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凉爽,日光明亮,却又不至于灼人心脾,临水湖畔,二人似依似偎,不远处正席中传来一阵骚动。

    一群身着华服的达官显贵纷纷起身让开一条道来,恭迎着今日宴会的主人——易衔山。

    “诸位忙中抽空来赴我这赏菊宴,真是给足了易某面子,是我易家荣幸,我举杯谢过各位了。”易衔山一手托起青釉花口高足杯,一饮而尽,随后招呼了几家经商的大户,视线落在了萧如晦的身上。

    若是其他人还好说,他萧如晦是必须要招待好的,“萧大人能光临寒舍,实在是另我易家蓬荜生辉,大人请上座,”易衔山年近半百,对着比自己尚年轻十岁的萧如晦却是异常小心谨慎,生怕有所差池,官与民之间终究是矮了一截。

    “易衔山倒是十分圆滑,两头不得罪,”谢宥珩开口道。

    “易家虽大不如前,却是一路稳扎稳打不至于一夕泯灭也是这易家主的功劳,若非如此,我们这些为商者如何存活于世。”江凝初默默道,望向易衔山的眼神中更多是敬佩。

    酒过三巡,日头正好,衬得人比花娇,席面上杯盘狼藉,大小贵宾们酒色重重,几酡红晕粘在他们油光锃亮的富贵脸上,嘴里还不时吐出几口浊气,易衔山见状难掩面上嫌隙之色,忙换来仆人们招呼下去喝茶歇息。

    亭中一时散去许多人,谢宥珩与李靖各居左右两席,易衔山探头掣肘一番,方拱手问道,“两位大人和李家主可要移步西厅纳凉喝茶,”

    话音至此,谢宥珩在江凝初碟中落下一小块炙肉,眼见其送入殷红的小嘴中,这才放下银箸,温言细语地问道,“可吃好了?”

    易衔山听到这话,神色有些尴尬,平和道“江娘子若还未尽兴,我这便让厨房再做上一份送至西厅,”

    “不用了,有劳易家主费心了,这便够了,就听您的意思,先行去西厅吧,”江凝初连忙摆摆手,

    实话实说今日这佳肴却合她胃口,但她自述不是那等寻口腹之欲的人,若不是某人一刻不停地往她盘里添东西,何苦来哉这样一出,倒叫她出了笑话,想着她余光正好瞥见罪魁祸首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笑。

    谢宥珩更是丝毫不收敛着眼中情绪,黑羽般的睫毛下眸光流转,剑眉硬朗,眉眼间一刹一瞬似要摄取她的魂魄般。

    江凝初定了定心神,长吁一口气,起身势作要走,易衔山正欲在前开道,忽闻女子娇柔的声音一阵惊呼,

    “我腰间的玉佩不见了!”女子着急忙慌查看腰间系带,那处空落落的。

    “不过是枚玉佩罢了,江娘子若舍不得,自我店铺中你随意挑选便是,何必如此大惊小怪,”李靖这时突然发话,方才许久的沉默不语与这时的粗言粗语相比,竟是有些无理取闹了。

    萧如晦与易衔山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似是不悦,与娇娇女子相斥实在是太无风度。

    江凝初见状鼻中含气,眼框微红,噎着嗓子道,“此玉佩乃幼时家母所赠,十年来未曾离身,视若珍宝,今日不慎遗失,是不祥之兆,恐引祸端,还请易家主帮忙替我寻到,小女子定当感激涕零,”语毕,更是作势要行大礼,却被谢宥珩一只大手擒着小臂抬起,

    “差不多了,戏莫要太过,”谢宥珩在耳边细语,指腹摩挲着江凝初的衣料,细软的衣料从指尖滑过,引起一阵颤栗。

    易衔山心慈宽厚,对待下人仁慈,何况面前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少女言辞恳切地请求,左右不过是废些功夫的事,何况此女是与两位官家人一同前来赴宴的,定当好生招待,自是二话没说应了下来,唤来老管家,让府中空闲人手都去寻找江凝初那块不知所踪的玉佩。

