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笆院门被推开，靳鹤拎着包裹踏进，见积雪覆盖小院，皱起眉头，试探道:“尉迟先生，你连着几日都没下山，我和靳涛给你带来一些粮食。”
长风吹动竹林，半晌没有回应。
靳涛预感不好，道:“靳鹤，积雪好厚。”
“……”靳鹤道，“先生说过明日授课，怎么可能不清扫积雪。”说着，他扔下包裹，朝山下跑去。
靳涛捡起包裹，追上去，“靳鹤，等等我。”
两人磕磕绊绊爬下山。
靳鹤冲进村尾土屋，“吴越镜，你在家吗？”
“在啊！”吴越镜推开房门，瞧见靳鹤和靳涛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疑惑道，“靳鹤哥，靳涛哥，你们怎么了？”
靳涛吃力道:“先生不见了。”
这时，吴越湖也走出来。闻言，她掏出传讯符，念起法诀，将尉迟靖失踪一事告知楚逢君。
“哥哥，积雪会掩盖踪迹。”
此话一出，吴越镜动作顿住，回头看向妹妹，“那我们现在是要等少主和恩师回来吗？”
吴越湖眼睫轻颤，点了点头。
靳鹤轻叹几声，抬头直视吴越湖，道:“一定要等楚仙君回来吗？先生不会出事吗？”
“……”吴越湖轻声道，“仙梨山有明家布下的阵法，一旦有灵力波动就会被触动。既然明家府邸没有异常，就说明前辈没有出事。”
她顿了顿，又道:“前辈很有可能是被引走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暂时是安全的。”
吴越镜皱眉道:“越湖，会不会是之前闯进仙梨山的黑衣人？他们又有什么阴谋吗？”
吴越湖想起那次和哥哥上山采药，无意撞见一批黑衣人朝前辈的竹院奔去。
也是那次，他们见识到前辈的实力，比少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越湖，不知道也没关系。”吴越镜眉峰微微皱起，语气带着一丝烦躁，“前辈肯定会没事的。”
吴越湖道:“玉镯，里面蕴含纯厚的灵力。”
万鬼窟仙兵营帐，靳欢在仙兵守卫的带领下，走进主帐，见到颜溪战将。
颜溪一袭绛紫色战袍，垂眸静思。
掀开营帐门的动静惊醒她，她循声望去，见是靳欢拜访，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稍纵即逝。
靳欢随意道:“颜溪战将，好久不见。”
“……”颜溪挥退营帐内的守兵，指向一侧空椅，不卑不亢道，“鬼界少主，请坐。”
靳欢落坐，漫不经心道:“楚美人告诉你的。”
颜溪没有顺着说下去，转移话题:“此地危险重重，不知少主前来找我是为何事？”
“没事啊，就是想来问问你的作战计划。”靳欢卷玩着银发，问道，“卫渡不在吗？还他雪狐。”
颜溪道:“他在勘察进攻路线。”
闻言，靳欢眼睛一亮，道:“主动出击？我还以为仙族就只会防守，畏手畏脚的。”
“本少主不知为何打心底里讨厌你们仙族，总觉得你们是一群自视清高的家伙。说真的，天地就分鬼神人三族，你们从人族脱离出来，就像叛徒……”
“啪嗒”一声，竹笔滚落在地上。
颜溪目光如炬:“……你刚才说了什么？就刚才。”
“你们是叛徒？”
“不是，上一句。”
“你们自视清高？”
“不是。”
“……”
“咚咚咚”，钟鼓再次被敲响。
