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救命啊,救命啊……”

    西院,陆家母女相互搀扶,目视持刀走来的麻衣女子,眼神惊恐,不断往后倒退。

    雍容华贵的妇人浑身颤抖,故作镇定道:“宁瑶你最好别过来,否则我定会让老爷责罚你女儿的。”

    麻衣女子充耳不闻,像是提线木偶,始终喃喃道:“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月光照进屋内,长刀在墙上投下残影。

    “母亲,啊啊啊啊啊——”

    热血喷在陆长女的脸上,她失声尖叫,呆愣地瘫坐在地上,“求求你别杀我。”

    麻衣女子没理会,手起刀落。

    几名宋家弟子和靳欢同时赶到现场,就见麻衣女子被浓郁的黑气裹挟,面色苍白,眼里布满血丝。

    靳欢问:“这就是你们口中的魔物吗?”

    “没错。”宋熠握着剑柄,蓄势待发。

    “不是魔物,是魔人。”宋简舟浑身紧绷,低声吩咐,“宋熠,快去传讯给师叔他们。”

    “哦,这就去。”说着,宋熠转身离去。

    靳欢想跨过门槛,却被宋简舟阻止,“陆姑娘,魔人凶狠残暴,你先离开。”

    “是吗?”靳欢笑了笑,推开宋简舟的手臂,漫不经心地走进屋内,“试一试。”

    “陆姑娘,危险。”

    见被操控的麻衣女子袭向靳欢,宋简舟迅速拔剑冲上来,还未靠近魔人就被靳欢拎着衣领,用力拽了回来。

    “少来捣乱。”

    说罢,一团黑雾袭来。

    靳欢纵身跃起,在空中扭转身体闪躲魔气,落地向后倒退几丈。待站稳后,她一个闪身来到麻衣女子身后。

    一道魔气划过,她摇响四方银铃驱散黑雾,避开尸体站在床榻上,冷冷地看着躲在女子体内的魔人。

    “就这点本事?”靳欢嘲讽一笑,看准机会,猛地冲出,拉着麻衣女子来到屋外。

    “本少主现下不着急回家,陪你玩一玩。”

    靳欢勾唇浅笑,用脚尖挑起一颗石子,伸手接在手心里,掂量几下,才抛向魔人。

    刹那间,狂风平地而起,卷起尘土飞扬。周遭的草木不堪重负地向一侧倾倒,发出潇潇的声音。

    “哎呀,竟然躲过人质,伤到你了!”

    靳欢迎着风微笑,阳光勾勒出这具凡体清秀的五官和纤细的身型,乌亮的青丝在风中飘扬,配上她生来的高傲姿态,有种高不可攀的诡秘之美。

    “不如让你见识一下我的银铃吧。”

    宋熠归来就看见魔人被靳欢耍着玩,惊叹道:“陆姑娘好厉害,完全压制住魔人。”

    宋简舟挺直腰板,站在长廊下,见靳欢气定神闲地戏弄魔人,便知她的实力远在魔人之上。

    “她的银铃好奇特。”

    宋熠闻言,朝银铃看去。

    靳欢指间的银铃偏大,不似寻常逗弄孩童的铃铛。细看是朵朵梨花拼接而成的银铃,透过镂空可见里面晶莹剔透的琉璃,一根粉紫流苏穿过琉璃,垂落下来。

    “这银铃好漂亮,师姐肯定喜欢。”

    宋简舟想听人说银铃蕴含的灵力磅礴,见宋熠说得不合心意,淡淡道:“回去住静思楼面壁思过。”

    “……”

    这边,靳欢失去兴致,嘴角勾起一丝弧度,道:“你太弱,不好玩,我们结束吧。”

    话音一落,靳欢忽然发力,疾步奔出,眨眼间逼近麻衣女子,伸手将掌心贴在她额头上。

    “滚。”

    一团黑雾从麻衣女子体内钻出,滚落在地上化成人形。见靳欢在给女子疗伤,魔人冷然一笑,挥甩动沉重的铁锤链就想偷袭。

    铁锤与利剑相撞,“铮”一声巨响。

    宋简舟和宋熠挡在靳欢身前,横举长剑吃力地挡下这一招,汗水淋漓,布满额头。

    “你们也好弱。”

    见魔人步步紧逼,靳欢嫌弃地说着,伸手扶着宋简舟的背脊,输送灵力给他。

    “我也需要。”宋熠见状,仰头大喊。

    靳欢一掌打在宋熠肩上,“给你。”

    不多时,麻衣女子气息变得平稳。

    长风卷起靳欢的衣袍和青丝,红色灵丝攀缠在周身。她眉梢微扬,摇响银铃,灵力凝聚幻化出一支利箭。

    “刷”一声,长箭直射魔人,穿心而过。

    “一点都不好玩。”

    目视黑雾退散,宋熠不可置信地问:“死了?他会不会是使用障眼法逃了呢?”

