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寺规矩不算严，傍晚时分，尼姑们可以结伴出门，沿着溪边散步。
这些天柳凌总是走在最后面，然后趁人不注意，悄悄躲到对面路边的草丛里。借着这种机会，她已经和心上人何敬见过几次面。
今晚见面时，何敬送她一个手机，说是便于联系。柳凌没有推辞，微笑着收下了。
当他再次问柳凌什么时候才能还俗时，柳凌半哄骗半安慰地说：“再等等嘛，我会尽快处理好这件事的。”
“你有什么办法吗？”
柳凌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挽着他的臂弯，在竹林里慢慢走动，“只要暮姐不做尼姑，我也就不用待在尼姑庵里了。”
“你的意思是……”
“我要暮姐也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
“这不行吧！”何敬也是同归人，“斋骨之人必须出家”的观念，同样深深扎根在他心底。柳凌的话令他大吃一惊，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这事非同小可，你……”
“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我相信，暮姐将来会感谢我的。”
“但你家里人肯定不同意的。”
“不管了，我什么都不管了！”柳凌拉住他的手，眼里柔情似水，“你就说，你想不想早日和我在一起？”
“当然想。”话已至此，何敬只好不再纠结，由着她去。
有了手机，柳凌首先想到的，就是要给萧英年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和堂姐来到了清水寺里。
这天夜里，她趁着柳暮雨在睡觉，悄悄找出堂姐的电话本，将姜师傅的号码存进手机里。
隔天早晨做完课诵后，柳凌躲到房里，偷偷给姜师傅打电话，问净尘师太还在不在凤台寺里。
姜师傅说：“他们前两天就走了，有事么？”
“哦，我有点事找他们。姜师傅，我记得萧大哥以前给您打过电话，那号码还在不在？”
“在，我念给你吧。”
“太好了，谢谢您。”
很快，她又按下了萧英年的号码。连拨了两次，电话才接通了。
“喂，萧大哥，我是柳凌！”她笑嘻嘻地说。
萧英年有点惊讶，但语气里带着点笑意：“哦，柳凌，你们都还好吧？”
“还行，师太现在怎样？”
“她先在我宿舍住着，过阵子再看情况。”
柳凌“嗯”了一声，想起正事，忙说：“上次走得急，都没来得及把我们的去处告诉你呢……”
“小凌，你在给谁打电话呢，你这手机是哪来的？”柳暮雨忽然出现在她身后，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是萧大哥。”柳凌也不打算瞒她，将手机递到她面前，“你跟他说两句。”
柳暮雨傻看着手机，内心莫名地砰砰直跳，随即摇摇手，后退了一步。
柳凌又把手机递过去，“快接呀。”
柳暮雨依然不为所动。
柳凌无奈地拿起电话，打开免提，继续刚才的话题，“萧大哥，你还在吗？”
“嗯，暮雨在旁边吗？”
“不要说我在这里。”柳暮雨低声说了这一句，紧接着果断走到屋外去。
她认为，对待这件事应当决绝些，否则，永远会拖泥带水。
“她不在，你想说什么可以告诉我，我帮你转达。”
“没什么，只是想……和她打个招呼。”
“哦。对了，我们现在住在清水寺，有空就来看我们啊。”
“好。”他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句，语气有些沮丧。那种感觉，令柳凌一下就猜到，堂姐刚才的话，已经落到他耳朵里。
也许，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撮合失败，柳凌只好暂且作罢。
自从有了手机，柳凌几乎每天都偷偷与何敬联系，甜甜蜜蜜地谈天说地。
她早就没有心思画画了，有几个晚上，柳暮雨叫她一块儿画画，她都找借口推掉了。
慢慢地，柳暮雨习惯了独自安静作画的感觉。多年来的经验积累，令她熟中生巧。作品逐渐自成一派，呈现出鲜明的个人特色。
清水寺中的监院明灯师太偶然见到她的画，连声称赞。在征得她的同意以后，就把她刚完成的那幅玉兰树墨水画挂到茶室里。
初秋的一个早晨，柳暮雨和另外两个尼姑正在打扫院落，柳凌兴冲冲跑进来，拉住她说：“暮姐，你妈来了！”
“真的？”柳暮雨放下扫帚，笑意从嘴角溢出来，眼睛睁得老大。
她向来沉稳，这会儿这反应，直接把柳凌逗笑了。柳凌说：“骗你干嘛呀，二伯母刚还和我说话呢。你快看看去吧，晚了可就见不到了。”
柳暮雨快步来到佛堂，见妈妈刚拜完，正要出去插香。
柳暮雨没有出声喊住她，只是默默地跟出去。一直到她插完香，从香客群里走出来，到树下乘凉，柳暮雨才怯怯地喊了一句：“妈！”
“阿暮！”
母女俩怔怔地打量着对方略显陌生的面孔，心中喷涌出酸涩而温暖的情绪，随后紧紧抱住对方，低声抽泣着流下眼泪。
多年未见，妈妈脸上已经印上了岁月的痕迹，而柳暮雨的变化，则大到几乎令她认不出来。
两人讲了许久话，仿佛快把多年来所欠缺的都补上了。
