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去大西北前,蒋蓉蓉给这趟旅行的定位是休闲度假游,以吃好喝好玩好为第一要务。等到了地界却抵挡不住诱惑,行李箱越塞越满,不得已又在敦煌买个大手提包。

    买单时有多痛快,回程就有多痛苦。和蒋老师通完电话想在原地等来着,偏偏小区门口没一块荫凉地,索性大包小包往家慢慢挪。

    察觉有个高瘦的身影迎面走来,她也没工夫细看,只当是某位不熟悉的邻居。

    那人在面前站定,欠儿欠儿地笑着,蒋蓉蓉依旧没认出来,直到听见"蓉嬷嬷"这个熟悉的称谓,才如梦初醒,是武思睿。

    他比印象中长高一些,也晒黑了,不过因为之前白得过分,黑点才更接近正常肤色。身形高挑,肩宽腿长,简单的T恤往身上一套也痞帅痞帅的。

    可惜,这皮囊只能忽悠住其他人,在蒋蓉蓉心里,他就是披着羊皮的狼,是盘旋在高空随时预备俯冲下来啄你的一口的鹰。

    被捉弄过太多次,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她迅速切换到防备模式,后退半步,不甘示弱地反击:"好久不见,SIRI。"

    切,又不是只有她有外号!

    武思睿隔空做个屈指弹头的动作,弯腰接过行李箱,示意蒋蓉蓉把背包也给他,“你是旅行还是进货啊,买这么多?”

    蒋蓉蓉累得够呛,乐得当甩手掌柜,扶住后腰懒懒道:“花我自己钱买的,你管得着么。”

    武思睿不想见面就跟斗鸡似的,你争我斗,率先偃旗息鼓,拉着行李走在前头。

    蒋蓉蓉亦步亦趋地跟着,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

    "我去读书,又不是移民,毕业就回来了呗,"武思睿顿了顿,意有所指:"你是不是特希望我不回来?"

    当然,没有你,世界都变美好了!

    不过怂鬼只敢腹诽,不敢实话实说,"一般出去的人,不都愿意留在外面嘛。"

    "那是在国内过得不如意,或者野心大的,我胸无大志,又喜欢热闹,在爸妈朋友身边多快活。"

    要开始爬楼梯,蒋蓉蓉建议分她点行李,武思睿二话不说拎起箱子就走:"瞧不起谁呢,再来两个也小意思。"

    倒不是吹牛,他打小体格就好,看着瘦,其实非常健康的结实,参加学校运动会回回都有项目拿冠军。

    蒋蓉蓉空手爬楼都嫌费劲,没几步就大喘气,反观武思睿,没事人似的,还有力气耍嘴皮子。

    "我在国外老想家,联系你又联系不上,好多个夜晚都辗转反侧,蓉嬷嬷忙工作还是谈恋爱呢,是不是挺多人追?  我甚至怀疑过我暗恋你,只是自己一直不知道……"

    认识这么久,他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还是一本正经地说的,蒋蓉蓉早已死寂的心突然猛跳了几下。

    什么鬼?言情小说经典桥段要在她身上应验了? !

    蒋蓉蓉明白这样没出息,可控制不住胡思乱想,万一武思睿激情告白,该如何回应?直接拒绝吗?答应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还好刚一见面我就弄明白了,不是真的想你,你代表的是胥城的一切,哥曾经无忧无虑的青春!"

    呵,要你犯花痴,活该!本就热得难受,还要忍受无聊的调戏,蒋蓉蓉一脚踹在他小腿肚上:"神经病吧你!"

    武思睿边呼痛边厚着脸皮质问:"干嘛生气,不暗恋你你很失望 ? "

    "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你爱暗恋谁暗恋谁,关我屁事!"

    简直梦回学生时代,两人前后脚放学回家,总能吵吵一路,蒋蓉蓉抬手咣咣敲门,片刻也不想同他多待。

    来开门的是武老师,瞧见蒋蓉蓉那张黑脸,见怪不怪道:"又吵嘴了? 待会儿叔叔帮你教训他。"

    武思睿依旧嬉皮笑脸:"断案讲究证据,您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判我有罪? "

    "我是你老子,你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 一出去就招猫逗狗惹人嫌。”

    武思睿用胳膊肘捣捣蒋蓉蓉:“听见没,我爸骂你是猫是狗。”

    什么是无赖?这就是无赖。蒋蓉蓉懒得跟他掰扯,径直到浴室洗脸。

    凉水扑在脑门上,心情平复许多。她想扇自己一巴掌,竟然差点信了他的鬼话,忘记那是个浪荡子,压根没有心。

    他和那些漂亮女生恋爱也跟过家家似的,回回都能无痛分手,怎可能念她念到夜不能寐!这几年不联络是对的,好歹落个清静。

    正后悔着,田丹过来催促:“别磨蹭啦,饭菜都上桌了,就等你一个。”

    蒋蓉蓉匆忙擦干脸:“你们先开吃,我换身衣服就来。”

    她有洁癖,在外面穿的衣服回家一定要换掉。因为武家父子在,没好意思换睡衣,套条敦煌买的白色民族风长裙,长发随意扎了个低马尾。

    老房子餐厅小,挤五个人满满当当,蒋蓉蓉不情不愿地在武思睿身旁落座,蒋老师举杯提议:“第一杯先祝贺小武学成归国,准备去哪大展宏图?”

    武思睿跟着端起酒杯,“还没定,我妈想让我留北京,方便彼此照应。”

    武老师约莫不愿意在这种场合聊到前妻,打断道:“我也提一个,祝贺蓉蓉顺利考进四十六中当老师,这年头考教师编不容易,我听说两三百比一的录取率,通知啥时候正式报道没?”

