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三刻,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邵时婉伸了个懒腰,用手挡了挡眼睛,仿佛没睡醒:“承吉。”

    被叫唤的男子端着盥洗盆推门而入,将盆放在百灵台上,转身去床榻边问邵时婉:“主子昨夜睡得晚,可是要再睡会?”

    邵时婉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承吉直接躬身将她扶坐了起来。

    邵时婉掀开被子,胡乱踩着鞋,揉了揉眼睛,走到了百灵台前,用手捧了一把清水,就着那冰凉的水醒了醒神,又细细擦了个干净,才对承吉吩咐道:“备碗清粥吧。”

    待承吉捧着盥洗盆出去,邵时婉才拿起一旁的男子外袍穿上。

    这种事按理来说是不需要她亲自动手的,只是出门在外没有带侍女,也就没有这么多讲究。

    邵时婉理了理领口,正拿了一旁的腰带,承吉便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他接过邵时婉手中的腰带,替她系上,又引她到妆台前坐了,才道:“承祥去取粥了,主子稍等片刻。”

    承吉说罢,拿起一旁的木篦替邵时婉梳了个男子的发式。

    邵时婉左瞧右看,觉得看不出什么来,这才将玉冠戴上,活脱脱的一个公子哥模样。

    还未待邵时婉摇起檀香扇,承祥就端了碗粥走了进来。邵时婉接过碗,也不就座,倚着妆台将碗里的粥喝了个干净,简单吩咐了几句就带着两个侍卫往东街梅园去了。

    刚入梅园,邵时婉不由得一阵失落——没有想象中的香气四溢、满园梅花枝头绽放,有的只是一片光秃秃的树枝向外延展着、零零散散的梅花探出头来,地上也躺着一些残碎的花瓣;更重要的是,连个人影也没瞧见。

    看着这样难看的景色,邵时婉实在没有心情再待下去,果断决定回梁园好好将那个戏耍自己的怀安问责一番。

    一路无言的邵时婉刚进屋,便径直走向堂厅的太师椅,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将手中檀香扇重重地往案桌上一放,阴沉着脸对侍者道:“你去把那挨千刀的怀安叫来。”

    还未待那侍者去唤人,怀安就出现了。

    一如既往地随唤随到。

    只是与昨日不同的是,他没有趴在窗台前,而是直接从正门走了进来。

    怀安走到邵时婉面前,替她斟了盏茶,轻声道:“主子不听听解释么?”

    邵时婉没好气地接过茶,喝了一口,似是将憋了一路的气全都释放出来,气呼呼道:“不听!”

    怀安露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主子真的不听吗?那属下回去之后只好去向陛下请罪了。”手上却是很自然地接过邵时婉的茶盏。

    “说。”一个夹杂着无奈的字传到怀安耳边,怀安心想,不愧是那个嘴硬心软的长公主殿下。

    “那梅园看起来虽然是公家的,但属下查过了,它是户部尚书赵文清赵家的,在民间有个别名,叫‘赵氏后花园’。”

    “嗯,继续。”邵时婉托着下巴,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

    “现下刚入冬,整个金陵城估计也只有那处能开出几朵花来了,那严长泽发梢的花瓣,除了是那里粘上的,属下实在想不出是哪里了。”

    邵时婉半信半疑:“那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怀安一脸认真道:“属下要是连这都看错,那属下还怎么保护主子?”

    听到怀安这样说,邵时婉没有再计较什么,只是第二天卯时刚过,她就爬了起来,早饭也顾不上吃,就一头扎进梅园里,也不知是碰碰运气还是守株待兔。

    天还是有些灰蒙蒙的,东边透出的微弱光芒若隐若现。风拂过枝头的梅花,将露珠撒在了邵时婉的额头上。

    邵时婉揉揉眼睛,只见一个黑乎乎地人影站在梅园的另一头,默默地注视着梅园外的巷子,定睛一看,隐约能看见是个女使打扮的姑娘,头上还戴着帷帽。

    邵时婉看着那背影,试探地唤出那人的名字:“长泽?”

    被唤的男子听到声音突然转过身,看清来人后仿若松了一口气:“是顾兄呀,顾兄怎么大清早来这梅园了?”

    邵时婉听着这声“顾兄”,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向严长泽走去:“啊,我睡不着,就想着起来看看这早开的梅,不巧在这也能遇见公子。”

    走到严长泽面前,邵时婉这才看清他手上握着的弓,虽然看着素简,但只要仔细看,就能看出那泛着暗红色光的弦不一般。

    “公子这是要去射箭吗?”

    严长泽理了理肩上箭壶的带子,犹豫了半晌,点了点头:“嗯。”

    邵时婉看着地上残碎了的梅花瓣,没有拆穿他,指了指他手里的弓,道:“我有好段时间未曾碰过弓箭了,不知公子能否借在下练习一二?”

