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子内吹来一阵柔暖的风,霎时花露重重,暗香浮动。

    孟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捋着接下来半个月内发生之事的时间顺序线。

    随着画面读取得越多,得到的有效信息也更多,那种像是宿命轮回之感的念头也越发强烈。

    孟檀猛然睁开眼。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或许这并不是江卓畔身上所带的什么奇异功能,会不会是......

    她逐渐拼凑出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

    这些事情走向,似乎是她曾经历过事件。

    又或者说她曾经有过上辈子!

    窗外正好吹进来一阵融暖的风,却冷得她心底直打颤。

    是了,那些画面都是以她为第一视角,事件也都是围绕她发生的。也就是说,那些画面很可能是……她上辈子的记忆。

    太扯了!

    上辈子的记忆,这么说她重生了一回?

    但孟檀很快又回过神来,触碰江卓畔就有一大堆画面涌入脑海,这样离谱的事情都被她遇到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若真是她的前世的话……

    她压下心中的炽热,带入情景重新梳理整个事件走向。

    越梳理越觉得这个猜想很有可能。

    孟檀不自觉坐直了身子。若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上辈子是何故而死,又为什么重生了一回。

    电视火花间,她猛然想起半个月前在山匪寨子里醒来,阳光下透,照耀得有种恍惚明媚之感,那种感觉...不正是大梦初醒之感么?

    可为何那些记忆画面的触发器是江卓畔呢...

    孟檀将接下来半个月的记忆画面从头梳理了一遍。

    原本的事件走向应该是这样的:

    李二那勾结山匪的陷害给了她重重一击,而后又被人恶意酸化果酒,害得她在半月内近乎倾家荡产。

    心力交瘁下,精神压抑许久不得排泄,她便日日骚扰江卓畔,将自己不幸的源头都归结到他身上,还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

    孟檀深吸一口,闭起眼睛。

    一想到她被江卓畔一掌轰出房外,半夜三更惊得打更人咋咋乎乎唤来一大群人围观她丑态的场面……

    直接嘎掉!

    这怎么可能会是她干出来的事!

    孟檀迷迷糊糊想着,一躺下就做了个梦。

    梦里夜色寂寥,江卓畔身穿甲胄,剑刃滴血,神色淡漠站在她面前,如同一座冷冽的冰雕,定定地看着她。

    他身后有着一大片星点闪亮的火把,照亮下方严肃黝黑的面庞。

    人数之多,令人诧异。

    这什么情况?

    “你……” 孟檀着急喊他一声。

    她想上前去,却发现自己与江卓畔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她只能不停喊:“阿卓,你等等我……”

    再一眨眼,孟檀又来到男人身边。

    她欢天喜地想要去牵江卓畔的手,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隔开老远,霎时间天崩地裂——

    一阵阵爆裂的声音自地底传来,眨眼瞬间,毁天灭地般的裂痕就已经将整个大地都劈成了两半。

    她仓惶环顾四周:“阿卓……你在哪?”

    无人回应。

    这一幕……这一幕…

    这一幕为何如此熟悉。

    是不是上辈子,她也经历过这个场面?

    那她是怎么死的?

    念头一旦扎根便再也消不下去。

    江卓畔到底是什么人?

    咔嚓……

    脚下结实的土地猛然松动,来不及多想,她一脚踩空,眼看着就要掉下去…

    一只大手抓住了她。

    孟檀瞬间睁开眼睛,眩晕恍惚片刻。

    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惊觉自己正拉这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正死死拉着胡二娘的手,胡二娘也是一脸错愕。

    孟檀赶紧放开:“你怎么在这?”

    胡二娘说:“我今日一早随着陈管事去台前算账,不料想醉仙楼着急拿货,提前派了人来了,陈管事不方便,便托了我来叫你…”

    孟檀点头,“知道了,谢谢。”

    胡二娘活了这么多年,无时无刻不是生活在心机计谋当中。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跟她说谢谢……

    而且听着这语气,仿佛说谢谢就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这让她有一瞬间的错愕。

    “不……不用谢。” 她不太熟练地回应着。

    这也让胡二娘更加坚定了留在酒庄的心。

    她有种念头,这将是她此生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

    孟檀来到正厅时,陈敬正与几个穿着富贵的人说着话,有说有笑,看起来气氛很是融洽。

    见她过来,陈敬将她拉到一边,笑脸一垮:“檀姐儿,醉仙楼竟然提前派人来了,这可怎么办啊…”

    他原本想着,等结束了这一大堆破事之后,就去隔壁镇上的酒庄收购些酒酿回来。

    先补足醉仙楼的货再说,不能失了信誉。

    哪知人提前来了!

