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桥安的意识在第二天才彻底清醒，虽然检查结果是阳性，不过心率器和输氧管在第三天仍是不敢取。
毕竟术后发高烧太吓人了，那一晚李禅声来病房看了好几次，直到她最后彻底退烧。
“妹妹，该翻身了，你今天还没有翻身，你不翻我们可就帮你翻了。”
护士们站在床两侧，个个面如罗刹，监督周桥安翻身。
不用想也知道，她们都是谁派来的。
这个手术一般情况下2-3天就可以出院。
比周桥安晚两天手术的病人在第二天已经下床走动了。
而周桥安第三天仅仅能坐起来而已，是她们当中恢复得最慢的那个。
“翻翻翻，我翻！”周桥安吓得赶紧动了动手臂，做出要翻身的动作。
不管别人什么感受，她即便背着镇痛泵也觉得痛。
“妹妹，你自觉点，记得多翻身。家属帮忙把床摇高一些，方便腹腔里面的液体排出。”护士们取了尿管，给出建议。
方女士把床摇高了一些，随后试着让周桥安慢慢坐在床边：“早上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现在不想吃。”
周桥安戴着输氧管，嘴唇苍白，她没胃口，什么也吃不下。
她身体亏损得太严重。
“你好歹吃一点，今天可以进食一些粥了。”方女士忧心不已。
周明溪因为要上班，所以一早赶回了成都。
方女士一个人照顾她很累，经常看着输液瓶眼睛就开始打架。
“你不吃身体怎么恢复？不想喝粥那想不想吃水果？”
“那……我喝点粥吧。”
周桥安不想让她担心，只得让方女士去买粥，可她吃了两口就吃不下。
她坐在床边，浑身无力作痛，睡也不是，坐也不是，没人聊天解闷，难受得很。
哪门子小手术。
她现在浑身都不舒服。
“气色比昨天好很多。”
李禅声路过病房，难得看见她坐起来，便在开会前进来看看，“身体感觉怎么样？”
周桥安喘气都弱得不行，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心情无故憋闷至极。
“李医生，我女儿她这两天什么也吃不下，水没怎么喝，粥也只吃两口。”方女士放下粥盒，焦虑不已。
李禅声皱眉：“打屁了没？”
“……打了。”周桥安艰难回应。
手术过后她又瘦了一大圈。
周桥安输着液的手隐隐发痛，许是在经期，这几天堆积的情绪愈发敏感，一个没控制住，几颗眼泪夺眶而出。
这一哭不要紧。
把前来关怀病人的李医生弄得无措。
李禅声还没见过谁手术之后掉眼泪的。
想想面前是位身娇体弱，虚弱不堪的年轻小姑娘，似乎也正常了。
“是哪里不舒服？”李禅声不擅长安慰人。
周桥安摇头。
她就是没忍住：“是它自己要往下掉的。”
“我们科主任的胆也切除了，去年还有一个八岁的小姑娘，也做了胆切除。”
李禅声没拆穿：“只是在身上戳三个孔，恢复快，不会影响美观。换做以前，会在肚子上切很长的口子。”
并没有安慰到她。
周桥安连同他讲话的欲望也没有。
“别觉得痛就不下地。”李禅声表情严肃，“一旦我将你的液体停掉，全都得靠你自己进食。只有多下地走动，加速肠胃蠕动你才有胃口吃饭。”
周桥安委屈：“我的液一输就是一整天，我怎么下地走。”
李禅声顿了顿：“钾里面会有微量元素，输着确实会痛，所以输得慢。今天已经给你减掉了一瓶，输完多下地活动。”
哪怕是流水针，周桥安两只手都被扎了无数次，她下地如针扎。
李禅声见并没有安慰到她，冷硬表情稍微松动。
毕竟只是一个初入社会的小姑娘，才做完手术不久，是他把病人想象得过于坚强。
“看你的气质不像做客服的，你学的什么专业？”他扯开话题。
周桥安瓮声瓮气：“小教。”
“什么？”李禅声没听清。
人娇气，声音也过于轻细。
“小学教育，读了四年。”
方女士插话：“她考了教师资格证的，就是在考本市学校的时候还差点儿分。”
李禅声：“双减后师范专业工作不好找，公务员倒可以考虑。以你的性格，朝九晚六不好吗？”
“我也是让她继续考，她不干，她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做父母的有什么办法，怎么可能去干涉。”方女士无奈。
李禅声表示理解。
他只是觉得她比较适合安静稳妥的工作。
他原以为，她只是中专毕业生，没想到居然是本科生，从事客服工作，职业跨度未免有点大。
