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老七
006 老七
荀烟似乎理解了他的思路，仍是叹了一口气：“你这样穿会被笑话，师尊也会被他们议论。”说完，她见焚英手足无措又安慰道，“没关系，但你以后要记着，你的一言一行都关联着师尊。二师妹就是……算了，不提她。”
焚英接过弟子服饰对荀烟点点头，看起来是听懂了。
这一头，荀烟在教导焚英；另一头，原本该去练剑的两个弟子突然收到了主峰的消息。
两道黄符凭空出现在二人面前，上面有小小的几列字，正中间有一记红色飞鹤纹样。他们认得，那是宗主的图腾。不知宗主有何密令，二人对视一眼然后分别阅读姜霜华给他们的任务。读完以后二人对着密令一揖，随后密令在空中自行燃烧化为了灰烬。
出任务之前，他们要先来到欲阁向自己阁主报备。欲阁是乾极宗专门收集情报的组织，但由于是密令，是以不能报告具体是何行动。
七长老一听，哼了一声：“本尊是你们师父，还有师父不能知道的事情？”
其中一人跪下向他叩拜：“师尊为长，按理来说弟子们不得有所隐瞒，可宗门规矩在前，弟子不得不遵守。还请师尊体谅。”
“还请师尊体谅。”另一人也跪下。他们欲阁里的谁人不知七长老和掌门的恩怨？他们不顺着自己师尊来肯定会被穿小鞋，但比起得罪掌门……熟重熟轻弟子们心里还是有一杆秤的。
看着这两块硬骨头，七长老气笑了。好她个姜霜华，专门挑了阁内最不起眼的两名弟子来办事，就是为了不让他知道。
“要不要派人跟着他们？”等那两人走后，何壁向他献计。何壁也是他的弟子，但与那二人不同的是，他是亲传。
“不必了。姜霜华狡诈，肯定教他们做了防范。你派的人绝对跟不上。”七长老心中烦闷，习惯性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可茶盏刚举到唇边，他突然发现了不对劲。他将茶盏拿在手中转了几圈，脸色一黑，急忙高声叫道：“小童！小童！”
绑着两个冲天辫的小童正在烧水的炉子边打盹儿，听见有人喊赶紧一溜烟地跑了过来：“阁主有何吩咐？”
七长老一把揪住小童的领子，将人提起来，恶狠狠地问道：“是不是你将本尊的茶具摔碎了，偷偷换了赝品？！”
他的那套瓷盏是燕王赠予，天下也就两套。一套在宫里，一套在他手上。他平日里稀罕得紧，偶尔才拿出来用一次。却没想到被人偷天换日了！
“阁主饶命啊！不是我，真不是我做的！”小童吓得直哭。他知道，七长老爱好不多，泡茶算得上是一项。他若是承认了，绝对死路一条，何况他没做过！
七长老暴怒，哪儿肯听他分辩？直接下手去搜了小童神识，查看他的记忆。可直到他搜完，也没在小童记忆中看见他把茶盏打碎或者偷卖的片段。
“奇怪。”七长老将昏死过去的小童丢在地上，又捧起那个茶盏观察。这赝品做得极好，无论是质感还是花纹，若不是重量有些微差别，恐怕他也难察觉出来。
何壁看出了其中的关窍，分析道：“若只是为了偷窃，为何还大费周章做个赝品还是品质如此精良的赝品呢？拿出去售卖也赚得不少。”
七长老沉思了半晌，忽然明白了什么：“有人要害我！”
这世上有些邪术，专门作法害人。做法需要些媒介，要么是被施法人的头发、指甲，要么是他们日常用的贴身物件。那人偷不到他的贴身物件，便来偷他不太常用的。不常用的东西都能拿来做法，看来对方妖术高明。
“本尊就说最近修炼为何毫无进益……”七长老眼神阴鸷，“原来早有人设法妨我了。”
何壁阅历不多，但这种事的利害他还是清楚的。他靠近一步悄声问道：“可要同其余长老商议对策？”
“不！”七长老大手一挥，看向何壁意味深长地说，“说不定，始作俑者就是他们其中一人呢。”