靳欢轻啧两声，将困在符纸里的雪狐放出来，道:“东侧的钟响，我过去一趟。就麻烦你把雪狐还给卫渡，顺便告诉他，这只公狐该找个母狐了。”
说完，她挑开营帐门就离开。
颜溪见状，忍不住道:“楚泽苦等明悦两百多年，也为寻明悦踏遍人界……”
靳欢不耐地打断道:“你能长话短说吗？我知道明悦是楚美人的亡妻，那谁叫程殊的仙族公主，对吧？她跟我说就算明悦身亡，楚美人也要守寡还是干嘛，叫我不要沉溺于楚美人的假象里。”
颜溪蓦地起身，急道:“明悦没有死，她回……”
靳欢单手叉腰，“管她死没死的，我又不跟她抢人。瞧你们一个两个生怕我破坏他们俩似的。”
“人鬼殊途，不知道吗？我不图人，等楚美人死后，我再纳他为……还是宠夫吧，以后可能遇见更好看的。”
“……”
沉默良久，颜溪勾起一侧的唇角，语气带有嘲讽道:“……你可以弄死楚泽，他会乐意的。”
“那就叫殉情了，这样的男鬼要不得。”靳欢摇头，一字一句道，“魔鬼城长老会嗡嗡叫的。”
颜溪愣了一下，“那就不打扰少主离开了。”
“记得将雪狐给卫渡。”
“好。”
一炷香的功夫，靳欢御剑赶来，就看见众人整装待发。她穿梭其间，逮住正想混进去的卫昭。
“前辈，你不是去找卫渡尊者了吗？”
“你是小辈，怎么能上战场？”靳欢将人来到一旁，上下打量一番，“你想学萧琰偷摸上阵。”
听见“萧琰”二字，卫昭眼角染红，道:“萧琰兄大仇得报。我也想为母亲姨母，师兄师姐们报仇。魔族暴戾残害百姓，仙门杀魔死伤惨重。从古到今，不知多少牺牲，为什么不能是我？”
靳欢听着卫昭重复说“为什么不能是我”，预感不妙。她抬手压住卫昭的肩膀，嗓音低沉。
“因为你没有萧琰的实力和谋划，也没有他的目标明确。雷柏因萧家人杀魔而无意中阻碍灾粮的运输，所以他在成魔修为大涨后报复萧家。”
“萧琰失去兄姐，好不容易在萧家得到心安，却因雷柏屠杀萧家失去一切，所以憎恨雷家三兄妹。”
靳欢瞥见卫昭血红的眼睛，强行将灵力输送进他的体内，催动灵力在他的四肢百骸里流动。
她又道:“你们对魔族的恨意不相上下，但萧琰为达成目标将雷柏研究透彻，你没有，你不知道杀害你在乎的那些人的魔族，做不到他的孤注一掷。”
卫昭清醒几分:“前辈，我敢牺牲的。”
“魔族修炼比你们简单，修为增涨也快。即便修炼魔道容易丧失心智，也有人族前仆后继。”
“卫昭，不要失去理智。这里魔气太重，一不小心就会被魔气入体。难道你想成为魔族？”
她的声调骤然拔高，卫昭仰头大喊:“不——”
一团魔气从卫昭体内冲出，眨眼间不见踪迹。
卫昭满头大汗，失力地瘫坐在地，“前辈，谢谢你。我差一点就中了魔族的阴招。”
“清醒过来就好。”靳欢道，“这个给你。”
卫昭接过飞来的东西，“什么？”
“小银铃，我没空盯着你。那团魔气要是再来，这颗银铃就会发出响声，也能唤回你的神志。”
卫昭握紧银铃，笑道:“谢谢前辈。”
靳欢蹲下身来，沉默地审视他良久，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你跟卫渡真的有几分像。”
卫昭呆愣住，轻风拂过他的脸颊，他道:“我们都是卫家血脉，自然是像的。族谱上单独列出卫渡尊者的名字，没有辈分，我不知道该唤他什么。”
“卫渡以明家大师兄的名号出世，肯定是你先祖不待见他，又或者亲疏不分，是群蠢货。”
卫昭微微抿唇:“……”
靳欢见状，笑着摇了摇头。
“你回营帐歇息吧！我去找褚正照顾你。”
