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事情愈演愈烈,说书人有些着急,眼神不断示意一旁的小厮下去禀报。

    小厮正看热闹呢,猝不及防被他猛踩了一脚,当即回过神来,就要下去时,就听到孟檀轻笑:

    “先生,你的眼皮怎么跳得这么厉害呀?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说书人气急,细麻的汗珠渗透了衣襟。

    今日这事要是彻底闹大起来,那福满镇还能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么?那林家旺又不是什么靠谱的人,若这女人一直咬着不放……

    “冤枉啊,真的不是我!”

    正想着,就见林家旺被两个铁血壮汉一左一右架着拖了进来,扔垃圾一样丢在地上。

    两个壮汉任务完成,凶神恶煞往孟檀身后一杵。她忽而展颜一笑,衬得这朵娇花比毒蛇还要危险。

    “怎么,那天你也上山了?可我没看到你呀,变成鬼在来的么?”

    林家旺眼神闪躲,怯懦地看着孟檀。

    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从未离他这样近过,只不过那眼中的冷意仿佛下一秒就能倾倒出来,将人冻心彻骨。

    孟檀对两个莽汉使了个眼神,两人立刻上前狠狠钳制住林家旺的手臂,一阵杀猪般的嚎叫顿时响彻整个醉仙楼。

    林家旺感受着肩膀上两只跟铁钳一样的手掌,只觉得手臂都要被连根拔起。

    出于求生的本能,他大叫出声:

    “我……我,不是我,是他!是他跟我说,只要长久在酒楼里面说这些事,慢慢潜移默化,以后你就只能…只能当我媳妇了…都是他想出来的,和我没关系!”

    听到这话,有人惊呼出声来:“对霍,我想起之前他就是个无名的嘴片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专门说孟老板的轶事了。”

    有人回应他:“一个嘴片子!称什么说书先生!靠女人来博眼球罢了!”

    “天!我看他这些天赚的可不少啊,看来孟檀是摇钱树啊…”

    “收起你那些想法,看看他们现在什么个下场,这些污人名誉的事,做了日后也会遭报应的哟…”

    ……

    说书人看到周围人都纷纷开始将讨论的矛头转向自己,张慌左看右看。

    该死的!他好歹每个月给醉仙楼交那么多银子,出了这等大事,那些人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在他担忧之时,孟檀和陈管事已经退出了人群当中,大摇大摆坐在一旁继续听着众人高涨的骂声。

    “连女儿家的名声都敢拿来造谣,这是不想让人活了啊,禽兽不如!”

    “我看那林家旺平日里就畏畏缩缩的,怎么可能会集结人上七佛山救援,土匪来了他不跑得最快就不错了,我看着谣言也是假得离谱。”

    “对啊,我看那林家旺也不像是什么好人,我还听说……”

    眼看着众人的出火筒转向了林家旺,孟檀眼睛一眯,摆手命令将他放开。

    由于长时间被强制限制着那个动作,林家旺一放开就软绵绵倒在了地上。

    这让周围众人更加鄙夷了,这样一个人,还想来碰瓷酿酒西施,也不看自己什么货色。

    孟檀没说话,静静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人声鼎沸中,她忽而怔愣了一下。

    上辈子,她是躺在那人群当中被唾骂的对象。而他们,是坐在外面静静看着的凶手。

    怎么样,这种滋味好受吗?这辈子,换你们来承受这谣言的滋味如何。

    蓦然,看到从楼上的天字号客房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孟檀对陈管事道:“干正事了。”

    陈管事转过头来,脸上怒气未消,这样一个诬告陷害的大事都不算正事么?今天还能有什么比这个还要严重的正事!?

    正想着,就见到胡二娘笑着从天字号的客房走了出来,笑得自信明媚,与平日里算账伙计的模样判若两人。

    眼看着她闲庭信步出了醉仙楼,穿着得体,俨然一副大富人家的打扮。

    陈管事凑近孟檀:“小姐,这……要不要先跟上去看看?”