“她当时中考分数超过了朝阳一中，填报的时候报的二中和七中。”方女士言语里仍是以自己的女儿为傲，“她姐姐成绩差点，读的七中。”
当时的成绩能上一中，那确实是很优秀了，或许比当时的他还厉害。
现在从事客服工作，未免过于可惜了。
“那你要自信。”李禅声态度又缓了一些，“现在学历含金量不比以前，就业很难。”
周桥安止了泪水，觉得今天这位李医生的大道理有点多。
选择大于努力，早知政策变化莫测，她怎么可能不选好专业。
她不是想着先就业再择业吗？
“既然已经排气，这两天粥和蒸蛋可以吃了，水果的话需适量。”李禅声叮嘱。
“李医生，一号床病人吐了，吐得很厉害。”护士过来打断他。
“马上过去。”李禅声点头，对周桥安说：“等下换药，记得拿你身份证，我帮你报感染科。”
就在李禅声离开的功夫，七号床来了新的病人，脸色蜡黄到吓人。
陪同病人来的有老公，一双儿女，以及儿子的女友。
“这间病房味道太大了，看起来就很脏，要不换单间吧。”女儿衣着时尚，耳朵上吊着两个大耳环。
她捏着鼻子满脸嫌弃，连同看坐在床边的周桥安都是白眼带过。
周桥安：“……”她招谁惹谁了？
“算了，人多热闹，就这间了，懒得换。”病人摆摆手，躺在床上。
女儿抱怨：“别人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哪有力气陪你聊天？”
病房里有四张床，其他三张床的人都做了手术。
除了六号床，目前五号，七号和八号都是李禅声的病人。
周桥安浑身虚弱，没力气跟这种人计较。
方女士不乐意了，但她学聪明怎么内涵了。
她假装拿出手机贴在耳边打电话：“有钱就升Vip去啊，在这挑三拣四，要是有病毒性肝炎别人不得遭殃？”
女儿扭头欲发火，可见对方在打电话，火气无处撒。
她扭头：“妈，这里太吵了，住四个病人，厕所只有一间，一点都不方便，太挤了，空气那么脏。”
方女士继续：“是啊，病房刚刚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进来，脏到打扫不干净。”
女儿瞪眼，再次被噎住。
周桥安算是体会到什么叫隔空对骂了。
她想笑又不能笑，只能憋着，觉察到一股灼热视线。
她巡着视线望去，瞥到七号床旁边那位带着女友的年轻儿子。
他长相不错，年轻但不耐看，见周桥安瞥过去，懒散挑了挑眉，随后移开眼。
周桥安拧眉，没由来的，对他没有任何好感。
很快李禅声回到病房，被七号床的家属团团围住。
“医生，我妈她是怎么回事啊？”女儿问，“我们晚上正在吃饭，看到她的脸黄得太吓人了。”
“我看了你们在四院做的检查报告，胆囊长大，胆管有所扩张，并未发现结石，但体内转氨酶显示是九百多，胆红素偏高。”
李禅声给病人做了初步检查，“我给你开单，明天把相关检查做一遍，好进一步确定病因。毕竟胆管不可能无缘无故扩张，今晚先输液，降一下转氨酶。”
“医生，你说的那个转氨酶多少才正常啊？”病人老公担忧。
李禅声：“正常值在40以下。”
40？
这可把家属吓得不轻。
“你平时有没有喝酒？最近是否觉得身体哪方面异常？”李禅声问。
“我平时就喝点酒，不贪多，这一年我感觉记性不太好，常常记错时间，对错人名。”
七号床病人陈述，“上个月骑电瓶车，明明该走非机动车道，我不知道怎么了，竟然直接往路人身上撞。我去看了神经科，没查出任何异常。”
“关于你说的内容，我们也会纳入肝性脑病的考量范畴，但具体结果还是需要等全面检查后综合判断。”李禅声严谨道。
周桥安依旧坐在床边，腿上盖着薄被套，听不懂他嘴里的专业名词。
“八号床，来，去床上躺着。”康复科的医生推着治疗仪器，绕到周桥安床边。
康复医生体型微胖，声音细腻洪亮。
周桥安总算知道那天昏睡中，让她起来打王者的人是谁了。
他胸口挂着名字：任行舟。
“别磨蹭妹妹，快点，我很忙的哦。”他催促。
周桥安捏着薄被，凭借自己的力气根本不可能立刻躺下，如实交代：“我没穿裤子。”
任行舟顿住脚，随即干笑：“行，那你把裤子穿好，我待会儿过来。”
他对方女士说：“阿姨，你给她整条裤子穿上，不然我们男医生工作起来不太方便。”
此前一直自我安慰医生眼里无性别，所以表面特别淡定，然而现在被戳破就觉得突然很社死的周桥安：“……”
刚准备过来换药的李禅声：“……”