闻言，卫昭迟疑道:“……褚正可能偷摸上阵了。他的母亲褚予尊者是被姜寒魔君杀害的。”
话一说完，靳欢就肯定褚正跟着上阵杀魔了，低头看了看卫昭，又看了一眼远处。
她站着不动，前思后想这群小辈，突然发现这几个家族，也就那群宋家弟子听话些。
宋简舟最是温润乖巧，偶尔有几次反驳也是少年心性，宋熠虽然骄纵张扬，口是心非，但几乎不违抗长者的吩咐，甚是惜命。
其余那些宋家小辈也是相差不大。
想着想着，靳欢一掌拍在卫昭的脑袋上，凶巴巴道:“真是不听话，要是我鬼界的，暴打一顿。”
说完，她又低头叹气，暗道:十几岁的少年啊，早死太可惜了，不是在我鬼界才好。
将卫昭送回卫家营帐后，他再次道谢。
靳欢拍了拍他的脑袋，转身离去。
其实，就算这次她没有出手，以卫昭的心智也不会真的入魔。
但魔气如果在体内停留太久，会侵害全身筋脉，让以后的修行难上加难。
她只是碰巧遇上，看卫昭有眼缘而已。
一出营帐，靳欢御剑飞行，赶着去找褚正。
东侧战场，以卫家和褚家为主，宋家辅助。厮杀的气息笼罩着每一处角落，犹如地狱深处。
褚家主厉声呵斥:“褚正，滚回去。”话落，他抓住身前的魔兵一剑封喉，“还不快滚。”
褚正脚尖轻点，飞身至半空，他朝褚家主摇头道:“不，我不做逃兵，绝对不做。”说完，他手腕翻转运转灵力，手里浮现出黑色灵力，越聚越多。
忽而，他十指紧扣，朝下方施力。
地面骤然浮现出巨大的光圈，大片魔兵被困其中。
与此同时，褚正快速降落，青丝飘扬，他脸色严峻，将聚集的灵力灌进阵眼里。
一瞬间，光芒万丈，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
褚正，这代小辈里最会隐藏实力的家伙。
靳欢远远就看见火光窜天的，忍不住在心中赞扬。她踩着冥锋剑，抵达战场上空。
就见褚正有条不紊地布阵绞杀魔兵，几乎是不带片刻喘息，一个阵法接着一个阵法。
结阵速度甚至远超那些叶家长者。
“结阵完整，阵法与阵法碰撞触动，这样减少聚集灵力的功夫，精密的谋划。”
靳欢翘起嘴角，仰头看向追随她来的雷云，眼眸微转，鄙夷不屑地移开视线。
厮杀在继续，她又看了一会，才闭目养神。
不知过去多久，靳欢从浅眠里惊醒，眼睛倏地睁大，她闻出鬼界遗失多年的东西——造化青莲。
她低头望下看去，褚正身处浩荡雄厚的灵力云雾里，双眸半闭，手里捧着一朵青莲。
青莲为阵，奉己为眼。
双目所视，心之所杀。
整座山谷里的魔族都被定住，插翅难飞。
靳欢胸腔微微起伏，像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御剑站在阵法外，运转灵力想感应青莲。
半响过后，青莲仍然没有回应。
她心急如焚，将六角银铃放置手心，将灵力注入其中，一遍遍念出法诀，试图唤醒青莲。
在不绝于耳的雷鸣震轰中，靳欢渐渐失去耐心。灵力注入银铃的速度越来越慢。
在彻底放弃的一瞬间，她的手腕上倏然浮现出一朵净世白莲，白莲与青莲相互感应。
靳欢察觉到自己能控制青莲，骤然睁眼。
“青莲，召。”
巨大的青莲渐渐消散于山谷，褚正失去造化青莲，意识来不及恢复，从空中垂落下来。
靳欢飞身接住，朝褚家主颔首示意后，就带着褚正远离战场，找到一处空地给他疗伤。
片刻后，褚正悠悠转醒，意识逐渐清醒。
“前辈，你怎么在这里？”
靳欢忍不住冷笑道:“我不在，你就死了。”
