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王都大殿一侧,朝会散去后,谢宥珩与萧如晦等人被引入侧殿,越析诏与邆赕诏居左侧,其余人居右侧,一番阿谀奉承后,内室只听见细碎的脚步声。

    几息过后,昭庆公主出现在殿内,受其母影响,装束偏爱雍国打扮,梳单螺髻用累丝嵌宝石金凤簪固定发髻,髻间用银凤镂花发冠为饰并红宝石珠钗,粉嫩的耳垂坠着红绯芙蓉耳环,玉面桃花,朱唇皓齿,眉眼间雍容华丽之气尽显。

    踱步而来时,目光越过众人,直直落在谢宥珩身上。

    那人低头避开,昭庆秀眉微皱,艳丽的脸上显现出不满。

    “诸位都坐下吧!”昭庆公主眼皮都懒得抬,神色恹恹,宽大的袍袖一扬,众人应声而坐。

    “雍国使臣接风洗尘过了,这日子算算也是时候聊点正事了,今日诸位就论雍国与南诏边境之事如何商定好吧。”

    昭庆公主的尾音如同战场上敲锣打鼓的鼓声,随即而来的一场厮杀。

    两国外交,当彰显国之气度,萧如晦带来的是礼部几个年轻的主事,年轻气盛,气血充足,论战起来是当仁不让,当即便犹如飓风过境,满地鸡毛。

    “赶几十年前,南诏都还没个名儿呢,还你们的,你们的什么啊?说得出来吗你!”雍国一个高瘦的主事首当其冲,面目瞪圆,气势冲冲。

    “尔等放肆!也不看看如今琼州城是谁的地盘,那明州城又有多少我南诏国将士,还不是你们没本事,道理要用刀拼出来的才算数,”南诏国一位面络胡腮,粗眉大眼,凶神恶煞,武将打扮的人定声一喝,看样子在其中颇有威望。

    我管你是谁?反正我们又不是你国人,于是乎,雍国这边一身材较为圆润的主事也不当退让,登时便像那胡须人一样大叫一声长长士气,不依不饶说道。

    萧如晦不好意思地向谢宥珩眨眨眼,他虽心下默许了这种做法,可到底还是有些不堪入目。

    ……

    “我国君主仁厚,不忍杀生过多,这才放过你们一马,杀鸡焉用牛刀?若是想,片刻便可将南诏踏平了,还轮得到你在这指指点点,造就哭着逃难去了吧!”那身量宽厚的主事边扬声说着,面上手上还鼓舞着,看得人是又急又气,几时作势便要呕血出来。

    “你!你……,简直无理,雍国便是这般做派吗?”那胡须武将已憋屈成猪肝色,身旁几个南诏臣子替其抚背疏气,宽慰着他,“皮将军莫气,当心身子,”

    这年逾五旬的武将乃是南诏王上的叔公,姓皮,是蒙舍族中颇有威望的人。发中黑白相间,面色已有苍老之意,双目仍炯炯有神,其端坐之态可见其沙场上的勇猛威武之状。

    皮将军看向对面云淡风轻的谢宥珩,怒目圆睁,势要让其给个说法。

    谢宥珩轻眼扫过,似笑非笑道,“皮将军也是老糊涂了,与年轻人怄气事小,伤了身体可就事大了,”

    “你!”这话分明是在讽他气急败坏,还咒他寿命不长,要知道,上了年纪的人犹为注意这厢,这般直戳要害,昭庆公主竟有些看不透谢宥珩了,原本就当听个响儿,如今也为他这般不理智的话闹了糊涂,怔怔看着他,也不知这话是为了谁说的。

    “谢大人,咳咳—,您还是别出面了,传出去不好听,”萧如晦凑身过来善意提醒着。

    “此番来南诏国,本着两国冰释前嫌重修旧好的目的,对你们已经够客气了,”谢宥珩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众人,眼神轻蔑,