    靳欢搀扶着麻衣女子,指向魔人站的地方,提议道:“不如你站过去,我赐你一箭。”

    宋熠连忙摇头拒绝,“不不不……不用。”

    宋家弟子见魔人已亡,冲过来围住靳欢,惊奇又崇拜地询问她,用的什么招式。

    “无所不能的鬼术。”靳欢张扬道。

    宋熠声调高扬:“鬼术?怎么学啊?”

    宋简舟听见“鬼术”二字,眼底闪过轻微的诧异,但回想靳欢的招式,自己也无法确定出自仙门哪家。

    他沉吟片刻,道:“鬼修在两百年前就被仙梨明家的师徒二人所灭,记载炼化鬼魂修炼的秘籍宝典也被烈火焚烧,所谓的鬼术早已销声匿迹。”

    宋熠道:“师兄,博览群书,肯定不会记错。”

    有人反驳:“可陆姑娘的招术不像是仙门的。”

    “说不定陆姑娘祖上有鬼修呢。”

    ……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他们的争执,靳欢收回视线,抬手轻拍着麻衣女子的背,因对占据这具凡体有愧意,语气温和:“你的伤势重,体内有魔气残留,需静养。”

    麻衣女子眼神清明,伸出双手捧着靳欢的脸,张开嘴,扯着嗓子朝她大喊:“啊啊啊啊——”

    靳欢疑惑道:“不会说话,哑巴吗?”

    麻衣女子点头,左手指着自己的嗓子,右手摩挲着靳欢的嘴唇,见她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止不住地哇哇大叫,泪水夺眶而出,布满整张脸。

    靳欢凑近她的耳畔说:“我不是陆向晚。”

    “啊啊啊啊啊!”麻衣女子疯癫地扣着靳欢的肩膀摇晃,似在渴望她说什么,“呃呃呃呃——”

    靳欢被迫摇晃,冷冷道:“我有点生气。”

    宋家弟子们赶紧将她们分开,划分成两队,一半安抚麻衣女子,一半询问靳欢感觉怎么样。

    “这位夫人行为举止如同稚童。”宋简舟微抿着嘴道,“心智痴愚,口不能言。”

    宋熠打量起麻衣女子,眼神里带上几分怜悯,“好可怜,又是傻子又是哑巴啊!”

    “慎言,宋熠。”

    麻衣女子被压制住,却不听宋家子弟的劝慰,目不转睛地看着靳欢,嘴里咿呀咿呀地叫着。

    片刻后,她安静下来,只是止不住地流流,在众人松懈之际挣脱束缚,冲进屋内。

    靳欢紧忙跟上去,进门就见麻衣女子拿起长刀斜放在脖颈处,不带犹豫地划破,应声倒地。

    “娘亲。”她不受控制,慌张大喊。

    躺在地上的麻衣女子瞳孔放大,抽搐几下,最后发出一声“啊”,就带着一抹微笑,闭上了双眼。

    靳欢怔愣在原地,施法的动作僵住,望着含笑而终的麻衣女子,想起她那疯癫奇怪的举动,这才明白女子只是在等这具凡体喊一声“娘亲”。

    猛然间回过神来,她感觉眼眶酸涩,抬手一摸是泪水,陆向晚的残识在哭。

    身体变得轻快,靳欢突然想明白,走上前蹲在麻衣女子身前,“我以为你想让我杀掉陆家人,报夺金丹之恨,却不想你唯一的牵挂是你娘亲。”

    探知识海,只得记忆。

    陆向晚生母不是人尽皆知的陆家夫人。

    宋家子弟赶来。

    望见这一幕,宋熠皱眉道:“怎么会这样?”

    “命数如此。”

    宋简舟再次听见“命数”二字,忍不住问道:“陆姑娘,你为何总拿命数作托词?”