说到这里，七长老想起了去年收徒大典上四长老的话：
这等修为也配收天灵根的徒弟？
老四一向沉默寡言，当众对他表示不满说明背地里不服他许久了。看起来刚正不阿的执法长老，实际背地里做的那些腌臜事也不少，还以为他不知道？老二没什么心眼儿，老三只针对姜霜华，老大、老五、老六向来没什么存在感。在七长老看来，四长老是嫌疑最大的，毕竟他针对姜霜华那么多次了，她也没动什么真格。若是敢搞他那便是向七阁宣战，她顾忌颇深定然不敢造次的。
就在七长老挨个猜忌的时候，那边下山的弟子已经甩掉两拨跟踪他们的人了。
“二长老那边派的人也太明显了吧。”年纪小的弟子叫张三章，他正笑着和旁边的阿大打趣，“宗主真是料事如神，早就知道咱们会被人跟踪。”
阿大沉稳得多，他瞥了张三章一眼：“你可别大意，说不定咱们后面还有人。”
张三章嘟囔了一声，压低了头上的斗笠。他们正在一个驿站旁的茶馆里休息，脱掉了乾极宗的服饰乔装打扮了一番，乍一看连对方都有些认不出来。附近有方圆百里最好的驿站，茶馆里的东西已经是这个城镇最好的了，张三章却还是忍受不了。他第一次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办事，从没喝过如此差劲的茶水。乾极宗是最大的宗派，能进入那里的几乎都是家世显赫的。宗派里的供给大多源于这些弟子家中的捐赠，很难有什么不好吃不好用的东西。
张三章不知喝了多少个茶叶梗了，连吐掉这些渣滓的欲望都消退完了。他单手举着茶杯感叹道：“宗门里什么东西都好，就是上面的人不太行。原以为能在乾极宗里好好修炼，却没想到莫名其妙参与了这么多的内斗。我多少有些失望。”
阿大不置可否，难得的没有反驳对方这番出格的话。
“呸呸呸！”
张三章都不用转头，就知道隔壁桌的人在吐茶叶梗。
果然对方下一句就是：“这什么茶水！”
阿大勾出一个不明显的笑，看向了张三章，这人连话都说得和他一模一样。
隔壁桌是刚坐下的客人。他们一行七八个，其中一个富商打扮的白胖男人坐着，剩下的全都站着。看见主人对此处甚不满意，有随从虾着腰凑过去安慰道：“大人，还有七八百里就到乾极宗了。您暂且忍耐着，等到了那处，什么好吃好喝的都有呢。”
那位大人听此对着手中的粗胚杯子叹了一口气：“咱家天南海北走了两年了，要是在乾极宗还找不着人，咱家以后连这种茶水都喝不到了。”
他们对话极小声，但修仙之人五感灵敏，阿大和张三章把他们的对话听得是一清二楚。那个胖男人看起来四十来岁，面白无须，又自称“咱家”，应该是宫里的人。他俩交换了个眼神准备继续听下去，结果那胖太监心情不妙，竟是带着人直接走了。
“阿大，要不要跟上他们？”张三章问道。
阿大沉思了一下道：“不必。咱们自有咱们的任务，此事回禀下宗主即可。”
张三章偏了偏头仔细地观察着阿大的表情，忽然倒吸了一口气：“你该不会觉得咱们真能找到半人半魔的玩意儿吧？”
他们之前都没听说过世上还有这种东西存在。人和魔交丨合，对于世人来说就跟听说有人和猴子交丨合一样离谱，更别提还有后代了。张三章想破了脑袋都无法想象有人能和魔搞在一起。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宗主吩咐的事无论办不办得到，我们只要尽了全力就好了。”阿大道。
张三章撇撇嘴：“那就找吧。”
-------
在姜霜华收到阿大消息的半月后，终于迎来了宫里的客人。
海德换上了宫里的服饰，带上了随行的小太监们，浩浩荡荡一群人捧着一大堆礼物来了乾极宗。在荀烟的引领下，他先去三清殿拜了拜，再去主殿等荀烟通传宗主和长老。