褚正怔愣，正欲起身，忽地猛烈咳嗽。他弓起脊背，汗珠顺沿着消瘦的脸颊滑落至脖颈，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鲜血从嘴角溢出，染红双眼。
狂风吹起她的衣摆，靳欢蹲下身来，在她的注视下，褚正的青丝一寸寸变白。乌黑亮丽的长发掺杂着几缕白丝，同时夺走了他的几分意气。
“这就是驱动造化青莲布阵的代价。”
说罢，靳欢抬手摸了摸褚正的脑袋，任由虚弱的他将头埋在自己肩上，隐忍哭泣。
“浔阳碧莲阵，褚予尊者会为你骄傲的。”
“我以前不懂事，赌气不学她的阵法。在她死前都没有看见过我成功结阵，她一定后悔生下我的。”
褚正的哽咽声萦绕在耳畔，靳欢不由得想起母亲，那个没有给她留下太多记忆的人族女子。
“不会的，她们要是真的不喜欢我们，就不会生下我们的。她们肯定有什么苦衷。”
母亲当然有苦衷，她背负着整个褚家，即便是父亲病逝，也不能流一滴泪。在父亲下葬时，就因附属家族委托，不得已亲自出面杀魔。
褚正心里想着，如果他当初懂事，没有在父亲下葬时哭闹不止，母亲或许能看着父亲入土安息。
都怪他，是他害得母亲自责没有送完父亲，也是他让母亲担忧，临死前都让他不必勉强自己，将褚家压在自己身上。
“褚正，你振作起来。叶家主和萧琰战死，卫家主和萧家重伤，仙门百家的处境很危险。作为逐仙之争排行榜第四，你是同辈楷模，懂吗？”
“前辈，我明白的。”
苍穹上的紫雷尽数聚集在靳欢头顶，她仰头望向雷云，眼底安静平和，“这团雷云已经跟着我数日之久，在我救下宋简舟和送给萧琰匕首时，想劈死我，一连降下数道粗壮的紫雷，如今又来了。”
话音一落，褚正眼睁睁看着靳欢消失不见。
天雷轰鸣，数道紫雷接连砸下。
“前辈。”
“靳欢——”
长风吹动竹林，半晌没有回应。
靳涛预感不好，道:“靳鹤，积雪好厚。”
“……”靳鹤道，“先生说过明日授课，怎么可能不清扫积雪。”说着，他扔下包裹，朝山下跑去。
靳涛捡起包裹，追上去，“靳鹤，等等我。”
两人磕磕绊绊爬下山。
靳鹤冲进村尾土屋，“吴越镜，你在家吗？”
“在啊！”吴越镜推开房门，瞧见靳鹤和靳涛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疑惑道，“靳鹤哥，靳涛哥，你们怎么了？”
靳涛吃力道:“先生不见了。”
这时，吴越湖也走出来。闻言，她掏出传讯符，念起法诀，将尉迟靖失踪一事告知楚逢君。
“哥哥，积雪会掩盖踪迹。”
此话一出，吴越镜动作顿住，回头看向妹妹，“那我们现在是要等少主和恩师回来吗？”
吴越湖眼睫轻颤，点了点头。
靳鹤轻叹几声，抬头直视吴越湖，道:“一定要等楚仙君回来吗？先生不会出事吗？”
“……”吴越湖轻声道，“仙梨山有明家布下的阵法，一旦有灵力波动就会被触动。既然明家府邸没有异常，就说明前辈没有出事。”
她顿了顿，又道:“前辈很有可能是被引走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暂时是安全的。”
吴越镜皱眉道:“越湖，会不会是之前闯进仙梨山的黑衣人？他们又有什么阴谋吗？”
吴越湖想起那次和哥哥上山采药，无意撞见一批黑衣人朝前辈的竹院奔去。