    午后阳光火辣,一刻更比一刻燥热,本该是万籁俱寂休息的时间,易府中人来人往,一众丫鬟婆子们里三层外三层将东西二院,前后正堂,就连那浣洗之物的地方都寻了一遍,就是不见那玉佩,急得管家是焦头烂额,下人们个个满头大汗,只稍稍抬头看了眼西厅里的官老爷们,便重重低头不语。

    “家主,下人们仔仔细细翻了个遍,并为找到江娘子的玉佩,”管家拖着浑浊厚重的口音,对着易衔山道。

    “哪来的玉佩,江娘子莫不是记错了吧,易家上下这么多人可是陪你儿戏不成?”李靖眼瞅着没找来东西,自己倒是陪着在这里喝一肚子热茶,登时发作起来,可不管他是官是民的。

    “李家主——”谢宥珩开口道,一记凌厉的目光扫射过来,令人不寒而栗,李靖气势瞬间少了三分。

    “江娘子说的话,我信,你不信?”尾音上扬,泠冽中威慑力不减。

    李靖后背已生了一层薄汗,这下不敢也不愿回答,沉默算是给出了答案。

    “怎么回事,找个东西都找不出来,你是怎么管下人的,做事如此不得力!”易衔山边斥骂老管家一边时刻紧盯着谢宥珩的脸色,奈何谢宥珩一脸漠然,从中窥见不出半分别的含义。

    “易家主不必动怒,我看并非是下人们办事不利索的缘故,”

    易衔山见他说完谢宥珩接过话来,还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正欲派人去库房寻几枚成色好的玉佩来,也好将将补过,就听得下言。

    “管家不如好好想想,是不是有哪里遗漏之处,”

    “这……”管家神色恍惚,欲言又止,倒是让易衔山催促下开了口。

    “就连府中后院几位姨娘们都搜过了,余下的就剩家主您的居所了,”此话分明就是暗指女子的东西连后院女子们那都没有,何况一脸正气的易家家主呢?

    接着又听见管家道,“方问了几个在席面上伺候的下人,说是瞧见开席之前有个人鬼鬼祟祟地,不知在做什么,老奴以为此事定是与其有关。”

    “荒谬至极,女人家玩意,易兄还能拿了去,可别是自己在哪里丢了赖上易家,就算有那手脚不干净的人惦记你那宝贝,可易兄身边之人可谓个个能干,岂会因为这么点蝇头小利,引火烧身,”李靖又时不时这么插上一句。

    易衔山则不然,他行端坐正,何惧这些,手下人自是信得过的,不怕来查,只不过也就这么一次,也算给足了谢宥珩面子。

    “无妨,也好安心些,这下若还找不到,府中还有其他宾客要招待,人手紧,江娘子可莫要怪了,”易衔山理了理衣角,忙打圆场,笑呵呵道。

    “即使如此,我便多问一嘴,管家你的住处可查过了,”

    闻言,老管家心下一惊,这是怀疑到我的头上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这个府中老人难辞其咎,

    “并未,”

    “那便一起查了吧,”

    “谢大人未免过分了些,”易衔山虽不满,但毕竟不敢得罪,何况他的住处都查了,多一个老人的又无伤大雅,岂料李靖坐不住了,脸红嘴快就将话吐露出来。

    “今日易兄设宴款待,你二人面上不敬,行止无礼也就罢了,如今还因为一个商贾身份的女流之辈在主人家喊着要捉贼,传出去可是让人唾骂的。”

    “李家主几次三番出言不逊,莫非江娘子那遗失的玉佩与你有关?”谢宥珩斜眼一倪,目光幽暗,审视着眼前之人,令人毛骨悚然。

    “你!”