    严长泽不是很乐意,委婉回绝道:“啊?可是这里并没有靶子。”

    “我瞧那枝头的梅花就很好。”邵时婉意味深长地说着,眼睁睁地看着他握弓的手紧了又紧。

    她忍住后悔的话语,死死地盯着他手里的弓,脚有意无意地蹭着地上的花瓣。

    终于,严长泽松了松手,将弓递给她。

    邵时婉面无表情地接过,心不在焉地把玩了起来。

    她明白,她的心软只会让自己重蹈覆辙,让大鸿陷入困境;她也知道他的刻意回避,可她也只会乘胜追击,就如同刚才逼他在梅园射箭那般。

    他们之间的关系,无论如何也回不到当初那般纯粹的相互欣赏、礼尚往来了。

    她抬眸,嘴角已是带着笑意,拨弄着那暗红的弦,说道:“是把难得的好弓。”

    严长泽没有回应她,对于面前这个“救命恩人”,他实在没有理由去拒绝她,认命地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箭,递给邵时婉。

    邵时婉接过箭,将箭搭在弦上,缓缓侧了身,左手稳稳地持着弓,右手两只手指灵活地夹住箭的末端,用力往后一拉,将箭放了出去。

    那箭矢向下偏斜,撞上了梅花树干,又落在地上。

    严长泽看见她这样的箭术,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只是又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箭递给她。

    邵时婉接过箭,用着同样的姿势,瞄着同一朵梅花,放出了第二箭、第三箭……只不过,没有一箭是能精准的射向梅花的,十支箭全都打在了枝干上,地上七扭八歪的散落着九支箭,还有一支与梅花失之交臂,插在了枝干上,摇摇欲坠。

    “敢问顾兄这箭术,师从何方?”严长泽走过去捡那地上的箭,忍不住问道。

    “啊?”邵时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不由得回想起在皇宫时,见到皇兄练箭时的箭无虚发、百发百中,觉得十分飒爽,便缠着皇兄教她的日子。

    “以前兄长练习时,我在旁边也跟着随便学了些皮毛。”

    “原来是这样。”严长泽用力拔出那支插在枝干上的箭,忍不住吐槽道,“那确实是只学到了些皮毛。”

    严长泽走到邵时婉身旁,弯弓搭箭,瞄准前方的梅花,射了出去,“咻”的一声,梅花瞬间分裂成几瓣,随着风飘落在地上,箭稳稳没入后面的梅树枝干。

    速度之快,威力之大,邵时婉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严长泽的声音:“顾兄喜欢射箭?”

    邵时婉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

    “那顾兄为何不让你家兄长教你?”

    邵时婉佯装失落,也不管自家皇兄名声,信口胡诌诋毁道:“我那兄长嫌我蠢笨,不愿教我。”

    严长泽低着头,轻轻一笑。

    邵时婉得寸进尺:“长泽,我瞧你箭术不错,跟我兄长不相上下,不若你教教我吧!”

    她话语刚落,就听到一声“好”。

    邵时婉怎么也想不到,他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这么答应了,不免疑惑道:“你不考量一下吗?应得这么爽快?”

    严长泽反问:“考量什么?顾兄的资质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不堪,只要顾兄勤加练习,也能百发百中。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昨日顾兄也算是救了我一命,长泽也不是忘本之人,教救命恩人射箭不是理所应当吗?”

    说起昨日,邵时婉就想起他腰间血淋淋的模样,关心道:“你的伤?”

    严长泽淡淡回应道:“小伤,无妨。”

    邵时婉心头一颤,原来他真的把她当成救命恩人去对待,答应她无理的要求,身上带着伤也心甘情愿地教她,美其名曰:报恩。

    属实讽刺。

    她不敢想象,若是有一天,他知道了那些所谓的刺客是她的人,一心认定的救命恩人是仇人,他又会怎样对自己呢?

    “在想什么?”严长泽将弓箭递给邵时婉,打破她的心不在焉。

    邵时婉回过神,接过弓箭,道“没什么。”

    说着就将弓箭举了起来,专注凝神地瞄着前面的梅花。

    “姿势不对,身体再侧过去些,两手要持平。”严长泽边说边上手给邵时婉调整着姿势,“你力量不够,弦要拉紧。”

    严长泽调整完这些细节,就绕到邵时婉身后,目光越过她的肩头,顺着箭矢的方向瞄去,说道:“你再仔细瞄准些,偏了些许。”

    邵时婉突然往前走了两步,转过身,将箭对准严长泽胸口,眯着一只眼瞄去,说道:

    “是这样瞄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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