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珠子被雕得浑圆,一只手刚好握得过来,且它上下并未被穿孔,而是拿绳子在其八方绑住,缚在其中,知平越看越是觉得喜欢,便问那小贩道:“你这个珠子要多少钱?”

    小贩是个年轻的姑娘,一张笑脸青春秀丽,道:“两钱便足够了。”

    两钱?倒是不多,她恰好有,于是从口袋里摸了两枚出来给了那姑娘,再取下绕在架子上的绳结,恰好不知道走哪里去的江衍回来了,她便将自己买到的珠子亮给江衍看。

    “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江衍就着知平的手仔细看了看,然后点头,道:“是很漂亮。”然后将自己手中的一样东西递向她,知平以为江衍也买了个小物件,想让她也夸赞一番,于是颇感兴趣地看过去,却是没接。

    江衍手中是一条纯青色的发带,上面用淡色丝线绣了细密的花纹,在光线亮的地方看愈加明显,她想,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东西,便“嗯”了一声,道:“好看。”

    江衍笑了笑,手又往前递了一下,知平便接了过来,江衍道:“觉得好看就好。”

    知平一时没确定话中的意思,后知后觉听出了,有些不确定地问:“给我的?”

    江衍道:“那条晴儿随便找的,旧了不好用,换条新的更好些。”知平想了想早上她给自己编头发的时候,好像并没觉得有哪里不好用,但新的旧的总归都是扎头发用,既然江衍这么说了,换条新的也不错。她收下发带,忽然又觉得光她收江衍的东西也不好,大家都是花了力气赚的钱,拿人手短,她也当给些东西作为回礼,想她浑身上下没什么可送出的,唯有方才刚挑的一颗木珠子,于是塞给了江衍。

    江衍被她塞东西,下意识就接过,圆滑的触感,摊开手一看,正是知平刚给他看过的那一颗。

    知平眉眼弯弯道:“礼尚往来,送给你的。”

    江衍拿着珠子在手里转了一圈,道:“你不是......挺喜欢这个吗?”

    知平点头道:“嗯,但是喜欢也可以送。那你喜欢吗?”

    江衍将珠子收了起来,边收边道:“挺喜欢的。”

    之后两人找了一家布庄,里面做好的衣服要比成衣店的稍微便宜些,便各买了一套,统共花出去四十多钱,又在肉摊上买了一点猪肉,江衍原本想多买一点,但现在肉价太贵,二十五钱才一斤,便只割了半斤,一通下来几日的工钱去掉大半,最后两人各自抱着自己的新衣服,江衍手上再提着一提肉,走在回去的路上。

    这一条街的两边多是寻常住户,俩人为了抄近路转进其中一条小道,走了一阵就见前面一个坡脚的男人从另一边拐进这里。他手上抱着一个布包,如此走的时候一步一顿,看着颇为费力,知平多看了他两眼,就见此人最终停在了一户人家的门前,“咚咚”扣了几下门前铜环,不消片刻,门扉打开,从屋内走出两个妇人,一个看着年纪轻轻,一个已然两鬓斑白。此二人神情从茫然到怔忪也不过一瞬,男人将手中布包交到了年轻妇人手中,后又拿出一张纸,轻置于布包上。

    这时知平已至门口处,只瞧见男人低声说了什么,随后两妇人便嚎啕大哭。这一番变故来的猝不及防,知平着实一惊,往墙边靠了几分后,大抵觉得盯着别人的哭脸不太妥当,便默默转过头移开视线,但又有“嘭”一声响起,看去却是那女子瘫坐地上,捂脸啜泣不已。

    知平脚步稍顿,也不知这户人家是发生了何事,竟看着如此凄楚,待她扭过脸想问问江衍,却见此情此景下,江衍低眉敛目双唇微抿,神情颇为动容的样子,倒叫她不好意思在此时打搅他。

