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六月,我在六月重生。

    那天晚上,我站在陌生城市的街头,看着暮色中车水马龙的街道,我不知道未来在何方,我甚至不知道明天会怎样。

    好在火车站旁都有个肯德基,我拖着行李箱找一个角落的位置,在熟悉的薯条汉堡混杂的味道中,我感受到了一丝久违了的安全感。

    我摆弄着手机软件,试图在团购网站上,搜索出一个离我不远、价格又便宜安全的连锁酒店。因为不是节假日,很快我就找到了一个我曾经住过的连锁酒店,林林总总的优惠券算下来,一百零九块。

    我想在肯德基里饱餐一顿,可想来想去几十块也不是一笔小的开销,算了,泡面一样可以填饱肚子,酒店里开水管够。

    我跟着导航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找到了那家临街的酒店,门口便是繁华的商业街。拿着身份证在前台办理了入住后,我转身出门在旁边的超市里,买了一碗泡面一盒牛奶和一大桶矿泉水。

    房卡贴着门“滴”的一声,房门打开,插上房卡后,灯白亮的晃眼,床单也是雪白的,雪白中带着隐隐的暗纹,这间屋子里竟然没有那种陈旧的浊气,一切都安安静静简简单单。我仔细地锁好了门,放下手中的东西,身体近乎摔倒一样,重重的砸在了床上。

    这是我从未曾感觉过的,单薄的身体如此沉重,脸颊的肿胀的跳痛,提醒着我刚刚不久前发生的一切。

    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肚子饥饿的叫声,把我从大脑一片昏沉的空白中唤醒,打开行李箱拿出洗漱袋,我走进卫生间冲了一个热水澡。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老天爷格外眷顾我,我顺利的逃走,顺利的在开车前买到了票,顺利的找到了酒店,就连酒店里的热水都充足到,就像花洒连接着消防栓,一根根马力十足的水柱刺到我背脊的皮肤上,只觉得酥麻畅快。

    老天爷永远愿意给幡然醒悟的人再活一次的机会。

    从头到脚打上了厚厚的泡沫,指甲用力的抓着头皮,头皮被刮得又疼又舒服,我想用指甲刮去那昨天以前,沉积下来的油腻和污浊,然后整个人直挺挺的站在那个硕大的花洒下面,任热水拍打着我脸,直到热水把整个人冲到彻底的通透。

    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烧一壶热水把面泡上。我呆坐在床尾两眼空洞,这个世界竟然如此安静,静到我能清晰的听到刚刚沸腾过的水,余下的轻微的喘息声。

    泡面入口竟然如此咸鲜美味,我甚至都来不及等它变得凉一点就往嘴里塞,面太热了就猛吸一口吸管里凉凉的牛奶,无比满足的大口大口的吞咽。我发出了那个从小到大被父母所唾弃的,被认为是没教养的呼噜呼噜吃面的声音。

    最后连一口汤渣都不剩,所有食物全部下肚,我靠在床头倚着厚软的枕头打了一个饱嗝。

    今天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刚刚吃的也太快了,快到我的大脑都停滞了,我甚至质疑自己是否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喝过泡面的汤嘴巴里咸咸的,灌了几口凉凉的纯净水又去刷了牙,拉上了酒店厚厚的窗帘,一头拱进了被窝。以往每天睡前都要玩着手机,直到睡意来袭,手机砸到脸上也是常有的,可是今天我却如此讨厌那份屏幕闪出的光亮。

    关了灯房间瞬间黑洞洞的,唯一的光亮来自于两片窗帘交合的缝隙。

    我想好好回想复盘一下此刻以前发生的一切,可是我的注意力全被怀中刚刚洗过的被罩,那种淡淡的消毒剂的味道和纯棉的微微的粗糙感吸引着。

    我贪恋着怀中这一捧工业化无情的洁白,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这一夜模糊中伴着凌乱的嘈杂充斥着我的梦境,直到第二天上午我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睁开双眼的当下,我还以为我在那个住了四年的房间里,周围并不熟悉的味道让我有些疑惑我此刻身处何方。

    我以为我只睡了几个小时,走下床想看看窗外的情况,谁知拉开一侧的窗帘,过于灿烂的阳光一下子跳了出来,晃的我眯着眼角躲避不及。=翻出了衣服兜里的手机,一看时间都已经上午十点多了,这意味着我足足睡了有十几个小时。

    昨晚的泡面汤格外让人口渴,我举起矿泉水瓶大口大口的喝着水,然后上了个厕所,又回到了床上。

    现实慢慢的变得具象,我也开始意识到,一切都已经真实的发生了。

    我叫林林,二十七岁,只谈过一场恋爱,历时四年,在昨天结束。就在昨天下午,我逃离了那个我生活了四年,时常恍惚间都会以为那是我的家的出租屋,前天晚上我的前男友张晓晨第二次动手打我,骤雨一样的巴掌密集的落到了我的脸上,直到现在我做一个咧嘴的表情,脸颊就会感到酸麻的胀痛感。

    我们俩的爱情平淡到有些乏味,但这四年间里也有着,我眼中很多简单的幸福。我早就对他托付终身,我觉得我们会过上那种,一年四季、一日三餐、一双人、一个家平凡的日子。可是最近一段时间里,我挨了两次巴掌。

