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对着她,道“这块草场荒废许久,不瞒你说,我当年在这儿建客栈就是等着它建起来,来往好招呼行客,”

    说着,眉头一皱,神情颓废,语气也没有刚才那样激动了,“谁成想,我这客栈一建好,等了三五年,那草场也没什么动静,到头来白忙活一场,只得一些南北行商的人过路,赚些本钱度日,”

    没想到这客栈老板与这草场还有不浅关系呢,本想着大赚一笔,却又在这儿栽了个跟头,客栈建好了,就进退两难。

    许是看到她们在讨论这事,草场建设有些眉目,这客栈生意也能起死回生,便又换上开始那副面孔,乐此不疲地说着,

    “娘子,大人”江凝初戴着斗笠蒙了面,身资婀娜,长袖下露出的一节雪白的手腕就足够引人注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

    加之手下之人出门在外皆是整齐衣冠,身着不菲,自然而然就将吴皓认成大人物了,

    “老头子我斗胆多一嘴,二位若是想干笔大的,这草场后边连着一块林场,一同盘下来,里面有不少天材地宝,找专人寻寻,怕是说话不小哩,”

    掌柜的用手比划着,手臂极其用力,泛黄黝黑的皮肤下青筋隐隐凸起,格外卖力。

    “掌柜的,既然这林场有这么多好东西,怎么没人使用呢?”这话是吴皓说的,问时一脸严肃,粗硬的剑眉挤成“一”字,俨然是老板气派。

    男孩子比江凝初还小上一岁,从小跟着做生意,年少老成,不用她开口就知道要问些什么,灵泛得很。

    话一出,掌柜的也犯了难,“这林场属官家,官家没发话,也没人敢动作,”

    说到官家时自然而然地降低了声音,恐叫人听去了,

    原来是皇家管辖,细想想,陆家这块地似乎也是行赏时皇帝赏赐下来的。

    江凝初与吴皓又问了问此地附近的一些情况,像是附近村庄大约有多少户人家,来往车马流量多少之类的,一行人用过饭,没待太久,日头稍稍缓和一些,就又出发了。

    未时乘上马车,车夫一声吆喝,车轮缓缓滚动,寸金的绸段做成的帏裳上织金图案在空气中飞扬的黄土下也不掩光彩,贵气更甚。

    江凝初带来的人不多,却是自打一进店门就受人注目,实在是与这古朴的装修风格不搭,这会子一走,其他旅客就开始叽叽喳喳。

    一小二趁着吵闹说道,“这是哪来的大小姐,比起往年看到的那是舒服的多,”

    这客栈本就为过路人而建,多糙汉平民,劳作累了就在店内喝两盏茶歇歇,店内自然一股子汗臭味,多少路过此处的公子小姐刚踏入一步,便嫌浑臭,扭头就走,

    鲜少如江凝初这般不光进来了,还肯用这些粗茶淡饭,一身绫罗绸缎不显庸俗,举手投足间有教养不失分寸,待人随和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店中几个商客闻言,纷纷点头赞道。

    去了草场,带的人丈量了地,采了土,算了风水,几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

    回城内时已过饭点,惜云就叫厨房开了火,重新做上热乎的吃食。

    金玉堂内灯火通明,屋内静得出奇,只有纸张来回翻动窸窸窣窣的声音,

    白天随江凝初一起考察的几人聚在堂内,各自忙活着手头的事情,每个人都全神贯注,手中的笔止不住地来回划动。

    屋内摆了一张巨大的桌子,桌面木质,桌腿则是玉石,边缘像云朵一样呈现不规则弧度,雕刻着精致的栀子花图样,

    这是江凝初特地让人定制的,方便用于办公,现在几人就都跪坐在桌子周围,

    “娘子,晚膳做好了,快来用吧,”

    惜云端着盘子,小碎步却是走得飞快,飘一样的就出溜到了跟前,

    江凝初闻声,从满桌文书中抬起头来,眼神涣散,强撑着把打架的眼皮拉开,本艳若桃花的脸庞无端添上几分蛊惑,容貌更盛。

    “各位今日幸苦了,就先到这吧,厨房已备好饭,请移至饭堂用膳吧,”

