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猎猎，明悦裹紧斗篷，穿梭深林。
天忽然下起细雨，隐约有变大的趋势。她戴上兜帽，环顾一圈，转身欲走。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你再不出来，我真走了。”明悦站在坡上，脚下鞋袜和衣摆已被泥土沾染，她嫌恶地瞟了一眼，道，“不跟你计较了，暴雨将至，赶紧下山。”
说罢，她蹑手蹑脚地走下山坡。
就在这时，轻弱的呜咽声传至耳中。很轻很轻的一声，几乎让人怀疑是听错了。
明悦施法震开雨帘，循声寻去。
踏进山洞，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雪狐幼崽，身上盖着脏兮兮的破布，正在舔舐一个男孩的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呜咽地叫唤，企图唤醒男孩。
明悦缓缓靠近，蹲下身摇晃男孩，半晌不见回应，陡然将人打横抱起，一手拎着雪狐后颈，朝下山狂奔。
“这么烫，脑子是保不住了。”
她低声嘟囔着，驱动灵力给男孩散热。
一路冲回明宅，撞见荣家兄弟起夜，她来不及多想就吩咐道:“荣珲荣璋，别睡了，准备浴桶，给这孩子和雪狐洗一洗。”
荣珲和荣璋对视一眼，跑去烧热水。
明悦伫在原地，目送荣家兄弟冲向后厨，暗道:等烧好热水，我这双手臂也废了。
“求人不如求己。这一路走来，除去楚美人没一个靠谱的，好像都是指望我。”
说着，她往校场赶去。
校场临靠山壁，再往前有一座灵泉。
村长听明悦喜欢泡灵泉，带人开凿的，以表对仙人的敬重。
灵泉边，明悦随手将雪狐扔进水中，施法加热灵泉，这才把男孩放进其中。
怕男孩溺死，她扯来一根藤条，一头缠住树干，一头绑住男孩腰身。
做完一切，她跑回宅院叫来荣家兄弟。
褚清被吵醒，也跟着来到灵泉。
“那小孩没脱衣服，你们俩去脱。”明悦露出坏笑，擢手推两人入水，“泡灵泉，洗去体内杂质，对你们修炼也有好处。”
褚清见侄儿被欺负，不为所动。她盯着被明悦抱回来的男孩，眉头皱在一起。
思索之间，男孩已经被扒光衣服，脑海混乱褪去，一片清明。
灵泉中的男孩，正是失踪的卫渡。
“明姑娘，你在哪里抱来的？”
“山洞里。”明悦解开藤条，走到褚清身旁，道，“难不成和榆你有瓜葛？”
褚清道:“卫家卫渡，父母不详。”
明悦挑眉道:“任由他流落在外，想来是不甚在意的。既然如此，就归明家了。”
褚清想起卫渡的身世和卫家的腌臜事，闻言微愣，也没说什么，但为卫渡高兴。她心想，跟着明悦，以后不会过得不好。
就这样，卫渡被留在明宅。
惊蛰这一天，逐仙之争拉开序幕。
明悦和褚清一行人赶至望仙谷。
一位紫袍男子神出鬼没，拦在前往临雾台的必经之路上，“褚长老，好久不见。”
褚清面不改色道:“卫驰，你历练多年，如今也该撑起卫家了。”
卫驰出现的那一刻，明悦就察觉卫渡往她身后躲，像是害怕被人发现他的存在。
她瞅了卫驰一眼，捞起三个孩子御剑离去，道:“褚长老，我们先走一步。”
空中的身影越发模糊，卫驰长叹一声:“是卫渡？卫家纷争太狠，我都吃不消。”
褚清御剑追去，“跟上，这明姑娘性情……直爽，怕她与人争执起来。”