    “下周一。”

    “这几天在家休息,养精蓄锐,到学校好好干,给你爸妈多长长脸。”

    田丹谦虚道:“就一个初中英语老师,能给我们长什么脸,女孩子图个稳定清闲就好,之前她一个人在北京,刮个沙尘暴我都睡不好觉的。”

    武思睿突然想起件往事,“田姨记不记得有一年冬天北京连续数日暴雪,您打蒋蓉蓉手机打不通,她室友也联系不上,让我到她宿舍看看具体什么情况,我吭哧吭哧开两小时车到她学校,结果她们是通宵看电影,白天集体关机补觉。”

    那年他大三,汪金陵刚给买辆新车,还没来得及开顺手。暴雪导致公交停运,蒋蓉蓉的大学位置又偏,地铁不能直达,连打出租无人都接单,他硬着头皮上路,横跨小半个北京城,等在蒋蓉蓉学校停好车,保暖内衣湿得都能拧出水来。

    女生宿舍男生不给进,宿管阿姨把蒋蓉蓉叫下来,见她裹在羽绒服帽子里睡得红扑扑的脸蛋,他满腔怒火不知道该往哪撒,最后狠敲她一笔,让她请吃涮羊肉。

    “那顿花你多少钱来着?”武思睿侧过脸问。

    蒋蓉蓉咬着筷子努力回忆,“四五百吧,我就记得你点了八盘羊肉,服务员一个劲儿提醒,两个人吃不掉那么多。”

    田丹笑道:“怪我,光惦记蓉蓉的安危,没多想想你那个天气出去也不方便。”

    武老师和蒋老师碰杯,仰头一饮而尽:“男孩多历练历练好,不然担不了事。”

    在长辈们面前,武思睿很懂得收敛,没表现出半点顽劣迹象,还招得蒋老师和田丹一个劲儿夸赞他成熟稳重,不是小时候那个淘气包。

    蒋蓉蓉也渐渐放松下来,拿余光偷瞄他,居然瞄出几分顺眼。他遗传了汪金陵的好相貌,眉眼精致又不乏男子气,读书那会儿好多女生喜欢他,羡慕她和他是邻居,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完全不理解她为什么对这样的帅哥退避三舍。

    她们言情小说看多了,不明白青梅竹马不全是美好的,还有魔鬼型的。

    饭局过半,蒋蓉蓉开始犯困,控制不住想打哈欠。

    大西北夜里十点天都是亮的,她整个旅途中都是凌晨一两点歇下,早晨七八点起,白天马不停蹄赶景点,睡眠严重不足。

    两位老师酒兴正酣,估计一时半会结束不了,田丹让蒋蓉蓉先回屋补觉,她强撑着说不用,反正下午到明天都没事,有的是时间补。

    武思睿提议:“陪你玩个游戏提提神?”

    "什么游戏? "

    接下话茬蒋蓉蓉就后悔了,别又是个坑。武思睿笑笑:"简单点,看你不太清醒的样子,玩个脑筋急转弯。神雕侠侣里老顽童叫什么? "

    "周伯通。"

    "男主角呢? "

    "杨过。"

    "两人名字最后一个字连起来是? "

    "通、过? "

    武思睿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界面,递到蒋蓉蓉面前:"加你了,通过一下? "

    嘁,这算哪门子脑筋急转弯!

    相隔千里的时候,可以装没看见,如今人家当面提了,姿态还放得那么低,再拒绝都显得她不近人情。

    "通过了。"

    "给我备注的什么? "

    "SIRI。"

    "好嘞,蓉嬷嬷。"

    蒋蓉蓉自我安慰,等他找着工作应该没空骚扰她,安静躺好友列表里跟删掉没区别。

    改完名字,武思睿问出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为什么我一出国你就和我绝交,我走之前好像没干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 "

    蒋蓉蓉一脸尴尬,总不能跟他说,羊终于逃出狼爪,有多想不开才会主动送上门给他虐。

    "我以为你十有八九会留在国外定居,山高水远的,没有保持联络的必要。"

    武思睿盯着她的眼睛,晓得她在撒谎,"我从没说过不回来,你这行为等同于卸磨杀驴,用得着我的时候留着,用不上立马扔掉。"

    "……我错了还不行吗?"

    跪得够快,武思睿决定宽恕她:"大人不记小人过,暂且原谅你一回。如果以后再惹你不高兴,请你明确告知,别不声不响把人删了。"

    蒋蓉蓉没搭腔,跟他聊天挺伤神的,她撑不住了,跟长辈们打个招呼,起身告辞。

    刚躺床上,武思睿的信息跟着过来:"给你带了礼物,田姨说放衣柜里了,抽空看下喜不喜欢。"

    蒋蓉蓉一跃而起,拉开衣柜,果然发现个纸袋,袋上的品牌LOGO吓她一跳。

    武思睿说她卸磨杀驴其实有些言过其实,尽管大学期间他帮过她很多忙,但都明码标价的:暴雪天来探她那回宰一顿涮羊肉;大一被同系学长纠缠,请他来摆平,替他充半年手机话费。

    其他零星的诸如代他在游戏里氪金,过节被讹个蓝牙耳机之类,都懒得去记。蒋蓉蓉敢拍着胸脯说,过往并不存在谁亏欠谁。

    收他五位数的包,代价会是什么?她不敢想,忙不迭地拒绝:“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你拿回去吧。”

    “有折扣,就当恭喜你上岸。”

    隔几秒,他发来一条自认为很有说服力的理由:“巴结领导要趁早,等你当上四十六中校长,我家孩子以后上学就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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