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靳欢拉着楚逢君翘掉清谈会。

    路上,她碎碎念道:“没意思,不如和乞丐鬼抓恶鬼。”

    楚逢君很低地“嗯”了一声。

    忽然,金冠的惨叫声传来。

    靳欢和楚逢君对视一眼,加快步伐踏进迎客院,推门看见吴家兄妹俩虐待金冠。

    两人愣住,直视屋内闹腾的两人一鸟。

    金冠被死死地压制在桌上,扑腾挥舞着翅膀抗议。吴家兄妹完全不理会,哥哥摁住乌鸦的双爪,妹妹捏着乌鸦头。

    而桌上还有白布和药膏。

    靳欢目光锐利,咬牙切齿地将吐出字:“吴越镜,你信不信我一拳断魂?”

    吴越镜循声望去,眼睛一亮,朝两人救助:“少主,前辈,快来压住金冠。”

    与此同时,吴越湖松开乌鸦头。

    金冠仰起头,双脚一蹬挣脱束缚,在半空中盘旋两圈后,突然勾爪在吴越镜脸上留下几道浅痕,啄了几口。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待吴越镜反应过来,金冠已经飞向靳欢,仰起尖嘴,双翅叉腰,傲然挺立。

    靳欢捏住金冠后颈,拉开木椅坐下。余光中瞥见一丝黑雾,她轻轻地扒开乌鸦毛,蹙眉道:“金冠,这伤怎么搞的?”

    话音未落,楚逢君朝金冠的腿看去,一道不算浅的伤痕,看上去是利箭划伤的。

    “我们在院外发现金冠,见它腿受伤,就想包扎。结果它嫌包得太丑非要啄开。忙活半天,它油盐不进,这才强硬了一点。”

    吴越镜没想跟这只臭美的乌鸦计较,道:“少主,你方才说了什么?没听清。”

    “没说什么。”

    靳欢了解前因后果,一掌朝金冠呼过去,低声道:“你是忘记怎么死的了?”

    金冠抬翅掩面,很低弱地啼叫一声。

    吴越镜凑过来,偷觑一眼恹恹的金冠,好奇道:“怎么死的?”

    “……臭美死的。”吴越湖指向金冠被射伤,流黑雾的腿,“流多了就死了。”

    吴越镜恍然大悟,望着金冠的眼神里透露出几分嫌弃,“蠢鸟臭美,失血而亡。”

    “还是越湖聪明。”

    靳欢说完,专注地给金冠疗伤。

    她没想找出罪魁祸首给金冠泄气,凭她对金冠的了解,定是这只蠢鸟见有人捕猎,想起自己的死因,飞去找茬。

    鬼界传讯鸟多为乌鸦,若是说模样也相差无几,金冠被靳欢一眼相中,全靠那张出奇傻愣的脸和乱扑腾翅膀的蠢态。

    靳欢也后悔年幼无知,选中蠢鸟。如今修为渐涨,多用银铃传讯,但顾忌金冠的脆弱心灵,只让它传送几趟无关紧要的信讯。

    就这样,金冠还是蠢得惹出事,不是飞错地方找不到靳欢,就是被新奇之物吸引。

    “蠢鸟,你还是待在鬼界安稳。”

    这时,楚逢君道:“前辈回来了。”

    话音一落,门被推开。

    尉迟靖收起乌骨伞将其靠在墙上,又轻抖衣袖甩掉水珠,慢悠悠走过来,落座。

    “瞧前辈的神色,清谈会又是废话连篇。”

    尉迟靖沉默一瞬,道:“仙族族长传讯,命颜溪战将为主将,仙门百家相助。”

    “颜溪不是镇守幽都山的战将?她留在这里,仙族还有人去看守仙魔结界吗?”

    “程殊。”楚逢君道,“仙族公主。”

    “族长之女?”

    吴越镜好不容易能插话,立马搭腔:“不是,仙族族长是孤家寡人,没有娶妻。”

    “你是百事通,怎么什么都知道?”

    吴越镜嘿嘿笑了两声,道:“程殊公主是通灵族血脉,通灵族全族死于仙魔之战,她作为遗孤,被封为仙族公主。”

    尉迟靖道:“如此说来,这位公主与魔族有灭族之仇。”

    闻言,靳欢鬼使神差地问道:“楚美人不喜魔族,也是与魔族有深仇大恨?”

    楚逢君闻言抬眸,深深地望着靳欢,“并无,承师祖业。”

    靳欢目光一抬,落在他颈部的伤痕上。她微微抿唇,沉默了好一会,道:“我闲来无事,想找点消遣,可以帮你找明悦尊者。”

    话音未落,楚逢君只觉得如鲠在喉。

    “好,多谢少主。”

    隔着另一张面孔,另一具皮囊,另一个身份,在真相大白前,他不可言宣。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无人知晓,也难以诉说。

    靳欢凝眸审视他,她明明嗅出一股悲伤的味道,是从楚逢君的身体里流淌出来的,可他却面不改色,就像是一尊石刻的雕塑。

    但转念一想,在商藤镇初遇楚美人后,她和前辈私下里就说过他像一滩死水。

    “楚美人,鬼册记载亡故者。若鬼册没有明悦之名,我吩咐底下小鬼帮你找。”

    楚逢君眸光微微一沉。

    “奇怪,我怎么感觉这话有点耳熟。”

    吴越镜闻言,捂嘴偷笑,作怪道:“可不耳熟吗?少主答应过帮前辈找身份,帮谢将军找妻儿,帮我和妹妹找哥哥,如今又说帮恩师找明悦尊者。”