    邻家本闭上的门开了缝,从门后探出来一颗查看情况的脑袋,但又很快缩了回去,知平这段时间开始专注修炼一事,耳力有所进步,便听那门后之人哀愁叹息,又似有泣音隐隐约约,却被门后人呵斥,戛然而止,之后“嘎吱”一声,门被掩紧。

    本想问问的心渐渐沉下,等出了这条路到了河岸边,早已歇了心思。

    -

    另一边商近微第二次入山,在那月老观周围左右探查依旧无果后,记着高府的邀约不能晚,他收了寻妖盏往山下去。中间又一次经过石洞,商近微顿了顿,停了下山的脚步走了进去。

    洞中情景与昨日一般无二,商近微站在碑前将上面纹路又细看了一遍后,便朝后退开,掏出了昨日所写的其中五张黄符一字摆开,若是有心之人在此细看,便能发现这五张符如此连续摆开之时,其上符文恰好能左右相接成一副迷宫似的画。商近微手中捏决,口中一阵默念,就见这五张符于半空之中符文亮起,而后“唰”地附着在碑面上,不过须臾,石碑上清晰的咒文便像是被蒙了一层薄纱般模糊下去。

    随着咒文的消退,石碑之上显现出一抹侧坐着的洁白身影,只见此人男生女相,英俊柔美,此刻正微阖双目,神情漠然,视线稍往下移,他腰间的腰封上挂着一枚木牌,缀红色流苏,木牌上的银白刻纹是似乎是一座宫殿,上书“北岳殿”。

    商近微心中明了,当下朝此人作揖拜了一拜,道:“见过山君。”

    春北君闻声转过头,乍见边上立着一个人,顿时意外到坐在石碑上的身子微微后仰,“哦!”了一声,然后才抬手随便挥了两下,接着道:“你有何事?”

    他尾音上扬,姿态闲散,等话说完了兴许是后知后觉自己此刻行为不甚端正,有碍他身为山君的威严,又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屁股,摆正坐姿两手交叠搭在身前。

    商近微虽有一瞬犹豫,最终还是问道:“山君既如此说,在下也确实有一事想问一下,不知山中什么妖物能致人昏睡?不瞒城中有一女子,进了山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意外身中此术沉眠数日,其家中父母亲人甚是担忧,拜托了在下寻法救治,在下便想着治病嘛,追本溯源好得快些,便来到此地,有幸遇见您,还盼山君能解答。”

    春北君听后沉吟道:“这个嘛......吾身边确有一小童,但你找他可没有用,此妖秉性不坏但贪玩耍赖,光学了施术却没学解术,不若这样吧。”话音方落,春北君手指一勾,墙面上“咔”地裂下来一小块石头到手心,又见他单掌翻动,一双纤白玉手柔若无骨托着石头在半空翻了两滚,最后食指朝着石头一弹,准确落进了商近微的衣领间。

    见此两人皆是一顿,商近微感受到那异物顺着布料向下,最后卡在腰间,少顷板着脸背过身,沉默着深手探进自己衣领内把那石子摸出来,摸的时候他脑中思索,幸亏不是掉进贴身那层,否则大不了他回去再掏,也绝不在此处做这等不雅之事。

    春北君轻咳一声,捂了半张脸摇头,又在商近微转回来之时拂袖道:“将此物带回去,置于那女子枕边,不出七息必解此术。”

    商近微道:“多谢。”

    春北君颔首应下,道:“你的问题既已解决,便离去吧。”说着他头一转眼睛一闭,身影便已趋透明。商近微忽叫停道:“不知能否再问,进入此处时就发现这碑上,似是被人加了封印,山君怎会被封于此?”