也是那次，他们见识到前辈的实力，比少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越湖，不知道也没关系。”吴越镜眉峰微微皱起，语气带着一丝烦躁，“前辈肯定会没事的。”
吴越湖道:“玉镯，里面蕴含纯厚的灵力。”
万鬼窟仙兵营帐，靳欢在仙兵守卫的带领下，走进主帐，见到颜溪战将。
颜溪一袭绛紫色战袍，垂眸静思。
掀开营帐门的动静惊醒她，她循声望去，见是靳欢拜访，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稍纵即逝。
靳欢随意道:“颜溪战将，好久不见。”
“……”颜溪挥退营帐内的守兵，指向一侧空椅，不卑不亢道，“鬼界少主，请坐。”
靳欢落坐，漫不经心道:“楚美人告诉你的。”
颜溪没有顺着说下去，转移话题:“此地危险重重，不知少主前来找我是为何事？”
“没事啊，就是想来问问你的作战计划。”靳欢卷玩着银发，问道，“卫渡不在吗？还他雪狐。”
颜溪道:“他在勘察进攻路线。”
闻言，靳欢眼睛一亮，道:“主动出击？我还以为仙族就只会防守，畏手畏脚的。”
“本少主不知为何打心底里讨厌你们仙族，总觉得你们是一群自视清高的家伙。说真的，天地就分鬼神人三族，你们从人族脱离出来，就像叛徒……”
“啪嗒”一声，竹笔滚落在地上。
颜溪目光如炬:“……你刚才说了什么？就刚才。”
“你们是叛徒？”
“不是，上一句。”
“你们自视清高？”
“不是。”
“……”
“咚咚咚”，钟鼓再次被敲响。
靳欢轻啧两声，将困在符纸里的雪狐放出来，道:“东侧的钟响，我过去一趟。就麻烦你把雪狐还给卫渡，顺便告诉他，这只公狐该找个母狐了。”
说完，她挑开营帐门就离开。
颜溪见状，忍不住道:“楚泽苦等明悦两百多年，也为寻明悦踏遍人界……”
靳欢不耐地打断道:“你能长话短说吗？我知道明悦是楚美人的亡妻，那谁叫程殊的仙族公主，对吧？她跟我说就算明悦身亡，楚美人也要守寡还是干嘛，叫我不要沉溺于楚美人的假象里。”
颜溪蓦地起身，急道:“明悦没有死，她回……”
靳欢单手叉腰，“管她死没死的，我又不跟她抢人。瞧你们一个两个生怕我破坏他们俩似的。”
“人鬼殊途，不知道吗？我不图人，等楚美人死后，我再纳他为……还是宠夫吧，以后可能遇见更好看的。”
“……”
沉默良久，颜溪勾起一侧的唇角，语气带有嘲讽道:“……你可以弄死楚泽，他会乐意的。”
“那就叫殉情了，这样的男鬼要不得。”靳欢摇头，一字一句道，“魔鬼城长老会嗡嗡叫的。”
颜溪愣了一下，“那就不打扰少主离开了。”
“记得将雪狐给卫渡。”
“好。”
一炷香的功夫，靳欢御剑赶来，就看见众人整装待发。她穿梭其间，逮住正想混进去的卫昭。
“前辈，你不是去找卫渡尊者了吗？”
“你是小辈，怎么能上战场？”靳欢将人来到一旁，上下打量一番，“你想学萧琰偷摸上阵。”
听见“萧琰”二字，卫昭眼角染红，道:“萧琰兄大仇得报。我也想为母亲姨母，师兄师姐们报仇。魔族暴戾残害百姓，仙门杀魔死伤惨重。从古到今，不知多少牺牲，为什么不能是我？”
靳欢听着卫昭重复说“为什么不能是我”，预感不妙。她抬手压住卫昭的肩膀，嗓音低沉。
“因为你没有萧琰的实力和谋划，也没有他的目标明确。雷柏因萧家人杀魔而无意中阻碍灾粮的运输，所以他在成魔修为大涨后报复萧家。”
“萧琰失去兄姐，好不容易在萧家得到心安，却因雷柏屠杀萧家失去一切，所以憎恨雷家三兄妹。”
