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知道文蔚琦被牵扯进自己的事情里之后，叶衔雨原本还算稳定的心态瞬间被击溃了。
去接文蔚琦回奶奶家的路上，叶衔雨的手都是抖的。
文蔚琦察觉到了叶衔雨的反常，那张清秀的脸上此时挂着一些惊慌的神色，双眼大睁着，甚至有些微微突出，像极了惊悚片里面被吓到应激的可怜人。
文蔚琦悄悄地伸出手，搭在了叶衔雨发抖的手背上。
叶衔雨不知道文蔚琦一直在偷偷打量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此时正在全身发抖。她其实并没有像文蔚琦想象得那么惊恐。
虽然她的心脏如同惊吓过度一样，跳得极快，但是她很清楚，她的这些反应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亢奋。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不论怎么暗示自己要冷静，她心底依然压制不住那股恨不得把乔钦拖出来撕碎的欲望。
乔钦太过分了，这次，乔钦真的太过分了。以往，他只会把这些招数用在自己身上，他会用他那些强盗逻辑捂住自己的嘴，让自己无法辩解、孤立无援，沦落到被所有人指责的窘境。现在，他居然还把这种招数用在了自己的朋友身上。祸及朋友，这是乔钦对叶衔雨更进一步的蔑视和打压。
在叶衔雨看来，乔钦控制她、贬低她，这是那重“未婚妻”的特殊身份以及自己母亲的允许所给予他的“特权”。即便这些理由非常牵强，但好歹是个理由。
但是，文蔚琦是一个独立的人，是一个和乔钦平等的、没有任何特殊关系的人。如果仅因为文蔚琦帮了自己，替自己说了话，乔钦就能像对待自己那样对待文蔚琦。那就说明，以往支撑着乔钦把自己当做附庸的缘由并不是自己那重“未婚妻”的特殊身份，而仅仅是因为自己是叶衔雨。
乔钦打心底里觉得叶衔雨这个人就该是一个居于他之下的下等人，叶衔雨这个标签就该是依附他而存在的次等生物了，所以他才会仅因为文蔚琦是叶衔雨的朋友，就用同样趾高气昂的态度来蔑视文蔚琦。
不过这也不值得惊讶，乔钦日常生活中的一举一动都在表明他的内心：他就是觉得叶衔雨低自己一等。
他完全无视叶衔雨的所有话、所有想法，然后再用自己的那些可笑逻辑强行给叶衔雨扣各种荒唐帽子。他的卑鄙一直是他的明牌，所以看到他的卑鄙行为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叶衔雨简直想要嘲笑自己。
“喂，你还好吧？”文蔚琦拍了拍叶衔雨的手臂，叶衔雨现在的表情有些让人担心了。
叶衔雨转头看向文蔚琦，竟轻轻笑了一下。“我没事，”叶衔雨笑着说，“我怎么会有事呢？”
文蔚琦根本不信她的这些话，连忙安慰道：“不用把乔钦那个人渣放在心上，你看看他，就像个没脑子的疯子一样。连那些天天嚷嚷着乔少乔少的人都开始觉得他是弱智了。”
文蔚琦说着就把自己的手机举给叶衔雨看了，“你看，好多人都在嘲讽他。网上那些看热闹的人也不全是傻的。”
叶衔雨瞥了一眼手机上的内容，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却依然紧绷着。她知道，乔钦就是一块极其难甩掉的黏狗屎，网上那几句不痛不痒的谩骂是不会对他造成一丁点影响的。她必须要他永远张不开嘴，否则他肯定会憋着坏，等着倒打一耙的。
“嗯。”叶衔雨点了点头，但是表情依然没变，拳头也越握越紧。
文蔚琦觉得叶衔雨的笑容让人胆寒，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只能伸手去抚摸叶衔雨的后背，想让她尽可能地放松下来。
叶衔雨回到家之后，她的奶奶已经坐在客厅里看书了。
见到两人回来，奶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抬头看了叶衔雨一眼。
文蔚琦没见过叶衔雨的奶奶，被叶衔雨奶奶看着的时候她就忍不住紧张了一下。原本以为可以跟叶衔雨一起躲进她的房间里，没想到奶奶直接把两人叫住了。
文蔚琦跟在叶衔雨屁股后面，和叶衔雨一起挤到小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是你的那个朋友？”奶奶看着叶衔雨问。
叶衔雨点了点头，“是，中学同学，大学也在同一个城市上学，经常一起玩的。”
“是嘛。”奶奶笑着点了点头。