    “少主答应勤快,把事交给别人……不,是别鬼。到如今,也没找到一个人。”

    靳欢眼眸一转,“……我去海里扔一根针,等你找回来,你们的事也就办妥了。”

    “少主,我给你赔礼。”

    说着,吴越镜站起来,弯腰鞠躬。

    靳欢举手托腮,“脑袋碰地,本少主勉强接受,以后说错话,就按这个鞠躬来。”

    尉迟靖笑看靳欢逗弄吴越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动作一顿,他道:“险些忘记今日清谈会提起逐仙之争。过两日各家弟子重入死生之渊完成最后的争夺,家主和仙长们会在结界外守护。”

    靳欢维持着托腮的动作,“哦。”

    吴越湖道:“卫渡没有人守护。”

    “明家只剩他一人,怪可怜的。”靳欢道,“越湖近来不是跟着卫渡修炼吗?为何不以明家客卿参与逐仙之争,助卫渡呢?”

    吴越湖诧异,凝眸望着靳欢。

    沉默半晌,她道:“我不是明家弟子。”

    吴越镜怜惜地摸上妹妹的脑袋,轻叹道:“越湖想拜卫渡为师,但他不收弟子。”

    靳欢道:“不识好歹,越湖天资卓越,我若是他,定会收你为徒,悉心教导。”

    尉迟靖道:“卫渡不继承家主之位,就做不得明悦尊者和明家的主,不能收徒。”

    靳欢弓起手指轻敲吴越镜的脑门,“观卫渡面相,也瞧得出他是执拗的家伙。”

    “少主,你敲得好疼啊!”

    吴越湖忽视哥哥的哀嚎,直勾勾地盯着楚逢君,道:“恩师,我想参加逐仙之争。”

    楚逢君低哑道:“好。”

    声音不大,却让三人噤声,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他,探究之意闪烁在眼中。

    “就你们……剑拔弩张,他会同意?”

    “明家家主令牌在我手里。”

    “……”靳欢轻啧两声,戏谑道,“家主令牌理应交给明悦尊者的亲传弟子,战神怎能侵占呢?”

    “恩师是明悦尊者的道侣,代为执掌。我以后娶妻生子,也会交出管家权……”

    声音戛然而止。

    吴越镜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心里话,脸颊“噌”地变红,耳尖发烫,只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

    沉默过后,屋内响起爆笑声。

    吴越湖怔愣,嘴巴微微张开。

    靳欢的脸埋在臂弯里,身体颤抖。

    金冠见仇人满脸羞红,咯咯直笑。

    尉迟靖脸上的笑意尚未褪尽,余光中瞥见楚逢君望向靳欢的眼神,坚定又悲伤。

    恍惚间,盘旋在心头的疑惑似乎被解开了。他收回目光,垂眸,摩挲玉镯。

    “年岁不大,想得倒是远。”靳欢忍不住打趣,“等你成亲可要给我发给请帖。”

    吴越镜绷着脸,视线飘忽不定,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不想死在成亲那日。”

    闻言,靳欢摸了摸金冠,用随便的口吻道:“观你面相,寿终正寝,儿女双全。”

    说罢,吴越湖猛然起身,撕开平日的沉默寡言,急切又茫然道:“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哥哥以后会怎么样?”

    吴越镜看见妹妹手指靳欢,吓得用力拍下她的手,道:“越湖,不要指少主。”

    靳欢瞧见吴越镜紧张的模样,无奈笑道:“我不至于跟她这小迷糊计较。”

    “多谢少主不怪之恩。”

    靳欢将金冠递给吴越镜,“日后我在鬼界,你们在人界,传讯要靠金冠。”

    “记得讨好它。”

    “我觉得少主可以换只传讯鸟,嗷——”

    吴越镜被金冠袭击啄了一口,嗷嗷直叫。全不知靳欢他们已然离开。

    迎客院外,几具尸体横躺在地。

    为首的仙门弟子腰间悬剑,面不改色地站在尸首中,安排师弟们清扫血污。

    待靳欢几人走近,他认出来后,拱手行礼道:“战神,陆师叔,尉迟前辈。”

    年轻弟子穿着雪白衣袍,靳欢只会看衣袍颜色认是哪家弟子,此刻不知如何开口。

    尉迟靖问:“萧琰,这是发生了何事?”

    萧琰道:“我和师弟方才路过此处,察觉出不对劲。没过多久,发现一群黑衣人,与其缠斗,不料被抓住的人咬毒自杀了。”

    楚逢君问:“可有派人给家主们传讯?”

    萧琰道:“师弟们传讯,我善后。”

    靳欢一言不发,安静地盯着萧琰安排人,将这里处理干净。

    她想起来了。

    魔族闯进死生之渊的那日,这位叫萧琰的萧家大师兄匆匆赶来,独自对抗雷鹰真魔,一招一式皆带着冲天的杀意。

    她站在原地,再次闻出萧琰身上复杂的味道,仇恨、厌恶、愤怒、生气、悲伤……好似糅杂着天地间最最消极的情绪。

    那副脆弱的身躯是如何承受住的呢?

    靳欢不解,但不妨碍她感叹凡人之躯的力量。

    萧琰觉察出有道打量的目光,侧眸偷觑。视线在空中相撞,他下意识握上剑柄。

    “萧琰,是吗?”

    “……”

    “若还有什么想做的,就去吧!”

    靳欢眸光黯淡,映照着萧琰无光的面容。

    萧琰似有预感,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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