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牧言的网络头像是她那只狸花猫的正脸照。

    第一条亦是唯一的消息是转账信息。

    单熠坐在软椅上,玻璃透窗正对“咪呜喵喵”的招牌,是即使隔了一条马路抬头也能看清对面人影晃动的距离。他目光紧紧锁定那条快被他盯穿的消息,然后拿手机反复往自己脑袋上磕。

    “咚咚,咚咚,咚咚。”

    一时间,咖啡店鸦雀无声,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大早上就突发恶疾的人身上。

    昨晚上大家接到一通流浪猫救助的电话,对方留下的地址是C市最享有盛名的大学。

    该大学位置与他们门店的位置相近,又得知猫已经被捉好可以直接领走后,胡牧言和主动要求去的单熠一起步行出发了。周心悦本来在胡牧言提出需要有人同行时踊跃报名,听说单熠也想去后就主动放弃了,任胡牧言怎么说三个人一起去她给出的回答都是摇头。

    胡牧言走出店外,拿出手机搜索大学的具体位置。看了一会儿她又歪头放空眼神思考,嘴里含糊地念着“左边是东”类的句子。

    察觉到单熠等待在一旁,一直安静地注视她,胡牧言立刻说:“抱歉啊,我方向感其实不太好,每次出门都要带同事或者看地图的。”

    “没关系,我方向感很好,我知道这所大学在哪。”

    夏日的上午,太阳尚且未到叫人难以忍受的热度。天空辽阔,白云舒卷,空气温暖宜人。城市沿路而植的树木枝叶茂密,绿意盎然。街上热热闹闹,多是一些早起上班的人群,他们两个相伴前行的身影并不显得突兀。

    胡牧言今天穿了一件橙色的半袖衬衫,衬得她面容清丽,周身上下环绕着一种年轻的气息。她静静地走着,像是悄然混入街道中的一抹亮色。

    单熠全程目不斜视,强压着想要变轻快的步子。

    稳重,稳重一点。他在心中对自己说。

    光是走在胡牧言身边,他思维的重心就开始向她倾斜,他不自觉地畅想摄影那天对方的着装、会说的话与脸上的表情。

    单熠闭上了一两秒眼睛,感受着一阵逐渐加强的风势和他鼓噪的心跳声,时间在在这一刻无限延长。

    他从没想过因为某个人的承诺,他会便会如此期待承诺那天的到来。

    等到了目的地,胡牧言看见学校外停放共享单车的空地站着一行四个女生,其中一位神情郑重地捧着一个快递纸箱。

    “到了。”

    胡牧言出声宣布了这场出行的终止。单熠抿一抿嘴,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骤然消沉的气息令胡牧言多看了他两眼。

    四个女生都是极年轻的面孔,看动作她们都彼此相熟,不用猜也知道是这所大学的学生。胡牧言判定这些就是昨晚打电话的学生了,主动上前打招呼打算接过纸箱。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子警惕性很强,她挡住胡牧言的动作:“你怎么证明你是救助站的?”

    好耳熟的台词,胡牧言又看了一眼单熠。她早有准备地递上名片和工作证,于是女生们商讨一番,警惕的眼神转到了没有提供证件的单熠身上。

    胡牧言忍笑:“他是和我一起的,工作证,他没准备。”

    得到的是一个单熠怨念的眼神。

    建立初步信任后,女生们的态度和表情就和软下来,她们七嘴八舌地向胡牧言介绍纸箱里的猫。胡牧言由此得知她们都是同一宿舍里的学生,猫则是一直在校园经受投喂的流浪猫。

    “猫妈妈是我们宿舍一直在喂的,今年它生一窝小猫,等它们长大学校里的猫就太多养不下了。我们已经带猫妈妈做好绝育手术了,今年毕业没法带走这群猫,在领养平台挂半个月没人理,只能联系你们收留了。”

    “大猫和小猫都很乖很温顺的,不伤人,就那只小狸花稍微皮了一点。”她们指点给胡牧言看。

    纸箱里垫了一层保暖用的毛巾,卧在毛巾上的三花猫妈妈毛发花色斑驳,前左臂是一块橘色花纹,背上则是白橘灰三色混杂。而它的孩子则是两只橘猫一只奶牛猫一只黑狸花。刚满一个月龄的奶猫一字排开,它们整齐地趴在母猫肚子下吮吸母乳,耳朵一抖一抖,在最右边的狸花一边吮吸一边用双爪踩奶。

    几个女生打包了养猫所使用的东西,包括半袋猫粮、两杆逗猫棒、几包猫条和一只用毛绒手套卷起的球。这些东西顺理成章地交到单熠手上。

    要抱走猫的时候,有女生开始录像挥手:“学姐再见了。”

    胡牧言猜测这一幕会被配上煽情BGM出现在该同学的朋友圈和大学回忆里。

    三花猫妈妈对此无动于衷,自顾自地躺在纸箱里埋头舔自己的孩子。

    “真是无情猫啊。”女生们见状啧啧感叹,又嘻嘻哈哈地轮流最后摸了一把成猫柔软的肚皮。

    胡牧言笑:“就这么把猫学姐拱手让人了,不给学弟学妹们留一只吗?”