叶衔雨的奶奶虽然低调，但也是一位颇有名气的企业家，不管穿着什么衣服、坐在哪儿，她都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文蔚琦还只是一个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大学生，看到这样的人自然拘束。
“你现在也开始实习了？”奶奶问文蔚琦。
文蔚琦紧张得差点破音，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是，刚工作没几天。”
“工作得怎么样？”叶衔雨奶奶问。
“挺好的，同事领导对我都很照顾，我挺喜欢那儿的。”文蔚琦如实说。
“这样啊，那蛮好的。”奶奶笑着回应了一句。
文蔚琦原本以为叶衔雨的奶奶会像其他老人家一样，逮到机会就给年轻人上上一课，但是她没有，她之前说的那些似乎只是为了打招呼。
“其实我要谢谢你。”奶奶跟文蔚琦说。
“嗯？”文蔚琦有些疑惑。
“我要谢谢你帮叶衔雨说话。”奶奶又说。
“啊？这，这有什么好谢的，我就是看不过去而已。”文蔚琦说。
“时间不早了，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等会儿要吃饭了。”奶奶对文蔚琦说。
说吧，奶奶又看向叶衔雨：“你跟我来一下书房，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叶衔雨和文蔚琦互看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些忐忑。
奶奶做事不磨蹭，说完就自己往书房去了，叶衔雨拍了拍文蔚琦的肩膀，让文蔚琦照着奶奶说的去做。自己指了指奶奶离开的方向，对文蔚琦说：“我去一下。”
到了书房，叶衔雨看到奶奶手上正在翻看着什么文件，见她进来，老人家把文件放在桌上掉了个个，然后正着推向了叶衔雨。
叶衔雨见状便明白了意思，走过去拿起文件看了起来。
文件是一份带着叶衔雨名字的体检报告。内容嘛，假多真少，杜撰的成分很多。如今再看，这份报告居然有可能要成真了。
“您怎么突然看起这个东西了？”叶衔雨只是翻了一下就立马把文件合了回去。
“其实我一年前就想过要跟你聊聊这件事的。但是当时比较忙，忙完之后再想联系你，这事都过去了，所以我也就没再去找你。”奶奶说。
叶衔雨叹了口气，回道：“其实那件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不是很在乎这件事。”
奶奶抬头看向叶衔雨，“你在乎不在乎是一回事，这事重不重要是另外一回事。”
叶衔雨拽过一张椅子坐到桌前，然后又一次翻开了文件。这份检查报告当时被人“无意泄露”到网上，引起不小的风波。这报告上说，叶衔雨的Omega信息素水平已经非常低，腺体和生殖腔已产生不同程度的退化，生育能力也受到了影响。
叶衔雨一行一行地把报告看完，看到最后诊断结果那里的时候才停下来。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这份报告，当初这份报告在网络上引起波澜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勇气去看那些议论，也没有勇气去详看这份报告。但现在她再看这篇报告，心里只有平静，她对这个已经毫不在乎了。
“之前这份东西突然出现在互联网上，好多人因为这个东西说很过分的话。当时被骂惨了，脑子都转不过弯了。现在想想，那应该也是乔钦的手笔。那事发生之前，有人在网络上发过一个富家子弟搞大尺度派对的偷拍视频。乔钦当时也在视频里短暂地出现了一下。”说着说着，叶衔雨的语气里就带上了讥讽的意味。
“当时好多人都说，不怪乔钦出轨，这全都是我自己的原因，乔钦应该踹了我然后再找一个。”叶衔雨又说，“现在看看乔钦还挺蠢的，原本根本没人注意到视频里有他，他心虚得非要自己跳出来给自己找理由。”
叶衔雨叹了口气，“我自己也挺蠢的，当时居然能被这种可笑的手段给唬住。乔钦确实应该像那些人说的那样做，踹了我再找一个。只可惜他们的乔少还需要一个血包支持他的‘事业’，所以根本不愿意那么简单地放过我。那件事发生过后没多久。乔钦就出来演了一处好戏，演得情真意切，发誓要跟我一起面对所有问题，做我坚强的后盾。那段时间，所有人都替乔钦感到不值，惋惜他那么好一个男人，居然被我这种人给困住。”
听到这个，奶奶不由得也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一直在反思，一直以来，我帮乔钦到底是对是错。”