    春北君身影重现,他抬手拍了拍身下的石碑,平淡道:“哦,这个,自己封的。”

    商近微:“......”他一噎,立时没能接话。

    春北君继续道:“神官也有累的时候,这样清净。”

    商近微道:“那此处有两个石碑,想来是山君准备的两间房了。”

    春北君道:“呃......你这小子,若是无事临走时记得把这儿复原了。”话音未落,整个人的身影便消失无踪了。

    商近微依言揭了黄符,石碑上的咒文重新如水洗过一般清晰起来,将符纸收回袖中,商近微出了石洞望眼天色,日头高升正是下山回府的时候,他边往回赶,心中边思忖着,山君一职是下派的神官,从前听闻仙妖之间关系微妙,而这山君会留一个妖物在身边,可见此闻并非胡诌,两族之间关系尚可,再转念想到自己身上,不禁自嘲地叹息一声,似乎只有人族是被单独隔绝在外,与妖与仙皆是隐晦,凡人将仙人视作信仰,行推崇祭拜之举,虽不见当真有仙人管民间之事,却也不曾为祸人间,反倒是这同处一间的妖族,虽据历代流传的卷宗记载,真正的妖都聚集在极西一个叫无尽海的地方,并形成了自身的势力与城邦,但因妖为生灵所化,故人族之地也常有妖物出现,横生事端。

    这山君并不觉得此妖行为是在伤人,看着也毫无过问缘由的打算,商近微摸不准是包庇还是真的不放心上,若是他想弄明白因果,只能自己去寻那妖。

    事情虽麻烦,但也急不来,他看着时间尚且有点闲余,一上午水米未进赶着去北岭,拖到此时口渴难耐,便在扫过街边一处小茶摊时寻了张桌子坐下,同小二要一壶碧螺春,拿一只倒扣的茶杯添茶,吹口凉气饮下一口,虽说烫茶喝不出好赖,但想想三钱一壶好不到哪儿去,于是也没有细品的打算。

    “你们可听说了,罗落失守了!”忽闻有人谈论起来,商近微循声移目瞥去一眼,五个汉子围成一桌,有壮有瘦,各自举着杯子口中说些什么,若非并无酒味传来,或许要以为此时他们杯中的不是茶水,而是酒液了。光喝茶正无聊,配点消息正好当“点心”,商近微提着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凝神静听,便听到这几人气恼道:“何止失守,西守人这群畜|生!他们敢屠城,早晚要遭报应!”

    “听闻残军都退到月丘,张家的大儿子不是去参军了嘛,前阵子寄回了家书,说月丘已经被围困,听说跟着寄回来的还有全部的军饷,啧啧啧,这是根本活不了了,他家老娘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背过去。”

    “打仗打仗,让百姓遭殃就是作孽!呸!”

    “那上面不派援军过去?赵老将军呢?那可是本朝的战神,有他带兵坐镇哪还有西守军什么事?”

    “害,别提,我听说赵将军前两个月刚被调去中塘郡川平县,去那练兵了,川平那等远北之地,即便现在已经往这边来,只怕守军死撑也撑不到那个时候。”

    “月丘再失守,往后就是池西,照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到咱们,也不知道前线那些都干什么吃的,这么不争气!”

    “那回头要是征兵,你去不去?”

    “去啊!怎么也给那些渣滓些颜色看看!”

    商近微端杯子饮尽最后一口,抬眼,话是刚才那个喊“不争气”的汉子叫的,看他起身后又是马步又是挥拳,背对着脸只见虎背熊腰很是壮实,声势颇足,倒确实是个当兵的好料子,就是瞧着莽了些,还要多磨磨。

    一壶茶只余了个底,商近微喊来小二结了钱,估摸喝茶喝了快一刻钟,不经意朝身后某处瞧了一眼,便匆匆往回府的方向快步而去。

    -

    城西元宝巷,王喜喜同三台一块守在巷口前面靠墙蹲着,视线正对街面,而这条街,是从城中到山脚最近的一条。三台搓着地上的石子恹恹地道:“咱们在这能等到吗?要是等不到要不算了呗。还不如找山君呢,到时候求山君也是一样的。”

    王喜喜头往后抵着墙,反对道:“不行,谁让你打人搞来个除妖师。”

    三台尚不服气:“那怎么办,总不能显得我好欺负吧!”

