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府衙位于城中央,与城门口的景象不同的是,府衙附近的房屋并不破败,反而崭新。

    明州城于两月前陷落,一月前才从南诏国手中夺回来,而同时被夺去的琼州城还沦陷着。

    战后本要休养生息,可明州城收复一月以来,不见半分复兴之意,百姓们依旧穷困潦倒流离失所,房屋腐朽,街道不宁。

    明州府衙却修缮得富丽堂皇,与城中别的地方格格不入,而驻守府衙的官员不是别人,正是陆家父子。

    “谢大人,萧大人,陆将军和少将军在军营操练,今夜怕是赶不回来了,特命属下在此迎接,”

    刚至府衙门口就见一身穿银白色盔甲的人上前来,身后跟着几个士兵。

    谢宥珩没有理会他,而是先下马走至马车,伸出手来,江凝初自然而然附了上去,借力下了马车。

    他们每日前行路程都会有人提前禀报,陆明清父子摆明了就是要晾着他们,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脸色看。

    “谢大人连日舟车劳顿,不如先行进府歇息,江娘子想必也是累了。”萧如晦打着马虎眼,用手搀着老腰,嘴上不说,心里叫苦。

    这一路来他的老腰反正是受不了了,看谢大人这样子,估计晚上还得叫他去议事,他可吃不消,转而将话题引到江娘子身上,许是有效得多。

    果不其然,谢宥珩二话没说便应了,破羽领着士兵们就要一起进去,被方才说话的头头拦了下来。

    “大人,府衙由陆将军亲兵镇守,您带来的人不便入内,属下将他们安置在别处,”

    此话一出,空气瞬间凝固,亲卫们个个神色凝重,拔剑蓄势待发。

    他们是谢家军,非主人命令,不得离开,必须时刻护卫安全。

    谢宥珩站在门前,背影宽阔,健壮挺拔,此刻蒙上一层阴霾,他缓缓转过身来,眉宇间噙着怒意,

    “论身份,我是兵部侍郎兼大理寺少卿,居二品,你家将军为镇国将军,居三品,我乃上级;论地位,我乃国公世子,世代承爵,天子近臣,陆家!凭何在我面前叫嚣?”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如同在他的脸上下刀子,那头头已是汗流浃背,眼神虚无。

    明州城是陆家管着不错,可真要硬碰硬,以谢宥珩和萧如晦的身份,陆家还是不够看的。

    在他脑中思考着如何应付时,谢宥珩一行人已经兀自进去了,身后的士兵更是乌压压一片,无视他们雄赳赳气昂昂直入府中而去。

    绕过府门前边儿的议事厅,来到后边的居所,众人早已膛目结舌,

    垂花门,雕花门廊,水榭亭台……更不用说各种奇花异草,珍宝玲琅,毫不收敛地摆放出来,就连门框上都镀上一层金,廊下彩宝折射着烛光这么一照,波光粼粼。

    这哪里还是府衙,没有一点大气庄严的氛围,倒像是个私家园林,供人享乐。

    府衙后边按理长官可以用于居住,可装饰成这般,已是逾制了。

    “我当这陆明清为何想拦着不让我们进来,原来是怕我们看见这个,当真是胆子不小。”破羽忿忿道。

    “这蓝宝石珍贵的很,娘子先前有几颗拿去做了头面,虽不如这的大,成色却好,这蓝宝石成色也不差,竟被用来镶在门环上,真是暴殄天物,”白洛惊奇地看着眼前的红木雕花门,眼睛险些要瞪出来。

    谢宥珩轻蔑一笑,眼眸泛着寒光,冷呵一声,“他这是向我们示威呢,让我们明白这是他的地盘,”

    如此贫瘠不堪的明州城,有着这样一座富丽堂皇的府衙,陆家父子不怕百姓震怒引火烧身,那便是毫无忌惮,一旦里边儿的场面被散扬出去,坏的是朝廷的名声,

    待百姓不满之时,他二人寻个借口将自己摘出去,怒火直指朝廷,他这是要逼反啊。

    进,明州反了,正和他意;退,他坐享其成,也不吃亏。

    打定了他不敢发作,有恃无恐,才是他的底牌。

    事到如今,他的狼子野心终究是不再藏着掖着了。

    这一夜,众人在这金屋里睡得极不安稳,层层帷帐,漫漫香烟,雕廊画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几日下来,江凝初眼下乌青,打不起精神,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连带着白芷白洛一并跟个孤魂野鬼一样。