“嗯？”叶衔雨抬头看向奶奶。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没有怎么关注过你们这些小辈，有的时候想照顾一下你们，也不知道该从哪儿做起。所以总是会帮倒忙。我觉得帮乔钦就等于帮你，但是现在发现我应该是做错了。我虽然年纪一把了，但在看人这件事上仍然时不时会出错。”
奶奶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些自责，叶衔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不恰当。说乔钦把自己当血包，这话到底是在怪谁呢？怎么听怎么有一种责备奶奶给乔钦钱的意思。
叶衔雨缓缓垂下视线，低头回道：“有我妈还有她的好姐妹拼命给乔钦打掩护，再加上乔钦自己的演技，谁能想到这些呢？其实也怪我自己当初太过软弱，把这些事憋在心里。”
“当初给乔钦的公司注资，我有让自己的人去盯着他公司的业务和财务状况。”奶奶说。
“你是他的股东，你有权利这样做。”叶衔雨说。
“是，我确实有这个权利，按常理说，我也应该这样做。但乔钦从一开始就很抵触这件事，所以没过多久我就把人又调回来了。”
“然后人调回来没多久，他的公司就又出状况了？”叶衔雨说。
“嗯，”奶奶点了点头，“那些钱不知道被他用在哪儿了。”
“也许从一开始您就不该给他钱，”叶衔雨说，“跟他这种人不论是谈感情还是谈钱，到最后都会输得一塌糊涂的。”
“其实，我是想说，”奶奶看着叶衔雨，“如果你真的做了决定，要跟乔钦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我是有办法治他的。”
叶衔雨抬头看向奶奶的眼睛。
“所以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奶奶问。
叶衔雨咬着牙，狠狠点了点头，“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他有一丝瓜葛了。”
“好，那我也该及时止损，找回自己的损失了。”奶奶说。
“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叶衔雨靠向椅背，微微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奶奶。
“嗯？怎么了？”她奶奶看了她一眼。
“您对我们这些小辈，到底是什么感情呢？”叶衔雨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奶奶问。
“从小到大你都不怎么管我们，好像根本不在乎我们将来会怎样。包括我订婚的时候，你也什么都没说，好像就算我高中一毕业就放弃未来直接结婚生子也无所谓一样。但是，现在我又觉得你好像并不是不关心我们。你的关心，让我觉得很困惑。”叶衔雨说。
“我不想去干涉你们的决定。”奶奶说，“不管是好的决定还是坏的决定我都不想干涉，我能给予的关心就仅限于在你们决定好未来之后，我再给你们一点助力。方向掌握在你们自己手里，我只给你们一点路上要用的燃料。”
“原来是这样啊。”叶衔雨突然间觉得很心酸，话语突然任性了起来，“你当初要是能干涉一下我的选择就好了。那样的话，我现在就不用面对这些事情了。”
“我没有多少带孩子的经验，我也不能保证哪个选择就一定能给你带来幸福。”奶奶说。
叶衔雨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回道：“我刚刚就是故意说着玩的，我知道你对我们其实挺好的。”
“我曾经有个姐姐。”奶奶突然说。
“嗯？”话题跳得太快，快得叶衔雨差点没反应过来。
“你没有见过她，她很年轻的时候就死了。是自杀。”
叶衔雨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发生什么事了？生病了吗？”
“不是，”奶奶摇了摇头，“是自杀。”
叶衔雨猛地蹙了一下眉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为什么啊？”
“因为她遇到了她最爱的男人，但是家里没人支持她。”奶奶说。
“因为那个男人不好吗？”叶衔雨问。
奶奶点了点头，“当时她还在读书，那个男生是她的同学。男生当时是学校里的坏学生，对所有人包括我姐姐的态度都非常恶劣。但是我姐姐就是喜欢他，男生的所有缺点在她眼里都不存在，所以别人的劝说在她眼中都是在阻止她奔向真爱。后来男生离开了这个星球，没有跟她说，断了和她的联系。然后就是‘星际断联’的事，两人再没有联系的机会。再然后她就自杀了。
