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兴市七月底下了一场大雨,暴雨一直持续了好多天,天阴沉得厉害,鸟声也少,只有街上来往车辆鲜黄的灯光给灰色的世界注入一抹生机。

    即使下了好几天的暴雨,气温仍旧徘徊在三十七度,潮湿又闷热,还会伴有隐隐的雷声。

    尚思嘉缩在空调打得很低的客厅沙发里看电影,这是一部去年上映的关于母爱的电影,评分很高。雷声时不时夹杂在电影的声音里,这个氛围其实更适合看恐怖片。

    荧幕的光投射到沙发上,将她的面庞衬得娇,在她的面前摆了一排的空的矿泉水瓶,还有几包黄色的原味薯片。身后是一整面的书柜,但没有书,空荡荡的,只摆着几个咖啡色的纸箱。

    等到电影放到了最后的致谢演员的部分,尚思嘉才将纸巾扔到茶几上,她吸了吸有点塞住的鼻子,往旁边摸索着她的老年机。

    手上的老年机不停地震动,小小的四方屏幕上显示来电人:姑姑。

    “喂——”尚思嘉打着电话去穿拖鞋,然后起身去开灯,“姑姑?”

    “嘉嘉,你爸妈晚上不是要去开会嘛,晚上来姑姑家里吃饭好不好。”她姑姑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似乎是在笑,“你姑父买了一个巨大的西瓜,到时候给你挖着吃。”

    姑姑的声音真切地传入她耳朵里,将她从刚才的电影情绪里抽离出来,她笑着回答:“好啊。”

    尚思嘉按下开关,客厅里亮堂起来,除了沙发还算整洁,客厅的地面上几乎没有下脚的空间,全是大大小小的纸箱子。

    她想了一会,还是决定爸妈回来再决定怎么归置这些东西。

    还没等她挪动脚步,手里的老年机又震动起来,尚思嘉抬手一看,刚接通,她还没来得及讲话,对面的人宏亮的嗓音就传了过来:“嘉姐!长话短说,你猜猜我在哪儿?”

    “声音这么大,于丞你喊聋我算了。”尚思嘉皱眉把手机拿远,却没不耐烦,反而觉得好笑,她反问,“你们在哪儿啊?”

    “国尚花园——你家门口——隔着一个十字路口的商场二楼的烤肉店里!”于丞举着手机说道,“来不来吃,新开的网红烤肉店,人巨多,中考考完了来庆祝一下吧~来吧来吧~”

    撒娇意味很浓。

    尚思嘉轻笑一声,趿着拖鞋走向阳台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她声音温柔,不比于丞的来得响亮和暴躁,她道:“于丞,忘跟你说了,我搬家了。”

    “啊——?你搬——”哪了两个字于丞还没说出口,尚思嘉她打断了于丞略显夸张的语气:“幸福公馆。”

    尚思嘉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她垂下眼眸,似鸦羽的睫毛盖住了她大半的眸子,显得很乖巧。

    她手放在阳台的栏杆上,却没听见于丞在讲话,她以为挂了,往门口走,正要把手机拿下来看看是不是还在通话的时候,对面传来一声很大的响声,好像是凳子与地面摩擦而发出的尖锐摩擦声,然后就是于丞有点快的话:

    “啊,那你要过来吗,幸福公馆到国尚花园有点远啊,我以为你还住在这我才喊你……”

    于丞的话被外面的闷雷影响,有些杂。

    尚思嘉心思也不全在于丞的通话上,想到于丞说的地方跟姑姑家也不是很远,便在心里盘算着公交车路线,手在玄关处拿了把伞,然后摁灭灯。

    “有点听不清你说什么,我出门了,等会见。”尚思嘉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上显得尤为清晰,她的视线从远处落到手里的手机上:十五点三十。

    上了公交车,瓢泼大雨便打在了车窗上,留下一粒粒晶莹的雨珠,随着车前进,雨珠成为一道道长而不绝的雨痕。

    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也是这样的一幕,她安静地坐在公交车第二排靠里的座位上。

    尚思嘉手捏紧了手机。

    随后又松开。

    去于丞那需要五十分钟,为了打发时间,她按开了手机,放了歌,有线耳机缠作一团,尚思嘉也懒得解,索性任由它缠绕着。

    眼神注视着公交车开过的街道,两侧没什么人,只有几个行色匆匆的行人,或者是跟她一样的——在玻璃的一侧看外景,百无聊赖。

    这个红灯只有三十秒,停顿的时间很短,公交车刚过承恩路街头,左拐进入另一条路。

    南兴市A区许多景跟她记忆中的差距很大,其实也不过三年。

    车有点晃悠,让她酝酿出了睡意,随后打了好几个呵欠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的头发不算长,扎在脑后发尾到她蝴蝶骨最下方,前面刘海全别到耳朵后面,有些偏短,她便用只镶了一粒珍珠的发卡别起来,别在靠近耳朵那儿,与她今日穿得淡青色缀白花长裙相衬,黑发娇容,在墨蓝色伞的陪衬下更加吸睛。

    她沿着街走,长至脚踝的裙摆翩翩而动。

    手机和耳机被她拿在手里,左手手腕上戴了拴着一颗核桃模样的红绳。出挑的或许不是衣裙,而是她温婉的气质,脖颈修长,脊背挺正,不疾不徐地在雨里安静地走。

    像江南水墨画里的仕女。

    尚思嘉站在店门口,她透过玻璃门往里看,人很多,以至于她不能找到于丞,她想打个电话给于丞,有个女生的声音传来:“可以让一下吗?”

    “好……”尚思嘉低头按着手机按键,然后往右后方退了一步,却撞上了人。她心下一惊,连忙侧身然后下意识抬头去看。

    入目的是黑色的短袖衬衫,衬衫的材质很好,而且熨烫过,右上方用银色丝线绣着小小的英文logo,她视线再往上,先看到了清晰的下颚线,而后是红润的唇,到人中,再到高挺的鼻,最后,与他对视。

    时间似乎定格在那一刻,又好像在快速地往回拨。

    尚思嘉定在那儿,像一具只会呼吸和眨眼的蜡像,一句抱歉堵在喉咙里。

    她看着面前的人,面前的人将黑色鸭舌帽往上抬了抬,他的眼神直愣愣落在尚思嘉脸上,盯着她的眼睛,几秒后,垂下眼眸,牵起嘴角,淡笑道:“张辞倦。”

    尚思嘉眼神微动,松了一口气,相比于张辞倦的浅笑,她的笑就显得阳光真诚许多:“我知道。”

    “走吧。”

    张辞倦用左手推开玻璃门,右手微抬,示意尚思嘉先走。

    尚思嘉笑盈盈地从他身边走过,翩飞的裙摆与他的裤子短暂相触,女生自带的若有若无的香味扑鼻。

    他俩的距离很近。

    张辞倦眸子微垂。

    也许,夏季的雨天才更适合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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