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3章 入朝的吐蕃各部

    元祐二年七月癸酉(24)。

    辰正刚过,汴京城西外约五十里的官道上,一支庞大的队伍,出现在了金明池前方的地平线上。

    滚滚烟尘,冲天而起。

    原本在官道上,慢吞吞的行进着的商贾车队,见此情况,赶忙避让开来。

    因为,他们都看到了,那支队伍中出现的骑士。

    数以百计的骑卒,骑乘着高头大马,踩着官道上的烟尘,缓步而行。

    他们打着旗幡,举着仪仗。

    哪怕是什么都不懂的农民,也该知道,这是有边郡的重臣回京了。

    等到那支队伍,靠近的时候。

    避让在道路一旁的商贾们,终于看清楚了,那些骑士打着的旗幡和仪牌上的结衔文字。

    所有人都是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然后忍不住的低声念了出来。

    “中大夫……资政殿学士……上护军……熙河兰会路经略安抚使……”

    “嘶!”有关心国事的商贾惊呼起来:“是熙河的经略相公赵公才回朝了!”

    众人纷纷惊叹起来。

    去年,西贼与吐蕃联兵入寇,烽火从河东一直烧到熙河。

    大宋数千里边疆,处处告急。

    一时,兵凶战危,汴京城中更是人心惶惶。

    即使是当时的汴京新报,天天刊文,宣称西贼跳梁小丑,吐蕃不堪一击。

    但,大家还是害怕和担心。

    倒不是怕西贼和吐蕃打到汴京来——他们还没那个能力。

    而是怕,战事延宕,久战相持,朝廷加税。

    然而很快,大家就发现自己似乎白担心了。

    因为,汴京新报似乎说对了!

    西贼果然是跳梁小丑,至于那吐蕃更是不堪一击。

    官军都没怎么出力,吐蕃兵就已经大败亏输。

    熙河方面传回来的战报,更是说明了,吐蕃人甚至连熙河路的边都没摸到,就被堵在了龙羊峡那边。

    至于西贼?

    虽然看着来势汹汹,但好像也不怎么经打。

    他们处处进攻,处处碰壁。

    无论是熙河还是鄜延、环庆、河东,都被大宋官军击败,斩首数以千计。

    而朝廷更是适时的布告,不会加征税赋,让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特别是他们这些做行商的人。

    在知道这些事情后,立刻就在家里还了神,酬了愿。

    没办法!

    小本买卖,官府随便加征一点税赋,落到他们这些人身上,就可能让他们家破人亡。

    于是,当他们看到,回京的是来自熙河的经略相公时。

    都是下意识的露出了笑容。

    托汴京新报科普的福,如今的大宋,只要是爱看报的人,或多或少的,都会知道一些天下的情形,明白一些家国天下的道理。

    然后在潜移默化中,不知不觉的,就被汴京新报洗了脑。

    这也是新闻传媒的妙用。

    通过文章分析与科普介绍,在读者心中,分出【我们】和【他们】,并建构、凝聚一个共同的价值观。

    这在中古,无疑是降维打击。

    刚刚过去不久的府界诸案,就是最好的例子。

    盘踞府界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那一个个根深蒂固,看似不可战胜的家族,一个接一个的被连根拔起。

    整个过程中,他们连挣扎都没有。

    那些他们过去的靠山,甚至连拉他们一把的心思都不敢起,一个个都忙着切割。

    除了最高层的压力外。

    最大的原因,就是汴京新报和汴京义报,所制造出来的舆论洪流。

    在舆论洪流的影响下,哪怕是勋贵外戚们,也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舆论下的结论——府界胥吏们,已经是国家和社稷的毒疮,必须挖掉!

    这种舆论洪流所带来的影响力,是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无处不在的。

    就像现在,当这些商贾看到官道上的队伍,是从熙河回来的赵卨后。

    他们第一时间,下意识的联想,并不是过去那种‘经略相公啊,好大的官儿!俺得避开,免得冲撞了……’。

    首先让他们想起来的事情是——【原来是熙河的老赵经略相公啊!经略相公去年打的好啊!】

    正因为,去年的战争赢得漂亮。

    所以,他们没有被加税!

    今年朝廷甚至还豁免了府界州县的一切过税!

    大家经商,再也不担心被胥吏们盘剥敲诈了!