“其实别人都能看得出来，当时那个男生就是很普通的蠢学生，他跟我姐姐之间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爱情。他可能只是一时觉得好玩，心血来潮跟我姐姐说了一些无意义的蠢话，然后就把我年幼的姐姐骗住了。姐姐告诉我，那个男生在走之前曾经告诉她，他之所以要离开，就是因为他浓烈的爱情得不到承认，他太难过了，所以才要远走他乡。但是，明明在此之前，他连像样的表白都没有给过我的姐姐，哪来的不被承认的深爱呢？”
“‘星际断联’之前跑出去的，是为了避难吗？”叶衔雨问。
奶奶叹了口气，“是的。”
“所以那个男的走之前说的那些话纯粹只是为了让别人不好过吗？”叶衔雨的手都握得咯吱咯吱直想。
“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戏瘾吧。”奶奶苦笑了一声，“但是他根本没考虑过那么说的后果。”
叶衔雨听了这些话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如果当时我们家的人没有拦着我姐姐，或许我姐姐会跟着那个人私奔。虽然结果也不会好，但最起码人还能继续活着。人的生命有时候就跟芦苇一样脆弱，轻轻一掰就折断了，所以顺着它应该要比逆着来要好一点。”奶奶说。
叶衔雨停着这些话，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的奶奶不阻止自己跟乔钦纠缠了。
“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叶衔雨说。
奶奶抬起手臂撑住了自己的脸颊，微笑着看向叶衔雨：“那真是太好了。”
“你一直觉得我跟乔钦之前有很深的感情是吗？”叶衔雨问。
奶奶点了点头。
“要是我早点跟你讲出事实就好了。”叶衔雨说。
“你真喜欢说这些后悔的话。”奶奶笑着说。
“嗯？”叶衔雨愣了一下，仔细一回想似乎真是这样，说话的这一会儿时间，她已经说了两遍“要是怎么怎么样就好了”这种话了。
“以后不会了！我保证！”叶衔雨抬手做出发誓的姿势，信誓旦旦地说。
“那你要说到做到啊。”奶奶说。
“绝对做到！”叶衔雨说。
“好。我相信你。”
去接文蔚琦回奶奶家的路上，叶衔雨的手都是抖的。
文蔚琦察觉到了叶衔雨的反常，那张清秀的脸上此时挂着一些惊慌的神色，双眼大睁着，甚至有些微微突出，像极了惊悚片里面被吓到应激的可怜人。
文蔚琦悄悄地伸出手，搭在了叶衔雨发抖的手背上。
叶衔雨不知道文蔚琦一直在偷偷打量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此时正在全身发抖。她其实并没有像文蔚琦想象得那么惊恐。
虽然她的心脏如同惊吓过度一样，跳得极快，但是她很清楚，她的这些反应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亢奋。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不论怎么暗示自己要冷静，她心底依然压制不住那股恨不得把乔钦拖出来撕碎的欲望。
乔钦太过分了，这次，乔钦真的太过分了。以往，他只会把这些招数用在自己身上，他会用他那些强盗逻辑捂住自己的嘴，让自己无法辩解、孤立无援，沦落到被所有人指责的窘境。现在，他居然还把这种招数用在了自己的朋友身上。祸及朋友，这是乔钦对叶衔雨更进一步的蔑视和打压。
在叶衔雨看来，乔钦控制她、贬低她，这是那重“未婚妻”的特殊身份以及自己母亲的允许所给予他的“特权”。即便这些理由非常牵强，但好歹是个理由。
但是，文蔚琦是一个独立的人，是一个和乔钦平等的、没有任何特殊关系的人。如果仅因为文蔚琦帮了自己，替自己说了话，乔钦就能像对待自己那样对待文蔚琦。那就说明，以往支撑着乔钦把自己当做附庸的缘由并不是自己那重“未婚妻”的特殊身份，而仅仅是因为自己是叶衔雨。
乔钦打心底里觉得叶衔雨这个人就该是一个居于他之下的下等人，叶衔雨这个标签就该是依附他而存在的次等生物了，所以他才会仅因为文蔚琦是叶衔雨的朋友，就用同样趾高气昂的态度来蔑视文蔚琦。
不过这也不值得惊讶，乔钦日常生活中的一举一动都在表明他的内心：他就是觉得叶衔雨低自己一等。
他完全无视叶衔雨的所有话、所有想法，然后再用自己的那些可笑逻辑强行给叶衔雨扣各种荒唐帽子。他的卑鄙一直是他的明牌，所以看到他的卑鄙行为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叶衔雨简直想要嘲笑自己。
