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张祥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家乡的妻子孟珠他也是爱的,只不过当更大的利益摆在面前的时候,他没有理由拒绝。说白了,他是一个永远把自己的利益,摆在最前面的人。

    当临安府丞相的女儿秦玉属意于他,权衡利弊之后,他给孟珠写了一封分手信,信中的话说得婉转又决绝,给自己留足了余地。最后还说什么“三生有幸遇见孟珠,纵然悲凉也是情”。

    收到分手信后的孟珠,当真是被一盆凉水浇透,浇了个透心凉。孟珠曾经想过张祥高中以后会接她到临安府,想不到盼来的是一封分手信。孟珠也不是一个哭哭啼啼的懦弱之人,她看了分手信后也给张祥写了一封回信,信中同意分手,说不阻碍张祥的前程,让他安心做丞相家的女婿。同时孟珠在信的末尾写道:“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

    回复张祥之后,孟珠就打定主意到临安府讨生活。她倒不是为了挽回张祥,而是想有机会看看张祥,抛弃她之后会不会过得更好?她不希望张祥离开她之后能比她过得更幸福,这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如果一个负心汉的生活过得比原配还要好,她觉得那一定是老天不长眼也不公平。

    孟珠是一个行动力极强的人,跟张祥在一起的时候,她是一个贤妻。但是现在被抛弃的她,感觉自己内心更加强大了。深埋在骨子里的那种不服输的性格,让她遇弱则更弱,遇强则更强。

    还好以前的孟珠省吃俭用,去临安府的银两是够的。到了临安府,靠什么谋生呢?孟珠早就想好了,在花市上先寻个空地卖花,所费银两不多。春光将暮,百花尽开,孟珠以马头竹篮盛放牡丹花、芍药花还有海棠花等等,歌叫于市,买者纷然。这孟珠啊虽然一身布衣,但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再加上她卖的花新鲜价钱又公道,所以不久就积累了一些老主顾。这孟珠,还真是一个做生意的好手,无论谁来刁难,她都是客客气气的,所谓“和气生财”,她深谙这个道理。即使有人再三压价,或者欺负她是一个女子,她都是有理有据笑脸相迎。这几日,她听说有人从洛阳买了牡丹花带回临安府栽培,以“接花为业”,成为“花户”,孟珠也是特别感兴趣,并从中嗅到了商机,准备银两积攒够了,就到洛阳跑一趟。然后还要在临安府,租几亩地栽培牡丹花。心中有了计划,孟珠做起事来也是有条不紊,再大的困难也难不倒她。

    之所以看好牡丹的栽培,是因为洛阳牡丹文化的深厚,得益于各阶层观赏的便利。你看临安府,寺院、公园、私家花园都有洛阳牡丹的身影,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都有机会观赏到洛阳牡丹。临安府的洛阳牡丹最盛的地方,有张嘉园、棠立坊,长寿寺东街和郭令宅等等,花落乃罢。有人在临安府看牡丹,觉得品种还不够多,特意远赴千里去洛阳观赏。有人观赏回来之后写诗云:醺醺醉,不知明日,何处度朝晡。洛阳,花看了,归来帝里,一事全无。

    孟珠的计划是,要把洛阳牡丹的品种,全部都引进到临安府栽种。孟珠的祖上就是花农,到了她爷爷这一辈,她耳濡目染也学习了不少技术。孟珠到了洛阳之后,了解到以姚黄和魏家花最为著名。姚黄一嫁接枝值五贯。要知道洛阳一斗米大约50文,按照现在一斤米3块钱计算,大约是4020元,简直是天价。因此洛阳人极为珍视姚黄,不想外传。孟珠找到了洛阳当地拥有姚黄最多的种植大户陈升记,应聘到他门下打工。

    孟珠吃苦耐劳不惜力,很快就得到了陈升记的嘉许。这陈升记无儿无女孤寡老人一个,到了后期他就把孟珠当成自己的女儿了,孟珠认他做“干爹”之后,陈升记更是把种植姚黄的技术,悉数传授给了孟珠。孟珠也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遭遇,悉数说给陈升记听,并说了自己回临安府的打算。陈升记听完孟珠的遭遇甚是同情,表示一时半会还不想离开洛阳,等他想离开时自然会去寻孟珠。陈升记还让孟珠放心,说他还等着孟珠给他养老送终呢。拜别了陈升记之后,孟珠回到临安府租了5亩地之后又雇了两个园丁,把姚黄花苗种了下去。种植的过程,孟珠全程都盯着,掌握每亩地合适的播种密度蛮要紧。如果将姚黄播种得过于密集,那么在牡丹花生长的过程当中,它们会对彼此的生长有所妨碍。孟珠告诫两个雇工,姚黄花苗每亩播种量,应该在4斤到5斤之间。