    吴皓并几位伙计谢过她,脚步飞快离开,想是饿极了,无奈东家尚未用膳,也不好出口抱怨。

    好在东家对他们这群人向来都是优待的,来往安排马车膳食,无不体贴,逢年过节都送上礼物,任谁不想一直在这样的东家手下做事。

    人一走空,江凝初整个人就耷拉下来,揉着酸痛的手腕,双腿因久跪坐而麻木,却也未置一词。

    惜云放下盘子,打了一盆水进来给她净手,写字时溅了一滴油墨在手上,这会子熏得人脑仁疼。

    擦得锃亮的铜盆里加了栀子花香油,一双纤纤玉手埋进水中,丝丝凉意和弥漫开来的栀子花香让胀痛的太阳穴舒缓了不少,

    取了干净的帕子擦干手,江凝初这才有心情用膳,

    “娘子,今日特地做了你爱吃的黄焖鸡和火腿笋片汤,”惜云一边收拾着桌子上七零八落的白纸,一边偏过头来咧开嘴笑,表明了向她求表扬。

    不用再看着枯燥无味的文字,心情愉悦,就想着逗逗惜云,岔开视线,看向那道黄焖鸡,“今日的鸡肉怎么看着有点柴,”

    这下惜云也不笑了,今日这鸡是清晨集市上刚买的走地鸡,烹饪的时候可是让人看着小火炖煮了许久,怎么可能会柴,

    面上装作恼怒,小嘴撅得老高了,忿忿道,“娘子惯会欺负奴婢,”

    知惜云费了心思,逗弄两句也就作罢,谁料可是哄了好一会儿才将人哄回来。

    “娘子,这草场又是建马球场的又是修客房的,这要费上多少时间才建好啊?”惜云双手托腮,眼睛黑溜溜盯着图纸,好奇不已。

    “也用不了多久,只要招募到足够的工匠民工,约莫也就一月的功夫,”有钱可是万能的。

    马球场本就只要在附近围上一圈护栏,场地内再间歇供观赏的席面,稍费力点的,就是供那些王公子弟过夜休息的客房了,修建必然是要小心再小心,内里装饰也要仔细擢选,不可浮于奢华,也要恰到好处。

    白日里奔波,点了浓浓的熏香后,遣退了院子里的奴仆,只留两个看门的,月色浓浓,江凝初在一片万籁俱寂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艳阳当空,光透过画屏撒了一层薄薄的光彩在脸上,江凝初脸上浮起一层细细软软的绒毛,压下艳气,平添几分柔软。

    昨日吴皓几人回去后熬了一宿,紧赶慢赶,总算是敲定了最后的工程,只带采购好材料,招募好人手,不日便可动工。

    建造材料不好马虎,底下人稍有不慎便会犯下大错,故江凝初决定自己亲自挑选,便派了吴皓去招募民工。

    上京城内最大的木行是杨智开的,上次两人闹了个不愉快,别说他肯不肯卖,就算是不坐地起价,事后少不了给她穿小鞋,她可不愿与杨智打交道,便退而求其次选了另一家木材店。

    这木材店又售卖成品家具,故而一进来,那老板就热情的地介绍各式家具,

    “这是昨日刚到的新货,黄梨木美人榻,温润养人,最是适合您这样的美人了……”

    江凝初出门在外多半不会抛头露面,以纱遮面,这掌柜的连容貌都没看清,就大夸其词,

    “掌柜的这么好的口才,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江凝初只远看那张美人榻一眼就看出不对,

    新制作的美人榻经打磨抛光之后,表面应是光滑鲜亮的,而这张却颜色暗沉,还有磨损,一看就是积压在仓库卖不出去的,这种货色往往都是折价卖出,

    掌柜的见来了懂行,打了老脸生疼,忙点头哈腰,“这位娘子可是要些什么,价钱都好说,只是……”手指了指那张美人榻,示意她别传出去。

    “我要建造用的木材,你这儿货足吗?”

    按理做生意的都会有合作伙伴,可不巧,江凝初已经许久没有什么大工程了,从陆家讨要来的这草场也是临时起意,没有提前打算,那熟识的木材老板自然没有备货。

    工程来得急,否则怎就碰上这巧舌如簧的“黑心掌柜”。

    “有的有的,敢问您要什么种类的,我这里都有,”掌柜的知来了大生意,忙高兴得将人往里请。

    道述了所要建造的马球场,那掌柜的回道,“那可正巧了,这就适合用柏木,坚硬,耐磨,纹理美观,我们家与蜀中林场一直有联系,西蜀盛产柏木,供不应求,一般人还拿不到这样好的货源,”

    “只是这价钱自然而然也就贵上一些,”掌柜的正说着,忽地瞥了一眼,见江凝初眼神静默如水,瞧不出个满意的样子,又赔笑道,

    “不过既是您需要,那价钱是可以再谈的,”

    “我要的量大,不仅要木材,也要家具,价钱照旧,”无端停顿了一下,

    “你给我尽力办好此事,若是再像刚才那般偷奸耍滑,”

    江凝初没再说话,两手置于腹前,身资端正,小小的身子往那一站就是威慑力十足。

    看这掌柜的样子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往商会上一报或又报官,那可就亏大了,

    掌柜的见她身后带了不少人,恐来头不小,愣是一语惊醒,忙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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