“你们宗主也在？”说实话，海德还真没想过能碰见姜霜华。传言中乾极宗现任宗主热衷修炼，一闭关就是好几年。这次的事若能求得她帮忙说不定他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能保住了！
荀烟笑着让弟子给海德看茶然后回道：“公公有所不知，我们宗主刚刚闭关结束。您稍等，宗主即刻就到。”
她笑着，却在心里抱怨海德上门拜访不先递个帖子，害得她今日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不过说来也蹊跷，乾极宗和皇族打的交道确实不少，但大多都是他们的弟子进宫拜见、做做法事什么的，鲜有宫中人专程来访。荀烟飞速思索着各种可能，唯独没猜到对方是来抓人的。
姜霜华和各位长老都到齐了，海德才说出真正来意。
“打扰了宗主和各位掌门，咱家实在对不住。只是咱家怕想找的人闻风而动，是以贸然前来打扰，还望各位海涵。”海德简简单单一句话道明原由。他说话温声细语的，可暗指的事情大家都听出来了不简单。
“可否问下海德公公是想找何人？”二长老探身问道。
海德没看他，而是问向姜霜华：“不知宗主可否听闻两年前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的百里灭门案？”
姜霜华捏着碗盖正在拨茶沫的手骤然一顿，她抬眸缓缓看向海德难得的露出个温和的笑：“本尊一心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倒是未曾听说。不知此案和乾极宗有何关联，竟劳烦公公大老远亲自跑一趟？”
“是这样……”海德将瓷盏往身旁的四方香几上一放，娓娓道来。
原来百里氏是当今太后的娘家，被灭门的百里域是太后表亲的嫡子。太后没有亲姊妹，对于唯一的表兄格外看重。表兄家幼子一支被灭门，太后震怒，是以派了海德来跟进此案。刑部勘验现场之后没有发现百里的尸身，但对于其余人的死因有明确的看法。
“刑部侍郎说那几百人是同时丧命，没有虐杀的痕迹，极有可能是修行中人做下的。国师也亲自去看了。他说那些尸身上没有妖魔的气息，佐证了侍郎大人的说法。”海德环视了一圈周围的长老正色道，“犯人就是修者，而且是正派中的修者。”
二长老一听，脸色青了：“反正我乾极宗不可能有弟子做出这种事的！”
三长老挑了挑眉反问海德：“大人怎么不先去查查其他门派？”
海德笑了。他做出一副惭愧的模样：“长老有所不知，咱家已经舍近求远先暗访了别的门派，但都未找到凶手。” 言下之意就是，只剩乾极宗没查过了。
荀烟看了眼姜霜华，对方看起来气定神闲的。风茵的情夫是百里域，这件事只有她俩知道。其余人只知道宗主的二徒弟和人私奔了，至于姜霜华有没有去抓过那逆徒更没人清楚。
“不知大人要如何寻人？”姜霜华问道。这也是几位长老所关心的。每日进出乾极宗的弟子都有上千人，何况还要两年前的记录。
海德神秘一笑，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画纸。上面竟然是放大了的及其精细的指纹图样。他指着指纹图案得意地说：“这多亏了国师。他从一个瓷片上找到了一枚不属于百里府上的拇指印，略微施法就将那指纹复刻到了纸上。”
姜霜华挑了挑眉。昭国国师是个人尽皆知的传奇人物，他原本是当今皇帝的皇叔。他还年轻时曾上茅山修过一段时间的道术，得到了茅山道人的真传，是有个真本事的人。
“公公的意思是，谁能对得上这枚指纹，那谁就是凶手。”三长老出声道，“那让所有弟子挨个来比对。”