    孟珠雇的两个园丁本分又勤劳,给孟珠省了不少心。他们俩让孟珠操心卖花的事,这边种花的事就交给他们。要说他们这么体恤孟珠是有原因的,不光因为孟珠是他们的老板,更因为他们听说孟珠被家乡的郎君抛弃了,所以才背井离乡来到临安府讨生活。一个被郎君抛弃的女人,怎么看都是可怜的,能帮一把是一把。再说了,孟珠对待他们俩也是很亲切,从来没把他俩当成雇工来使唤,而是任何事情都有商有量。

    也是奇怪了,别人种植姚黄是千难万难,而在孟珠手里,这姚黄就像是懂得孟珠的心思一样。像金丝姚黄初开时是鹅黄色,盛开时是金黄色,花开高于叶面,开花整齐,花形丰满,光彩照人。而且它的气味清香,有的花面竟能够达到直径一尺多。知晓孟珠这个花户能耐了得,拥有其他花户都种不出来的金丝姚黄,临安府的达官贵人都差遣仆人前来购买。最后导致“僧多粥少”,金丝姚黄就成了紧俏品,价高者得。孟珠啊,靠着姚黄掘到了第一桶金,自然也就成了临安府里最有名的花户。

    依附男人的时候没有底气,如今离开了男人却在临安府混得风声水起,孟珠也没想到自己的潜力有这么大。给“朱鹊桥”送过几次牡丹花之后,孟珠也和秦寒烟成了好朋友。

    状元张祥本以为和离没那么顺利,想不到孟珠的回信中居然同意,而且也没有提任何补偿的要求,这让张祥的确没有想到。扫除了飞黄腾达之路上的障碍,张祥自然欣喜,和秦玉的交往越发频繁了。面对身世显赫的秦玉,张祥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在秦玉面前就是一副“小奶狗”的模样,秦玉说东他不敢往西。张祥善于伪装,而且在秦玉面前,显得是处处妥帖。这一日,他又约了秦玉去临安府郊外赏菊。

    “小姐,今菊之力物,菊之馨香,可谓正合时宜。凡花,皆以春盛,实者以秋成。其根柢枝叶,无物不然。而菊独以秋花悦芪于风霜摇落之时,此其得时者异也。” 张祥能高中状元,自然文采斐然。

    “菊花虽然标致高爽,但是状元可知,我独爱牡丹?” 秦玉,存心想为难他一番。

    “先前不知,今日得知小姐的爱好,我自当全力满足。近日我听说临安府的世家子弟,从一个花户手里,买的金丝姚黄非常好看,一点都不逊色于从洛阳远道而来的。我到时候让下人去打听打听,给小姐送上几盆玩赏。” 张祥对于秦玉的刁难是见招拆招,不觉得应付不了。

    看到张祥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对她又体贴入微,秦玉不由得心软,靠在张祥的怀里,羞涩了脸。张祥小心翼翼地捧起秦玉的脸,小心翼翼地吻上了秦玉的红唇。张祥的吻技很高超,在张祥连绵不绝的吻里,秦玉迷失了自己。

    两人的缠绵,羞得菊花也收敛了花蕊。三径旧栽烟水外,故园凝望空流泪。香色向人如有意,挼落蕊,金樽满满从教醉。

    一个月后,秦玉和张祥缔结了百年之好。终于抱得美人归,而且是对他这么有助力的美人,张祥再怎么不喜欢秦玉,也是要伪装好自己,断不能让秦玉看出了破绽。

    新婚当夜,新房门额上预先挂好一新缎,秦玉入新房之时,众手争扯一小片而去,此谓“利市缴门”,争求利市钱也。

    伴娘引着秦玉入了新房,坐于床上。张祥来时,伴娘又引导他坐在床右首,秦玉坐于左,这是有讲究的,称为“坐富贵”。

    两人喝完交杯酒,秦玉害羞地坐在一旁不语。接下来郎君会做什么?之前她娘亲给了她一幅春画,看得她面红耳赤已然明白。而端坐一旁的张祥,看着眼前的新房一片红,红帐子、红褥子、红衣、红裙、红花朵、红脸蛋,感觉自己很不自在。当年他和孟珠并没有举办婚礼就在一起了,可是因为二人是自由恋爱,所以日子过得琴瑟和谐,非常美满。如今看到这一切,他似有恍惚。秦玉看一旁的张祥在发呆,还以为他害羞,便拽了拽他的衣袖。晃过神来的张祥,明白过来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便深情款款地和秦玉亲热。一番宽衣解带,也只是完成任务而已,并没有飘飘欲仙的沉醉感。毕竟眼前的女人,不是自己深爱的,还不能给她看出破绽,这张祥自然是要辛苦一些。

    纵然明白没有爱的婚姻,是很辛苦的。但是为了大好的前程,张祥也只好舍弃爱了。在张祥看来,前程比爱更重要。如果生理有需求,不妨跟秦玉亲热一番。毕竟熄灭了油灯,他完全可以把秦玉想象成他爱过的孟珠,缠绵之时也就好受多了。