    “万事留后路,莫要断了自己的生路,”幽幽的语气如同鬼魅般蕴着森森寒气。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众人皆一头雾水,只当他的话是警告,遂打了个寒颤,只一人不受其威势影响,依旧淡淡地笑。

    昭庆公主不动声色看着这场闹剧,凤眸善眯,透着精光,好整以暇道,“还不坐下,整理仪容,在使臣面前不能失了礼数,”

    公主既发话了,那几人扶着皮将军坐下,左顾右盼地整理自己的着装,悻悻然不知所以。

    萧如晦见势也让雍国这边的人退下,局势这才渐渐缓和下来。

    侧殿内金炉镂空雕花云纹香炉内白烟燃气,飘飘然欲洒满整室,众人稍稍冷静下来,这方才商谈起来。

    雍国所属明州琼州二城,现明州收复,而琼州仍在异国之手,此次雍国便是提出要其将琼州归还,重开榷场,保证两国贸易往来。

    而南诏国这边自然是不肯,反倒要求雍国近南诏国东南方向的云泽城划进南诏国界。

    说来百年前蒙舍诏尚未崛起,南诏六诏盘踞在西南,受雍国管辖,是为蛮族。后野心日益增长,蒙舍诏带领其余五诏自立为王,建立南诏国。

    如今倒打一耙要分割雍国土地自然是荒谬至极,谢宥珩也知他们是故意为之,好言好语将雍国使臣笼来王都自是别有意图,正是用今日之情形点着他呢。

    谢宥珩起身,“贵国态度已然分明,若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提出的条件不可能答应,今日是谈不成了,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相商。”

    说罢,便领着雍国几位礼部官员离开侧殿。

    南诏朝臣望着离去的背影,咂舌道,“公主!此人猖狂至极,在我南诏国土行事如此大胆,辱我国威,可不能任由他这般下去,”说着,便用手势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昭庆公主慈眉善目地宽慰着,“本宫自然要为南诏讨回脸面,只是还不到时候,诸位爱卿舌战也乏了,今日先到这吧!”

    她语气威严,言语间也不曾透露半分情感,只一双旖丽凤眸夹杂着丝丝寒光,作为最熟悉她的叔叔皮将军早已瞧出端倪来,

    公主下了逐客令,几位被吐了满脸唾沫的朝臣只能当哑巴暗自吃下口技不如人的亏,垂头丧气地退下,殿中只留尚已冷静下来的皮将军。

    “雅儿,可是因为那女子的事?”皮将军见四周都是她的心腹,遂改了称呼,

    又道,“叔叔我早就说了国家大事不要牵扯到儿女情长,你不当回事,可现在好了,我瞧那谢大人是真动了怒,这次你与越析诏与邆赕诏该如何解释,实不该如此啊!”接着面上又做神伤之意。

    昭庆听到这个称呼,眉头一皱,顿生思绪万千。

    她本姓吉,单名一个雅字,希望她娴雅大方,雅量高致。

    南诏国以父亲名字最后一个字作为子女的姓,她的父王皮罗吉,是自南诏建国以来最仁爱的君主,勤政爱民,恩泽广施于民,而她也完美地继承了父亲在治理国家上的天赋,她不像其他女子般学习礼仪文化,熟读女德之类的书籍;反而对南诏王案牍上堆积如山的册子感到新奇。

    她依稀记得先南诏王曾对她说,“若雅儿是个男儿身,我南诏社稷有望啊!”

    她以为是父亲对她的激励,因而更加上进,常跟着她的哥哥学习为君之道,比之已为世子的哥哥吉布更加努力,就连教授他们的老学士都赞她天资聪颖。

    就在她以为自己心愿将成之事,她的父亲皮罗吉将她唤至病榻前,嘱咐她要好好辅佐哥哥,自己方能瞑目。

    最后在她无声的沉默中,先南诏王怀憾而去,看向父亲苍桑的面容,她的眼睛红了,往前种种不过是将她作为垫脚石为她的亲哥哥做磨刀石,可身为女子又为何非要做笼中鸟,任何她如何挣扎,也不过被人玩弄,她便要做那天上雁,叫她的父王好好看,女人也能治理国家。