    王喜喜“哼”一声,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说不清楚,山君你也别想了。”

    三台道:“那要是蹲到那除妖师了,你跟上去还是我跟上去?”

    王喜喜想都不想:“自然你去。”

    三台“哈”一声道:“你去。”

    王喜喜:“你闯的祸。”

    三台:“你提的主意。”

    王喜喜:“呵。”

    三台:“哼。”

    “那棵草,说好帮忙找山君,一点也不尽心。”

    “人家也有自己的事,我看你整日闲得发慌,不也没尽心,光指望别人帮你,没出息。”王喜喜指着三台,手指在半空点了好几下。“等会儿我去就行,你离远点,先跟着找到中术之人,解不解得开反正试试再说。”

    “嘘!嘘!你看就是那个!那个黄衣服的!”三台忽然激动起来,贴着王喜喜示意她望街上看。

    王喜喜立马不再说话,依言看去,街上确实出现一个淡黄衣服的男人,对方个子虽高但骨架子偏窄,显得有点弱不禁风,但步伐稳健行动不急不缓,显然有些功夫在身,若是叫王喜喜与之碰上,却又完全不敢小看了他。

    王喜喜确认对方看不见这个角落,侧身朝三台摆手催促后退,三台这时候也是听话地站起来往巷子里面跑了一段,等她觉得距离差不多了,再扬手叫三台停下,那除妖师经过巷口时她便低头佯装在这闲站着的谁家女儿,等对方走过了,她再随在后方隔着距离东看西瞧地作掩护。

    这样跟了好一会,对方突然在一处茶摊坐下了,使她原本在背后,此时竟无意中到了侧面,那人一转脸就能看见她,王喜喜不敢托大,便当做不在意地继续往前,直至站在了其后方闪身躲进一家铺子,一面状似挑东西,一面留神注意着茶摊,直到对方起身离开,隔了段距离又再次跟上。

    王喜喜偶尔能看见后面三台冒个头,但他并不往人群中间走,便只能不停地找遮挡物,看着一会儿蹿一下的,不时引人侧目,王喜喜这边要小心不被察觉,另一边还留意着三台不要搞出事,操心操的头都有些打了。

    好在最终顺利地跟到了一处宅子,王喜喜看着人从大门走进去,她知道这是宿川高家的宅子,那么这个从前没见过的除妖师便应当是暂住于此,不是自己住店倒也便宜了她,否则还要多跟几趟,就算有知平那秘术也仍危险的很。只不过这高府,倒是让她想起前几日常出门时,从旁人闲谈中听到的有关高家二小姐施粥的事,好似就是因为她阿姊遭了意外,莫非被三台打的就是这位大小姐?

    此时三台从街边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头,顿了顿小跑过来,王喜喜等他刚跑到旁边,便忍不住数落他:“你可是撞大运了,。”

    三台虽然不明所以,但王喜喜的语气他能听懂,“哼”一声,道:“她若不踩我那一下,我自然不屑于搭理,谁叫她管不住自己的脚,还跑到我的地盘来。”

    这世上若是叫王喜喜把最不想做的事排个名次,那么“同三台讲道理”这一项一定赫赫在榜。

    王喜喜叹气,看着三台想说点什么,结果一张口,忍不住又叹气,扭过了脸。她仰头望了望,高府的外墙建得约有六尺高,轻易进不去,且即便进去了照着这宅子大小,也不知道那女子在哪间屋里,便道:“先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可以等下午那个除妖师再次出门的时候入宅子找人,想来安全得多。

    这般想着,王喜喜转身往旁边找三台,猛地一张刚见过不久的面孔突兀地出现在眼前,那身追了一路的淡黄衣裳此时距离她极进,近到她分明在那一瞬紧张到屏息,却还是恍惚闻到对方身上的冷梅香。

    面前人先是打量着看她,等到王喜喜反应过来,找回自己的声音,立马横眉竖目骂道:“看什么看!!”