卫驰轻甩衣袖，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褚清与萧家人，叶家人闲谈过后，她面向明悦道，语气无奈，“仙门强者众多，明姑娘需谨言慎行，免得惹祸上身。”
明悦笑眯眯点头。
宴席上，仙门百家忙着敬酒、寒暄。
明悦端着酒盏，朝褚清示意。
按理，仙梨明家没有资格列入百家之内。但褚清担保，破例安排坐席，在临雾台最后一排。
离主席有一段距离，也听不清五大家族谈话。
“卫渡，听令。”明悦故作正经，“本家主命你去偷听那些老家伙在讲什么。”
卫渡掀开眼皮，眼神迷茫一瞬。
七八岁的孩子懂不少，目光触及卫家时，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明悦，漆黑的眼眸映出她明媚的面容，道:“他们会发现我。”
明悦瞅了瞅瘦小的卫渡，也觉得他修为不足以敛去气息，躲过那群老家伙的耳目。
于是，她抱起卫渡，贴近他的耳畔，道:“我教你避生息，叫人察觉不出。你……”
卫渡躺在她的臂弯里，脸颊微红。
“去吧，绝对不会被发现。”
不一会，卫渡悄无声息地回来，将听到的话娓娓道来。嗓音清亮，如同山涧清泉，潺潺流淌。
明悦支着脑袋，道:“又是魔族，逮着机会就说魔族。这群家伙真是无趣，我不想听了。”
卫渡垂头，不再言语。
三月初一，死生之渊阵法开启。
天空骤然绽放烟花，数万名仙门弟子同时涌进迷雾萦绕的密林。
明悦望着变幻莫测的排行榜，只觉得少了仙梨明家，叫人不喜。
她把卫渡拽到眼前，道:“你有师尊吗？没有的话，现在拜我为师。”
卫渡抱着雪狐，细长的眉眼轻挑。
“我收你为徒，争一争排行榜榜首。”
卫渡面向巨石上的排行榜，摸毛的动作停住，他侧头看明悦，眯着笑眼，低头散漫地吹了吹狐狸毛，天真道:“你痴心妄想。”
明悦:“……”这个不听话的坏孩子，能不能跟荣珲荣璋学一学！
为榜上有名，明悦揪起卫渡的耳朵，佯装谈判，道:“你若是上榜，我教你练那套聚灵功法。”
卫渡眯眼道:“我有修炼好多功法，”
两人说话之际，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明悦抬眼望去，认出几位熟人，与最讨厌她的邱漾仙尊对视一眼，勾唇挑衅一笑。
邱漾带着众仙走过去，“听族长说，你自建仙家，怎么坐在这里，有失身份。”
明悦不甚在意地关怀道:“仙尊的孙儿还好吗？这灵脉受损，稍有不慎就废了。”
邱漾压制怒火，道:“不过就是仗着楚泽的势。”
明悦嗤地一乐，“我仗他的势？且不说楚美人只是天仙，没有仙尊的品阶高，我对你们邱家动手的时候，与你们同立场的蒋庚战神还没有死呢。”
“你有本事向我宣战啊。仙尊打不过无名之辈，实在丢脸啊！”
卫渡侧眸投去一眼，小嘴一歪，坏笑道:“只会吹胡子瞪眼，自觉让贤。”
明悦一愣，拍了拍卫渡脑袋，心想真懂我。
一旁看戏的卫家主认出卫渡，面露怒意:“卫渡，你的礼数呢？快给仙尊赔不是。”
明悦斜睨卫家主，道:“你有何资格教训我明家人，管其他仙家的礼数？”
卫家主正欲反驳，却被身边人提醒，他眼珠一转，上下打量明悦，道:“明家主，近来在此地界除魔，出了不小的风头……”
“明家主风华正茂，该被世人皆知。”褚清给明悦一个安心的眼神，“卫渡姓卫，但不是榆林卫家的卫。卫驰说过卫家家谱上没有卫渡一人。”
卫家主怒瞪卫驰，卫驰笑看褚清。