    “不用,让人给她传话,就说今日末时,于茶斋见面。”

    “小姐,再怎么说她都是咱们酒庄的伙计,直接通知她过来谈话就好了,不必再亲自派人去请。”

    孟檀轻轻拨了拨茶叶沫,漫不经心道:“什么伙计不伙计的,以后还有可能是咱们的生意伙伴呢 ”

    生意伙伴?

    陈管事一听这话,立马严肃了起来。虽不知道这胡二娘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孟檀重视的,话这么说,定是有道理。

    不敢耽搁,立即派了一个护院跟上去通知。

    孟檀站起身来,就见那嘈杂的场面已经升级到了推搡打闹,毛管事派人出来阻止,但还是晚了。

    淡漠收回目光,戴起围帽遮住面容,走出醉仙楼。

    一旁护着的护院也急忙跟上。

    谣言这个坎她也算是渡过了,林家旺那俩人她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今日这些只是开胃菜,日后她要十倍奉还。

    孟檀目光一顿,锁定街道上一个衣衫褴褛,匆匆而过的身影。

    眉头微蹙,当即道:“拦下他。”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要吓到他。”

    护院立即围了上去,大刀一竖就将那人给拦了下来,“别动,我们小姐有请!”

    那人一看到此架势,吓的魂不守舍,拔腿狂奔,但没走几步,就被护院给抓住了,堵住嘴,双手反剪摁倒在地。

    将那人带到巷子里,又是一顿强烈的挣扎推搡,一个护院忍不住吼了一句:“消停点!我们不是要害你!”

    这句话犹如一颗定心丸,那人终于安静了下来,狠狠喘着粗气。

    额前的打结油腻的长发依稀透过来巷子外站着的几个身影,打头的一个轻盈雪白,踩着精致莲步朝他靠近。

    他下意识往后退缩,孟檀也不嫌弃,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林兴张慌的脸就这样暴露在她面前。

    孟檀皱起眉头:“是你啊,慌慌张张的,出了什么事吗?”

    林兴猛然抬起头,眼睛不眨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确认这是孟檀。

    一个壮汉将堵着嘴的破布扯开。

    林兴眼泪大颗往下流,不住地对着孟檀磕头:“孟老板,我们那些黑工是回到家了,但基乎都遭了灭门了!满地的血啊……呜呜呜…我也是靠运气才逃出来的,我…我…早知道还不如不回来了,这样我爹娘也不会死……我有罪啊!!”

    灭门!?

    孟檀眉心一皱,“谁干的?”

    “天太黑,我看不清来人,只知道全都是黑衣人,我怀疑……就是钱进的手下,他只是假意放我们走,恨不过,就拿我们下手……呜呜呜…”

    孟檀攥起拳头,感受到身后的陈管事拉了她一把,无声对她摇了摇头。

    他们现在力量太小,还不够资格去跟钱进这样的大腕硬碰硬,更何况他身后还有势力。

    孟檀深吸一口气:“你还有地方去么?”

    “一个人流落街头为乞,我那还有什么地方可去……”林兴局促不安说着,一边极力藏着自己破烂的衣襟中止不住要掉出来的烂馒头。

    孟檀站起身来:“你不嫌弃的话,我的酒庄还缺一个护院。”

    林兴猛然抬起头,人在过于惊讶与兴奋之时不知作何反应,只能不住地点头感谢:“谢谢小姐,我…我今后定为您肝脑涂地!!”

    孟檀说:“为了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以后你就叫做杨兴,如何?”

    杨兴热泪盈眶,立马点头道:“谢谢小姐赐名,谢谢小姐…”

    陈管事压住心中不安,眉头紧锁,先行让人将杨兴给领了下去。

    待人走远后,陈管事才问:“檀檀,那是钱进要杀到黑工,咱们将他带回去,这不是明摆着要与钱进作对啊!咱们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还是……”

    孟檀笑:“陈管事,你知道人在什么时候最忠心么?”