    她们连连摇头,一副生怕胡牧言反悔的样子:“猫够了够了。”

    “学校里还有几只猫学长。”

    挥别几个女生后,胡牧言用一指挑起母猫的下巴,喃喃自语:“有点黑下巴,不严重。”

    全程一言未发的单熠悄声说:“好像已经没有合适的猫笼放得下一家五口了。”

    “能多收留一只是一只吧,如果我们不留它们,一想到等它们长大了要面对被驱逐流浪的生活我就不忍心。”

    单熠很想说你是不是经历过类似的事,但这话太伤人心了,不好说出口。他沉默了一会儿:“最近好像不见你们去抓猫了。”

    他转移话题的能力太差劲,好在胡牧言习惯了:“怎么会天天都是抓猫呢,被捡到猫但是无力抚养的人联系才是常事。之前我们一直有收到后腿残疾,还有被人打伤的猫的救助消息,你没看到只是因为这些猫现在不是熬不住死了就是被好心人收养走了。”

    “冬天遇见残疾猫比较多,轮胎暖和能给猫安全感,所以猫爱藏在车底下。有些司机来不及检查轮胎,我们每年都会见到很多被车碾死的流浪猫。”

    “很辛苦吧?”

    胡牧言摇摇头:“没有,我加入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后果了。组织初期时会有爱猫人士送猫砂盆猫粮和猫玩具什么的,领养平台也会收到匿名捐助,有一些人家里实在养不下猫会像刚才的学生一样给猫做完绝育再送来。”

    “而且现在很多人都愿意喂养流浪猫了,虽然这种行为不够妥当,但是呼吁大家用领养代替购买的不就是我们的工作吗?我们是外界的帮助和支持才能一路走下来的。如果没有加入救助团队,我可能就体会不到这些经历了。”

    胡牧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突然涌现出一阵强烈的念头,让她自说自话了一大堆。单熠一直都是含笑的神情,看不出他的想法。

    “是不是觉得我说话特理想主义?”胡牧言笑笑,偏头直视着单熠的眼睛,“你可能不知道,做这一行就是要有一点‘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的情怀在的。”

    “我知道。”单熠忽然说。

    “嗯?”

    “我真的知道。”

    胡牧言不说话了。

    带着一窝流浪猫回店,胡牧言看见席桃坐在工位上独自出神,其他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胡牧言把流浪猫送至她眼皮底下:“小桃,来把新来的几只猫信息登记一下。”

    席桃目光愣愣的,她低头看着那群拱来拱去的小奶猫。听到胡牧言的要求后,她直接上手把一只小猫拎上桌拍照。

    本来这种突然的动作很容易遭到护子的母猫的攻击,但这只三花确实如那几个学生所说的般温顺亲人,见她如此动作也没有伸爪子的预兆,只是随她的动作站起身紧张地盯着被拎走的孩子。

    “怎么直接上手抓啊,不怕猫身上有跳蚤吗?”胡牧言不轻不重地拍她一掌。

    席桃也意识到这一点,又把放到桌上还没拍照的橘猫塞回猫妈妈身边。

    胡牧言皱一皱眉。

    等胡牧言口述猫年龄和状态时,席桃将“一月龄”打成了“七月龄”,她照着这种格式复制粘贴好了其他猫的标注项。待她半晌得不到下文,疑惑地看向胡牧言时。一直观察她状态的胡牧言摇一摇头,越过她用键盘把信息更正。

    一系列下来胡牧言再察觉不到席桃的异常,异常的就成她了:“怎么魂不守舍的?昨晚没睡好,还是生病了?”

    “唉。”席桃不答。她用胳膊遮住双眼,长长地叹气,流露出一种疲态。

    胡牧言绕到她身后给她按摩肩膀:“小桃,老叹气会把运气叹走。如果觉得累的话可以去吸猫,我把我家崽给你吸一吸。”

    席桃默不作声地半转过身,把脸埋进胡牧言怀里。

    “做什么呢?你刚刚摸过流浪猫,别把跳蚤传我身上。”胡牧言当她在撒娇,推她的肩膀。

    席桃一动,她好一会儿才抬起头。

    她半张脸埋在胡牧言怀里,露出的一双漂亮的杏眼经灯光一照,竟然显现出一点湿意来。胡牧言心头一惊,定睛细看,这点湿意又消失了,仿佛刚才只是一场错觉。

    也是在一段时间之后,胡牧言才意识到这个表情究竟代表了什么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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