李医生生生停下脚步。
压下去的回忆再次攻击他。
毕竟术后发高烧太吓人了，那一晚李禅声来病房看了好几次，直到她最后彻底退烧。
“妹妹，该翻身了，你今天还没有翻身，你不翻我们可就帮你翻了。”
护士们站在床两侧，个个面如罗刹，监督周桥安翻身。
不用想也知道，她们都是谁派来的。
这个手术一般情况下2-3天就可以出院。
比周桥安晚两天手术的病人在第二天已经下床走动了。
而周桥安第三天仅仅能坐起来而已，是她们当中恢复得最慢的那个。
“翻翻翻，我翻！”周桥安吓得赶紧动了动手臂，做出要翻身的动作。
不管别人什么感受，她即便背着镇痛泵也觉得痛。
“妹妹，你自觉点，记得多翻身。家属帮忙把床摇高一些，方便腹腔里面的液体排出。”护士们取了尿管，给出建议。
方女士把床摇高了一些，随后试着让周桥安慢慢坐在床边：“早上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现在不想吃。”
周桥安戴着输氧管，嘴唇苍白，她没胃口，什么也吃不下。
她身体亏损得太严重。
“你好歹吃一点，今天可以进食一些粥了。”方女士忧心不已。
周明溪因为要上班，所以一早赶回了成都。
方女士一个人照顾她很累，经常看着输液瓶眼睛就开始打架。
“你不吃身体怎么恢复？不想喝粥那想不想吃水果？”
“那……我喝点粥吧。”
周桥安不想让她担心，只得让方女士去买粥，可她吃了两口就吃不下。
她坐在床边，浑身无力作痛，睡也不是，坐也不是，没人聊天解闷，难受得很。
哪门子小手术。
她现在浑身都不舒服。
“气色比昨天好很多。”
李禅声路过病房，难得看见她坐起来，便在开会前进来看看，“身体感觉怎么样？”
周桥安喘气都弱得不行，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心情无故憋闷至极。
“李医生，我女儿她这两天什么也吃不下，水没怎么喝，粥也只吃两口。”方女士放下粥盒，焦虑不已。
李禅声皱眉：“打屁了没？”
“……打了。”周桥安艰难回应。
手术过后她又瘦了一大圈。
周桥安输着液的手隐隐发痛，许是在经期，这几天堆积的情绪愈发敏感，一个没控制住，几颗眼泪夺眶而出。
这一哭不要紧。
把前来关怀病人的李医生弄得无措。
李禅声还没见过谁手术之后掉眼泪的。
想想面前是位身娇体弱，虚弱不堪的年轻小姑娘，似乎也正常了。
“是哪里不舒服？”李禅声不擅长安慰人。
周桥安摇头。
她就是没忍住：“是它自己要往下掉的。”
“我们科主任的胆也切除了，去年还有一个八岁的小姑娘，也做了胆切除。”
李禅声没拆穿：“只是在身上戳三个孔，恢复快，不会影响美观。换做以前，会在肚子上切很长的口子。”
并没有安慰到她。
周桥安连同他讲话的欲望也没有。
“别觉得痛就不下地。”李禅声表情严肃，“一旦我将你的液体停掉，全都得靠你自己进食。只有多下地走动，加速肠胃蠕动你才有胃口吃饭。”
周桥安委屈：“我的液一输就是一整天，我怎么下地走。”
李禅声顿了顿：“钾里面会有微量元素，输着确实会痛，所以输得慢。今天已经给你减掉了一瓶，输完多下地活动。”
哪怕是流水针，周桥安两只手都被扎了无数次，她下地如针扎。
李禅声见并没有安慰到她，冷硬表情稍微松动。
毕竟只是一个初入社会的小姑娘，才做完手术不久，是他把病人想象得过于坚强。
“看你的气质不像做客服的，你学的什么专业？”他扯开话题。
周桥安瓮声瓮气：“小教。”
“什么？”李禅声没听清。
人娇气，声音也过于轻细。
“小学教育，读了四年。”
方女士插话：“她考了教师资格证的，就是在考本市学校的时候还差点儿分。”
李禅声：“双减后师范专业工作不好找，公务员倒可以考虑。以你的性格，朝九晚六不好吗？”
“我也是让她继续考，她不干，她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做父母的有什么办法，怎么可能去干涉。”方女士无奈。
李禅声表示理解。
他只是觉得她比较适合安静稳妥的工作。
他原以为，她只是中专毕业生，没想到居然是本科生，从事客服工作，职业跨度未免有点大。
“她当时中考分数超过了朝阳一中，填报的时候报的二中和七中。”方女士言语里仍是以自己的女儿为傲，“她姐姐成绩差点，读的七中。”
