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山水的夏季照样熙熙攘攘,空气中翻滚的热浪带来该有的烈阳,无论如何,蒲扇是带不走一次次茂盛燥热的夏天的。在这山城中,夏天也依旧那样。

    七月初,生命力在黑夜之中也能疯狂蔓延的时候,多好的日子啊。风飞来蒲公英,消失不见在绵延山路上。

    颠簸的三轮车上,四周的风闷闷呼过,她百无聊赖地摇动蒲扇送着没有意义的风,鼻尖正在冒汗,眼睛早已瞎得眯成一条缝,却仍然扫视着这个南方小村,来消遣这漫长而不太美好的山道时光。

    山道绕来绕去,大有山路十八弯的气势。她发现,无论山道多窄,多陡,多绕,那粗糙的山路旁也都还是茅草,橘子树,柚子树,梨树,李子树…少见的是樱桃树,应该只会栽在田地旁好照料。车轮子压过水泥路,行驶的嗡嗡声与头顶的灿阳让她昏昏欲睡。是的,她真睡着了,拿蒲扇盖着脸睡了。

    “万万,好久没看到你了,好像长大了耶。”

    车前是曾莞奶奶的带着一把年纪的声音,是在怀念曾经吧。声音在她耳边的嗡嗡声中渐渐清晰起来,但很快又不知飘哪去了。曾莞实在太困乎了,脑子里只有热,十分热,以及非常热。

    说实话,她觉得吧怀念什么都是累赘,自己省点心思就可以了。人们通常怀念什么?什么都可以怀念,只是她却不会管这些事儿的。过去了就过去了,多想能咋的。

    她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在脑子里搜索了一堆大道理,权衡左右,终是来了平常一句:“我的奶奶诶,哪里是长大了,只是长高了…”曾莞嘻嘻哈哈地掐灭了话题的火苗,发现还是热的要死。早就听当地人说,这儿山城是火炉,太阳是柴火,火烧越旺,它是越不会管人死活的。

    这里的柚子树叶密密麻麻拥簇在农家歪歪斜斜却又有些条理感的栅栏上,依稀可见米白色小灯形状的花,路过时还有苦香味,有点熟悉,是曾莞小时候闹着也要掰下来玩的花。约莫五分钟后,三轮车经过一段石子路,依旧颠簸着下了小斜坡,最后驶入了农家小院里。

    她记得这里。小院后应该有棵板栗树。她记忆中知道,这棵板栗树比这里的石灶、黑瓦、割谷机等老家伙什年纪都大。记忆中,并没有树的落败,那就应当是没有尽头的。

    此时正值午后,一群花短袖穿着的邻居们在院里摆张不大不小的方桌子,现切盘水灵灵的西瓜,四五条长木凳子,就能唠家常,摆龙门阵。

    多半都是抱着自己孙子孙女来的,小孩子要么在并不在意的聊天声中呼呼大睡,要么就三五成群四处瞎躲猫猫,地上研究蚂蚁,这是小孩的天性,却不代表他们家大人会放任自家孩子烦人的天性。

    “曾奶奶,有姐姐耶!”一小孩扬起脏兮兮的小手从地上灰溜溜爬起来一头扑进骂骂咧咧的大人的怀抱,“是美女姐姐诶。”

    院里上上下下或好奇或惊喜的眼睛齐刷刷朝向曾莞这边,这比上课打瞌睡却与老师对视还要刺激,即便是她,也还是有些拘束。都是从小就熟悉的乡里人,真正站在眼前却不自然极了。曾莞奶奶看丫头实在是不好意思了,从车上摇着蒲扇下来,调侃地说道:“嘞是万万啊,变化很大吧…”众人皆惊忙,招呼着曾莞过去坐,融入唠嗑大队。

    “好高了哦,万万今年16岁,对吧。”

    “是啊,上个月才满的。”

    “过的好快哦,当年你才这么大…”

    曾莞这边有时浅浅微笑回应,又眨着月牙的眼,颇有些文静,看迷了一群还没接触人间险恶的傻乎乎的小孩儿。这天后,村里会跑会跳乃至才学会走路的小孩也都懵懵懂懂知道了:

    南风村,曾家姐姐是咱们的白月光。

    曾莞心里为自己呵呵一笑,不是很在意。

    曾莞感慨:“初生牛犊,不知人间险恶也。”当年她曾立万,南风村人人谈之色变,从早到晚闹腾不停。偏生是个小孩儿,不好计较。心中纵有千万分抱怨,也化作一抹无奈的微笑。

    话说谁还没有个曾经。

    曾莞小时候,又怪又凶又顽劣。别家小孩与她玩过家家,她稍不乐意就掀东西走人。人家追上来问理,一爪子跟野猫似的抓上去,直把人脸抓破相了,闹哭了,才怂怂地停手。

    大人找上来问理,她瘪着嘴怎么委屈怎么来。小孩忘性大,过几天又会来找曾莞玩,依旧哭着回去。村中恶霸,同龄人心中早己盖章认证。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怕曾莞的,也有不怕曾莞的。

    李家有两位。

    论同辈的李宜朗,以及他妹妹李宜然。

    论同龄人,李宜然是曾莞的头号铁粉。也是不打不相识,当年李宜然向曾莞发起挑战,满怀美梦的她一心用爱感化村中恶霸,结果毫不意外地感化失败。

    失败?这对于南风村村花来说多么的丢脸!所以小村花去找她哥了。

    李宜朗,沉稳一哥。对上村中恶霸,不见半分退让。

    战况激烈,热风衬得曾莞冒火了:“李宜朗——你个孙子听没听我说话啊!”李宜然在旁边怂得想跑。妈耶,曾莞那货都骂脏话了。待会要开打了,伤及无辜最可怕!

    李宜朗十分气人地笑了:“曾立万,你们两个好像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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