“喂，你还好吧？”文蔚琦拍了拍叶衔雨的手臂，叶衔雨现在的表情有些让人担心了。
叶衔雨转头看向文蔚琦，竟轻轻笑了一下。“我没事，”叶衔雨笑着说，“我怎么会有事呢？”
文蔚琦根本不信她的这些话，连忙安慰道：“不用把乔钦那个人渣放在心上，你看看他，就像个没脑子的疯子一样。连那些天天嚷嚷着乔少乔少的人都开始觉得他是弱智了。”
文蔚琦说着就把自己的手机举给叶衔雨看了，“你看，好多人都在嘲讽他。网上那些看热闹的人也不全是傻的。”
叶衔雨瞥了一眼手机上的内容，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却依然紧绷着。她知道，乔钦就是一块极其难甩掉的黏狗屎，网上那几句不痛不痒的谩骂是不会对他造成一丁点影响的。她必须要他永远张不开嘴，否则他肯定会憋着坏，等着倒打一耙的。
“嗯。”叶衔雨点了点头，但是表情依然没变，拳头也越握越紧。
文蔚琦觉得叶衔雨的笑容让人胆寒，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只能伸手去抚摸叶衔雨的后背，想让她尽可能地放松下来。
叶衔雨回到家之后，她的奶奶已经坐在客厅里看书了。
见到两人回来，奶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抬头看了叶衔雨一眼。
文蔚琦没见过叶衔雨的奶奶，被叶衔雨奶奶看着的时候她就忍不住紧张了一下。原本以为可以跟叶衔雨一起躲进她的房间里，没想到奶奶直接把两人叫住了。
文蔚琦跟在叶衔雨屁股后面，和叶衔雨一起挤到小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是你的那个朋友？”奶奶看着叶衔雨问。
叶衔雨点了点头，“是，中学同学，大学也在同一个城市上学，经常一起玩的。”
“是嘛。”奶奶笑着点了点头。
叶衔雨的奶奶虽然低调，但也是一位颇有名气的企业家，不管穿着什么衣服、坐在哪儿，她都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文蔚琦还只是一个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大学生，看到这样的人自然拘束。
“你现在也开始实习了？”奶奶问文蔚琦。
文蔚琦紧张得差点破音，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是，刚工作没几天。”
“工作得怎么样？”叶衔雨奶奶问。
“挺好的，同事领导对我都很照顾，我挺喜欢那儿的。”文蔚琦如实说。
“这样啊，那蛮好的。”奶奶笑着回应了一句。
文蔚琦原本以为叶衔雨的奶奶会像其他老人家一样，逮到机会就给年轻人上上一课，但是她没有，她之前说的那些似乎只是为了打招呼。
“其实我要谢谢你。”奶奶跟文蔚琦说。
“嗯？”文蔚琦有些疑惑。
“我要谢谢你帮叶衔雨说话。”奶奶又说。
“啊？这，这有什么好谢的，我就是看不过去而已。”文蔚琦说。
“时间不早了，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等会儿要吃饭了。”奶奶对文蔚琦说。
说吧，奶奶又看向叶衔雨：“你跟我来一下书房，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叶衔雨和文蔚琦互看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些忐忑。
奶奶做事不磨蹭，说完就自己往书房去了，叶衔雨拍了拍文蔚琦的肩膀，让文蔚琦照着奶奶说的去做。自己指了指奶奶离开的方向，对文蔚琦说：“我去一下。”
到了书房，叶衔雨看到奶奶手上正在翻看着什么文件，见她进来，老人家把文件放在桌上掉了个个，然后正着推向了叶衔雨。
叶衔雨见状便明白了意思，走过去拿起文件看了起来。
文件是一份带着叶衔雨名字的体检报告。内容嘛，假多真少，杜撰的成分很多。如今再看，这份报告居然有可能要成真了。
“您怎么突然看起这个东西了？”叶衔雨只是翻了一下就立马把文件合了回去。
“其实我一年前就想过要跟你聊聊这件事的。但是当时比较忙，忙完之后再想联系你，这事都过去了，所以我也就没再去找你。”奶奶说。
叶衔雨叹了口气，回道：“其实那件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不是很在乎这件事。”
