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梅尔走在这间宅邸中工作，透过那些精致的窗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总能感受到一股又苦又涩的压抑情绪，好像这住着的每一个人都不怎么开心，连带着让人心如止水。
原来这就是所谓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烦恼吗？她想，等自己什么时候能拥有时，一定不会像她们那样为难自己。
晨间的用餐时间，伊莲小姐是餐桌上话语最多的人，罗伯特夫人自打丈夫死后便继承了他的习惯，每日一早在吃饭前看报纸，卡罗伊小姐与克罗丝小姐各自不做声响。
梅尔目前在帮助管家太太清理银餐具，这是舞会前的最后一个事项，明日就该布置场地了。
她提前到了半个小时，在清点完所有需要用的杯具之后，来向正在用早餐的夫人报告。
实际上，女管家的工作也没有梅尔想象的那么难，这些日子，除开夫人指定她陪伴之外，梅尔都会留心在管家太太那里领些任务做。
她十分清楚苏珊太太最初让她进府的目的绝不单纯，但现在她羽翼渐丰，夫人离不开梅尔，苏珊太太也只能与梅尔保持微妙的和平，煞有介事“培养”梅尔的能力。
但都完成的很好。
梅尔也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好像这辈子只要是关于赚钱和工作的事情，她都能办的无比顺遂。
夫人放下报纸，上下打量她一眼，由于十年如一日保持精油按摩的皮肤闪着光泽，显得慈眉善目起来。
“嗯，这周忙完之后，你就不用来工作了。”
缓了缓，夫人别开视线:“如果需要推荐信，我可以帮你写。”
长久的沉默。
好吧，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从头顺到尾，水满也会溢出来。
梅尔竟然一丝意外都感受不到。
这样水很深的权贵之家，人事流动本就很频繁，进的人要么在日久天长，知晓秘密之后被养成心腹，要么被处理掉更新，以保持环境的表面干燥。
她只在想，这次估计也会拿到一笔不小的封口费。
“是。”面无波澜，寂静的像一块玻璃，仿拂朝她的脸看去，看不到任何颜色，只能透过这块玻璃看到背后的风景。
夫人若有似无叹气，继续读报。
大小姐冷冰冰的，没有眼神给予，三小姐并不关心家里哪个仆人是不是还留在这里工作，她是主人，永远有仆人伺候，永远不为俗事操劳。
克罗丝面带微笑，视线落在梅尔那张脸上，气质温婉的小姐歪了歪头，她似乎对梅尔产生兴趣，像是见到了什么从未见过的花样缎带。
既然如此，梅尔也很快转换心态，她支应一声，继续下楼去仓库处理自己还没有统计完的耗材。
该说不说，钱虽然没赚多少，但世面见了不少，最起码她现在已经十分清楚该如何运作一个府邸，大致搞懂了罗伯特夫人每个月都开支和收入都在哪些方面。
就打运作来说，库房管理就是一个很直观的本领，特别是梅尔还偷了懒，用上辈子写作业的系统来纸面化进出，待清洁，待修缮，以及所有物品所在地的编码。
她不介意在苏珊太太面前表现的像个天才，毕竟这于所有人都是有益处的事情，有谁会拒绝一个主动帮你解决问题的高效劳动力？谁又会拒绝被好好对待的机会？
要使银器恢复光亮，首先需要融化一盆碱面，再将银器泡里头。
因为已经被告知这周之后不用来上班，那么梅尔也没有那么认真，搬了把椅子坐在仓库里摸鱼，思考起一些问题。
她很缺钱，缺一份能让自己体面生活的钱。
长篇小说，还在写，等弄到她自己满意，估计还得一个月时间，短篇故事，梅尔暂时没什么灵感。
下一份副业该做点什么？
“梅尔，我听苏珊太太提起你要走了？”夏洛蒂不止何时出现在门外，她探身进来，或许以为梅尔在伤心，一脸的惋惜。
“嗯，这周干完就走。”
梅尔神色淡淡的，夏洛蒂由此又想，或许她有些积蓄，并不差钱吃饭，被辞退了也不是很有所谓。
“你也知道对不对？”她倏忽之间按住了夏洛蒂为了安慰而拂过来的手掌，梅尔深褐色的眼眸流出玩味。
写小说的人，对于离奇事件的敏感和发展的联想就如同猎狗闻肉一样，闻到了就要找到，找到了就要看看自己能不能吃。
