?”

    “关系可大啦,你是大哥最宝贝的,我肯定要来看看。”

    化星明白过来,他说自己是个东西:“我不是他的!你才是个东西!是个爱抢东西的东西。”

    “你看你,眼睛都气圆了……”

    化星杏眼圆争,也不打断他的端详,心里已经有了对策。

    赵承艺看着化星气鼓鼓的眼睛异常黑亮,像是即将发起攻击的野猫:“嗯,你脸庞清丽,怎么看起来这么凶?”可他看化星,看着看着整个人神情开始呆滞,一动不动。

    化星身上那股莫名的压力也消失了,与他四目相对:“你是女人,你心仪天下美男,去找美男双修。”

    化星说完,平复下紧张的心,还好他刚才完全没有防备自己,转心术才能用的这么成功。

    也亏得阿木教了自己《符、咒、阵》。

    赵承艺此时开始起身扭臀摆腰,翘起楚兰花指,打开化星的房门出去。威武的身躯尽是女人姿态,看得化星忍不住恶寒。

    谁叫你针对我。

    一位修士急冲冲地站在化星门外,抱住双拳:“属下赵阳,问安表小小姐。”

    化星对突然前来,还十分恭敬的人感到不知所云:“何事?”

    赵阳听见人说话,确定人没事,才放下心来:“属下奉大公子的命令守护表小小姐安危,谨防二公子,可是一刻钟前属下中了二公子调虎离山之计,所以现在才赶回来,请表小小姐恕罪。”

    “我没事,赵承艺不会来了,你也去休息吧。”

    赵阳行礼退下,却并未休息,而是继续隐身在周围守着。

    化星一觉到日上三竿,此时桌上早已换上了鲜花,娇艳欲滴,整个房子都是清香。有一个面生的丫鬟守在房子里面,看见化星醒了,马上过来替化星梳洗:“碧喜姐姐说表小小姐一定累坏了,所以奴婢进屋连喘气都尽量放轻,您能睡到现在真是太好了。”

    化星本来因为作为客人晚起而不好意思,被这丫鬟像邀功一样说出来,尴尬稍缓:“你叫什么?”

    “奴婢青草,乔夫人给取的名,说奴婢给人春天般的感觉。”

    化星看着她单纯的笑脸,轻快地说着,大约十一二岁的样子,确实像青草一样朝气,让人舒畅。洗漱完,化星依然穿着自己的法衣,这是阿娘亲手给自己做的。

    青草满面微笑的端来了早膳,看着化星优雅的吃着:“表小小姐是青草见过最脱俗的美人。大公子见了一定会被惊艳到的。”

    化星与昨日的打扮一样,这样也能惊艳?

    “你们的大公子是什么样的人?”

    “是与表小姐很般配的人,也是个看了就能让人惊艳的人。”

    怎么能企图在一个单纯的小姑娘身上,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呢,可是自己对府上一无所知:“府上有几位公子?”

    “就两位,我们归心院的大公子,和兰武阁的那位二公子,二公子还有两位妹妹。不过青草觉得我们大公子更有魅力。”

    “魅力?”化星被这个形容疑惑住了。

    “是呀。”

    “怎么有魅力?”

    “就是给人很惊艳的感觉啊。”

    化星看她一脸纯真的描述,有些难以继续交流下去:“是呀,你一定被你家大公子惊艳到了”。

    “怎么是我家大公子呢?是表小小姐你的。”

    化星被青草的话噎住,不再说了,接着吃饭。

    青草却无比骄傲地说到:“我们大公子十二岁就跨过第一阶段的体修期,到达第二阶段的聚丹期,惊艳吧,比二公子整整早了五年呢。说不定三十之前还能到第三阶段的化仙期。”

    化星点头,确实不错,至少比自己强太多,她可是至今停留在体修期。还有阿爹,也很厉害,原本的化仙后期,为了自己修为回落到聚丹期,结果死的那样惨烈。

    化星深吸一口气,逼自己不去想,接着吃。

    “不过赵府最厉害的还是太老爷,因为太老爷的存在,已经十几年没人敢挑衅赵府了。”

    化星听着她说的一脸骄傲,也就不打断她说话了。

    青草凑到化星耳边,像是说惊天秘密一样,小声嘀咕:“而且,兰武阁的那位二公子脾气不好,没人敢招惹,听说今早起来还杀了几个人,被太老爷叫过去,居然安然无恙的又回了兰武阁。这要是别人胡乱杀人,太老爷可是不轻饶的。”

    化星瞪着眼睛,看着青草。原来昨天找自己的那位赵承艺,是府里为所欲为的霸王,还是有人撑腰的那种。

    “所以,还是我们大公子更好吧。”青草点点头,自我觉得说的很有道理。

    化星追问:“大公子和二公子关系是不是很不好?”

    “表小姐怎么知道的?!”青草一副表小小姐真是神通广大的神情惊讶道。

    化星扶额,怎么就答不到正题呢,化星耐着性子:“关系为什么不好呢?”

    “因为大公子是赵大老爷和乔夫人生的啊,而二公子是赵二老爷和楚夫人生的啊。”满眼写着当然是因为他们不是一个爹娘生的,关系自然就不好。

    化星被呛到,无语的程度真是可以没有上限的:青草的眼里,没有是是非非的因果,竟只有对关系本身的认识。

    算了,不问了,大致知道他们关系真的不好,是外祖父两位儿子生的孙子辈,至于因为什么事不好,也没有必要深入探究,尽量不去招惹,早点离开赵府就是了。

    青草见化星不语,又笑盈盈地开口:“表小小姐,明天有惊喜哦。”

    化星抬头,也许能听见点有用的了:“什么惊喜?”