    饭桌上,江凝初望着一桌珍馐美食提不起胃口,拿着银箸迟迟不动,

    不知是前日在城门看到的那一幕过于震撼,还是对陆明清的府邸耿耿于怀,总局膈应得紧。

    “叮当”一声,筷子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响声,拉回江凝初的思绪。

    “尝尝这个,”某人哑着声音说道。

    瓷碗里落下几块儿虾仁,油润的外表粘连着几粒玉米青豆,看上去很是可口,可江凝初仍旧吃不下去。

    这其中自然还有别的原因,夜里累死累活,白日哪里还有精神气儿。

    前日夜里翻来覆去难寐,恰有一人同样睡不着,摸上自己房间来。

    白洛白芷已回房歇息,屋外的暗卫又怎敢拦着谢宥珩,人就这么畅通无阻地进了内室。

    等江凝初反应过来,帷帐外便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忧思过多最好的良药便是转移注意,于是乎,两人便采用了一种最原始直接的办法消遣一番。

    谢宥珩吻去江凝初眼角的泪,用手托着她柔若无骨的脊背,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她的背脊,惊起怀中的人一阵颤栗,如花蕊吐蜜般倾泻而出。

    谢宥珩身下一紧,强忍着意味足足努力了百余下才心满意足地缴械而出。

    二人尝到此甜头,心照不宣的流连两日,这才有现在的一幕。

    某人酣笑道,“今夜早些安置,明日便启程去南诏国,”

    “这么快?可是局势好转了?”江凝初有些讶异,她本来还以为要再过几天,毕竟两国交涉,总是要慎重些。

    谢宥珩挑眉一笑,“怎么,你可是失望了?”

    江凝初微愣,原道是在说那事,没好气地偏过头去不理他。

    谢宥珩也不急不恼,自顾自地给江凝初添菜,又哄着她用膳。

    白洛白芷早已司空见惯,时不时往外跑的破羽哪见过这场面,矜贵自持的世子爷此刻对一个女人低声下气,若不是惊云也在,他怕是觉得下一秒要被拉出去灭口。

    他原想自己只要足够努力便能得到世子爷倚重,可惊云这小子就像神了般连升三阶,一跃成了暗卫副统领,自己劳累半死还低他一阶。

    如此想来,他当时对自己说的话大有意味。

    这下顿时熄了杀敌建功的心思,还不如伺候好未来世子夫人来得痛快。

    天公作美,阴沉好几日的明州城上空乍开天光,云雾飘散,蓝天碧树,像被洗净了般明亮。

    车队刚及城门,就遇到了不速之客,陆明清携亲兵立于城下,一字排开,阵仗凛然。

    “陆某招待不周未能亲迎谢大人入城,可今日离去,无论如何也必要相送,”陆明清身上穿着凤羽银铠,肩上是两块狮面护甲,头发束起,一手牵缰绳,一手放在腰间的佩剑上。

    这样式,不像是来送人,倒像是来杀人的。

    陆明清坐在马上不动,光嘴上说,其它看不出一点情愿。

    谢宥珩与江凝初虽有其亲卫护着,可毕竟是在他的府中,少不了府中丫鬟婆子伺候,他们的一举一动多少能窥见几分,,更不用提有婆子向上报那几日夜里厨房烧水格外勤快。

    到底是过来人,他焉能不知?

    只怪自己还当她江凝初是个多宝贵的人物儿,不可一世,还不是同别的男人这般苟且,先前对自己的那般态度当真是可笑。

    一边暗骂其轻浮浪荡,一边又思索着将其抢过来好易解心头之恨。

    “本官奉皇命出使南诏,陆少将军还是不要打搅的好,今日若是不来,便更好了,”谢宥珩不可一世,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神傲视,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陆明清已经在城门下,他这番话无疑是在打他的脸,嫌他无用至极,什么少将军,在他谢宥珩面前就是个屁!

