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太阳转了个大圈,又高挂天空,浑圆发亮,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江凝初惫懒,偷懒多睡了几刻钟。

    那李郎中还是很守时的,上午,衙门开了门后,火速走完流程,派人快马加鞭将东西送到江府。

    睡得鼾香,就在将要打起小呼噜之时,惜云将人喊醒,说是文书送来了,待交了款,签字画押过后就大功告成了。

    “劳烦张总管去跑一趟,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他办就成,”

    张总管是商会主理人之一,从小跟着外祖走南闯北,矜矜业业,这江家他也是有一份子的。

    吩咐完后,江凝初又窝回蚕丝被中睡个回笼觉,过了半个时辰才将将醒了。

    刚起床,眼底还是对床榻的眷恋,松落着眼皮,长长的睫毛掩盖着眼里的幻想,未施粉黛的小脸,瓷白的像冬日里遍地零落的雪花,喜上眉梢,是有别于往日的温柔似水。

    “白洛,叫吴皓在收到文书后着人再招募一批民工,最好是对当地比较熟悉的人,把林场里的杂草都除了,”

    江凝初拿起熏香过后的素色绢帕擦干脸上的水渍,努力眨巴眨巴眼睛,露出黑溜溜的眼珠出来,

    听客栈老板说这林场内有不少珍惜玩意儿,遣人前去探探,估摸个价钱,到时再稍加宣传,定有不少人压不下好奇心,愿意出钱进去挖宝,收取些费用,届时又是美美赚上一笔。

    “叮嘱他们,这次小心点做事,别像昨日一样闹哄哄的,没得让官府的人来找我麻烦,”

    江凝初在府里已经幻想了美梦,可商会总部的吴皓没得叫苦不迭起来,昨日的人还没盘查清楚,这边就又要来一批,他是有什么三头六臂能应付吗?

    不过想想东家那双慧眼如炬的眼神冷冷盯着自己,责骂他没用,又想想兜里足足的月钱银子,他在心里给自己默默打了个气,决定要加班完成。

    江晚夏不在了,府中难得清静,眼下谢宥珩又没告诉她具体出发的时间,忙绿了这么一段时间,总算轻松了起来。

    江凝初用手拨弄着檀木精雕梳妆台上排成一排的发簪珠钗,摇了摇头,又拉开一个三层式样的松木盒子,里面具是玉石首饰,黄翡,紫翡,已经绿得油光发亮,缩成一团的帝王绿翡翠也不过草草用一块软纱包裹着,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不起眼的东西。

    挑来挑去都入不了她的眼,都是几年前的花样,早就不时兴了,最后还是从上次去珍宝阁里顺手带回来的首饰里一件玫瑰花簪,簪身纯金,一片一片花瓣薄如蝉翼,做出微微弧度,做工精细,

    也就堪堪入眼吧,抬手就漫不精心地将发簪往已经梳好的髻子上一插,做手艺的师傅要是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宝贝在江凝初眼里这么不入眼,怕是要气出一口老血出来。

    春意盎然,花期萌动,上京城的花三三两两开得极其艳丽,亭台楼阁,水榭街道旁无不见其风采,

    金玉堂内,惜云一门嗓音,树上的花枝都颤了一颤,

    “娘子,今年的茶花开得真好,花苞都快赶上我拳头大了,”惜云捧着一大把带着绿叶的鲜花,进来将花插进了汝窑白瓷花瓶内,又用手比划着大小。

    “奴婢让人采了好些,晒干了泡泡茶,或是使唤白芷那个馋鬼蒸上一屉茶花饼来,”

    江凝初闻言,笑道,“你还好意思说白芷,擦擦嘴角吧,口水都要滴到我新买的地毯上去了,”

    惜云向来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就她那副看见好吃的就两眼发光的样子别说有多滑稽了,

    “娘子,你又打趣奴婢,”话还是惜云先用手擦了擦嘴角发现没哈喇子之后才说的。

    江凝初仍旧端坐着,侍弄这儿啊那儿的,口脂颜色不对,重涂,眉毛左高右低,重画,

    “娘子,你怎么突然琢磨起这个了,奴婢给您画就成,”

    惜云有些看不下去江凝初的一番操作,委婉劝道,

    似乎没明白意思,“女为悦己者容,当然得亲自动手,”

    “娘子,你心悦谁啊?”惜云突然嬉皮笑脸起来,好奇都写在脸上了。

    “我当然心悦自己啊,不然还有谁?”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惜云蹩了蹩眉头,无话可说。

    “上次去了一趟珍宝阁才知,我竟有如此多好事还没享受过,可别说,每天捯饬捯饬,我自见了心情还能愉悦几分,”

    惜云再度强迫自己去接受娘子的手艺,实在是不敢恭维,

    “娘子开心就好,”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自家娘子性情大变,话也多了,笑也多了,不再强迫自己熬夜工作,反倒是懂得享受生活了,连着她肩上的担子都轻了许多,这样的改变她可乐得见。