邱漾神情不满，又想刁难明悦，推了推随行的天仙，不动声色地示意他们出面。
“仙尊，你在耍威风吗？”殷喃不知何时出现，站在荣家主身旁，淡淡道，“族长的诏令要紧。”
众人随即归位。
明悦趁着无人注意，找到殷南，一问才知殷玄铭又不在仙族灵地。她有些疑惑，族长常年不在，这般如何管仙族事宜，隔空操控？
殷南道:“我还有事，明姑娘还是……少惹怒邱漾仙尊，他不是宽宏大度的人。”
明悦道:“得罪了大半个仙族，还差他。你快去处理族长交代的事，别被罚了。”
殷南颔首，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转眼间，夏意来临。
山崖边，褚清迎风而立，“卫渡和荣珲他们下山去玩，我准备去天崖山，帮我照看一下褚安。”
明悦瞥了一眼卫驰，又反手指向自己，“你在跟我说啊！天崖山的魔族不害人，你们何必非要斩杀呢？有那时间，不如处理万鬼窟的游魂呢。”
卫驰道:“魔族性情不定，难保以后不会害人。还有万鬼窟不存于舆图，明家主说天崖山吧。”
“不，就叫万鬼窟。”明悦抬手搭在褚清肩上，严肃道，“褚清，我再说一遍。褚家主体弱，不适合修鬼道。若想他安然度过一生，就必须抉择。”
言尽于此，褚清眼睛血红，重重地点下头。
卫驰仰天长叹，默不作声。
落日时分，褚清和卫驰御剑离去。
明悦独自在山崖纳凉，刚想下山，腰间六角银铃发出急促的震响。
她蓦地抬头望向幽都山。
眼睫轻颤，心口揪痛。
“程殊，随我同去幽都山。”明悦手指夹着传音符，面无表情道，“这是你千载难逢的机会。”
符箓燃尽的味道飘散在空气里。
她逆光而立，脚下漩涡浮现，瞬间消失。
幽都山战场，漫天血雾，尸横遍野。
浩荡的魔气源源不断涌向一处，楚泽见状，飞身落地，挥动惊雀剑斩向魔团。
一剑落，魔团流出黑雾，又迅速愈合。
在无数道目光里，那团黑雾伸出成千上万道魔手吞噬仙兵。
眨眼的功夫，仙族损伤惨重。
楚泽嘴角溢出血迹，身体剧烈颤动。
他抬臂摸上肩头，那处的刀伤被横切过去，血肉翻起来，隐约可见骨头，战袍破损挂在身上。他似感觉不到疼一般，挺直腰板立在原地。
惊雀剑泛起红光，火焰窜起，不死不休。
忽然，颜溪道:“楚泽主将，你的伤口……”
楚泽侧眸看向肩膀，瞳孔紧缩又放大。
众仙皆循声望去，睹见他的伤口附着魔气，整个人在被黑雾吞噬。
几位战将先后道:“主将！”
视线模糊，楚泽以自己为中心布阵，困住这团怪异的黑雾，他道:“诸君，镇守战线，绝不能退。”
“主将，不要！！”
电光火石间，明悦赶来，飞身扑向楚泽。
两人同时被黑雾吞噬。
黑暗里，明悦眨了眨眼睛，触摸到温热的躯体，道:“楚美人，你的气息好微弱。”
楚泽咬了咬牙，道:“抬起你的脚。”
明悦闻言，笑道:“难怪脚下柔软。”
楚泽道:“我尽力护你周全。”
“……你伤势过重，还是我护你吧。”明悦施法吸出楚泽体内的魔气，若有所思道，“这怪物比之前强了。”
话音刚落，楚泽惊愕道:“你认识……”
“你忘了？你跟这怪物交过手，黄湾镇往西走的那座树林。当时你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我救你的时候，差点被怪物打中，绝对不会认错。”
楚泽瞬间忆起，心倏地一下揪紧。
他不害怕自己死，为苍生献身，但他不希望明悦留在这里。
明悦凑近楚泽，“我是鬼，已经死了，你少框住自己。”