夏洛蒂错愕一下，抽回自己的胳膊，“知道什么？”
“大小姐与他。”梅尔抬着下巴指了指门口那排男仆储物柜。
到底是干了很多年的女仆，夏洛蒂点漆般的眼瞳一转，笑了笑：“话可不能乱说，我可比不得你聪明，又能知道什么？”
梅尔也忽然笑了，眼笑成月牙，显得单纯。
原来她是因为太聪明才被辞退的，这个理由还真是安慰人。
舞会开始的前一晚，梅尔由于知道自己即将失去副业，她在埃文出门喝酒之前将人拦住，将已经写好的长篇文稿递给他看。
埃文家有一室一厅，因为他总把自己当孩子养，所以沙发被歪的皱皱巴巴，坐垫与木板的连接处有一条破损，梅尔并没有坐下，生怕将口子拉扯的更难看。
埃文对于文学很有做学问的心态，他盘坐在茶几前，一个正形也没有的唰唰翻页。
“首先，无可挑剔，其次，找出版商多要点钱，至少三百。”
埃文说着从茶几边掏出一瓶本土雪莉酒，又爬起来去橱柜里拿杯子。
他叹口大气：“我有的时候真的很嫉妒，又嫉妒又羡慕，为什么有的人就可以天生吃这碗饭，我却那么艰难？”
梅尔不喝雪莉酒，事实上她不喝任何自己陌生的东西。
“如果我一年能拿三百镑年金，那么我会安安心心的每天吃一只鸡。”梅尔如是说到，她放下心来，看样子以埃文这种土著的眼光看来，双女主文学并不过于超前。
叙了几句关于哪个出版社给钱之类的话，梅尔正准备嘲笑埃文太咬文嚼字，忽略了情感上的真实性时，楼梯间传来一阵很沉重的高跟鞋哒哒声。
隐约还有女人的啜泣。
门开着，正对楼梯间，范妮在二人愣神几秒之后出现，她情绪失控的闯进来，扑到了埃文那可怜的沙发上，梅尔坐在茶几边的椅子上，手里还捏着埃文的钢笔，忽然听见布料裂开的声音。
“我真该死，我真该死……”范妮一边哭哭啼啼，一边说些自嘲的话，她那张粉面泛着哭泣之后的晕红，梨花带雨，霎时将梅尔迷住。
看在她对待自己向来很友善的份上，梅尔主动上前安慰。
“你这是怎么了？ ”
事实上，她太清楚范妮为什么哭。
“我明明知道我和他不会有结果，可就是……忍不住。”范妮戴着钻石戒指的手捂住了她的脸。
随后范妮打开随身的手包，一张大额支票赫然在目。
数清楚上面有多少数字之后，梅尔嘴酸溜溜的，心沉甸甸的说:“你在哭些什么，这可是一千镑，拿去卖座房子住不好吗。”
范妮哭的支支吾吾，将支票贴身收好: “所以啊，我明明碰到了一个好人，但是……”
但她偏偏是个为上流所不容的舞女，即便跟他玩了纯情之恋，但也永远跟真的不一样。
“如果他一分钱都不给你，那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伤心了自己与他没缘分?”埃文给她递了雪莉酒，故作深情，用罗曼蒂克的方式解说。
如果没给一分钱，就不会后悔分开，而是咒骂没良心。
“但我没有见到他，钱是男爵夫人给我的。”范妮拉住梅尔，好像女性天生就在这方面对女性更愿意分享:“你说他会不会根本没有想与我分开，只能不能来见我。”
“又有什么区别呢。”
梅尔锐评。
说实在的，真金白银冲击太大，她从未有过现在这样好恨自己不是个美女的时候，如果她是个一眼惊艳的美女，她也可以去找几个像这样有钱的冤大头，还搞个屁的事业，可惜没如果。
“算了，我与他在一起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是谁给的都一样。”范妮抬手将眼泪一抹，她念叨着要吃饭，出门喊门童来拿钱，说要去对面的餐馆订一桌晚饭。
梅尔受邀在列，她不想在列都不行。
夜晚，酒足饭饱，陪着听了一肚子的闺怨，梅尔回到自己冷风飕飕的阁楼，她柔软的指腹触了触永远都擦不干净灰尘的地板，翘起嘴角。
生活还真是有意思。
次日清晨，梅尔刚洗完脸，收到姨妈请人带来的培根之后，她简单喝了点茶就拔腿出门。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梅尔打算快点把待办的事情做完，至少这周那几镑的薪水，少一点都不行。
在万圣节舞会开始之前，梅尔与其他女仆一起，将准备待客的一楼大小好几个厅全部门房大开，窗帘束起来，香水像不要钱一样的挥洒。
梅尔被好心的苏珊太太教授如何保存鲜花，然后她抱着一只铁筒，去储物间拿需要用到的棉花。