    阳光洒进房间,投射到梳妆台前,光雾笼罩着女子青葱白嫩的手指,透过指甲,氤氲成淡淡的肉粉色。

    “娘子,奴婢突然想起库房还有些金凤花,奴婢去拿来给娘子做蔻丹吧,如今那些官家娘子们都抢着做这个呢,”

    娘子既然爱美,她这个当得上半个朋友的自然要支持了。

    江凝初突然一怔,转而看向自己的手指,纤细匀长,好像还从未染过蔻丹呢,

    “那你快些去拿,试试也不错,”

    不多时,惜云翻箱倒柜,灰头土脸地从库房拿出珍藏已久的金凤花,

    “去年夏日里可是四处打听才买来这么一点儿,娘子你又不用,只好晒成花干了,也不知还有没有用,”

    盒子里放的是一片片大红色的花瓣,晒干后,颜色变得更加深沉,

    “先试试吧,拿水浸一浸,颜色也不会过于浓艳了,”

    正红色非皇亲国戚不可用,虽无律法规定,却也免不了被人扣上一项僭越的罪名,淡淡的粉色就成,

    惜云又让管库房的于仆妇找出明胶,蜂蜡,金银粉等东西,

    于仆妇送来东西时,见桌上盒子里的金凤花,笑道,

    “娘子手上若染了这颜色,定是极好看的哩,让惜云这个手巧的拿刷子描些图案,那就更好了,”

    见于仆妇说起此事来笑容满面,极懂门道似的,江凝初就让她同自己一起染,

    仆妇先是一惊,最后还是很不好意思的拒绝了,“娘子,这东西金贵的很,我们这等糙人也就不糟践这好玩意儿了,”

    江凝初一听,不高兴了,这说得是什么话,“于婶,你就别墨迹了,这东西就是给爱美女子用的,你素日里最爱打扮,何来什么浪费不浪费的,”

    说得于仆妇脸上红了一圈,府中下人,她容貌最盛,又爱打扮,年近四十依旧看不出一点岁月的痕迹,拴得自家男人的心死死的。

    于仆妇拗不过她,高高兴兴地答应了,自家娘子简直就是仙女下凡,人美心善。

    惜云手法有些生疏,也就并未做花样,只是简单的上了个色,

    金凤花浸温水,捣出汁液,加入蜂蜡,蛋白,明胶混做一起,做出光漆,再掺入金银粉,纱布一包,细绳一拴,十个指头头齐齐开了单间,静默几个时辰。

    “娘子好心肠,没想到老婆子我还能用上这等子金贵的,都是沾了娘子的光,”于仆妇面上心热,好话有赖是说不尽的。

    “婶子,先前也见你染过蔻丹,难道不是用的此物吗?”

    于仆妇不是奴籍,是正经人家出来做工的,一做就是几十年,看着她长大,她叫一声婶子也不为过,

    “那哪能啊,这金凤花是稀罕的,有价无市,我也只是听过,平日里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怎还用得起呢?”

    又道,“茶花颜色较浅,上色也一般,可耐不住便宜,山上野山茶多,剪了来,也能用,之前我就是用的这个。”

    “惜云,你这金凤花怎么买的?”

    “去年铺子里有掌柜的拿了一批货,奴婢去铺子里采买的时候见了好,就擅自作主拿了些回来给娘子用,却也没用上,”惜云眉眼闪动了一下,不敢正眼看。

    江凝初没有责骂她的意思,反而问起了别的,

    “这金凤花市面上可紧俏?价钱何算?”

    “可是难找了,那日幸亏去的早,下午再去的时候就都卖完了,”仔细回忆起那日的场景,各家小厮得了消息,门槛险些都要踏破了,

    “价钱可比金子,不然也就不叫金凤花了,”

    江凝初心中萌生了一个想法,蔻丹盛行,却也只有贵族拿得到材料,专门培养身边的婢女学上这门手艺,寻常人家寻得到能代替的材料,手艺却不精,便是想,也有心无力。

    若是有这么一个地方,花些小钱,就能做上一手精美的蔻丹,也可以按需要选自己想要的款式,

    市场风向需求未可知,毕竟之前却也没有这样的手艺店,可做生意嘛,就是要赌上一赌,没准儿就堵对了呢?

    说干就干,江凝初愣是举着两手纱布赶往商会总部,

    张总管一见,可是吓了一跳,“祖宗哎,你这是怎么了?赶紧坐下来,我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江凝初的白色纱布被花汁染成红色,十个指头都是“血淋淋”的,妆发只打了层粉,唇脂还未来得急擦,本就雪白的脸这下就显得苍白许多,能不吓人吗?

    江凝初眼疾手快拦住了一把骨头突然走得飞快的张总管,在他一脸惊恐下,笑眯眯地说,

    “张叔,我有个好主意,”

    我想开家蔻丹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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