    “托词?”靳欢低声默念一遍,摇头笑了笑,“不想多言,你们去给我找一副好棺材,给她下葬。”

    门外,几名宋家弟子闻言,并肩离开。

    宋熠望着他们的背影,撇嘴道:“这么听话?平时也不见你们这样 ”

    靳欢没再理会,弯腰抱起麻衣女子走进偏房,细心地给她擦拭面容的血迹,换上新衣。

    一炷香后,宋家子弟抬着棺材回来,一同赶来的还有宋家长老和辈分高的师叔。

    “长老,云封尊者。”宋熠高声呼喊。

    靳欢瞥了眼来人,转头给陆向晚生母入殓,正思考埋在哪里时,有陌生气息靠近。

    她抬头就听见那人说:“宁晚,北边魔族猖獗,叶家镇守在山阴,形势严峻。”

    山阴叶家,陆向晚求学之地。

    靳欢模仿陆向晚的口吻:“我知道了。”

    宋家子弟拥簇长老走过来,宋熠指着靳欢,兴奋道:“长老,就是这位姑娘。她被魔人控制杀了人,但很快就清醒,修为颇深,一箭刺杀魔人。”

    靳欢见他们误解自己被魔人控制杀的护卫,也没解释,合上棺盖,道:“帮忙抬棺,下葬。”

    宋云封点头,让宋简舟领人抬起棺材,然后淡淡地看了眼宋熠,打破他的幻想,道:“她曾是叶家大师姐,不会入宋家的。”

    闻言,宋熠发出哀嚎。

    陆向晚生母下葬后,靳欢甩掉热情的宋家弟子,逃窜在繁华的街市里。她自幼待在鬼界,不曾见识人界风情,此刻被各样玩意吃食迷了眼。

    走着走着,一位大娘突然堵住前路,强硬地将油纸包塞进她的怀里,笑眯眯道:“陆姑娘,这是新出炉的烤肉。”

    靳欢笑着打开油包纸,“好香啊!”

    “陆姑娘,新琢磨的糖果,你尝尝。”

    “陆姑娘,这是我家新样式的纸伞。”

    “陆姑娘,这对手镯适合你。”

    ……

    一路走下来,靳欢的怀里被塞满各式各样的东西,望着没有尽头的长街,害怕地闪身躲在巷道角落里。

    她倚着墙壁坐下,挥袖布下结界,道:“人族送礼好恐怖,离得太近,不知分寸。”

    虽是抱怨,但笑意不减。

    “陆向晚,这些都是给你的啊!”

    铜陵镇百姓能安居乐业,方圆百里不见魔族踪迹,皆归功于修为高深的陆向晚,是她在镇守此处,守护故土。

    可惜啊!她失去金丹,心灰意冷。

    叹息过后,靳欢掏出符纸,画出换颜符贴在手腕处,满意地走出巷道在集市转悠。

    直到日落西山,她不尽兴地启程回鬼界。

    “人界挺好玩的,要不多待几日?”

    天上的云雾不知何时散了,晚风微凉清香,月色皎洁如霜,乡间小路被照得格外明亮。

    靳欢吃着烤肉,不紧不慢地赶着路。

    抵达鬼界大门,她静默而立,慢悠悠地盘腿坐在地上,突然声泪俱下:“父帝,孩儿被关在门外,速来救孩儿啊!”

    鬼界守卫站在结界之后,相视无言。

    三声过后,靳欢腾空而起,抬手抹去不存在的眼泪,望着紧闭的结界,道:“孩儿深知父帝闭关修炼,不能拯救孩儿于水深火热。既然如此,孩儿暂时留在人间,抓捕恶鬼,待鬼界大门重开再归。”

    说完,她转身就跑,瞬间蹿出百里之外。

    与此同时,魔鬼城众位长老抬头望着城主殿中的鬼镜。镜中,戴着狐狸面具的鬼界少主,靳欢在人间转悠玩乐,怀里捧着装零嘴的油纸包。

    见状,长老们深叹一声,无计可施。

    邬童城主擦拭着佩剑,抬眼扫视众位长老,发现有两位相熟的没来。他站起来,将剑插入剑鞘,踱步走近鬼镜,轻笑出声。

    他拧紧眉头,咬牙切齿地低语道:“这天地间,岂有鬼界之主流落人界,打不开鬼界结界的荒诞之言。”

    不多时,殿外走进来一个穿着红袍的男子,望着鬼镜里的靳欢,单手合扇,露出俊秀的容颜,漫不经心地说:“少主天性烂漫,随她去吧。”

    邬童挑眉看向东界鬼王,“慕江。”

    慕江挥扇遮面,瞥了眼邬童那身深蓝色窄袖劲装,“邬童城主,有空换身衣袍。”

    “洛霜长老和时逾长老没来?”西界鬼王来得悄无声息,环视一圈,看向邬童城主,“何事召我?”

    目送其余长老们离开,邬童摸着剑柄,斜了眼戴面具的屠宿说:“少主离家出走而已,不算大事。”

    屠宿反驳道:“少主的事怎会不大……”

    就在此时,鬼镜里传来爽朗的笑声,他们同时抬头就看见鬼界少主,靳欢正骑着小牛羔,手举一根绑着杂草的竹竿诱惑小牛往前走,笑得合不拢嘴。

    鬼界少主?骑牛?

    不忍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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