    “后天太老爷生辰宴,和您的接风宴一起举办。”

    化星听完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分明是惊吓。

    她只想等赵归鸿回来,说明自己不是仙儿,并将血墨玉、血墨剑还给他,不再耽误他婚姻,就离开。阿爹阿娘的死状就像魔音一样萦绕在耳边,她只想快点强大起来。

    可这样高调的接风宴必是给真的仙儿的,接风宴还是与赵家家主的生辰宴一起举办,盛大肯定不在话下。那接风宴后,自己还说得清吗?

    不行,再怎么解释不清楚,也必须要向舅母提前说明白,坚定自己的立场,不能含含糊糊下去了。

    “青草,你带我去舅母那里问安吧。”

    “不用了,表小小姐,乔夫人她与楚夫人一起帮太夫人,忙活太老爷生辰宴的事情去了。你若是无聊,可以逛一逛镐京城。”

    “那晚上舅母什么时候回来呢?”

    “乔夫人没说,可能忙得很晚就陪侍太老夫人整夜了,太夫人总折腾我们乔夫人。乔夫人身边的碧喜姐姐交代过青草,不能让表小小姐休息太晚,要早点睡,养好气色,后天可是要坐在太老爷身边的。”

    看来晚上找舅母没戏了,那第二天就早起吧,去舅母那里问安。诶,不对,化星反应过来:“坐太老爷身边?”

    “是啊,”青草一脸兴奋:“这可是无上的荣耀啊,嫁到皇宫里的赵太妃都没有的荣耀呢。”

    “赵太妃?”

    “对啊,太老爷的女儿。也是您阿娘的姐妹。表小小姐您叫她姨母。”

    “太妃能随便回家?”

    “先王逃到彘,已经十四年了吧。并没有把赵太妃带去,她一直就住在赵家。”

    化星郁闷,连女儿是宫里曾经的妃子都没有的荣耀给自己,那等宴会结束真是彻底说不清楚了。明早一定要早起去找舅母。

    化星下午在院中看了看各处的风景,又温习阿木教给自己的《符、咒、阵》,要了些药草,做了些防身用的药粉。

    直到太阳西下,用完晚膳,也不见舅母回院子。化星只好带着青草出了赵府,看看镐京城的风土人情,希望能听一些王室话题,进而打听王室引牌有什么用,为什么阿爹要争夺它。而且,空层破灭的时候,她在山洞里,也听见有人为争夺王室引牌而开杀戒。

    街上的小摊贩陆陆续续的开始收拾摊子,也有些刚出来摆摊买灯笼蜡烛等晚间用品的,来来往往,也还有些热闹,不时还有马车行走在街道上,定然都是赶着归家的。

    其中有一辆马车引起了化星的侧目:那辆马车在距离化星较远的时候,就被一名丫鬟拦住;丫鬟走了,马车继续前行没几步路,又被一个小斯拦住呈递了什么东西;小斯走了,又来了一位衣着华丽的小姐,她从胭脂铺冲出来也拦住了那辆马车;马车继续前行,路过客栈,又被一名公子拦住;马车接着前行,经过化星身旁时,马车停了?!

    化星愣住,这辆马车真的就停在自己身旁,马车窗帘只微微开了指缝大后,又继续前行。

    化星很疑惑,才准备问问青草,却听见青草很不爽地嘀咕:“马车算什么,比得过我家大公子骑马拦路的人多吗?嘚瑟,还停下来看我家表小小姐,登徒子!”

    化星被她一口一个我家大公子、我家表小小姐叫得暖暖的:“那我家青草能否说说为什么这马车总被拦吗?”

    “因为里面的人有魅力啊。”青草回答出了一加一等于二的气势。

    化星扶额:“那里面是男是女是何人,你知道?”

    青草摇了摇头,一副我为什么要知道是谁,但有魅力肯定不假!不过再有魅力,也比不过自家大公子。

    “那你如何判断车上的人有魅力呢?”就不能是人家有事拦车吗?

    青草自信满满地回答化星的问题:“因为大公子总在街上被女子拦住啊,喜欢我家大公子的人可多啦。刚那辆马车,肯定是效仿我家大公子的。”

    “可刚刚拦住那辆马车的不止女子,还有小斯和公子呢?”

    青草十分坚定地回答:“小斯和公子肯定是代其他女子传递爱意的呀。”

    化星不问了,青草果然是青草,有一颗始终如一想当然的大脑。

    化星兜兜转转,总觉得有人跟踪,于是去了人最多最热闹的茶楼,听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宅门闲事:谁家小姐为了赵家大公子怎么样了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每当说到大公子时,青草都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得意模样。

    总之,没有一点关于王室的谈资。

    化星忍不住问青草:“镐京城怎么没人说王室的事,大家应该都很感兴趣吧。”

    青草似被惊掉下巴,压低声音:“天子脚下,谁敢说啊。”

    化星将刚举起的杯子放下,那还听什么:“走,回府。”

    “他们正在说你的大公子呢。”

    ……

    在化星的坚持下,青草终于舍下她家大公子的谈资,与化星回了府。

    碧喜见过化星,将一堆衣服首饰给化星,说是太夫人送来的。

    化星知道晚辈谢恩不可在晚上,于是决定明日早起去谢恩,并找舅母。

    化星洗完澡,穿着中衣,来到床前时,发现一张透明的纸鹤,慢慢地变成纸张,上面赫然写着:“昨晚遇吾者,皆伏杀。尔敢让吾做女态,吾必迫尔进花楼,做公子!”

    “谁怕谁呀,看我不整死你。”化星将枕头放入被子,在被子上洒了药粉,穿好衣服,偷偷地跑去了赵归鸿的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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