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个异能力体在其主人死后,成为人,需要达成哪些条件?

    一位心怀劳苦大众的异能力者,数百万无名英雄的牺牲,即使穿越到战力差距极大的世界,还坚持发光发热的星星之火,以及至死不渝的灵魂。

    *

    【最可爱的人】诞生于其主人在一次大洪水中,为了拯救人民而坠入水底的一个下午。

    刚诞生的异能力体,只是沉默地凝视着手中的木盆,里面承载着他最后所拯救,于今日诞生的婴儿,还有刻着“秋月白”三个字的铭牌。

    ……在亡者留下的记忆里,他曾和朋友一起出资建设了一个孤儿院,异能力体想了想,决心把她送往那里。

    金红色的太阳照耀在抱着婴儿的棕发青年身上,青年跟随着亡者的记忆,动作迅捷地走着。

    *

    离开孤儿院时,已是深夜,此时皎洁的月光洒在夜行的青年的身上,他回忆着亡者年少觉醒异能力时的心愿——

    “我想去铭记那些为人民牺牲的无异能力者。”

    “我知道,比起普通人,世界更乐于铭记璀璨耀眼的异能力者,他们闪耀的光辉。”

    “……可是,我想记住在这些光辉背后,那些洒下鲜血与热泪的人。”

    那时的少年目睹着劳苦大众围着拯救了他们的异能力者的欢呼。却是怎样也无法笑出来。自他生下来,总有种奇妙的错位感,明明整个世界都在向异能力者敞开,少年却常感寂寥。

    坐在刚刚建立孤儿院门口,少年注视着夕阳,同伴曾对他说:“如果我们收养的孤儿,能觉醒异能力,政府会对此发放补贴。”

    ……潜意思,是其他情况不予考虑。

    从前的少年会发自灵魂的感到悲凉。

    而已经经历了数不清的风霜刀剑后,青年静静地回忆着这些孤儿父母作为英雄的一生——为救火而牺牲的第一位灵魂,缉毒而被报复牺牲的第二位,异国他乡进行卧底而牺牲,无人知晓的第三位……此时正值世界大战,战火纷飞的年代,为了宣扬异能力者的强大,带给民众安全感,普通人渐渐失去了发声渠道。哪怕是最通俗的小说,都是一个普通人觉醒异能力走向人生巅峰的套路。

    【最可爱的人】——收录所有为人民牺牲的无异能力者的灵魂。

    *

    正如在秋月白的故乡,那个屏幕上没有劳苦大众的身影,纸醉金迷的时代一般。在这个主体为异能力者的世界大战中,未经历人民艰苦抗战,奋斗在第一线,而是由七个背叛者终结战争的世界,更早地走向了那个时代。

    在这荒谬的错位中,【最可爱的人】诞生了,它是秋月白故乡中移出课本的历史,是二三次元对照,所有文豪聚集的年代,低潮的左翼文学。是由不存在的时代,生根发芽的异能力。

    ……所以,感到荒诞与错位是理所当然的。

    *

    新生的异能力体开始了追随他人灵魂的旅游,他随着牺牲的英灵走向了他们的家乡,走进了他们的一生。

    ——我想明白自己为何而存在。

    ——我想知晓,人类有何可爱之处。

    异能力体夜行时,看着照耀着他的明月,想到那个亡灵对于时代的悲凉,在心底立下目标。

    他走过被保护之人的欢声笑语,走过黑白的遗像,走过矮矮的坟墓,走过度过灾难后重新建设的家园,走过失声痛哭的家人,走过漠不关心的路人,走过璀璨光耀的异能力者,走过他们的一生。

    ……现在,他伫立在小学门前,看着放学后孩子们的嬉戏打闹,这是第一位英灵的童年。天色骤然阴沉,竟不知不觉地下起了雨,正在旁边八卦接着孩子的家长骂骂咧咧冲进了旁边的文具店避雨,顺便买下了几把伞。

    但他一动也不动,感受着雨水的坠落,记忆告诉他,有位英雄在童年时分,特别喜欢放学后淋雨,踩着水坑,边看伙伴的狼狈边挑衅着他们,尽管每次会被家长骂……而现在已经无人知晓他的一生了。

    正当他准备再祭奠片刻这所谓可爱之人时,迎面跑来一位白发女童,她步伐轻快而活泼,向着身后的玩伴挥了挥手,头顶打着一把大大的红伞,他透过伞下雨滴的帷幕,望见一双湛蓝如天空的眼眸。

    *

    “所以说——大哥哥去过很多地方?”

    “那一定见识过很多有趣的异能力吧?”