谈到表姐即将结婚，妈妈心有感触，脸上现出难以掩饰的悲戚之色，“都是妈不好……本来你可以和别的女孩子一样，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可以和自己所爱之人结婚生子，如今却被迫走上这样一条路，都是我们欠你的……”
妈妈越说越难过，刚止住的泪水，忽而又淌下来。
柳暮雨揽过她的肩，安慰道：“妈，其实……我这样也很好，你就别担心了。”
妈妈沉默不语，这些年来，随着女儿从少女成长为大人，她反复在心里问自己，难道因为一个古老的诅咒，女儿就要这样终生受困么？
“阿暮，离开这里吧。”
柳暮雨愕然看着她，喃喃道：“离开这里，那我能去哪呀？”
“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别再管柳氏家族会怎样怎样了，什么都不及你快乐重要。”妈妈语气坚定，这让柳暮雨意识到，她绝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但是，离开尼姑庵，就意味着与柳家的所有长辈决裂，那样，她就是没有家的人了。
“不，我不会离开的。妈，你放心吧，我真的过得挺好的。”
妈妈只好不再提此事。
柳凌帮她们母女俩拍了几张照片，并承诺改天洗出来给她们留作纪念。
分别前，妈妈把一个灰绿色的玉手镯塞进她手里，让她带在身边，“阿暮，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妈妈该回去了。”
“妈，有空就来看我，好吗？”
“好。”妈妈淡笑着点点头，慢慢在她视野里远去。
清水寺离家不太远，在那之后，柳暮雨的妈妈又陆续来过两次，每次都给她们俩带来亲手做的各种点心。
从柳凌手里拿到洗好的照片，妈妈很是欢喜，再三端详着，仿佛怎样也看不够。
柳凌见到她们母女俩有说有笑，心里羡慕不已，拉着柳暮雨妈妈追问：“二伯母，我妈什么时候才能来看我，她很忙吗？”
“可能，可能最近还不行，你妈还在为你妹妹的事发愁呢。”
柳凌对这理由并不满意，心想，难不成为了妹妹的事吵闹，就连来看她这个大女儿的时间也没有了？
不过，她也不好当着二伯母的面抱怨，只能闷闷不乐地玩弄着捡来的落叶。
柳暮雨没有留意到她的失落，因为后来见面的这两次，她注意到，妈妈脸色总是不太好，有时连唇色也白得吓人，真担心她会随时晕倒。
“妈，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再三询问下，妈妈却始终坚称自己没事，“只是气血虚，没什么的。”
话虽如此，在这之后的整个星期里，妈妈却没再来过清水寺。
这些天柳凌总是走在最后面，然后趁人不注意，悄悄躲到对面路边的草丛里。借着这种机会，她已经和心上人何敬见过几次面。
今晚见面时，何敬送她一个手机，说是便于联系。柳凌没有推辞，微笑着收下了。
当他再次问柳凌什么时候才能还俗时，柳凌半哄骗半安慰地说：“再等等嘛，我会尽快处理好这件事的。”
“你有什么办法吗？”
柳凌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挽着他的臂弯，在竹林里慢慢走动，“只要暮姐不做尼姑，我也就不用待在尼姑庵里了。”
“你的意思是……”
“我要暮姐也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
“这不行吧！”何敬也是同归人，“斋骨之人必须出家”的观念，同样深深扎根在他心底。柳凌的话令他大吃一惊，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这事非同小可，你……”
“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我相信，暮姐将来会感谢我的。”
“但你家里人肯定不同意的。”
“不管了，我什么都不管了！”柳凌拉住他的手，眼里柔情似水，“你就说，你想不想早日和我在一起？”
“当然想。”话已至此，何敬只好不再纠结，由着她去。
有了手机，柳凌首先想到的，就是要给萧英年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和堂姐来到了清水寺里。
这天夜里，她趁着柳暮雨在睡觉，悄悄找出堂姐的电话本，将姜师傅的号码存进手机里。
隔天早晨做完课诵后，柳凌躲到房里，偷偷给姜师傅打电话，问净尘师太还在不在凤台寺里。
姜师傅说：“他们前两天就走了，有事么？”
“哦，我有点事找他们。姜师傅，我记得萧大哥以前给您打过电话，那号码还在不在？”
“在，我念给你吧。”
“太好了，谢谢您。”
很快，她又按下了萧英年的号码。连拨了两次，电话才接通了。
“喂，萧大哥，我是柳凌！”她笑嘻嘻地说。
萧英年有点惊讶，但语气里带着点笑意：“哦，柳凌，你们都还好吧？”
“还行，师太现在怎样？”
“她先在我宿舍住着，过阵子再看情况。”
柳凌“嗯”了一声，想起正事，忙说：“上次走得急，都没来得及把我们的去处告诉你呢……”
“小凌，你在给谁打电话呢，你这手机是哪来的？”柳暮雨忽然出现在她身后，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是萧大哥。”柳凌也不打算瞒她，将手机递到她面前，“你跟他说两句。”