    于是,他们非但不怕,反而是热切的看向了,在官道上缓步走来的队伍。

    渐渐的,他们发现,这支队伍庞大到超乎想象。

    因为,越来越多的旗幡与仪牌,出现在了他们视线中。

    最终,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支由数千名骑兵、步兵组成的庞大队伍。

    数以百计的旗幡、仪牌,浩浩荡荡,密密麻麻。

    这是一支由数十位遥郡、横班、京朝官以及大量蕃官、蕃将组成的庞大队伍。

    同时,他们也押送着,来自熙河各州、吐蕃各地,乃至于来自西域的大量贡物。

    随着这支队伍,越发的靠近汴京城。

    汴京城周围的百姓、士民、官绅也都被吸引了过来。

    当这支队伍,走到金明池的时候。

    已经有数以万计的汴京人,携家带口的,来到道路两侧,数不清的孩子,被家长架在脖子上,好奇的打量着,这样一支前所未有的回京队伍。

    ……

    邦彪篯,骑着他的马,在数十名被挑选出来的吐蕃贵族的簇拥下,走在队伍中。

    他的眼睛,瞥向在道路两侧,拥挤的人潮。

    “都打起精神来!”这位阿里骨之子,呵斥着他身边的人:“抬起头,挺起胸膛,不可让汉家阿舅的百姓看低了俺们吐蕃!”

    国格,是很重要的。

    尤其,青唐吐蕃还是一个战败者的身份。

    这就更重要了。

    于是,数十名来自青唐城的吐蕃贵族,纷纷抬头挺胸,极力的开始表现自己。

    尽管,其实并没有人在意他们。

    ……

    在邦彪篯的队伍不远处。

    同样骑乘在青唐的良马身上的邈川城未来之主,温溪心所选择的继承人,温讷支郢,也同样的下达了命令。

    “都给俺抬起头,挺起胸膛!不可丢了我邈川勇士的脸!”

    “另外,好生的看顾好,俺给汉家阿舅家的太师爷爷选的宝马!不可有失!”

    在他身后,五匹浑身雪白的高大骏马,被十几个牧奴,小心翼翼的照顾着。

    这些骏马,是从整个邈川的十几个部落中精心挑选出来的。

    是邈川温家,向中原加速靠拢的象征。

    也是温家未来的野望——效仿那木征兄弟,与一位汉家名臣联宗。

    这样,在吐蕃,他们是大首领,是天生的贵胄。

    而在汉地,他们则是名臣之宗,士人之家。

    无论那边,都是高人一等的家族。

    尤其是在吐蕃人这里,一个汉家名臣之宗的身份,特别能加分。

    能让牧民们,更加信服温家血脉的高贵。

    ……

    与温溪心托口年迈,只派温讷支郢入朝不同。

    溪哥城之主,大宋所敕封的吐蕃大首领、河州刺史溪巴温,这一次是亲自入朝。

    而且,他不止是自己来了。

    还带来,整个溪哥城辖区的吐蕃诸部首领以及他的六个儿子。

    所以,他的队伍是最为庞大的。

    足足有着数百名随行者。

    为了表达忠顺,他更是在临行时,将溪哥城交托给了大宋河州官府照顾。

    做到这一步后,溪巴温知道,他此番入朝,必定会得到封赏。

    唯一的问题在于,汉家阿舅究竟会给他一个怎样的赏格?

    不过,随着距离那座汉家的帝都越来越近,溪巴温的心思也难免忐忑起来。

    因为,他此番入朝,下的赌注很大。

    若不能得到相应的回报,那么回去后,各部恐怕多多少少,都会对他有所不满。

    “佛子……”

    一个贵族骑着马,凑到溪巴温身边,低声问道:“您说,汉家阿舅会答应我们的请求吗?”

    溪巴温凝视着远方,道:“应该会吧……”

    “总不能,那邈川城有,而我溪哥城没有!”

    对吐蕃的贵族们来说。

    汉家阿舅的封赏,固然很好。

    但他们最想要的,却不是世俗的东西。

    而是精神领域的东西。

    因为,在吐蕃人心中,信仰比黄金重要,血脉比能力重要。

    在这个乌斯藏已经崩成了一盘散沙,来自天竺的传法高僧绝迹的今天。

    唯一能让吐蕃人信服,同时有资格在吐蕃各部传法、讲法的,就只有汉地的高僧。

    尤其是,随着熙州的资圣禅院的普济怀恩大师在佛牙舍利的照耀下崛起后,其所宣讲的佛法,已经征服了一大批的吐蕃人。

    其慈悲心肠与精深佛法,在诸部之中,更是广为人知,被无数人称颂,奉为在世活佛。

    每时每刻,都有各部信众,不远千里,前去朝圣。

    在熙州、河州、兰州等地的棉田庄园内,辛苦劳作的各族雇工们,最大的心愿之一,就是尽快攒够足够的钱,然后去抹邦山朝圣,接受活佛点化,并向佛祖所遗留的佛牙舍利献上供奉,这样这辈子才不算白活!

    然而,这位活佛,却多次公开宣誓——圆寂之后,将转世邈川,普渡邈川众生。

    这对溪哥城、青海方向的吐蕃诸部来说,等于是天塌了——以后俺们难道得去邈川朝圣?!

    甚至得跪在邈川活佛的脚下,去舔他的靴子?

    凭什么吗?

    所以,此番溪巴温入朝,只有一个诉求——乞请汉家阿舅,委任一位佛法精深,可与普济怀恩大师相比的在世活佛,驻跸溪哥城,点化众生,普渡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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