    陈管事顿住。

    “就这这种如同救世主降临的时候。”

    孟檀拍了拍衣裙上不存在的灰尘,往巷子外走去:“更何况,我就是当天解救黑工的见证人,钱进他但凡有点脑子都不敢动我。”

    “走吧,时辰差不多了,去茶斋。”

    陈管事连忙跟上,看孟檀的眼神又深沉一些。

    *

    胡二娘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动作得体坐在窗边喝茶。

    孟檀笑着走进包厢,“胡老板,闲情雅致呀。”

    胡二娘也不做掩饰,拿起一个茶杯,对着孟檀拱了拱手笑道:“孟老板此话就见外了,出门在外都是自由人,但若是在酒庄内,我自然还是个伙计。”

    孟檀自来熟坐到她面前,直话直说道:“你想重新将林杨镇倒闭了的制陶厂做起来。”

    没有半丝疑问,是个肯定句。

    孟檀将茶推到她面前:“这就是你口中的重新活出自我的方式?我也很欣赏你。”

    胡二娘下意识揪紧了袖子,这么短的时日,她自认为做的很隐秘,孟檀是如何知道的?

    孟檀没管她的反应,开口道:“长话短说吧,我们谈个交易如何?”

    她主动抛出橄榄枝:“酿酒最需要的就是陶罐,若是与酒庄合作,制陶厂日后至少还有一条生路。”

    胡二娘有些惊讶:“为…为何如此?”

    这些年制陶产业被打压得近乎倒闭,要是孟檀想要陶罐,多的是店家愿意当牛做马合作。

    孟檀笑:“咱们不是一直都可以是合作伙伴么?你最开始来如意酒庄,为的不就是想将制陶厂重新开起来么?”

    “都是生意人,咱们合作共赢,有什么不好。”

    胡二娘一听,脸上的疑惑也消然不少,她道:“好!!”

    “谢谢孟小姐相信我,日后定会给酒庄提供最优质的陶罐。”

    两个人一握手,笑着无言。

    在回去的路上,有个护院不解问:“小姐,为什么……就这么合作了?咱们不得考察一番么?万一那要倒闭的厂子做出来的罐子质量有问题怎么办?”

    孟檀说:“就她那样想要证明自己,急切想要闯出一番天地的,恰恰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陈管事连忙道:“你们这些莽夫懂什么!”

    小护院被训了,低着头继续跟在孟檀身后。

    众人这才发现今日早上在醉仙楼里发生的一切已经满大街飞了。

    他们所到之处,大伙无不像孟檀投来心疼的目光。

    正当孟檀皱起眉头,没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时,陈管事像打了胜仗一样说道:

    “离开醉仙楼之前,我贿赂了两个长舌妇,出去引导舆情去了,看起来效果不错。”

    孟檀顺着他的台阶下:“就知道陈伯伯最疼我啦!”

    一众护院扶额,小姐这变脸的速度还真快…

    马车上,看着窗外的场景飞速倒退,点点星光散落在黑暗当中,整个世界只有车轱辘碾压的声音,心头蓦然泛起一丝孤寂。

    孟檀换了个位置。

    自己今日做了这么多事,还又解决了前世的一遭大难,为何还是没有开心的感觉……

    回到酒庄,孟檀第一时间去了江卓畔的院子,依旧没人。

    “他已经多久没有回来过了?”孟檀盯着紧锁的房门问。

    一个扫地的小厮停下来,拧紧眉头想了半天,慢吞吞道:“里面这位公子,两天前好像回来过一趟……”

    孟檀面色一凝:“回来过?”

    小厮继续说:“对,半夜又出去了,后面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咱…咱也不敢问啊。”

    孟檀又仔细盘算了日期,距离她重生回来也差不多半个多月过去了……

    难不成是因为这辈子改变了太多事情的走向,也顺带引起很多事情的变化…

    就连他离开的时间也提前了么?

    孟檀有些感慨,明明做了那么多啼笑皆非的事情,就是为了读取记忆,规避劫难。

    但现在江卓畔已经离开了,再次回来指不定就是恢复记忆来取她性命的时候……

    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还是逃不出上辈子的死局。

    “若是看到江卓畔回来,第一时间告诉我。”

    小厮不明所以,慌忙应下。

    孟檀抬头,此时夜色寂寥,有寒鸦从头顶飞过,落下一地冷寂破碎。

    她忽然有些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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