柳暮雨傻看着手机，内心莫名地砰砰直跳，随即摇摇手，后退了一步。
柳凌又把手机递过去，“快接呀。”
柳暮雨依然不为所动。
柳凌无奈地拿起电话，打开免提，继续刚才的话题，“萧大哥，你还在吗？”
“嗯，暮雨在旁边吗？”
“不要说我在这里。”柳暮雨低声说了这一句，紧接着果断走到屋外去。
她认为，对待这件事应当决绝些，否则，永远会拖泥带水。
“她不在，你想说什么可以告诉我，我帮你转达。”
“没什么，只是想……和她打个招呼。”
“哦。对了，我们现在住在清水寺，有空就来看我们啊。”
“好。”他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句，语气有些沮丧。那种感觉，令柳凌一下就猜到，堂姐刚才的话，已经落到他耳朵里。
也许，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撮合失败，柳凌只好暂且作罢。
自从有了手机，柳凌几乎每天都偷偷与何敬联系，甜甜蜜蜜地谈天说地。
她早就没有心思画画了，有几个晚上，柳暮雨叫她一块儿画画，她都找借口推掉了。
慢慢地，柳暮雨习惯了独自安静作画的感觉。多年来的经验积累，令她熟中生巧。作品逐渐自成一派，呈现出鲜明的个人特色。
清水寺中的监院明灯师太偶然见到她的画，连声称赞。在征得她的同意以后，就把她刚完成的那幅玉兰树墨水画挂到茶室里。
初秋的一个早晨，柳暮雨和另外两个尼姑正在打扫院落，柳凌兴冲冲跑进来，拉住她说：“暮姐，你妈来了！”
“真的？”柳暮雨放下扫帚，笑意从嘴角溢出来，眼睛睁得老大。
她向来沉稳，这会儿这反应，直接把柳凌逗笑了。柳凌说：“骗你干嘛呀，二伯母刚还和我说话呢。你快看看去吧，晚了可就见不到了。”
柳暮雨快步来到佛堂，见妈妈刚拜完，正要出去插香。
柳暮雨没有出声喊住她，只是默默地跟出去。一直到她插完香，从香客群里走出来，到树下乘凉，柳暮雨才怯怯地喊了一句：“妈！”
“阿暮！”
母女俩怔怔地打量着对方略显陌生的面孔，心中喷涌出酸涩而温暖的情绪，随后紧紧抱住对方，低声抽泣着流下眼泪。
多年未见，妈妈脸上已经印上了岁月的痕迹，而柳暮雨的变化，则大到几乎令她认不出来。
两人讲了许久话，仿佛快把多年来所欠缺的都补上了。
谈到表姐即将结婚，妈妈心有感触，脸上现出难以掩饰的悲戚之色，“都是妈不好……本来你可以和别的女孩子一样，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可以和自己所爱之人结婚生子，如今却被迫走上这样一条路，都是我们欠你的……”
妈妈越说越难过，刚止住的泪水，忽而又淌下来。
柳暮雨揽过她的肩，安慰道：“妈，其实……我这样也很好，你就别担心了。”
妈妈沉默不语，这些年来，随着女儿从少女成长为大人，她反复在心里问自己，难道因为一个古老的诅咒，女儿就要这样终生受困么？
“阿暮，离开这里吧。”
柳暮雨愕然看着她，喃喃道：“离开这里，那我能去哪呀？”
“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别再管柳氏家族会怎样怎样了，什么都不及你快乐重要。”妈妈语气坚定，这让柳暮雨意识到，她绝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但是，离开尼姑庵，就意味着与柳家的所有长辈决裂，那样，她就是没有家的人了。
“不，我不会离开的。妈，你放心吧，我真的过得挺好的。”
妈妈只好不再提此事。
柳凌帮她们母女俩拍了几张照片，并承诺改天洗出来给她们留作纪念。
分别前，妈妈把一个灰绿色的玉手镯塞进她手里，让她带在身边，“阿暮，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妈妈该回去了。”
“妈，有空就来看我，好吗？”
“好。”妈妈淡笑着点点头，慢慢在她视野里远去。
清水寺离家不太远，在那之后，柳暮雨的妈妈又陆续来过两次，每次都给她们俩带来亲手做的各种点心。
从柳凌手里拿到洗好的照片，妈妈很是欢喜，再三端详着，仿佛怎样也看不够。
柳凌见到她们母女俩有说有笑，心里羡慕不已，拉着柳暮雨妈妈追问：“二伯母，我妈什么时候才能来看我，她很忙吗？”
“可能，可能最近还不行，你妈还在为你妹妹的事发愁呢。”
柳凌对这理由并不满意，心想，难不成为了妹妹的事吵闹，就连来看她这个大女儿的时间也没有了？
不过，她也不好当着二伯母的面抱怨，只能闷闷不乐地玩弄着捡来的落叶。
柳暮雨没有留意到她的失落，因为后来见面的这两次，她注意到，妈妈脸色总是不太好，有时连唇色也白得吓人，真担心她会随时晕倒。
“妈，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再三询问下，妈妈却始终坚称自己没事，“只是气血虚，没什么的。”
话虽如此，在这之后的整个星期里，妈妈却没再来过清水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