说罢，她拿出一颗赚来的夜明珠，搀扶着楚泽，向前探索出路。
“或许这里没有出路。”
楚泽蹙眉，“我撕开一条……”
明悦捂住楚泽的嘴，“用不着。”
又行了一段距离，明悦忽然顿住脚步。
“楚美人，魔气好像在往我体内钻。莫不是见我厉害，想强逼我入魔。你师兄就是被魔气侵占躯体，不愿成魔自缢身亡的。”
楚泽声音微颤:“……不会的。”
明悦脑袋有些发晕，道:“它想抢我身躯。”
火折子掉落，楚泽顺势扶住明悦。火光照出明悦惨白的面容，楚泽闭上眼眸。
下一瞬，他举起惊雀剑，横放在胸前。
“南方，吾血为引，朱雀降。”
一只火红的朱雀自虚空降临，在幽都山上空展翅盘旋，仰首鸣叫。纯净的火焰与魔气交缠冲撞，火星飞溅，疾速坠落在地表。
一时间，人人自危。
自内而外的嘶哑惨叫过后，黑雾散去。
楚泽抱着昏厥的明悦凌空踩在魔气上，神情癫狂，俊美的脸上溅满了血点，他毫无顾忌，将自己全部的灵力灌进明悦的体内，如同疯魔一般。
殷玄铭赶来，就看见这一幕。
他望着没有朱雀神魄的惊雀剑，又目视楚泽将南明离火推进明悦体内，欲言又止。
楚泽最宝贝惊雀剑，被惊雀选中时尚没学过剑术，其他仙童垂涎想抢夺剑，他抱着惊雀，任由他们拳打脚踢，也不交出来。
如今，倒是舍得朱雀神魄和南明离火。
殷玄铭凝视明悦，眉眼染上一丝笑意。
魔气在明悦体内流窜，前几日她尚能清醒安慰楚泽，后面高烧不退，呕吐不止。半夜，她又把药吐得干净，咳嗦起来。
楚泽斜坐在榻边，让明悦趴在他胸前，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势，给她渡灵力暖身体。
“快快睡吧。”他哄道，“明日带你去喝酒。”
明悦迷迷糊糊，压住呕吐感:“烈酒。”
又几日，明悦醒来，体内不剩一丝魔气。这一奇迹引得军中仙医接踵而来。
“族长，什么时候封赏呢？”明悦躺在榻上，眯眼笑盯着殷玄铭，“若不是程殊和颜溪她们抵死不退，仙魔结界就破了。”
殷玄铭瞧见明悦表情作怪，道:“的确该封赏。传令，楚泽护界有功，继承战神位；程殊击退魔族，封为战将；其余仙将仙兵各生一阶，择日正式封赏。”
那日，朱雀神魄消散，魔族卷土重来。
颜溪抵力相抗，勉强稳住战线。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古琴自天而降，落在激烈的战场上。
程殊千里缩地，破土而出。
她一身蓝衫，单手抱起古琴，另一只手拨动琴弦，杀意悄然而生。
无数魔族或被琴音引诱自爆，或被琴弦生生勒死，又或被地阵绞死。
颜溪见状，旋即重新部署战线。
这日，明悦避开仙医，偷跑出营帐。远远瞧见程殊和颜溪，小跑过去，道:“你们有见楚美人吗？他重伤未愈，少让他劳累。”
颜溪直言:“战神去回仙梨村……”
程殊打断颜溪，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楚泽若有担当，你觉得该去做什么？”
明悦听不懂程殊话中有话，道:“……你在鬼扯什么，他最该做的是养伤。”
程殊:“……”
颜溪道:“战神之前会错意了。”
明悦拿出一枚银铃扔给程殊。
“这是……”
程殊学着明悦，将银铃置于耳边，听见银铃里传来邱家长老们的声音，瞳孔一震。
“程殊战将，慢慢走。”
眼眶湿润，程殊绽开笑颜:“多谢。”
明悦转又道:“颜溪，等你成为战将。”