靳欢瞥见卫昭血红的眼睛，强行将灵力输送进他的体内，催动灵力在他的四肢百骸里流动。
她又道:“你们对魔族的恨意不相上下，但萧琰为达成目标将雷柏研究透彻，你没有，你不知道杀害你在乎的那些人的魔族，做不到他的孤注一掷。”
卫昭清醒几分:“前辈，我敢牺牲的。”
“魔族修炼比你们简单，修为增涨也快。即便修炼魔道容易丧失心智，也有人族前仆后继。”
“卫昭，不要失去理智。这里魔气太重，一不小心就会被魔气入体。难道你想成为魔族？”
她的声调骤然拔高，卫昭仰头大喊:“不——”
一团魔气从卫昭体内冲出，眨眼间不见踪迹。
卫昭满头大汗，失力地瘫坐在地，“前辈，谢谢你。我差一点就中了魔族的阴招。”
“清醒过来就好。”靳欢道，“这个给你。”
卫昭接过飞来的东西，“什么？”
“小银铃，我没空盯着你。那团魔气要是再来，这颗银铃就会发出响声，也能唤回你的神志。”
卫昭握紧银铃，笑道:“谢谢前辈。”
靳欢蹲下身来，沉默地审视他良久，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你跟卫渡真的有几分像。”
卫昭呆愣住，轻风拂过他的脸颊，他道:“我们都是卫家血脉，自然是像的。族谱上单独列出卫渡尊者的名字，没有辈分，我不知道该唤他什么。”
“卫渡以明家大师兄的名号出世，肯定是你先祖不待见他，又或者亲疏不分，是群蠢货。”
卫昭微微抿唇:“……”
靳欢见状，笑着摇了摇头。
“你回营帐歇息吧！我去找褚正照顾你。”
闻言，卫昭迟疑道:“……褚正可能偷摸上阵了。他的母亲褚予尊者是被姜寒魔君杀害的。”
话一说完，靳欢就肯定褚正跟着上阵杀魔了，低头看了看卫昭，又看了一眼远处。
她站着不动，前思后想这群小辈，突然发现这几个家族，也就那群宋家弟子听话些。
宋简舟最是温润乖巧，偶尔有几次反驳也是少年心性，宋熠虽然骄纵张扬，口是心非，但几乎不违抗长者的吩咐，甚是惜命。
其余那些宋家小辈也是相差不大。
想着想着，靳欢一掌拍在卫昭的脑袋上，凶巴巴道:“真是不听话，要是我鬼界的，暴打一顿。”
说完，她又低头叹气，暗道:十几岁的少年啊，早死太可惜了，不是在我鬼界才好。
将卫昭送回卫家营帐后，他再次道谢。
靳欢拍了拍他的脑袋，转身离去。
其实，就算这次她没有出手，以卫昭的心智也不会真的入魔。
但魔气如果在体内停留太久，会侵害全身筋脉，让以后的修行难上加难。
她只是碰巧遇上，看卫昭有眼缘而已。
一出营帐，靳欢御剑飞行，赶着去找褚正。
东侧战场，以卫家和褚家为主，宋家辅助。厮杀的气息笼罩着每一处角落，犹如地狱深处。
褚家主厉声呵斥:“褚正，滚回去。”话落，他抓住身前的魔兵一剑封喉，“还不快滚。”
褚正脚尖轻点，飞身至半空，他朝褚家主摇头道:“不，我不做逃兵，绝对不做。”说完，他手腕翻转运转灵力，手里浮现出黑色灵力，越聚越多。
忽而，他十指紧扣，朝下方施力。
地面骤然浮现出巨大的光圈，大片魔兵被困其中。
与此同时，褚正快速降落，青丝飘扬，他脸色严峻，将聚集的灵力灌进阵眼里。
一瞬间，光芒万丈，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
褚正，这代小辈里最会隐藏实力的家伙。
靳欢远远就看见火光窜天的，忍不住在心中赞扬。她踩着冥锋剑，抵达战场上空。
就见褚正有条不紊地布阵绞杀魔兵，几乎是不带片刻喘息，一个阵法接着一个阵法。