    被熟悉又陌生的孤儿们包围时,青年有些无奈,也有些感慨——当年的他们,现在已经开始上了小学。

    白发的女孩站在一边,帮他们擦着头发,湛蓝的眼瞳在金色的灯光照耀下显得温暖而柔和。

    在缠着他讲了旅途中见证的属于普通人的故事与传说后,孩童们渐渐困乏,扒拉着他的手无力起来后,女孩叹了一口气,去找来帮忙的志愿者送他们洗脸刷牙,回了房间。

    *

    秋月白坐在长椅上,凝望着柔和的月光。

    青年走进孤儿院安排的房间,回忆着在今日牺牲,不为人知的英雄。打开窗户,正准备向“可爱之人”道晚安。余光却闪过一抹纯白,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的寂寥。

    ……淋过雨出来吹风,真的不会感冒吗?

    青年关上了窗户,走出房门,轻轻地走到了花园边。

    “一条大河波浪宽——”

    女孩停止了歌唱,向她走进的青年,声音不免带着些许的担忧:

    “你失眠了?”

    秋月白犹豫了片刻,回忆着最初拯救她的青年,道出了心声:“只是你讲的故事,让我有些怀念。”

    他问:“怀念什么?”

    怀念,是只有失去之人才懂得的情感。青年在旅途中目睹了无数牺牲了重要事物的灵魂,还有失去这些人的亲朋好友的悲伤——但秋月白,失去过什么?

    秋月白在“故乡”与“被误会”的选择中斟酌片刻,想到这是个有异能力的世界,果断选择了后者:“小时候,我和伙伴们一起玩过家家时,因为不知道异能力的存在,所以幻想了一个没有异能力,所有人都梦想着当医生,科学家,老师去帮助他人……理想的世界。”

    “昨天,我们进行了异能力资质检测,那些被判定有极大潜质的孩子都被政府收养了。在昨天晚上,他们开始一起幻想,将来会觉醒什么异能力。”

    “而我听到他们与院长的谈话了,我觉醒异能力的概率为零。”

    秋月白的声音意外的平静,没有一丝波动的蓝瞳凝视着青年金红色的眼眸,继续说:“……我不想继续在幻想的世界过家家了,从今天起,秋月白要在自己的幻想里毕业了。”

    ——但青年深知女孩很难过,她难过的不是自己不具有异能力,而是所有的玩伴,都拒绝着这个幻想的世界,只因那里没有异能力。

    “你在难过于异能力的出现,打破了你的幻想?”

    秋月白看着他,想了想说:“……人迟早要从幻想中醒来的,特别是孤儿院长大的孩子。”

    “来玩最后一次过家家吗?就当做对那个世界的告别?”

    看着皎洁的月亮,想着故乡的女孩点了点头,并决心在这最后的幻想中,竭尽全力绽放故乡的光辉:“那么,你扮演的角色,就是在这个无异能力人们选择发展科技的世界,第一个飞向宇宙,去太空探险的人。”

    背负了太多的青年难得感到了新奇,他兴致勃勃地问:“那你呢?”

    “……我是一个在太空漂流的量子幽灵,接下来,你扮演的角色,需要在孤独又寂寞的宇宙中,找到我的墓碑。”

    这是青年和女孩,对彼此最为投入的一场角色表演。在故事的最后,在寂静的宇宙里,青年放弃了回家,躺在女孩的墓碑前,静静地陷入了长眠。

    一直致力于背负他人灵魂的青年,难得的感到了安心,他对着身旁发着呆的女孩,露出了放松的微笑。

    “这样的结局,感到满意吗?”

    秋月白说:“对于女孩来说,自己作为幽灵漂流在宇宙的一生,能够被来自故乡的人祭奠,已经非常满意了——但是,为什么你不返航?”

    他答道:“对于他来说,亡者的灵魂……或许比任何事都重要吧?”

    她反问:“亡者的灵魂之所以美丽耀眼,难道不是她故乡文明光辉的倒影吗?”

    “……比起守在女孩的墓碑前,继续向前,作为故乡的光辉照亮他人,不是更有意义吗?”

    青年陷入沉默,他自身的辉光,也不过是牺牲的英灵的倒影。在这段旅途中,他很早就明白,作为异能力体存在的他,只是模仿着死去的英灵,探寻着他们的可爱之处。

    “对于他来说,自身的光辉,只是模仿着他人而已。”

    秋月白呢喃着:“……那他还真是幸福啊。”

    “从未与他人光辉分离之人,总会把一切美好之人视为理所当然。”

    看起来十分寂寥的女孩,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他轻轻地微笑起来:“接下来,我准备唱一首歌,就当作我的幻想,幽灵故乡的辉光吧。”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清脆的童音,寂寥的眼神,纯真的微笑,皎洁的月光。

    “……”

    见证着女孩的“故乡”,青年心底忽然崩发出一个词——可爱。

    那个青年素未谋面的故乡,没有异能力存在的世界,对于作为异能力体的他而言……是可爱的。

    送女孩回房间后,青年拉开了窗帘,注视着澄澈的夜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

    一个无需异能力保护,普通人自身便能发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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