“好。”
天忽然下起细雨，隐约有变大的趋势。她戴上兜帽，环顾一圈，转身欲走。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你再不出来，我真走了。”明悦站在坡上，脚下鞋袜和衣摆已被泥土沾染，她嫌恶地瞟了一眼，道，“不跟你计较了，暴雨将至，赶紧下山。”
说罢，她蹑手蹑脚地走下山坡。
就在这时，轻弱的呜咽声传至耳中。很轻很轻的一声，几乎让人怀疑是听错了。
明悦施法震开雨帘，循声寻去。
踏进山洞，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雪狐幼崽，身上盖着脏兮兮的破布，正在舔舐一个男孩的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呜咽地叫唤，企图唤醒男孩。
明悦缓缓靠近，蹲下身摇晃男孩，半晌不见回应，陡然将人打横抱起，一手拎着雪狐后颈，朝下山狂奔。
“这么烫，脑子是保不住了。”
她低声嘟囔着，驱动灵力给男孩散热。
一路冲回明宅，撞见荣家兄弟起夜，她来不及多想就吩咐道:“荣珲荣璋，别睡了，准备浴桶，给这孩子和雪狐洗一洗。”
荣珲和荣璋对视一眼，跑去烧热水。
明悦伫在原地，目送荣家兄弟冲向后厨，暗道:等烧好热水，我这双手臂也废了。
“求人不如求己。这一路走来，除去楚美人没一个靠谱的，好像都是指望我。”
说着，她往校场赶去。
校场临靠山壁，再往前有一座灵泉。
村长听明悦喜欢泡灵泉，带人开凿的，以表对仙人的敬重。
灵泉边，明悦随手将雪狐扔进水中，施法加热灵泉，这才把男孩放进其中。
怕男孩溺死，她扯来一根藤条，一头缠住树干，一头绑住男孩腰身。
做完一切，她跑回宅院叫来荣家兄弟。
褚清被吵醒，也跟着来到灵泉。
“那小孩没脱衣服，你们俩去脱。”明悦露出坏笑，擢手推两人入水，“泡灵泉，洗去体内杂质，对你们修炼也有好处。”
褚清见侄儿被欺负，不为所动。她盯着被明悦抱回来的男孩，眉头皱在一起。
思索之间，男孩已经被扒光衣服，脑海混乱褪去，一片清明。
灵泉中的男孩，正是失踪的卫渡。
“明姑娘，你在哪里抱来的？”
“山洞里。”明悦解开藤条，走到褚清身旁，道，“难不成和榆你有瓜葛？”
褚清道:“卫家卫渡，父母不详。”
明悦挑眉道:“任由他流落在外，想来是不甚在意的。既然如此，就归明家了。”
褚清想起卫渡的身世和卫家的腌臜事，闻言微愣，也没说什么，但为卫渡高兴。她心想，跟着明悦，以后不会过得不好。
就这样，卫渡被留在明宅。
惊蛰这一天，逐仙之争拉开序幕。
明悦和褚清一行人赶至望仙谷。
一位紫袍男子神出鬼没，拦在前往临雾台的必经之路上，“褚长老，好久不见。”
褚清面不改色道:“卫驰，你历练多年，如今也该撑起卫家了。”
卫驰出现的那一刻，明悦就察觉卫渡往她身后躲，像是害怕被人发现他的存在。
她瞅了卫驰一眼，捞起三个孩子御剑离去，道:“褚长老，我们先走一步。”
空中的身影越发模糊，卫驰长叹一声:“是卫渡？卫家纷争太狠，我都吃不消。”
褚清御剑追去，“跟上，这明姑娘性情……直爽，怕她与人争执起来。”
卫驰轻甩衣袖，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褚清与萧家人，叶家人闲谈过后，她面向明悦道，语气无奈，“仙门强者众多，明姑娘需谨言慎行，免得惹祸上身。”