    “哎!要不要这么咄咄逼人,人家好歹还有官位在身,”江凝初在马车里要绷不住了,嘴角上扬,问道。

    “我这是给你出气,再者,我为上级,说他两句他也只能受着,”

    两人用着正常音量交流着,陆明清隔得远,只能看见男人坐在马上弯着身子去倾听车内人讲话,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好一对佳偶玉人,天作之合啊。

    陆明清眸中怒火中烧,愠色难掩,僵着身子,可却不得不退在一侧,看着他们出城。

    凭什么曾经是自己的女人却让他得了手,总有一天,自己要亲自夺回来。

    如今还不是时候,不久的将来,定让他尸骨无存。

    月落乌啼,车队动身整整两天,穿过琼州城外驻扎着的南诏军队,行囊被搜查个底朝天后,才抵达琼州城。

    守门的南诏士兵将其晾了一个时辰才来回报准许进城。

    比之明州城,琼州成了南诏国的领地,对待他们就更加敷衍了。

    没有专人迎接也就罢了,找到琼州旧府时,以“琼州事务繁重,未来得及准备试着下榻的官驿”为由打发走了。

    与明州一样,琼州也适才经历过战乱,如今刚刚修葺,已经是城中最好的客栈,看上去也甚是破败。

    江凝初比起关心住处,更想知道别的。

    “明明是南诏国主动派人求和,为何对待使臣这般态度?”

    白洛白芷收拾着屋内的摆设,将家具里外擦拭一遍,江凝初与谢宥珩两人就着茶桌谈论着。

    “要是南诏国派人来悉心照顾着,我才不放心。”谢宥珩眼睛盯着江凝初,静静听她说话。

    “为何?”

    “南诏国起于蛮族部落,起先有蒙舍、越析、浪穹、施浪、邆赕、蒙雟六个部落,首领称为诏,后蒙舍兴起,兼并其它部落,建立南诏国,臣服于大雍。”

    “现任南诏国主年幼,由昭庆公主辅佐,越析诏与邆赕诏听命于蒙舍皇室,浪穹诏与施浪诏则野心勃勃,今日接待我们之事,估计也是他们从中作梗,真正派来的人应还未到。”

    江凝初听着,拿手指头数着,忽问道,“不是说有六大诏王吗?除去皇室,应还有五个,这才说了四个,”

    谢宥珩望着江凝初求知若渴的眼睛,语气满是温柔,“还有一个是蒙雟诏,是五诏王中最与世无争的一个,在来之前我就派人联络过,与暗探所说的一样,从不参与朝堂之争,”

    江凝初心中叹谓,原以为与一个西南小国交涉没甚难度,这样一听才知南诏内部纷争四起。

    果然有权力的地方就有战乱。

    “那我猜得不错的话,你应当是与越析、邆赕二诏事先商谈好了吧,”江凝初握着手里的杯子,杯中的水迟迟未能喝下去。

    “嗯,说的没错,两诏已经答应我,会极力促成两国停战,重开榷场,只是归还琼州城一事,还未应下,”

    “越析诏与邆赕诏受命于皇室,你与他们合作是最好不过了,”江凝初点点头,目光呆滞,脸上尽是倦意,

    “怎么了?怎么突然没精打采了,”谢宥珩轻笑着,薄唇轻勾,俊美的脸庞,立体的五官笑起来简直让人如沐春风。

    “没怎么,就是觉得此事有点难办,”江凝初依旧低敛着眸,呆呆望着杯中的茶水,清清透透的却让人静不下心来。

    “可是怕失败?”谢宥珩追问着,“不用怕,有我——在……”

    “我是怕你有危险,你此次出来就只带了亲卫和暗卫,加上萧大人带着的士兵,拢共不过百余人,可前有南诏二王虎视眈眈,后有陆家狼子野心,万一……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是要赔上性命的!”江凝初越说越激动,恨不得一口气将话全部说完,说到最后,竟憋红了一双眼,像兔子般惹人怜爱。

    谢宥珩愣住,望着她一双红润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安抚,双手停滞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最后猛地将人拥入怀中。

    白洛白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忙放下手中铺好的被褥,悄悄离开房间,把门从外面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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