    “叔叔莫要玩笑,一个女子我岂会放在眼里,不过是试试她在谢宥珩心中的分量罢了,你瞧这不就明白方才为何不顾他使臣的身份大放厥词了。”昭庆公主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赶忙将思绪拉回,镇定道。

    皮将军似是不信,凝着眉怀疑着,“我看出来你是认真的,否则也不会趁我外出军务下令调走我的心腹,为的不就是将其置之于死地,可惜谢宥珩暗中有武艺高强之人保护,你未能得手罢了,”

    昭庆公主见目的被拆穿,索性也不再遮掩,清冷的声音中透着一丝不耐,“叔叔你也别再提了,我省得了就是,谢宥珩不是那般不理智的人,自诩端庄持重,何况他此番是带着皇命而来,可不会因为这事与我们撕破脸,你且宽心就是,我自有法子!”

    皮将军点到为止,多说无益,见其仍旧我行我素的态度,也不想在侄女面前讨了嫌,只沉重地吐了口浊气,随即离去。

    彩鸾馆内,自夜宴后江凝初便已几日未见谢宥珩,虽说自己有意识躲着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膳食都是在屋内用,可若有心,也不会见不着,她可没堵着门不让进。

    这日清晨,江凝初尚在酣睡之中,忽闻屋外传来脚步声,听来着数十人,虽刻意放轻脚步,可个个身材高大,落地有声,刀剑交错,炸出叮哩锒铛的响声,

    她从宽大的乌木鎏金宝象缠枝床上惊起,用被子包裹着自己,一手握住枕边的匕首,凝神看向门口,压低声音,轻呼着,“白洛—?”

    下一秒,门从外边被打开,江凝初登时头皮发麻,心中悲悯,恐怕白洛白芷她们……

    岂料打开门进来的正是“已遭毒手”的白洛,一脸焦急的走了进来。

    “娘子,谢大人派了好多人来,将院子围住了,说是保护娘子安全,我瞧着不对劲,便多问了一句是否出了什么事,那些人都是个木头,只晓得听令行事,别的一概不知,只说让我们在院子里待着,哪里也不许去,”

    正说着,就见窗户的油纸上借着淡淡晨光透着出几个人影来,四面皆有人把手,仗势不小。

    江凝初心中疑惑,前夜的缘故她是晓得的,可今日这一出,着实不在她的计划之中。

    江凝初顾不及穿上鞋履,光脚踩着冰冷的地板向外走去,就见门外赫然乌泱泱一片,作南诏国士兵的打扮,可细看之下,江凝初竟在角落处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随她南下,从滇城至王都一直随行保护她的暗卫,那暗卫见她望向自己,顿时不自觉低下头。

    江凝初正欲去询问一番,半只脚踏出门槛时,门口侍立的两个士兵闻声而动,横臂将其拦住,冷声道,“公主有令,非雍国臣子,不得随意外出!”

    可前夜她才随着谢宥珩去往宫中赴宴,就算不是使臣也不过就是他一句话的事,今日这士兵奉公主的令,又何尝不是谢宥珩授意的呢?

    接着在江凝初思绪翻涌的眼神中,其中一个士兵,微微侧身,背对着外面,小声道,“谢大人说了,叫娘子只管安心顺着行事,其余这些他自会安排好,不会让娘子久等的。”

    她听完这话,瞬间了会其意,僵白的脸上隐隐露出哀伤,抬头兀自叹气,趁这时迅速扫视了周围的环境,眼边一滴清泪恰到好处地流下。

    她身上仍穿着素白寝衣,脸上具是难以置信之意,并着欺霜赛雪的脸庞,唇色苍白,此刻寒风拂过,身体不自觉哆嗦起来,看上去柔弱无骨,情断神伤,让人心生怜悯之意。

    在自以为没人注意的角落,一个人见状心中暗暗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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