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们已经盛满愤怒,陷进漩涡里了。”沿着法阵发光的方向,拉法一行人向前走着,直到他们看见熟悉的花车。那里呈现出一幅诡异的景象。

    刚刚重获生命的精灵们,在那里感叹奇迹;而刚刚见证死亡的精灵们,正在大打出手。

    鲜血和染红了莎莎的衣袍,她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刚刚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谁又做了什么?谁逃跑了?谁死了?又有谁崩溃疯掉了?

    莎莎抱紧自己。她努力回想着刚刚见到的一切。

    她记得女王对她微笑,然后列娜杀死了女王,但她仍然站在那里,然后呢?

    然后发生了什么她不懂的事情,她看到了一段影像,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比如说将他们的神明带回来,将在灾难中死去的精灵们带回来,好将灾难抹平。

    但也只有一瞬间而已,实际上,她什么也没做。她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形容可怖的女王死在黑色的犯人手里。

    犯人很开心,他尖叫着离开了,变成一只庞大的黑龙。

    接下来就乱了,全乱了。莎莎开始被殴打,她也会还手,她看到自己把对方的脸皮划破,血污染红了自己的衣裙,甚至开始发黑。

    她不敢看这些,于是又本能地挥出手去。她太愤怒了,她知道与她同样搅在血里的其他精灵也一样,这是愤怒的狂欢。

    于是她笑了出来。自从列娜死后,她从来都没这样开怀地大笑过了。

    真的很开心!

    “这就是疯狂。”莱斯说。面前的一幕对于他来说是如此熟悉,他所到之处就会这样。他悲悯地看着希达,“这也许是圣瑟尔的未来。”

    希达说:“这是他想给我看的东西。呵,疯子善良起来就是这样的,只能用伤害的方式做事情,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

    希达看向拉法,说:“你会怎么做呢?这是你的子民,你的精灵,你会愤怒吗?”

    拉法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冲动,冲上前去或者做些什么实际的举动,她退到一旁,回过身来,背对着那一团混乱:“你说得对,疯子做事就是这样的,带不来幸福和和美。我早该知道的,因为我做了什么而给精灵们带来的痛苦有够多的了,不做什么才是更明智的。”

    “而且,现在他们有他们自己的神明。”

    一个被莱基大费周章而制作出来的神明,他的第一个完成品。拉法很不想承认,莱基的确帮到了自己,甚至可以说挽救了自己,只是承认一个被她否定许久的事物实在是有点难度。

    “等等吧,只需要两秒。这一切都会消失。”拉法找了根树枝坐下,“你们将看到拨动时间之弦,一切发生变化的那一瞬间。”这是在那一间木屋里,她再次看到从某个过去的时间点归来的洛特蒂亚戈时知道的,洛特蒂亚戈即将要做的事。

    他说:“其实这一切,在精灵国土上发生的一切的一切都无所谓。你可以放手去做一切你想做的和你需要做的,你可以做所有的努力,不管徒劳与否,我们都会将它抹除,因为我们只爱你。”

    听到这一切的拉法只能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去接受这份单一又极致的爱。她的兄弟和她的子民,看到了她自己所忽视的伤口,跨越了时间,独断专行。他们并不爱精灵,他们只爱拉法。

    这是拉法所不能接受的!也是她无法忍受的!可也是她亲手将事情推到这一步的,是她亲手将事情搞得一团糟。

    拉法平静地靠在一旁不知道哪棵树的枝干上,她感到疲累,但尽可能保持着表面的平静。

    在上一个瞬间,木屋里的时候,她大发雷霆,又被屈辱地安抚,在这个过程中她学会了平静接受这件事。

    “我应当对精灵们放手,我不再是他们的神了。”

    两秒,其实根本没用上两秒。在拉法刚刚说完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除了拉法、莱斯、希达这些神明,其他的一切都像故事书翻页一样,一瞬间消失,又被新的画面替代。

    那个画面和谐又美丽,女王在台上高声演讲,精灵们举着花环。赞美仁慈智慧的女王治愈了疾病,从邪恶的炼金术士身上发现了致病的因子——黑龙的鳞片,那一小盒被称为利木齿粉的东西。

    那东西既是致命的毒药,又是救命的药剂,女王一个人完成了所有的研究,并医治了所有的精灵。她隐姓埋名,离开王宫,与自己的爱人伊琳生活在树下,开着一个破旧的小诊所。

    直到今天,在快乐的庆典时刻,女王和她的爱人终于把这一切公之于众。

    精灵们的欢呼淹没了一切,他们不会知道新的神明已经诞生,也不会知道女王其实有个不存在的弟弟。

    “如果我没有成为神明,是不是就会和他们一样被擦出掉,篡改掉记忆和状态?”希达说。

    拉法笑吟吟地看着她:“我们会记住真相,只是不会告诉你。其实你如果没成为神明,这一切也没法发生,你是个编纂者,在今天之前,你还是一个处在神明和地上生灵夹缝中的人类。就像一个钉在纸页之间的钉子,只要你在这里,这一页就永远不可能翻动。可你成为了神明,这一切就像是洛特蒂亚戈的闭环一样,你也有你自己的闭环。”

