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伍尔芙,已经半个月了,艾伦会永远就离我们而去吗?”

    叽叽喳喳的,伍尔芙听见诺德在不停说话,像小麻雀一样叫声不断。

    终于—

    “诺德,你忘记克劳德先生说的了吗?他说,艾、伦现、在、暂、时、安、全。”伍尔芙扯着嗓子对着诺德说,以一种奇怪的说话方式,像呼唤远方的人那样拉着腔调。

    她被诺德扰得不厌其烦。

    “再说了,诺德,你知道艾伦现在在哪里吗?那可是个连克劳德先生都不知道的地方。所以,我们应该先采集,然后去找克劳德先生说的那个占卜师。”伍尔芙垂着眼睛,显然她也为艾伦的状况感到担忧。

    诺德耷拉着脑袋,停下手舞足蹈的动作,闷声闷气地回道:“好吧,伍尔芙,我就是太担心艾伦和村子里的那些人一样—”

    话还没说完,伍尔芙一把就捂住了诺德的嘴,将手比在嘴上,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诺德,别这样说!”感觉诺德没在说话,伍尔芙松开手,继续说道:“我们接着找找线索,我记得之前就是在这附近我们与艾伦分开的…”

    “嘿!小心点!”

    伍尔芙与诺德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丛林深处,细小交谈声回荡在茂密的森林内。

    天色逐渐变暗…

    “所以,你是说你和你的朋友在丛林冒险是失散的?”普尔边处理艾伦身上的伤口,边回道。

    艾伦点点头,而后开口继续说道:“是的,我们当时遇见了一个…一个不知道怎么形容的东西…总之,长得十分丑陋。”艾伦停顿半晌,似乎那个东西很难用现有的词汇形容。

    我将一盆清水放在床边的椅子上,而后静静听着普尔与艾伦的交谈,再次沦为背景板,我乐意之至。

    距离我发现艾伦已经半个月了,这是艾伦第一次透露他在丛林里面的经历。

    但显然,那并不全是真话,光凭一只野兽是无法造成那样的伤的,看来,艾伦还不够信任我们。

    普尔渐渐停下动作,完成最后包扎,将满是暗红斑点的布条丢在一旁。

    在完成一系列动作的同时,他说:“汤姆,应该还有半个月你的伤势就算好了,但在这期间记得注意,别让伤口再崩开了。”

    而此时,刚端来的清水,早已混浊,看不清本来的样貌。

    艾伦挣扎着坐起身,他捂着胸口,说道:“好的,普尔,谢谢你,我想我应该可以下床活动了吧。”

    普尔停止动作,盯着艾伦,片刻后,才回道:“当然,但是还是要注意。汤姆。”

    “你先躺下休息休息,我先去找些吃的来。”说话间,普尔走出门去。

    …

    我和艾伦大眼瞪小眼。

    似乎没什么话可说,毕竟在这半个月内,我见艾伦的次数屈指可数,其中大部分时候,他还是昏迷状态。

    在沉默的空气中,艾伦率先开口道:“瑞尔,你可以扶我出去走走吗?”

    说完,艾伦用天蓝色的眼睛直直看着我。

    “当然,汤姆。”

    —

    扶着一个伤患,我走在幽幽的山谷中。

    周围郁郁葱葱,河流潺潺,是一处绝佳的观赏景地。

    “这里是幽谷。”

    艾伦抬起头,用手遮住头顶的太阳,努力看着天上的云彩,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不再是木房中那不流通的气体,这是他半个月以来第一次外出。

    “瑞尔,这里真美呀,跟我的家乡有很大区别。”

    “当然!汤姆,这里可是幽谷。”说着,我松开扶着艾伦的手,慢慢跑向翠绿色的草地上,像坠入柔软云朵那样将自己摔进绿色海浪之中。

    刺眼的阳光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见一双天蓝色的眼睛,清澈得好像遥远、蔚蓝的天空。

    “嘿,你挡住我的视线了,汤姆。”我拍开艾伦俯下身的脑袋,仍旧懒洋洋大躺在山坡的草地上。

    我感觉到身边的响动,应该是艾伦躺了下来。转动视线,艾伦正艰难的挪动身子来调整出一个舒适一点的姿势,总之动作很扭曲就是了。

    我没忍住嗤笑出声。

    “瑞尔,你在嘲笑我吗?”

    “怎么—”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你真情实意的笑容,em…怎么说…之前你总是怪怪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艾伦轻快的声音打断,真够没礼貌的。

    “嗯哼,为什么这么说?”

    “…”艾伦沉默半晌,他将手伸出,高高举在头顶,阳光被挡住,投射出巨大的阴影,落在他干净的脸上,一切都很平静美好。

    “怎么描述呢?感觉你很冷静?这是个好品质,不是吗?”艾伦干净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话在我的脑海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我没应答。

    风徐徐吹着,发丝略过我的脸颊,阳光洒在身上,我感觉有种奇异的感觉游荡在我的身体各处、四肢百骸。

    …

    静静地。

    直到—

    我的眼前略过一段画面。

    冰冷的庄园,偌大的洁白的房间,我看见炫目的光彩,耀眼的光斑,在汇集,在融合,我看见一张冷漠、兴奋的脸,那是属于普瑞德的脸。

    此刻,普瑞德俊美、苍白的脸在我的眼前放大、再放大,他一步一步靠近,手中不断做着我不懂的复杂手势,像描绘着什么。

    他金色的长发耷拉在肩头,雾霾灰的眼睛里满是专注、疯狂,这是我没见过的普瑞德。

    画面交叉、变幻,不断盘旋在我眼前。

    这是什么?

    普瑞德…

    我感觉灵魂升入上空,正进入到一个微妙的空间。

    下一刻,一切复原,坠落,我仍然在幽谷内,在艾伦身侧。

    只是,艾伦偏离了身体,远离了我。原来,不知不觉间,我的手刚才触碰到了艾伦的身体。接触的瞬间,我看见了那些画面,而离开的瞬间,那些回旋的画面消失了,没有一点痕迹,像是一阵幻觉。

    我敢肯定,刚刚那些跟艾伦脱不了关系。

    所以,那些画面究竟是什么?是幻觉?还是我的记忆?又或者是别人的记忆?

    我感觉有些混乱,脑内乱糟糟的,像一团交织、无解的线条。

    风仍旧吹着。

    —

    “瑞尔,你有在听吗?”艾伦的声音穿透我乱码的思绪,进入我的脑海内。

    “啊,不好意思,汤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回荡。

    “算了,瑞尔…”我听见随之而后的轻轻叹息声,“我跟你说过我的家乡吗?”

    em…我们总共说过几次话…

    “没有。”我如实回答,干巴巴的话在空气中响起。

    “…但是现在,那里已经面目全非了…”

    但是艾伦好像并不在乎我的想法,他只是缅怀似地感慨一下曾经与现在,他自顾自地叹息、呢喃,可能是幽谷的风景让他想起了从前的生活。

    而我显然也没有心情聆听艾伦的感慨,我的脑海里回放着刚才的画面,一帧帧,一幕幕,如影随形。

    普瑞德…

    告诉我…

    我是什么?

    思绪消散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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