谁知海德摇了摇头：“不必如此费事。咱家只需要金丹期及以上的修者来比对就好。”
“正好，所有弟子与乾极宗签订契约之时都留了拇指印。不用将那些弟子都喊来了，免得打草惊蛇。”姜霜华对荀烟吩咐道，“荀烟，你去取出他们的合约来让大人一一比对。”
荀烟领命，将两年前所有金丹期及以上的弟子合约全部拿来。寻找时，荀烟特地去看了看姜霜华的。还好，留下线索的并不是她师尊。
“一共一千二百人，包括弟子自己的都在这里了。”荀烟将东西呈给海德。
一千多份指纹其实比对不了多久，主要是海德自己人带了不少，不到一刻钟就查完了。
“如何？是谁？”二长老急不可耐。万一犯人是怒阁的，他也得狠狠喝一壶。
随着一张张对比下去，海德的心也在往下沉。他最不愿发生的情景马上就要出现了。
“还请宗主和各位长老在这些纸张上留下指纹以供对比。”海德说着，他那些小太监捧着印泥和纸张走到了乾极宗最高贵的几个人面前。
现在别说最沉不住气的二长老了，其余所有长老都铁青了脸。可皇宫里的人他们谁也得罪不起。乾极宗为了维持宗门的开销，在许多地方都开设了道场和其他生意。要是得罪了皇家，谁来给他们减免大半的税收？
他们沉默着在纸上印下了指印。
待他们印好，小太监们又捧着装了姜霜华和各个长老指印纸张的盘子走到海德跟前，一字排开请他对比。海德凑近挨个观察，直到出现了一个他做梦都惦记着的指印。他一甩拂尘，冷声问小太监道：“这是谁的？”
小太监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细声细气地回答道：“是七长老的。”
荀烟似乎理解了他的思路，仍是叹了一口气：“你这样穿会被笑话，师尊也会被他们议论。”说完，她见焚英手足无措又安慰道，“没关系，但你以后要记着，你的一言一行都关联着师尊。二师妹就是……算了，不提她。”
焚英接过弟子服饰对荀烟点点头，看起来是听懂了。
这一头，荀烟在教导焚英；另一头，原本该去练剑的两个弟子突然收到了主峰的消息。
两道黄符凭空出现在二人面前，上面有小小的几列字，正中间有一记红色飞鹤纹样。他们认得，那是宗主的图腾。不知宗主有何密令，二人对视一眼然后分别阅读姜霜华给他们的任务。读完以后二人对着密令一揖，随后密令在空中自行燃烧化为了灰烬。
出任务之前，他们要先来到欲阁向自己阁主报备。欲阁是乾极宗专门收集情报的组织，但由于是密令，是以不能报告具体是何行动。
七长老一听，哼了一声：“本尊是你们师父，还有师父不能知道的事情？”
其中一人跪下向他叩拜：“师尊为长，按理来说弟子们不得有所隐瞒，可宗门规矩在前，弟子不得不遵守。还请师尊体谅。”
“还请师尊体谅。”另一人也跪下。他们欲阁里的谁人不知七长老和掌门的恩怨？他们不顺着自己师尊来肯定会被穿小鞋，但比起得罪掌门……熟重熟轻弟子们心里还是有一杆秤的。
看着这两块硬骨头，七长老气笑了。好她个姜霜华，专门挑了阁内最不起眼的两名弟子来办事，就是为了不让他知道。
“要不要派人跟着他们？”等那两人走后，何壁向他献计。何壁也是他的弟子，但与那二人不同的是，他是亲传。
“不必了。姜霜华狡诈，肯定教他们做了防范。你派的人绝对跟不上。”七长老心中烦闷，习惯性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可茶盏刚举到唇边，他突然发现了不对劲。他将茶盏拿在手中转了几圈，脸色一黑，急忙高声叫道：“小童！小童！”
绑着两个冲天辫的小童正在烧水的炉子边打盹儿，听见有人喊赶紧一溜烟地跑了过来：“阁主有何吩咐？”