当时的成绩能上一中，那确实是很优秀了，或许比当时的他还厉害。
现在从事客服工作，未免过于可惜了。
“那你要自信。”李禅声态度又缓了一些，“现在学历含金量不比以前，就业很难。”
周桥安止了泪水，觉得今天这位李医生的大道理有点多。
选择大于努力，早知政策变化莫测，她怎么可能不选好专业。
她不是想着先就业再择业吗？
“既然已经排气，这两天粥和蒸蛋可以吃了，水果的话需适量。”李禅声叮嘱。
“李医生，一号床病人吐了，吐得很厉害。”护士过来打断他。
“马上过去。”李禅声点头，对周桥安说：“等下换药，记得拿你身份证，我帮你报感染科。”
就在李禅声离开的功夫，七号床来了新的病人，脸色蜡黄到吓人。
陪同病人来的有老公，一双儿女，以及儿子的女友。
“这间病房味道太大了，看起来就很脏，要不换单间吧。”女儿衣着时尚，耳朵上吊着两个大耳环。
她捏着鼻子满脸嫌弃，连同看坐在床边的周桥安都是白眼带过。
周桥安：“……”她招谁惹谁了？
“算了，人多热闹，就这间了，懒得换。”病人摆摆手，躺在床上。
女儿抱怨：“别人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哪有力气陪你聊天？”
病房里有四张床，其他三张床的人都做了手术。
除了六号床，目前五号，七号和八号都是李禅声的病人。
周桥安浑身虚弱，没力气跟这种人计较。
方女士不乐意了，但她学聪明怎么内涵了。
她假装拿出手机贴在耳边打电话：“有钱就升Vip去啊，在这挑三拣四，要是有病毒性肝炎别人不得遭殃？”
女儿扭头欲发火，可见对方在打电话，火气无处撒。
她扭头：“妈，这里太吵了，住四个病人，厕所只有一间，一点都不方便，太挤了，空气那么脏。”
方女士继续：“是啊，病房刚刚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进来，脏到打扫不干净。”
女儿瞪眼，再次被噎住。
周桥安算是体会到什么叫隔空对骂了。
她想笑又不能笑，只能憋着，觉察到一股灼热视线。
她巡着视线望去，瞥到七号床旁边那位带着女友的年轻儿子。
他长相不错，年轻但不耐看，见周桥安瞥过去，懒散挑了挑眉，随后移开眼。
周桥安拧眉，没由来的，对他没有任何好感。
很快李禅声回到病房，被七号床的家属团团围住。
“医生，我妈她是怎么回事啊？”女儿问，“我们晚上正在吃饭，看到她的脸黄得太吓人了。”
“我看了你们在四院做的检查报告，胆囊长大，胆管有所扩张，并未发现结石，但体内转氨酶显示是九百多，胆红素偏高。”
李禅声给病人做了初步检查，“我给你开单，明天把相关检查做一遍，好进一步确定病因。毕竟胆管不可能无缘无故扩张，今晚先输液，降一下转氨酶。”
“医生，你说的那个转氨酶多少才正常啊？”病人老公担忧。
李禅声：“正常值在40以下。”
40？
这可把家属吓得不轻。
“你平时有没有喝酒？最近是否觉得身体哪方面异常？”李禅声问。
“我平时就喝点酒，不贪多，这一年我感觉记性不太好，常常记错时间，对错人名。”
七号床病人陈述，“上个月骑电瓶车，明明该走非机动车道，我不知道怎么了，竟然直接往路人身上撞。我去看了神经科，没查出任何异常。”
“关于你说的内容，我们也会纳入肝性脑病的考量范畴，但具体结果还是需要等全面检查后综合判断。”李禅声严谨道。
周桥安依旧坐在床边，腿上盖着薄被套，听不懂他嘴里的专业名词。
“八号床，来，去床上躺着。”康复科的医生推着治疗仪器，绕到周桥安床边。
康复医生体型微胖，声音细腻洪亮。
周桥安总算知道那天昏睡中，让她起来打王者的人是谁了。
他胸口挂着名字：任行舟。
“别磨蹭妹妹，快点，我很忙的哦。”他催促。
周桥安捏着薄被，凭借自己的力气根本不可能立刻躺下，如实交代：“我没穿裤子。”
任行舟顿住脚，随即干笑：“行，那你把裤子穿好，我待会儿过来。”
他对方女士说：“阿姨，你给她整条裤子穿上，不然我们男医生工作起来不太方便。”
此前一直自我安慰医生眼里无性别，所以表面特别淡定，然而现在被戳破就觉得突然很社死的周桥安：“……”
刚准备过来换药的李禅声：“……”
李医生生生停下脚步。
压下去的回忆再次攻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