明悦笑眯眯点头。
宴席上，仙门百家忙着敬酒、寒暄。
明悦端着酒盏，朝褚清示意。
按理，仙梨明家没有资格列入百家之内。但褚清担保，破例安排坐席，在临雾台最后一排。
离主席有一段距离，也听不清五大家族谈话。
“卫渡，听令。”明悦故作正经，“本家主命你去偷听那些老家伙在讲什么。”
卫渡掀开眼皮，眼神迷茫一瞬。
七八岁的孩子懂不少，目光触及卫家时，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明悦，漆黑的眼眸映出她明媚的面容，道:“他们会发现我。”
明悦瞅了瞅瘦小的卫渡，也觉得他修为不足以敛去气息，躲过那群老家伙的耳目。
于是，她抱起卫渡，贴近他的耳畔，道:“我教你避生息，叫人察觉不出。你……”
卫渡躺在她的臂弯里，脸颊微红。
“去吧，绝对不会被发现。”
不一会，卫渡悄无声息地回来，将听到的话娓娓道来。嗓音清亮，如同山涧清泉，潺潺流淌。
明悦支着脑袋，道:“又是魔族，逮着机会就说魔族。这群家伙真是无趣，我不想听了。”
卫渡垂头，不再言语。
三月初一，死生之渊阵法开启。
天空骤然绽放烟花，数万名仙门弟子同时涌进迷雾萦绕的密林。
明悦望着变幻莫测的排行榜，只觉得少了仙梨明家，叫人不喜。
她把卫渡拽到眼前，道:“你有师尊吗？没有的话，现在拜我为师。”
卫渡抱着雪狐，细长的眉眼轻挑。
“我收你为徒，争一争排行榜榜首。”
卫渡面向巨石上的排行榜，摸毛的动作停住，他侧头看明悦，眯着笑眼，低头散漫地吹了吹狐狸毛，天真道:“你痴心妄想。”
明悦:“……”这个不听话的坏孩子，能不能跟荣珲荣璋学一学！
为榜上有名，明悦揪起卫渡的耳朵，佯装谈判，道:“你若是上榜，我教你练那套聚灵功法。”
卫渡眯眼道:“我有修炼好多功法，”
两人说话之际，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明悦抬眼望去，认出几位熟人，与最讨厌她的邱漾仙尊对视一眼，勾唇挑衅一笑。
邱漾带着众仙走过去，“听族长说，你自建仙家，怎么坐在这里，有失身份。”
明悦不甚在意地关怀道:“仙尊的孙儿还好吗？这灵脉受损，稍有不慎就废了。”
邱漾压制怒火，道:“不过就是仗着楚泽的势。”
明悦嗤地一乐，“我仗他的势？且不说楚美人只是天仙，没有仙尊的品阶高，我对你们邱家动手的时候，与你们同立场的蒋庚战神还没有死呢。”
“你有本事向我宣战啊。仙尊打不过无名之辈，实在丢脸啊！”
卫渡侧眸投去一眼，小嘴一歪，坏笑道:“只会吹胡子瞪眼，自觉让贤。”
明悦一愣，拍了拍卫渡脑袋，心想真懂我。
一旁看戏的卫家主认出卫渡，面露怒意:“卫渡，你的礼数呢？快给仙尊赔不是。”
明悦斜睨卫家主，道:“你有何资格教训我明家人，管其他仙家的礼数？”
卫家主正欲反驳，却被身边人提醒，他眼珠一转，上下打量明悦，道:“明家主，近来在此地界除魔，出了不小的风头……”
“明家主风华正茂，该被世人皆知。”褚清给明悦一个安心的眼神，“卫渡姓卫，但不是榆林卫家的卫。卫驰说过卫家家谱上没有卫渡一人。”
卫家主怒瞪卫驰，卫驰笑看褚清。
邱漾神情不满，又想刁难明悦，推了推随行的天仙，不动声色地示意他们出面。
“仙尊，你在耍威风吗？”殷喃不知何时出现，站在荣家主身旁，淡淡道，“族长的诏令要紧。”