七长老一把揪住小童的领子，将人提起来，恶狠狠地问道：“是不是你将本尊的茶具摔碎了，偷偷换了赝品？！”
他的那套瓷盏是燕王赠予，天下也就两套。一套在宫里，一套在他手上。他平日里稀罕得紧，偶尔才拿出来用一次。却没想到被人偷天换日了！
“阁主饶命啊！不是我，真不是我做的！”小童吓得直哭。他知道，七长老爱好不多，泡茶算得上是一项。他若是承认了，绝对死路一条，何况他没做过！
七长老暴怒，哪儿肯听他分辩？直接下手去搜了小童神识，查看他的记忆。可直到他搜完，也没在小童记忆中看见他把茶盏打碎或者偷卖的片段。
“奇怪。”七长老将昏死过去的小童丢在地上，又捧起那个茶盏观察。这赝品做得极好，无论是质感还是花纹，若不是重量有些微差别，恐怕他也难察觉出来。
何壁看出了其中的关窍，分析道：“若只是为了偷窃，为何还大费周章做个赝品还是品质如此精良的赝品呢？拿出去售卖也赚得不少。”
七长老沉思了半晌，忽然明白了什么：“有人要害我！”
这世上有些邪术，专门作法害人。做法需要些媒介，要么是被施法人的头发、指甲，要么是他们日常用的贴身物件。那人偷不到他的贴身物件，便来偷他不太常用的。不常用的东西都能拿来做法，看来对方妖术高明。
“本尊就说最近修炼为何毫无进益……”七长老眼神阴鸷，“原来早有人设法妨我了。”
何壁阅历不多，但这种事的利害他还是清楚的。他靠近一步悄声问道：“可要同其余长老商议对策？”
“不！”七长老大手一挥，看向何壁意味深长地说，“说不定，始作俑者就是他们其中一人呢。”
说到这里，七长老想起了去年收徒大典上四长老的话：
这等修为也配收天灵根的徒弟？
老四一向沉默寡言，当众对他表示不满说明背地里不服他许久了。看起来刚正不阿的执法长老，实际背地里做的那些腌臜事也不少，还以为他不知道？老二没什么心眼儿，老三只针对姜霜华，老大、老五、老六向来没什么存在感。在七长老看来，四长老是嫌疑最大的，毕竟他针对姜霜华那么多次了，她也没动什么真格。若是敢搞他那便是向七阁宣战，她顾忌颇深定然不敢造次的。
就在七长老挨个猜忌的时候，那边下山的弟子已经甩掉两拨跟踪他们的人了。
“二长老那边派的人也太明显了吧。”年纪小的弟子叫张三章，他正笑着和旁边的阿大打趣，“宗主真是料事如神，早就知道咱们会被人跟踪。”
阿大沉稳得多，他瞥了张三章一眼：“你可别大意，说不定咱们后面还有人。”
张三章嘟囔了一声，压低了头上的斗笠。他们正在一个驿站旁的茶馆里休息，脱掉了乾极宗的服饰乔装打扮了一番，乍一看连对方都有些认不出来。附近有方圆百里最好的驿站，茶馆里的东西已经是这个城镇最好的了，张三章却还是忍受不了。他第一次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办事，从没喝过如此差劲的茶水。乾极宗是最大的宗派，能进入那里的几乎都是家世显赫的。宗派里的供给大多源于这些弟子家中的捐赠，很难有什么不好吃不好用的东西。
张三章不知喝了多少个茶叶梗了，连吐掉这些渣滓的欲望都消退完了。他单手举着茶杯感叹道：“宗门里什么东西都好，就是上面的人不太行。原以为能在乾极宗里好好修炼，却没想到莫名其妙参与了这么多的内斗。我多少有些失望。”
阿大不置可否，难得的没有反驳对方这番出格的话。
“呸呸呸！”
张三章都不用转头，就知道隔壁桌的人在吐茶叶梗。
果然对方下一句就是：“这什么茶水！”
阿大勾出一个不明显的笑，看向了张三章，这人连话都说得和他一模一样。
隔壁桌是刚坐下的客人。他们一行七八个，其中一个富商打扮的白胖男人坐着，剩下的全都站着。看见主人对此处甚不满意，有随从虾着腰凑过去安慰道：“大人，还有七八百里就到乾极宗了。您暂且忍耐着，等到了那处，什么好吃好喝的都有呢。”