东西拿完，梅尔将指头搭在门把手上，霎时耸立，一动不动。
门外，有句“我不会后悔的。”随着女人匆匆的脚步声，隔着长廊在耳畔一略而过。
梅尔呆滞一刹。
原来这就是所谓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烦恼吗？她想，等自己什么时候能拥有时，一定不会像她们那样为难自己。
晨间的用餐时间，伊莲小姐是餐桌上话语最多的人，罗伯特夫人自打丈夫死后便继承了他的习惯，每日一早在吃饭前看报纸，卡罗伊小姐与克罗丝小姐各自不做声响。
梅尔目前在帮助管家太太清理银餐具，这是舞会前的最后一个事项，明日就该布置场地了。
她提前到了半个小时，在清点完所有需要用的杯具之后，来向正在用早餐的夫人报告。
实际上，女管家的工作也没有梅尔想象的那么难，这些日子，除开夫人指定她陪伴之外，梅尔都会留心在管家太太那里领些任务做。
她十分清楚苏珊太太最初让她进府的目的绝不单纯，但现在她羽翼渐丰，夫人离不开梅尔，苏珊太太也只能与梅尔保持微妙的和平，煞有介事“培养”梅尔的能力。
但都完成的很好。
梅尔也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好像这辈子只要是关于赚钱和工作的事情，她都能办的无比顺遂。
夫人放下报纸，上下打量她一眼，由于十年如一日保持精油按摩的皮肤闪着光泽，显得慈眉善目起来。
“嗯，这周忙完之后，你就不用来工作了。”
缓了缓，夫人别开视线:“如果需要推荐信，我可以帮你写。”
长久的沉默。
好吧，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从头顺到尾，水满也会溢出来。
梅尔竟然一丝意外都感受不到。
这样水很深的权贵之家，人事流动本就很频繁，进的人要么在日久天长，知晓秘密之后被养成心腹，要么被处理掉更新，以保持环境的表面干燥。
她只在想，这次估计也会拿到一笔不小的封口费。
“是。”面无波澜，寂静的像一块玻璃，仿拂朝她的脸看去，看不到任何颜色，只能透过这块玻璃看到背后的风景。
夫人若有似无叹气，继续读报。
大小姐冷冰冰的，没有眼神给予，三小姐并不关心家里哪个仆人是不是还留在这里工作，她是主人，永远有仆人伺候，永远不为俗事操劳。
克罗丝面带微笑，视线落在梅尔那张脸上，气质温婉的小姐歪了歪头，她似乎对梅尔产生兴趣，像是见到了什么从未见过的花样缎带。
既然如此，梅尔也很快转换心态，她支应一声，继续下楼去仓库处理自己还没有统计完的耗材。
该说不说，钱虽然没赚多少，但世面见了不少，最起码她现在已经十分清楚该如何运作一个府邸，大致搞懂了罗伯特夫人每个月都开支和收入都在哪些方面。
就打运作来说，库房管理就是一个很直观的本领，特别是梅尔还偷了懒，用上辈子写作业的系统来纸面化进出，待清洁，待修缮，以及所有物品所在地的编码。
她不介意在苏珊太太面前表现的像个天才，毕竟这于所有人都是有益处的事情，有谁会拒绝一个主动帮你解决问题的高效劳动力？谁又会拒绝被好好对待的机会？
要使银器恢复光亮，首先需要融化一盆碱面，再将银器泡里头。
因为已经被告知这周之后不用来上班，那么梅尔也没有那么认真，搬了把椅子坐在仓库里摸鱼，思考起一些问题。
她很缺钱，缺一份能让自己体面生活的钱。
长篇小说，还在写，等弄到她自己满意，估计还得一个月时间，短篇故事，梅尔暂时没什么灵感。
下一份副业该做点什么？
“梅尔，我听苏珊太太提起你要走了？”夏洛蒂不止何时出现在门外，她探身进来，或许以为梅尔在伤心，一脸的惋惜。
“嗯，这周干完就走。”
梅尔神色淡淡的，夏洛蒂由此又想，或许她有些积蓄，并不差钱吃饭，被辞退了也不是很有所谓。
“你也知道对不对？”她倏忽之间按住了夏洛蒂为了安慰而拂过来的手掌，梅尔深褐色的眼眸流出玩味。
写小说的人，对于离奇事件的敏感和发展的联想就如同猎狗闻肉一样，闻到了就要找到，找到了就要看看自己能不能吃。
夏洛蒂错愕一下，抽回自己的胳膊，“知道什么？”
“大小姐与他。”梅尔抬着下巴指了指门口那排男仆储物柜。
到底是干了很多年的女仆，夏洛蒂点漆般的眼瞳一转，笑了笑：“话可不能乱说，我可比不得你聪明，又能知道什么？”