众人随即归位。
明悦趁着无人注意，找到殷南，一问才知殷玄铭又不在仙族灵地。她有些疑惑，族长常年不在，这般如何管仙族事宜，隔空操控？
殷南道:“我还有事，明姑娘还是……少惹怒邱漾仙尊，他不是宽宏大度的人。”
明悦道:“得罪了大半个仙族，还差他。你快去处理族长交代的事，别被罚了。”
殷南颔首，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转眼间，夏意来临。
山崖边，褚清迎风而立，“卫渡和荣珲他们下山去玩，我准备去天崖山，帮我照看一下褚安。”
明悦瞥了一眼卫驰，又反手指向自己，“你在跟我说啊！天崖山的魔族不害人，你们何必非要斩杀呢？有那时间，不如处理万鬼窟的游魂呢。”
卫驰道:“魔族性情不定，难保以后不会害人。还有万鬼窟不存于舆图，明家主说天崖山吧。”
“不，就叫万鬼窟。”明悦抬手搭在褚清肩上，严肃道，“褚清，我再说一遍。褚家主体弱，不适合修鬼道。若想他安然度过一生，就必须抉择。”
言尽于此，褚清眼睛血红，重重地点下头。
卫驰仰天长叹，默不作声。
落日时分，褚清和卫驰御剑离去。
明悦独自在山崖纳凉，刚想下山，腰间六角银铃发出急促的震响。
她蓦地抬头望向幽都山。
眼睫轻颤，心口揪痛。
“程殊，随我同去幽都山。”明悦手指夹着传音符，面无表情道，“这是你千载难逢的机会。”
符箓燃尽的味道飘散在空气里。
她逆光而立，脚下漩涡浮现，瞬间消失。
幽都山战场，漫天血雾，尸横遍野。
浩荡的魔气源源不断涌向一处，楚泽见状，飞身落地，挥动惊雀剑斩向魔团。
一剑落，魔团流出黑雾，又迅速愈合。
在无数道目光里，那团黑雾伸出成千上万道魔手吞噬仙兵。
眨眼的功夫，仙族损伤惨重。
楚泽嘴角溢出血迹，身体剧烈颤动。
他抬臂摸上肩头，那处的刀伤被横切过去，血肉翻起来，隐约可见骨头，战袍破损挂在身上。他似感觉不到疼一般，挺直腰板立在原地。
惊雀剑泛起红光，火焰窜起，不死不休。
忽然，颜溪道:“楚泽主将，你的伤口……”
楚泽侧眸看向肩膀，瞳孔紧缩又放大。
众仙皆循声望去，睹见他的伤口附着魔气，整个人在被黑雾吞噬。
几位战将先后道:“主将！”
视线模糊，楚泽以自己为中心布阵，困住这团怪异的黑雾，他道:“诸君，镇守战线，绝不能退。”
“主将，不要！！”
电光火石间，明悦赶来，飞身扑向楚泽。
两人同时被黑雾吞噬。
黑暗里，明悦眨了眨眼睛，触摸到温热的躯体，道:“楚美人，你的气息好微弱。”
楚泽咬了咬牙，道:“抬起你的脚。”
明悦闻言，笑道:“难怪脚下柔软。”
楚泽道:“我尽力护你周全。”
“……你伤势过重，还是我护你吧。”明悦施法吸出楚泽体内的魔气，若有所思道，“这怪物比之前强了。”
话音刚落，楚泽惊愕道:“你认识……”
“你忘了？你跟这怪物交过手，黄湾镇往西走的那座树林。当时你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我救你的时候，差点被怪物打中，绝对不会认错。”
楚泽瞬间忆起，心倏地一下揪紧。
他不害怕自己死，为苍生献身，但他不希望明悦留在这里。
明悦凑近楚泽，“我是鬼，已经死了，你少框住自己。”
说罢，她拿出一颗赚来的夜明珠，搀扶着楚泽，向前探索出路。
“或许这里没有出路。”
楚泽蹙眉，“我撕开一条……”