奶奶抬头看向叶衔雨，“你在乎不在乎是一回事，这事重不重要是另外一回事。”
叶衔雨拽过一张椅子坐到桌前，然后又一次翻开了文件。这份检查报告当时被人“无意泄露”到网上，引起不小的风波。这报告上说，叶衔雨的Omega信息素水平已经非常低，腺体和生殖腔已产生不同程度的退化，生育能力也受到了影响。
叶衔雨一行一行地把报告看完，看到最后诊断结果那里的时候才停下来。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这份报告，当初这份报告在网络上引起波澜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勇气去看那些议论，也没有勇气去详看这份报告。但现在她再看这篇报告，心里只有平静，她对这个已经毫不在乎了。
“之前这份东西突然出现在互联网上，好多人因为这个东西说很过分的话。当时被骂惨了，脑子都转不过弯了。现在想想，那应该也是乔钦的手笔。那事发生之前，有人在网络上发过一个富家子弟搞大尺度派对的偷拍视频。乔钦当时也在视频里短暂地出现了一下。”说着说着，叶衔雨的语气里就带上了讥讽的意味。
“当时好多人都说，不怪乔钦出轨，这全都是我自己的原因，乔钦应该踹了我然后再找一个。”叶衔雨又说，“现在看看乔钦还挺蠢的，原本根本没人注意到视频里有他，他心虚得非要自己跳出来给自己找理由。”
叶衔雨叹了口气，“我自己也挺蠢的，当时居然能被这种可笑的手段给唬住。乔钦确实应该像那些人说的那样做，踹了我再找一个。只可惜他们的乔少还需要一个血包支持他的‘事业’，所以根本不愿意那么简单地放过我。那件事发生过后没多久。乔钦就出来演了一处好戏，演得情真意切，发誓要跟我一起面对所有问题，做我坚强的后盾。那段时间，所有人都替乔钦感到不值，惋惜他那么好一个男人，居然被我这种人给困住。”
听到这个，奶奶不由得也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一直在反思，一直以来，我帮乔钦到底是对是错。”
“嗯？”叶衔雨抬头看向奶奶。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没有怎么关注过你们这些小辈，有的时候想照顾一下你们，也不知道该从哪儿做起。所以总是会帮倒忙。我觉得帮乔钦就等于帮你，但是现在发现我应该是做错了。我虽然年纪一把了，但在看人这件事上仍然时不时会出错。”
奶奶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些自责，叶衔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不恰当。说乔钦把自己当血包，这话到底是在怪谁呢？怎么听怎么有一种责备奶奶给乔钦钱的意思。
叶衔雨缓缓垂下视线，低头回道：“有我妈还有她的好姐妹拼命给乔钦打掩护，再加上乔钦自己的演技，谁能想到这些呢？其实也怪我自己当初太过软弱，把这些事憋在心里。”
“当初给乔钦的公司注资，我有让自己的人去盯着他公司的业务和财务状况。”奶奶说。
“你是他的股东，你有权利这样做。”叶衔雨说。
“是，我确实有这个权利，按常理说，我也应该这样做。但乔钦从一开始就很抵触这件事，所以没过多久我就把人又调回来了。”
“然后人调回来没多久，他的公司就又出状况了？”叶衔雨说。
“嗯，”奶奶点了点头，“那些钱不知道被他用在哪儿了。”
“也许从一开始您就不该给他钱，”叶衔雨说，“跟他这种人不论是谈感情还是谈钱，到最后都会输得一塌糊涂的。”
“其实，我是想说，”奶奶看着叶衔雨，“如果你真的做了决定，要跟乔钦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我是有办法治他的。”
叶衔雨抬头看向奶奶的眼睛。
“所以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奶奶问。
叶衔雨咬着牙，狠狠点了点头，“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他有一丝瓜葛了。”
“好，那我也该及时止损，找回自己的损失了。”奶奶说。
“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叶衔雨靠向椅背，微微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奶奶。
“嗯？怎么了？”她奶奶看了她一眼。