    “在这里,你获得了自己的神位,认识到了自己的力量,并第一次使用了它。它连根拔起了种植在这片土地上无穷年岁的母树,就像拔起了无法纾解的沉疴,你将精灵们内心真切的希望变成了现实,带回了回归母树的精灵,这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奇迹。”拉法说。她像一个鼓励孩子的母亲。

    “即使这个奇迹只是个短暂的泡影?”希达说。

    拉法不说话,她只是让希达接着看。

    希达睁大了眼睛。

    莎莎,那个曾经给他们带路的女孩,一摇一晃地登上了花车,她的衣裙仍然洁白。

    希达看着她蹲下身子,拉另一个女孩上来。

    “快来,列娜!”

    重获生命的和重回清明的精灵们站在一起,他们共同存在。

    没人记得他们经历过怎样的分离。

    “神明的力量不会被抹去,希达。你的确将他们带了回来,这并不是泡影,是你创造的事实。”拉法说。

    “精灵一族是大地与森林的民族。他们有着尖尖的耳朵,或长或短,这是因为传说中他们是由一棵巨大的树木所创造,来自根系的精灵与来自树冠的精灵有着不同的形象。因为精灵们亲切的造物主,根系才能与枝干想交流,树木才能获得自由。这就是精灵的来源。”讲述者啪地一下合上书本,他痛苦地皱起眉头,“我不擅长讲故事,也不擅长带孩子。”他是洛特蒂亚戈,头戴金冠,身穿白袍——一副传说中神明的打扮。

    希娜歌尔从他身后路过:“没办法,精灵已经很久没迎来孩子了,看看他们吧,你下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可能就我这么高了。”她已经褪去了恐怖的面容,随着时间之弦的拨动,她也变回了之前的样子:一个完美的精灵。

    只是不知道是希娜歌尔的强烈执念还是精灵神身为洛特蒂亚戈的私心,希娜歌尔保留了那段恐怖的记忆,一段因为她错误决策而杀死自己的至亲、挚友又将爱人推到对立面的记忆。希达在她的身体里留下了种子,只要她希望,这段记忆就会消失不见。可这颗种子一直没有被触发。

    洛特蒂亚戈那天是在母树原本所在的位置被发现的。不知道是母树化成了他的身体还是只是他更喜欢那个位置,反正他原本的身体也不见了,神明也不在意这个。等到希达一行人五味杂陈地返回母树的时候发现这个新生的神明浑身赤裸地坐在地上吹叶笛,曲调十分难以入耳。

    拉法当场上去夺下那片那片扰人的叶子,去把洛特蒂亚戈臭骂了一顿,饱含了各种各样的怒气。希娜歌尔当时意识到了什么,她什么都没说,站在原地和自己的弟弟遥遥对望。他们的距离已经很远了。

    再然后,洛特蒂亚戈又在原地种下了一棵树,这棵树会长到多大无从得知,不过的确种上了。他还打算在旁边建一个小木屋,修建得要比原来的医馆整洁些。

    一切扰人的、令人厌恶的油污都被抹去了,只剩下有记忆的人将它藏在心底。眼前的一切美好的如梦似幻。

    拉法决定停下了,她回到了她的起点与终点,引导洛特蒂亚戈成为一位称职的神明。

    而希达应该再度启程。

    她还要回到圣瑟尔。她已经得知了莱基又拿着他的神格离开了这片土地,那么很显然,他会前往圣瑟尔,在那里利用神格诱惑一位优秀的政治家陷入疯狂泥潭,最终死掉。这是一切的开始。

    希达无比清楚,自己站在了开端之前,她需要找到正确的方法,踏出这一步,回到家乡,这是她给自己留下的任务,也是雅西法尔引导她的目的。

    她回家的时间点必须足够精确,不能与自己处在圣瑟尔的时间相重合,也不能错过圣瑟尔任何一个关键的事件;地点、地点也要精确,她的脸在圣瑟尔的一些核心人员那里具有代表意义。她在人类聚居地以外的任何地方都可以谁都不是,做一个完全的局外人和旁观者,可在圣瑟尔,她仍然是一个盗贼希达·文,也仍然是一个贵族希瑞菈·文尔利特,即使她努力否认这个身份,在这种时候,否认是无用的。

    “如果最坏的结果发生,圣瑟尔已经进入了无可挽回的境地,我希望在精灵的大地上发生的一切也可以在圣瑟尔发生,一切懊悔与悲伤都可以倒带重来。”许久之后,站在疮痍的圣瑟尔大地上,希达这样由衷地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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