    “好了好了,不废什么功夫,二位莫要计较,”

    “易兄,”李靖还欲出言阻拦,易衔山却略过他,转而看向江凝初问道,“江娘子可否描述下玉佩模样,下人寻起来也方便些,”

    “此玉佩寻常大小,上刻经文,几经磨损,需得我亲自查看方能判断,”江凝初柔柔欠身,面上波澜不惊。

    若是方才的不善是假的,此刻的慌张才是真的,李靖听到经文二字,心中起了猜测之意,那股不安隐隐强烈起来。

    既得了准话,老管家雷厉风行,带着几个人便从西厅而出,直奔易衔山居所而去。

    为方便传话,管家的住所与主屋一墙之隔,搜查起来也很方便。

    几时屋内涌进一波人,顾虑着家主的屋子,翻找起来是小心翼翼,不敢有大动作。

    张柯料理完后厨之事,交代好晚膳名录,欲回房休息,在院外便听见其中熙熙攘攘嘈杂的声音。

    因着自己父亲掌一府杂事,是家主至信之人,哪怕自己才能平庸,也在府中谋得一个好差事,后院下人无不敬服,住处更是府中下人最豪华之处,用度吃穿抵得上小半个主子。

    搜查的下人走进张柯的屋子时,皆倒吸一口气,同是为下人,他张柯的日子好过得不是一点半点。

    “父亲!府中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还搜查起你我的房间了,”张柯心急火燎跑进院中,瞧见自己屋内被翻了个底朝天,一股紧张油然而生。

    “贵客丢了东西,家主令我前来搜查,你先和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管家指着不知何时从箱子散落出来的金钗玉环。

    放眼望去,绫罗绸缎,珍馐玉石数不胜数,与自己身上的发白布衫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满地玲琅之物似是那被扯开的遮羞布,熏得他不敢睁眼直视父亲质问的目光。

    厨房采买是个肥差,在那等地方耳濡目染学得油嘴滑舌,私受后院贿赂,管家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斥责,是骂也好,打也好,终归还是自己疏于管教了。

    张柯战战兢兢跪下,等着父亲教训,等来的却是苍老无力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

    “你带着这些赃物和我一同去见家主,为父同你一道请罪,把这些年来犯下的错一五一十说出来,不得有半点隐瞒。”

    张柯还想辩言,毕竟这对下人来说可是重罪,保不齐要脱层皮,见自己父亲无视他哀求的目光,心意已决,心顿时凉了半截。

    也罢,依家主之仁慈,还不至于赶尽杀绝,能保住一条也好。于是,再三叩首,以表悔过之意。

    父亲领着儿子直入西厅,步伐沉重。

    张柯跪下伏首之时看见李靖面色沉重,心中更是风云滚动,说起话来都不利索。

    “张柯……一时犯了糊涂,见钱眼开,犯了府中规矩,恳请家主惩处,念在父亲的面子上,放张柯一条生路吧,”张柯言辞恳切,哀求道。

    易衔山面色凝重,不似方才轻快,满眼失望看向佝偻着背侍立在一旁未置一词的管家。

    府中下人出现这等见不得人的事也是不可避免的,可千不该万不该是自己亲信之人,更在府中宾客盈门,流言四起之时,传出去这还让他如何御下。

    “此事另论,我先问你,可有图谋这位江娘子的玉佩据为己有,若是有,”

    “哼—,我是绝不饶你了,”易衔山显然是将这话说与江凝初听的,为的就是表明他的态度。

    到底是菩萨心肠,顾念主仆情分,话也没有说绝。

    “没有没有,万万没有,小的哪敢打贵人的主意,贵人可亲自看看这些东西,”说着,匍匐着将赃物一骨碌推至江凝初面前,

    张柯血逆上头,只想着证明自己的清白,却忘了某物正被他放在那堆金银珠宝里。

    江凝初气定神闲地看着眼前的人,瞳孔缩放,眼中慌乱肉眼可见,便知事已成了七八分,

    女子勾唇一笑缓缓起身,一袭白衣,面薄腰纤,双眸晶润如玉,唇间嫣红衬得人娇柔无害,踱步走到张柯面前,在他的注视下直直地拿出一枚紫玉鸟纹佩,张柯那成竹在胸的眼神也逐渐泯灭化为震惊,随之而来的便是惊惧。

    易衔山当即变了脸色,看向李靖,李靖眼见包不住火,索性不作解释,视若无睹。

    易衔山心下了然,“两位大人,江娘子,这遭府中出了大事还需处理,改日我命滇城最好的匠人照江娘子的描述重新打造一枚玉佩当作赔礼,恕易某今日无法招待几位,”

    目的既已达到,自己人出了问题,主家要怎么处置,江凝初也不便过问,微微欠身与谢宥珩一同离开西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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