那位大人听此对着手中的粗胚杯子叹了一口气：“咱家天南海北走了两年了，要是在乾极宗还找不着人，咱家以后连这种茶水都喝不到了。”
他们对话极小声，但修仙之人五感灵敏，阿大和张三章把他们的对话听得是一清二楚。那个胖男人看起来四十来岁，面白无须，又自称“咱家”，应该是宫里的人。他俩交换了个眼神准备继续听下去，结果那胖太监心情不妙，竟是带着人直接走了。
“阿大，要不要跟上他们？”张三章问道。
阿大沉思了一下道：“不必。咱们自有咱们的任务，此事回禀下宗主即可。”
张三章偏了偏头仔细地观察着阿大的表情，忽然倒吸了一口气：“你该不会觉得咱们真能找到半人半魔的玩意儿吧？”
他们之前都没听说过世上还有这种东西存在。人和魔交丨合，对于世人来说就跟听说有人和猴子交丨合一样离谱，更别提还有后代了。张三章想破了脑袋都无法想象有人能和魔搞在一起。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宗主吩咐的事无论办不办得到，我们只要尽了全力就好了。”阿大道。
张三章撇撇嘴：“那就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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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姜霜华收到阿大消息的半月后，终于迎来了宫里的客人。
海德换上了宫里的服饰，带上了随行的小太监们，浩浩荡荡一群人捧着一大堆礼物来了乾极宗。在荀烟的引领下，他先去三清殿拜了拜，再去主殿等荀烟通传宗主和长老。
“你们宗主也在？”说实话，海德还真没想过能碰见姜霜华。传言中乾极宗现任宗主热衷修炼，一闭关就是好几年。这次的事若能求得她帮忙说不定他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能保住了！
荀烟笑着让弟子给海德看茶然后回道：“公公有所不知，我们宗主刚刚闭关结束。您稍等，宗主即刻就到。”
她笑着，却在心里抱怨海德上门拜访不先递个帖子，害得她今日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不过说来也蹊跷，乾极宗和皇族打的交道确实不少，但大多都是他们的弟子进宫拜见、做做法事什么的，鲜有宫中人专程来访。荀烟飞速思索着各种可能，唯独没猜到对方是来抓人的。
姜霜华和各位长老都到齐了，海德才说出真正来意。
“打扰了宗主和各位掌门，咱家实在对不住。只是咱家怕想找的人闻风而动，是以贸然前来打扰，还望各位海涵。”海德简简单单一句话道明原由。他说话温声细语的，可暗指的事情大家都听出来了不简单。
“可否问下海德公公是想找何人？”二长老探身问道。
海德没看他，而是问向姜霜华：“不知宗主可否听闻两年前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的百里灭门案？”
姜霜华捏着碗盖正在拨茶沫的手骤然一顿，她抬眸缓缓看向海德难得的露出个温和的笑：“本尊一心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倒是未曾听说。不知此案和乾极宗有何关联，竟劳烦公公大老远亲自跑一趟？”