“您对我们这些小辈，到底是什么感情呢？”叶衔雨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奶奶问。
“从小到大你都不怎么管我们，好像根本不在乎我们将来会怎样。包括我订婚的时候，你也什么都没说，好像就算我高中一毕业就放弃未来直接结婚生子也无所谓一样。但是，现在我又觉得你好像并不是不关心我们。你的关心，让我觉得很困惑。”叶衔雨说。
“我不想去干涉你们的决定。”奶奶说，“不管是好的决定还是坏的决定我都不想干涉，我能给予的关心就仅限于在你们决定好未来之后，我再给你们一点助力。方向掌握在你们自己手里，我只给你们一点路上要用的燃料。”
“原来是这样啊。”叶衔雨突然间觉得很心酸，话语突然任性了起来，“你当初要是能干涉一下我的选择就好了。那样的话，我现在就不用面对这些事情了。”
“我没有多少带孩子的经验，我也不能保证哪个选择就一定能给你带来幸福。”奶奶说。
叶衔雨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回道：“我刚刚就是故意说着玩的，我知道你对我们其实挺好的。”
“我曾经有个姐姐。”奶奶突然说。
“嗯？”话题跳得太快，快得叶衔雨差点没反应过来。
“你没有见过她，她很年轻的时候就死了。是自杀。”
叶衔雨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发生什么事了？生病了吗？”
“不是，”奶奶摇了摇头，“是自杀。”
叶衔雨猛地蹙了一下眉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为什么啊？”
“因为她遇到了她最爱的男人，但是家里没人支持她。”奶奶说。
“因为那个男人不好吗？”叶衔雨问。
奶奶点了点头，“当时她还在读书，那个男生是她的同学。男生当时是学校里的坏学生，对所有人包括我姐姐的态度都非常恶劣。但是我姐姐就是喜欢他，男生的所有缺点在她眼里都不存在，所以别人的劝说在她眼中都是在阻止她奔向真爱。后来男生离开了这个星球，没有跟她说，断了和她的联系。然后就是‘星际断联’的事，两人再没有联系的机会。再然后她就自杀了。
“其实别人都能看得出来，当时那个男生就是很普通的蠢学生，他跟我姐姐之间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爱情。他可能只是一时觉得好玩，心血来潮跟我姐姐说了一些无意义的蠢话，然后就把我年幼的姐姐骗住了。姐姐告诉我，那个男生在走之前曾经告诉她，他之所以要离开，就是因为他浓烈的爱情得不到承认，他太难过了，所以才要远走他乡。但是，明明在此之前，他连像样的表白都没有给过我的姐姐，哪来的不被承认的深爱呢？”
“‘星际断联’之前跑出去的，是为了避难吗？”叶衔雨问。
奶奶叹了口气，“是的。”
“所以那个男的走之前说的那些话纯粹只是为了让别人不好过吗？”叶衔雨的手都握得咯吱咯吱直想。
“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戏瘾吧。”奶奶苦笑了一声，“但是他根本没考虑过那么说的后果。”
叶衔雨听了这些话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如果当时我们家的人没有拦着我姐姐，或许我姐姐会跟着那个人私奔。虽然结果也不会好，但最起码人还能继续活着。人的生命有时候就跟芦苇一样脆弱，轻轻一掰就折断了，所以顺着它应该要比逆着来要好一点。”奶奶说。
叶衔雨停着这些话，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的奶奶不阻止自己跟乔钦纠缠了。
“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叶衔雨说。
奶奶抬起手臂撑住了自己的脸颊，微笑着看向叶衔雨：“那真是太好了。”
“你一直觉得我跟乔钦之前有很深的感情是吗？”叶衔雨问。
奶奶点了点头。
“要是我早点跟你讲出事实就好了。”叶衔雨说。
“你真喜欢说这些后悔的话。”奶奶笑着说。
“嗯？”叶衔雨愣了一下，仔细一回想似乎真是这样，说话的这一会儿时间，她已经说了两遍“要是怎么怎么样就好了”这种话了。
“以后不会了！我保证！”叶衔雨抬手做出发誓的姿势，信誓旦旦地说。
“那你要说到做到啊。”奶奶说。
“绝对做到！”叶衔雨说。
“好。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