明悦捂住楚泽的嘴，“用不着。”
又行了一段距离，明悦忽然顿住脚步。
“楚美人，魔气好像在往我体内钻。莫不是见我厉害，想强逼我入魔。你师兄就是被魔气侵占躯体，不愿成魔自缢身亡的。”
楚泽声音微颤:“……不会的。”
明悦脑袋有些发晕，道:“它想抢我身躯。”
火折子掉落，楚泽顺势扶住明悦。火光照出明悦惨白的面容，楚泽闭上眼眸。
下一瞬，他举起惊雀剑，横放在胸前。
“南方，吾血为引，朱雀降。”
一只火红的朱雀自虚空降临，在幽都山上空展翅盘旋，仰首鸣叫。纯净的火焰与魔气交缠冲撞，火星飞溅，疾速坠落在地表。
一时间，人人自危。
自内而外的嘶哑惨叫过后，黑雾散去。
楚泽抱着昏厥的明悦凌空踩在魔气上，神情癫狂，俊美的脸上溅满了血点，他毫无顾忌，将自己全部的灵力灌进明悦的体内，如同疯魔一般。
殷玄铭赶来，就看见这一幕。
他望着没有朱雀神魄的惊雀剑，又目视楚泽将南明离火推进明悦体内，欲言又止。
楚泽最宝贝惊雀剑，被惊雀选中时尚没学过剑术，其他仙童垂涎想抢夺剑，他抱着惊雀，任由他们拳打脚踢，也不交出来。
如今，倒是舍得朱雀神魄和南明离火。
殷玄铭凝视明悦，眉眼染上一丝笑意。
魔气在明悦体内流窜，前几日她尚能清醒安慰楚泽，后面高烧不退，呕吐不止。半夜，她又把药吐得干净，咳嗦起来。
楚泽斜坐在榻边，让明悦趴在他胸前，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势，给她渡灵力暖身体。
“快快睡吧。”他哄道，“明日带你去喝酒。”
明悦迷迷糊糊，压住呕吐感:“烈酒。”
又几日，明悦醒来，体内不剩一丝魔气。这一奇迹引得军中仙医接踵而来。
“族长，什么时候封赏呢？”明悦躺在榻上，眯眼笑盯着殷玄铭，“若不是程殊和颜溪她们抵死不退，仙魔结界就破了。”
殷玄铭瞧见明悦表情作怪，道:“的确该封赏。传令，楚泽护界有功，继承战神位；程殊击退魔族，封为战将；其余仙将仙兵各生一阶，择日正式封赏。”
那日，朱雀神魄消散，魔族卷土重来。
颜溪抵力相抗，勉强稳住战线。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古琴自天而降，落在激烈的战场上。
程殊千里缩地，破土而出。
她一身蓝衫，单手抱起古琴，另一只手拨动琴弦，杀意悄然而生。
无数魔族或被琴音引诱自爆，或被琴弦生生勒死，又或被地阵绞死。
颜溪见状，旋即重新部署战线。
这日，明悦避开仙医，偷跑出营帐。远远瞧见程殊和颜溪，小跑过去，道:“你们有见楚美人吗？他重伤未愈，少让他劳累。”
颜溪直言:“战神去回仙梨村……”
程殊打断颜溪，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楚泽若有担当，你觉得该去做什么？”
明悦听不懂程殊话中有话，道:“……你在鬼扯什么，他最该做的是养伤。”
程殊:“……”
颜溪道:“战神之前会错意了。”
明悦拿出一枚银铃扔给程殊。
“这是……”
程殊学着明悦，将银铃置于耳边，听见银铃里传来邱家长老们的声音，瞳孔一震。
“程殊战将，慢慢走。”
眼眶湿润，程殊绽开笑颜:“多谢。”
明悦转又道:“颜溪，等你成为战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