    第一次大概在一个多月前,那天他喝多了,我让他早点睡,不知道哪个点突然就激怒了他。他从客厅冲进卧室扬手就是一巴掌,我正在床边叠刚刚晾干的衣服,这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打的我一个趔趄倒在了床上,当时就觉得眼冒金星脑子嗡嗡的响。

    “你他妈真是个贱货,也不知看看自己是谁,敢他妈的对老子吆五喝六,管老子睡不睡觉。”

    他一边骂着我一边去卫生间撒尿,马桶圈也没抬起来,尿的里里外外哪都是,甚至连睡裤上都溅上了尿液。

    面对他一反常态突然的暴怒,我楞在原地什么也没说,那一刻我怕极了,他将近一米八的身高,相较于只有一米六出头九十斤的我来说,他就像一个庞然大物。当他提着裤子向卧室走来时,我的背有些微微的发抖,我怕他继续打我,因为我无处可逃。

    他因为喝过酒,整个人也是昏昏沉沉摇摇晃晃的,躺在床上摆弄了两下手机就睡着了,直到听到他酒后巨大的鼾声,我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客厅,悄悄地关上了卧室的房门。

    我们俩在一起四年,我以为我足够了解他。平时偶尔也会有小吵小闹,怄个气冷战两天也就过去了,一向还算温和的他竟然打了我。

    曾经以为我很幸运,我可以逃得掉,没想到十几年未曾上演的噩梦再一次降临。

    从我有记忆起,每年过年在奶奶家聚餐过后,我妈都免不了挨一顿打。

    在奶奶家的饭桌上,一切都是其乐融融充满着过年的味道,妈妈作为大嫂,里里外外的忙活着,做着一大家子的年夜饭。爸爸有两个弟弟,二叔家是个男孩,小叔家是一对龙凤胎。只有我妈生下了我这个赔钱货,让我爸这个大儿子在他们全家人面前抬不起头。老林家的香火虽然传递了下去,可没有长子长孙中终究是个巨大的遗憾。

    我妈当年怀我的时候,全家上下满心期待,他们期待着林家第一个孙子的出生。当护士把我从产房里抱出来,跟家属说是个女孩的时候,奶奶一下子跌坐在长椅上,眼泪不住的往外流。我爷爷背着手一边叹气一边踱步,甚至都没来看看我这个,襁褓中刚出生的孙女。

    我爸站在那不知所措,直到护士喊着家属把孩子抱走啊,我爸才像接过了烫手的山芋一样接过了我。

    给我接生的医生当时只拍了我一下,我就亮起了我的嗓子,大声的啼哭,医生说这孩子的哭声可真大,以后肯定能当歌唱家,没有人听到医生的美言,对于林家人来说,我那洪亮的啼哭如同敲响的丧钟。

    产房门口的我被我爸抱在怀中,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说如此陌生,我失去了那个庇护了我十个月,温暖柔软的子宫,在这个尴尬紧张的气氛中,又不合时宜的又大声的啼哭了起来。

    面对婴儿啼哭的爸爸手足无措,产房外一大家子人,只有奶奶有过照顾婴儿的经验,彼时姥姥姥爷还没赶到医院。奶奶只顾抹着眼泪,爷爷听着我的哭声愈加的烦躁,吼着奶奶跟他回家。奶奶还想看一眼没出产房的妈妈,爷爷骂道:

    “你是看不够那个丧门星吗?”转身就走向了楼梯间,奶奶忙跟着爷爷走了,一刻都没敢停留。

    住院的那几天里,姥姥每天来送一次饭,看见爸爸谨小慎微,她替女儿背负着没能生下林家长孙的罪恶感,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不敢多在医院停留。

    我爸那几天一直在走廊的窗口前抽烟,不知被护士训斥了多少次。妈妈一直在流泪,因为她生下了我这个赔钱货,所以认为她对不起全世界,这是她的罪恶。

    好在因为是顺产,虽然我妈身体虚弱,但休养两天后就能下床了,她可以抓着病床栏杆起身,扶着墙慢慢的一步一步蹭到厕所,半夜里隔一会一醒给啼哭的我喂奶。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的家都是安静的。

    一个不敢弄出任何响动的妈妈,一个唉声叹气的爸爸,以及这个不合时宜,总是放声大哭的我,那哭声衬得家里更加的死寂。我一哭我爸就烦,他一烦就对着我妈大吼,我妈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把□□塞进我的嘴里,小声的叨念着,小祖宗可不要再哭了。

    整个月子里我妈的营养餐,只有我姥姥拿来的一袋小米和一篮子鸡蛋还有一包红糖。每天我妈都抽空煮一大锅小米粥,把鸡蛋也洗干净跟粥一起煮出来。饿了就吃一碗粥剥一个鸡蛋再挖一勺红糖,姥姥说月子里不能吃盐,后来妈妈实在是觉得没味道吃不下,就悄悄地在粥里淋几滴酱油,勉强下咽。

    姥姥也觉得女儿没为林家生出儿子是奇耻大辱,除了在医院那几天硬着头皮给妈妈送饭,出院之后便不再上门,因为她无法承受面对林家人的压力,我妈就一个人做饭带孩子还有手洗尿布,再也没有人能搭把手。

    我一泡接一泡的拉尿,我妈甚至来不及烧热水,就接着冷水洗尿布,家里挂满了没晾干的尿布,我爸看着屋子里挂的乱七八糟的更加心烦。除了晚上回家睡觉,白天便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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