    秦玉哪里想得到,这张祥和她亲热之时,想的却是别的女人。毕竟这张祥和她亲热的时候,总是表现得深情款款,让她以为她的夫君深爱着她。

    得知秦玉和张祥结婚那天起,楚关河就显得魂不守舍心事重重。翠儿从中观察,深感不安,跟秦寒烟和楚关流汇报了楚关河的近况。楚关流为他这个弟弟忧心:“翠儿,你回去好生照顾二少爷,吩咐厨房给他做一些好吃的。”

    翠儿走后,楚关流和秦寒烟说起了前因后果,原来楚关河暗恋秦玉的事,楚关流一清二楚。只不过做弟弟的之前没跟他说,他这个做哥哥的就装作不知道。现在看到楚关河沉溺在失恋的情绪里,他觉得有必要去开导他这个傻弟弟了。

    “你说关河是不是傻?爱上什么丞相府的千金,这哪是我们布衣商人之家,能够高攀的?”楚关流跟秦寒烟倒起了苦水。

    “二弟爱上丞相府的千金,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我们“朱鹊桥”,在临安府也是数一数二的富家大户,财力是远胜于丞相府的。这个不怪关河,只怪关河还年轻,不懂得其中的利弊。毕竟官府之家的千金,还是愿意跟官府之家结亲的,选择商家的并不多见。如果关河没有什么一官半职却娶了秦玉,婚后也是要被看不起的。与其婚后被看不起,还不如不要这一段婚姻。关河年轻,又是第一次堕入爱河,自然不明白。给二弟一点时间吧,我相信他能想得通。” 秦寒烟,自然而然很理智地说出了这番话。

    纵然秦寒烟说得有理,楚关流还是要劝导他这个弟弟。听不听那是弟弟的事,不劝导则是他大哥的失职了:“二弟,你这段时间为什么要拼命读书?相必你也明白。我们布衣商人之家,富而不贵。在前朝,士大夫不杂于商,工商之子不当仕。我们商人的地位,是被瞧不起的。如今,我们布衣商人地位有所提高,朝廷也没有明文规定,工商之子不当仕。只要你有才华被看见,在朝廷谋个一官半职并不是难事。只要你入了仕,想娶官府之女,也并不是不可能。所以,这段时日你就放下一切好好读书。等到功成名就之时,什么官府之女,只要你看上了,哥哥我一定倾尽我们朱鹊桥的财力来帮你。”

    大哥的肺腑之言,楚关河当然是听进去了:“大哥,我只是一时难过,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不争气。再给我几天,我一定收拾心情重新上路。大哥,你相信我。现如今,士不出于商的礼法已经动摇,而且临安府最富有的并不是之前被视为贵者的达官,而是我们布衣商人。谁说我们布衣商人,地位不高的?”

    “你想通就好。我曾记得唐玄宗曾经对长安巨商王元宝说过,至富可敌贵,朕天下之贵,元宝天下之富。我们朱鹊桥,如果按照如今的势头发展下去,要比皇上还要富有,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现在朝廷当官的,跟我们经商之间的联系也加强了许多。你相信大哥,如今的形势,一定是官中有商,商中有官。士无钱,商无权,各取所需而已。”

    大哥的一番开导,楚关河心情平复了不少。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娶妻无媒毋须恨,书中有女颜如玉。男儿欲遂平生志,勤向窗前读六经。

    楚关流,又恢复了之前读四书五经废寝忘食的日子。这男儿一自律,就无关女人什么事了。

    读书之余,楚关流会停下来歇息一段时间,跟翠儿唠唠嗑。今日两人就聊到了临安府的各式店铺。翠儿说“朱鹊桥”的店铺是临安府里最有特色的,她最喜欢。叠梁式建筑,在屋基上立柱,柱上支梁,梁上放短柱,其上再置梁,这种结构室内的空间面积就扩大了。而楚关流则说,他想给“朱鹊桥”设计一种更时兴的店铺,这种店铺起码要三层,不但店面要开阔,而且装饰要华丽。要安排客官们的休息间,也要有女客们的化妆间,而且还要给往来的客官们,特别是下了大单的客官,准备随时可以用餐的房间。要做到楼外有廊,栏杆围绕,客官们可以凭栏依窗远眺街道上的热闹场景。总之,“朱鹊桥”的店铺不光是卖货的,也要成为卖情怀的地方,要成为临安府人人喜欢光顾的打卡点。

    “二衙内,我看那个□□店两层楼,估计还满足不了你的要求。我可听说临安府的一些人,觉得□□店的店铺,布置得已经蛮好了。”翠儿不免有点好奇,他们二衙内眼中的理想店铺,究竟是啥样的?

    “□□店,也不过是平常酒店的模样。我得说服大哥和嫂子,以后搞一个示范性的店铺,也就是旗舰店。前面有花园,后面有假山。让客官们购物以后,有一个很愉悦的可以休憩的地方。” 楚关河脑中的想法,还有很多。

    翠儿很好奇,他们二衙内怎么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只有楚关河心中清楚,他也是打现代穿越到宋朝的,只不过做古代人做久了,行为举止也像个古代人了。现代的一些思维,好像离得远了。虽然离得远了,但不代表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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