    对方“哎呀”一声,往后退开一步,紧跟着不太高兴地嘀咕两句,王喜喜在旁边隐约听到“连续”“嫌弃”的字眼,听不明白这人是什么意思,王喜喜往旁边跨了一步便打算直接走,不出所料,被对方迅速伸手拦住,也是这时她才发现五步开外一动不动站着、被身上的绳子捆得像个粽子的三台。

    王喜喜一看,心道:这下好了,确实是没法子一走了之了。

    这除妖师拦住了她却并不对她出手,王喜喜自然也不会先开这个头,毕竟不打兴许有的商量,打了可就没得商量了。

    她道:“你想做什么?”

    商近微将面前这个小姑娘来回打量了个遍,越看眉间皱得越深,他道:“实不相瞒,在下有一事不解,你......是人还是妖?”

    王喜喜一顿,心道:知平那丫头居然真有两把刷子,这么近都判断不出来她身份呢。

    她道:“人。”

    一边,三台虽说身体动弹不得,但知觉仍在,乍听王喜喜这般说话,登时瞪大眼不敢相信这青天白日的王喜喜居然敢这么说鬼话!但当他试着仔细去看她时,幡然发觉似乎确实有一阵子都没在王喜喜的身上感觉到妖气,只不过是被他忽略掉了而已,心中惊疑不定。

    商近微闻言先是差异地“哦?”一声,须臾他莞尔一笑,幅度很小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我这里还有一问,要不小朋友一并解答了吧。”

    知平看着他不说话,商近微侧目抬手,指向三台道:“那你可知这个孩子是个妖呢?”

    王喜喜想了想,道:“知道。”

    商近微了然,“如此。”他静默良久,若有所思,就在王喜喜以为他不准备再问东西的时候,面前这人伸手朝三台的方向一抓,就见三台忽然朝这个方向飞来,仔细一看,三台满脸惊恐“啊啊啊”地叫了起来,更像是被那根朝着除妖师飞过去的绳子拖过去的。

    商近微一抬手便抓住了绳子,借着绳子的力将三台提了起来,三台被吓得两条腿左右乱蹬,王喜喜看得心惊肉跳,唯恐此人要对三台不利,虽然有时候三台的嘴令她厌烦不已,但到底也是旧相识,还是出生在同一山坳里的妖,王喜喜终归还是被迫出手,在商近微注意力还放在手上的三台身上时,她极快地一拳挥出正中对方手腕,然后趁其手上卸了力气,王喜喜抓着三台的右手臂猛地朝旁边甩去。

    这突然而来的力道着实不小,商近微有些意外地看着刚抓到手里就飞出去的小妖,视线下移看了看空了的手,视线又上移看着已经往后撤了数步的王喜喜,他收回手揉了下方才受击的手腕,又转了转,好在打过来的力气虽大,对他而言却不痛不痒,主要还是惊愕多些。他笑了一下,道:“这骗人,可不是个好习惯。”

    王喜喜警惕地盯着他,脸色微沉眸中闪过一道暗芒,厉声讽道:“我们不曾害过人,倒是你们这些除妖师,一脉相承的滥杀行径。”说到后面一句,称得上是光明正大的谴责了。

    商近微被她骂得当即睁大眼,收手抱在胸前,叫屈道:“欸?你可不要乱说!!我不是,我没有,本门师训绝不许滥杀无辜,可别什么罪名都往我头上扣,叫人听见还要以为我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损我清誉。”说着双手合十朝着天上拜了拜,转回头对着王喜喜继续道:“在下素来乐善好施,广结善缘,真诚善良,尊重生命,与门中弟子最常说的便是万物有灵,你上来认定我曾有滥杀行径,此话又要从何说起?岂不平白冤枉人,伤别人的心。”

    王喜喜怀疑地看着眼前人胡说八道,听着听着既觉得有几分道理,又觉得没有道理,冤枉人不对,她们身为妖力有限的小妖,在对上除妖师时首先保持戒心也不能说错,大家都有自己的道理,真要说其实也没必要分这个对错。

    面前的除妖师又道:“不说句抱歉吗?”