    陈敬急的团团转。

    这可如何是好!

    “无事,就如实与他们说。” 孟檀扯了扯袖子,“等会带他们到酒窖里看看。”

    陈敬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眼看期限就要到了,拿不出货便罢了,还要带人去酒窖闻那些酸坏了的酒……

    “檀姐儿,这…酒都坏掉了,再去看也不能好回来啊。就我看,应该……”

    陈敬皱着眉头提着建议,就见孟檀已经走了出去。

    陈敬赶紧拍着脑袋跟上前去。

    要是发生什么,他还能挡上一挡。

    “各位,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两日的消息……各位也应该有所耳闻,酒窖内原本存了足够给醉仙楼的存货量,但如今都被贼人给恶意酸化了,如今……如意酒庄那的果酒,怕是不能按时交货了。”

    她坦荡开口道。

    醉仙楼几个管事在来的路上也确实听说了这两日发生的事,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们甚至在路途中已经打听好了下一家酒庄,但碍于礼节,也应当来如意酒庄走上一番。

    一个面色精明的老人皮笑肉不笑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孟檀说:“还请各位应允我一段时日,如今四月芳菲,多种果酒原料尚且足着,快的话十日内便可交货。”

    几人面色迟疑,低头小声讨论权宜之策。

    孟檀笑着:“也算是因祸得福,酒窖内那批酸化了的果酒,阴差阳错的竟然生出了一丝其他的风味,我昨日还命人拿来做了菜肴,手艺粗鄙,却甚是可口,几位管事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随我去瞧瞧?”

    几人面面厮觑,听到“别有风味”这个词,也激起了一丝兴趣。

    掌柜原本订购这一批果酒就是为了给厨师们练手创新菜品,好多吸引一些客源而用的。

    既有新品,也不妨去看看。

    “成,看看也无妨。” 老者摸着胡子发话。

    其余几人也表示同意。

    孟檀扬起笑,带着几人就往酒窖的方向而去。

    这与人相处啊,还是得需要一些适当的计策。

    她先将情况坦荡说清楚,博取了同情心,再表明自己积极补货的态度,最后抛出产品。

    应该不会有人会拒绝。

    正当几人说笑着往酒窖的方向而去时——

    “啊啊啊!!!”

    一阵尖叫声刺破了清晨和蔼的氛围。

    众人不悦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厮跌跌撞撞从角落里跑出来。

    定睛一看,那小厮穿的是醉仙楼店小二的服饰,应该是跟着一起过来运酒的。

    老者面色一沉,喝道:“怎么回事,这样咋咋呼呼的,丢我们醉仙楼的脸!”

    看到醉仙楼管事一群人,小厮当即屁滚尿流跑上前来:“毛管事,我方才就去上了个茅房,出来就听到一处护院中出来棍棒甩空之声,斗胆过去瞧了一眼,就见一个男人正在习武,我……我不小心被发现了,然后……然后…”

    小厮将衣袖往上一撩,只见红肿一片,如同一条蠕虫一般,歪歪扭扭印在上边。

    几人皱着眉倒吸了一口凉气,被叫做毛管事的老者也是面色一暗。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

    不就看一眼,有什么大不了的,有必要将人打成这样!?

    孟檀深吸一口气,用脚拇指想都知道这是江卓畔干的好事,上前赔笑道:

    “实在不好意思,今日这番……”

    “他方才想要进账房。”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只见江卓畔一手捏着棍子站着,面色冷郁,“还鬼鬼祟祟的。”

    这男人还是一如既往惜字如金。

    陈敬一听到“进入账房”这四个字,当即条件反射激动了起来,高声道:“说!去账房想要干什么!?”

    谁都知道账房是一个店铺最重要的地方,别说是让旁人轻易进入了,就算是心有念想都是不可容忍的存在。

    再加前不久如意酒庄才出了被人陷害的大事,那栽赃的证据就是在账房内发现的,陈敬现在对账房事宜格外敏感。

    小厮吓得瑟瑟发抖,立马跪地求饶,憋了半天也憋不出来一句话。

    孟檀习惯性上去拉住江卓畔的衣角,男人犹豫了一瞬,没有拒绝。

    毛管事见那男人一脸严肃的样,看起来就不好惹,当即道:“在此之前,我们确实不知道这个店小二会有其他出格的动作,出门在外,这些人的行为均与醉仙楼无关。”

    孟檀也知道不能早下定夺,更何况那果醋的生意还要做呢,也不好将脸撕破。

    正准备将此事揭过去时,陈敬风风火火地带着几个面生的年轻莽汉持刀带棍地赶来了。

    几个莽汉得到陈敬的命令,立即上前去江小厮摁倒在地。

    孟檀诧异:“这……什么时候招来的?”