结阵速度甚至远超那些叶家长者。
“结阵完整，阵法与阵法碰撞触动，这样减少聚集灵力的功夫，精密的谋划。”
靳欢翘起嘴角，仰头看向追随她来的雷云，眼眸微转，鄙夷不屑地移开视线。
厮杀在继续，她又看了一会，才闭目养神。
不知过去多久，靳欢从浅眠里惊醒，眼睛倏地睁大，她闻出鬼界遗失多年的东西——造化青莲。
她低头望下看去，褚正身处浩荡雄厚的灵力云雾里，双眸半闭，手里捧着一朵青莲。
青莲为阵，奉己为眼。
双目所视，心之所杀。
整座山谷里的魔族都被定住，插翅难飞。
靳欢胸腔微微起伏，像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御剑站在阵法外，运转灵力想感应青莲。
半响过后，青莲仍然没有回应。
她心急如焚，将六角银铃放置手心，将灵力注入其中，一遍遍念出法诀，试图唤醒青莲。
在不绝于耳的雷鸣震轰中，靳欢渐渐失去耐心。灵力注入银铃的速度越来越慢。
在彻底放弃的一瞬间，她的手腕上倏然浮现出一朵净世白莲，白莲与青莲相互感应。
靳欢察觉到自己能控制青莲，骤然睁眼。
“青莲，召。”
巨大的青莲渐渐消散于山谷，褚正失去造化青莲，意识来不及恢复，从空中垂落下来。
靳欢飞身接住，朝褚家主颔首示意后，就带着褚正远离战场，找到一处空地给他疗伤。
片刻后，褚正悠悠转醒，意识逐渐清醒。
“前辈，你怎么在这里？”
靳欢忍不住冷笑道:“我不在，你就死了。”
褚正怔愣，正欲起身，忽地猛烈咳嗽。他弓起脊背，汗珠顺沿着消瘦的脸颊滑落至脖颈，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鲜血从嘴角溢出，染红双眼。
狂风吹起她的衣摆，靳欢蹲下身来，在她的注视下，褚正的青丝一寸寸变白。乌黑亮丽的长发掺杂着几缕白丝，同时夺走了他的几分意气。
“这就是驱动造化青莲布阵的代价。”
说罢，靳欢抬手摸了摸褚正的脑袋，任由虚弱的他将头埋在自己肩上，隐忍哭泣。
“浔阳碧莲阵，褚予尊者会为你骄傲的。”
“我以前不懂事，赌气不学她的阵法。在她死前都没有看见过我成功结阵，她一定后悔生下我的。”
褚正的哽咽声萦绕在耳畔，靳欢不由得想起母亲，那个没有给她留下太多记忆的人族女子。
“不会的，她们要是真的不喜欢我们，就不会生下我们的。她们肯定有什么苦衷。”
母亲当然有苦衷，她背负着整个褚家，即便是父亲病逝，也不能流一滴泪。在父亲下葬时，就因附属家族委托，不得已亲自出面杀魔。
褚正心里想着，如果他当初懂事，没有在父亲下葬时哭闹不止，母亲或许能看着父亲入土安息。
都怪他，是他害得母亲自责没有送完父亲，也是他让母亲担忧，临死前都让他不必勉强自己，将褚家压在自己身上。
“褚正，你振作起来。叶家主和萧琰战死，卫家主和萧家重伤，仙门百家的处境很危险。作为逐仙之争排行榜第四，你是同辈楷模，懂吗？”
“前辈，我明白的。”
苍穹上的紫雷尽数聚集在靳欢头顶，她仰头望向雷云，眼底安静平和，“这团雷云已经跟着我数日之久，在我救下宋简舟和送给萧琰匕首时，想劈死我，一连降下数道粗壮的紫雷，如今又来了。”
话音一落，褚正眼睁睁看着靳欢消失不见。
天雷轰鸣，数道紫雷接连砸下。
“前辈。”
“靳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