    王喜喜嘴角抽了两下,心道:此人跟有病似的。她眼睛留意着商近微,手上不忘摸索着三台身上的绳索,三台自己挣了许久都不能令其松动,看那人能使唤它的动作,想来是一件法宝没错了。

    就在王喜喜皱着眉思考要怎么把这碍事的绳子解决掉时,视线中除妖师手指动了动,因着王喜喜一只防范他突然发难,故而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正准备出手,却发觉拎着三台的手挣力骤然变沉,她立时扭头看去,便见先前还紧紧绑着的绳子自己松开了,一圈又一圈掉落下来,而后“嗖”地一下向除妖师的位置飞去,刚好一圈一圈地落在除妖师伸出来的手掌上。

    王喜喜一时愣住。

    这是做什么?

    商近微笑了笑,将绳子收入袖口,而后揣起袖子站好了。

    他道:“要是想解开,说一声其实也不是不可的,只是你这位朋友见我第一眼就朝我丢了个法术,我也是正当防卫嘛。你看他连一根头发都没有掉,也该知道没骗你,至于没害过人,虽说是有意听了你们墙角,但其实我是一个正直的人,你们的山君也同我说过了,既然是高大小姐有错在先,且山君也已经帮忙解了她所中之术,当然也没立场再对你们如何,时候不早了,我要去吃饭了,你们也早点回家吧。”

    王喜喜还什么都没说,三台那一根筋的脑子只进了“山君”二字,下意识想往商近微那边靠近,但被捆住的感觉仍然停留在他身上让他有所顾忌,又生生刹住脚,期盼地问:“你见过山君大人吗?大人在哪里?我已经许久没见过大人了,他还在这里吗?”

    商近微有些错愕。

    没想到这个一看便觉得是个顽皮性子的小妖这么在意那个......他在脑中搜罗了些词,最终确认,那个不正经的山君。

    “山上有处石洞,你们山君把自己......啊不,他在那里给自己找了个清净地方休息,怎么,没跟你说过?”

    三台闷闷地点头,“没有说,不过,只要山君平安就好。看不见也没有关系。”末了他笑了一笑。三台虽说经常嘴里说不出好话,但一张小脸确实粉白可爱,眼睛又大又黑,像此刻这般委委屈屈的时候便如同浇了清水的黑石子那般润,将王喜喜看得心里莫名一软,摸了摸他的头,被三台扭头瞪了一眼。她当即收了手在心里痛斥自己,真是好心泛滥才会同情三台这个小屁孩!

    “这样看大家都没有问题了吧?那我吃饭去了啊,再不去怕就要来人催了,怎么说也是个客,可不能失礼。”商近微担忧地摇了摇头,“快走快走,下次小心点。”接着就看他后撤几步,鞋底在地上猛地一踏,身体便如燕子般轻盈一掠,在墙面上蹬了一脚借力攀上墙头,翻身一跃,身影顿时消失不见。

    一上午过得跟做梦一样,王喜喜尚且还没有真正地从他们对上一个跟妖有说有笑的除妖师的事情中清醒过来,还有些迷幻,三台已经在旁边扯了扯她袖子,提议道:“我们去找山君大人吧。”

    王喜喜看他一眼,“不是你自己说看不见也没关系。”

    三台腼腆一笑:“其实还是想看一下,我不会打扰山君的,就看一眼而已。”他特别强调了“一眼”。

    王喜喜:“呵......别愣着了,走吧,回家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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