梅尔也忽然笑了，眼笑成月牙，显得单纯。
原来她是因为太聪明才被辞退的，这个理由还真是安慰人。
舞会开始的前一晚，梅尔由于知道自己即将失去副业，她在埃文出门喝酒之前将人拦住，将已经写好的长篇文稿递给他看。
埃文家有一室一厅，因为他总把自己当孩子养，所以沙发被歪的皱皱巴巴，坐垫与木板的连接处有一条破损，梅尔并没有坐下，生怕将口子拉扯的更难看。
埃文对于文学很有做学问的心态，他盘坐在茶几前，一个正形也没有的唰唰翻页。
“首先，无可挑剔，其次，找出版商多要点钱，至少三百。”
埃文说着从茶几边掏出一瓶本土雪莉酒，又爬起来去橱柜里拿杯子。
他叹口大气：“我有的时候真的很嫉妒，又嫉妒又羡慕，为什么有的人就可以天生吃这碗饭，我却那么艰难？”
梅尔不喝雪莉酒，事实上她不喝任何自己陌生的东西。
“如果我一年能拿三百镑年金，那么我会安安心心的每天吃一只鸡。”梅尔如是说到，她放下心来，看样子以埃文这种土著的眼光看来，双女主文学并不过于超前。
叙了几句关于哪个出版社给钱之类的话，梅尔正准备嘲笑埃文太咬文嚼字，忽略了情感上的真实性时，楼梯间传来一阵很沉重的高跟鞋哒哒声。
隐约还有女人的啜泣。
门开着，正对楼梯间，范妮在二人愣神几秒之后出现，她情绪失控的闯进来，扑到了埃文那可怜的沙发上，梅尔坐在茶几边的椅子上，手里还捏着埃文的钢笔，忽然听见布料裂开的声音。
“我真该死，我真该死……”范妮一边哭哭啼啼，一边说些自嘲的话，她那张粉面泛着哭泣之后的晕红，梨花带雨，霎时将梅尔迷住。
看在她对待自己向来很友善的份上，梅尔主动上前安慰。
“你这是怎么了？ ”
事实上，她太清楚范妮为什么哭。
“我明明知道我和他不会有结果，可就是……忍不住。”范妮戴着钻石戒指的手捂住了她的脸。
随后范妮打开随身的手包，一张大额支票赫然在目。
数清楚上面有多少数字之后，梅尔嘴酸溜溜的，心沉甸甸的说:“你在哭些什么，这可是一千镑，拿去卖座房子住不好吗。”
范妮哭的支支吾吾，将支票贴身收好: “所以啊，我明明碰到了一个好人，但是……”
但她偏偏是个为上流所不容的舞女，即便跟他玩了纯情之恋，但也永远跟真的不一样。
“如果他一分钱都不给你，那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伤心了自己与他没缘分?”埃文给她递了雪莉酒，故作深情，用罗曼蒂克的方式解说。
如果没给一分钱，就不会后悔分开，而是咒骂没良心。
“但我没有见到他，钱是男爵夫人给我的。”范妮拉住梅尔，好像女性天生就在这方面对女性更愿意分享:“你说他会不会根本没有想与我分开，只能不能来见我。”
“又有什么区别呢。”
梅尔锐评。
说实在的，真金白银冲击太大，她从未有过现在这样好恨自己不是个美女的时候，如果她是个一眼惊艳的美女，她也可以去找几个像这样有钱的冤大头，还搞个屁的事业，可惜没如果。
“算了，我与他在一起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是谁给的都一样。”范妮抬手将眼泪一抹，她念叨着要吃饭，出门喊门童来拿钱，说要去对面的餐馆订一桌晚饭。
梅尔受邀在列，她不想在列都不行。
夜晚，酒足饭饱，陪着听了一肚子的闺怨，梅尔回到自己冷风飕飕的阁楼，她柔软的指腹触了触永远都擦不干净灰尘的地板，翘起嘴角。
生活还真是有意思。
次日清晨，梅尔刚洗完脸，收到姨妈请人带来的培根之后，她简单喝了点茶就拔腿出门。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梅尔打算快点把待办的事情做完，至少这周那几镑的薪水，少一点都不行。
在万圣节舞会开始之前，梅尔与其他女仆一起，将准备待客的一楼大小好几个厅全部门房大开，窗帘束起来，香水像不要钱一样的挥洒。
梅尔被好心的苏珊太太教授如何保存鲜花，然后她抱着一只铁筒，去储物间拿需要用到的棉花。
东西拿完，梅尔将指头搭在门把手上，霎时耸立，一动不动。
门外，有句“我不会后悔的。”随着女人匆匆的脚步声，隔着长廊在耳畔一略而过。
梅尔呆滞一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