    陈敬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梗着脖子喊道:“自从昨天那俩狗贼被斩首示众后,我就贴告示扩招护院了,看来这个决定是真没错,那件事才过多久啊,又来了!”

    陈敬越说越气,吼道:“给我搜!看这一次又想栽赃陷害什么!?”

    莽汉立即上手,一个个肌肉虬结都臂膀纷纷上前,三两下就将小厮都衣裳撕的稀碎。

    陈敬生气归生气,不忘拉着孟檀到一边回避。

    目光瞥到一旁站着的江卓畔,朝他挥了挥手:“哎!你过来一下,帮忙看着点她。”

    江卓畔:?

    看着点她?

    难不成这种场面她还会赶着上前凑么?

    孟檀翻了个大白眼,觉得自己的形象有损,正想要辩驳两句,就听到其中一个莽汉声音洪亮道:

    “陈管事,他身上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陈敬面色稍顿,对着那欲哭无泪的小厮道:“那你鬼鬼祟祟的,想要干什么?”

    小厮气喘吁吁,终于插得上话:“我是先去看了…看了那位公子练武,才经过的账房,看到胡二娘在里面,只觉惊讶,只是在门口瞅了一眼,啥也没干啊……”

    胡二娘?

    孟檀问:“你认识她?”

    小厮飞快点头,“她平日里就经常来我们醉仙楼吃饭,是我们的天字号客居的大客户,我当然记得。”

    “那你可知,她每次去都是去干什么的?”

    小厮苦着一张脸:“这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一个上菜的,醉仙楼有规定,进包厢之后不能抬头乱瞥,以免惊扰贵客,里头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啊…”

    几个管事业点头示意,醉仙楼确实有这项规定。

    陈敬面色涨红,干咳一声,挥手命令那几个牛高马大的莽汉下去了。

    有扫地小厮送来一件衣服,那人立马穿上,战战兢兢往毛管事等人身后一站。

    毛管事脸色稍有缓解,笑道:“陈管事,这误会算是解除了吧?”

    陈敬赔笑一声:“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这次实在是意外,真的对不住了。”

    孟檀也道:“这小插曲便过去了,酒窖就在前方,管事们随我去看看吧?”

    几人就驴下坡道:“成,我们对这独特风味还是挺感兴趣。”

    一群人又重新笑着往前而去。

    这件事,按理来说双方应该都有过错。

    那小厮说到底也是醉仙楼的人,行为莽撞,丢的也是醉仙楼的脸。但陈敬不分明理就将人强行撕扯了一顿,更是粗鲁。

    现在双方都不计较了,也算全美。

    小厮战战兢兢跟在后面,不敢有过多举动:受伤的只有我一个。

    ……

    几人才来到酒窖外,就闻到一股极为厚重的酸味。

    那是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各种不同品类的果醋混合在一起,还日夜闷在这一小处密闭空间内,长时间发酵下,怪味阵阵。

    一个伙计上前,盛了两碗苹果醋上来,恭敬递到几个管事面前。

    天光照耀之下,只见瓷白的碗中静静呈着琥珀色的果醋,近闻之下,还有着丝丝香甜之味。

    “这边是苹果醋,味道稍淡,各位管事可以尝一尝。”

    几人半信半疑,纷纷试着轻啄了小口,确实有种难以言说的新奇风味,这让几人眼睛一亮。

    也不犹豫了,跟着孟檀进入酒窖就开始观察起来,尝了其他几种果醋的味道之后,几人越看越满意。

    毛管事大手一挥,“孟老板,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啊,这果醋实在是新奇!这批果醋我们醉仙楼包下来了!”

    孟檀笑着:“几位可以留下用个午膳,尝一尝果醋制造的新菜品。”

    几人哈哈一笑,当即答应了下来。

    这场合作就这么谈成了。

    陈敬有些恍惚,当即欢天喜地吩咐后厨做饭去了。

    “好好做,尽量做得好点!” 陈敬脸上的笑都要压不住了,一个个吩咐道:“今日不同往日,可别再做出那些猪食出来了,都给我认真点,打起精神!”

    厨子们欲哭无泪,小姐也没有让他们用果醋做过菜啊……

    这谎怎么张口就来。

    有人回他:“要不……您来做?”

    陈敬笑脸一僵,“我这老骨头,怎么还折腾得起。”

    说完头也不回地逃离,大老远还不忘再叮嘱一句:“做不好,这个月的月银……你们看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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