“是这样……”海德将瓷盏往身旁的四方香几上一放，娓娓道来。
原来百里氏是当今太后的娘家，被灭门的百里域是太后表亲的嫡子。太后没有亲姊妹，对于唯一的表兄格外看重。表兄家幼子一支被灭门，太后震怒，是以派了海德来跟进此案。刑部勘验现场之后没有发现百里的尸身，但对于其余人的死因有明确的看法。
“刑部侍郎说那几百人是同时丧命，没有虐杀的痕迹，极有可能是修行中人做下的。国师也亲自去看了。他说那些尸身上没有妖魔的气息，佐证了侍郎大人的说法。”海德环视了一圈周围的长老正色道，“犯人就是修者，而且是正派中的修者。”
二长老一听，脸色青了：“反正我乾极宗不可能有弟子做出这种事的！”
三长老挑了挑眉反问海德：“大人怎么不先去查查其他门派？”
海德笑了。他做出一副惭愧的模样：“长老有所不知，咱家已经舍近求远先暗访了别的门派，但都未找到凶手。” 言下之意就是，只剩乾极宗没查过了。
荀烟看了眼姜霜华，对方看起来气定神闲的。风茵的情夫是百里域，这件事只有她俩知道。其余人只知道宗主的二徒弟和人私奔了，至于姜霜华有没有去抓过那逆徒更没人清楚。
“不知大人要如何寻人？”姜霜华问道。这也是几位长老所关心的。每日进出乾极宗的弟子都有上千人，何况还要两年前的记录。
海德神秘一笑，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画纸。上面竟然是放大了的及其精细的指纹图样。他指着指纹图案得意地说：“这多亏了国师。他从一个瓷片上找到了一枚不属于百里府上的拇指印，略微施法就将那指纹复刻到了纸上。”
姜霜华挑了挑眉。昭国国师是个人尽皆知的传奇人物，他原本是当今皇帝的皇叔。他还年轻时曾上茅山修过一段时间的道术，得到了茅山道人的真传，是有个真本事的人。
“公公的意思是，谁能对得上这枚指纹，那谁就是凶手。”三长老出声道，“那让所有弟子挨个来比对。”
谁知海德摇了摇头：“不必如此费事。咱家只需要金丹期及以上的修者来比对就好。”
“正好，所有弟子与乾极宗签订契约之时都留了拇指印。不用将那些弟子都喊来了，免得打草惊蛇。”姜霜华对荀烟吩咐道，“荀烟，你去取出他们的合约来让大人一一比对。”
荀烟领命，将两年前所有金丹期及以上的弟子合约全部拿来。寻找时，荀烟特地去看了看姜霜华的。还好，留下线索的并不是她师尊。
“一共一千二百人，包括弟子自己的都在这里了。”荀烟将东西呈给海德。
一千多份指纹其实比对不了多久，主要是海德自己人带了不少，不到一刻钟就查完了。
“如何？是谁？”二长老急不可耐。万一犯人是怒阁的，他也得狠狠喝一壶。
随着一张张对比下去，海德的心也在往下沉。他最不愿发生的情景马上就要出现了。
“还请宗主和各位长老在这些纸张上留下指纹以供对比。”海德说着，他那些小太监捧着印泥和纸张走到了乾极宗最高贵的几个人面前。
现在别说最沉不住气的二长老了，其余所有长老都铁青了脸。可皇宫里的人他们谁也得罪不起。乾极宗为了维持宗门的开销，在许多地方都开设了道场和其他生意。要是得罪了皇家，谁来给他们减免大半的税收？
他们沉默着在纸上印下了指印。
待他们印好，小太监们又捧着装了姜霜华和各个长老指印纸张的盘子走到海德跟前，一字排开请他对比。海德凑近挨个观察，直到出现了一个他做梦都惦记着的指印。他一甩拂尘，冷声问小太监道：“这是谁的？”
小太监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细声细气地回答道：“是七长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