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第二个休沐日里,松阳老师找了借口把桂留了下来,带着银时、高杉和桃令三人出了门。

    今日不是大集,只是一个普通的集日,高杉自去找书肆看有没有桂会喜欢的书,银时没有想去的地方,只得跟着松阳陪桃令逛街。

    桃令极少去城里,几乎压抑不住兴奋,见到什么都新奇得很,哪怕普通的集日,也四处都想逛逛。松阳老师带着两个孩子逛了半条街,便说有事情要离开一下,把桃令交托给了银时。

    桃令自从桂送给他一根发簪之后就对发饰极有兴趣,伸手取了小摊上一支小花钗在自己发髻边比划:“银时,好看么?”

    银时懒散的瞄了一眼:“假发会喜欢的。你要是问我,我觉得不如买糖吃。”

    “哦。”少女点点头,乖乖放下了花簪。

    “不买么?”银时有点奇怪。

    桃令摇摇头:“我要留着钱给小太郎买礼物的。”

    银时左右看了两眼,确定松阳不在身边:“要我说,你不如就买那个发簪得了。”

    “那是给我的呀,小太郎不插簪,他是男孩子呀。”桃令不解地歪了一下头。

    “笨死了你,”银时敲了敲她的脑袋,“你把自己送给他不就好了?这样你和他都有礼物了。”

    桃令虽然没听懂他的意思,也了解他的秉性,鼓嘴瞪了他一眼:“银时,我会告诉老师的。”

    “阿桃,你能不能别总是抬松阳出来压我?”银时也瞪回去。

    两人正在互瞪着往前走,一旁却有少年轻蔑的笑声。

    “桃姑娘,”陌生的少年衣着华美,抖开折扇遮住嘴巴,露出些风流姿态来,“久仰了。”

    桃令皱了皱眉头。

    她不认识这个人,可是对方的态度和眼神,让她不太舒服。

    银时微微抬手,不动声色地把她护在身后:“哟,讲武馆谁家的小少爷吧?也来逛街?”

    对方饶有兴味地看着银时这幅保护的姿态,啧啧两声:“看来传言不假啊,怪不得桂和高杉两个家伙鬼迷心窍的非要去松下村塾。原来有桃姑娘这般的绝色。”

    桃令不通世情,却能清晰的感受到森然的恶意,又因对方的话中提到了桂,她努力的用心听下去,记在了心里,试图理解那人的意思。

    银时眯起眼睛悄悄握了拳:“少爷,挡路了。乡下村塾可当不得你夸奖。”

    他毫不留情地推开了对方。前面的一个铁匠铺,支了个临时的小摊在店门口,摆着些厨刀锅铲犁铧之流。

    桃令走过去,拿起了同耕田的耒耜摆在一起的一把刀。

    带着鞘的武士刀。

    对方仿佛故意无视他话中浓浓的嘲讽之态,只越过他专注于桃令:“桃姑娘,不如得闲也来讲武馆逛逛可好?”

    桃令直觉的想摇头。

    她握着刀。

    这是一把相当漂亮的刀。

    “桃姑娘这般的品貌,何苦只做松下村塾的流莺呢?讲武馆可有的是世家子呀。”

    刀出鞘的凛凛寒光映在了少女的眉睫之间。

    龙吟清音微微震响,摄住了来往众人。

    银时和那陌生的少年,一时尽皆缄口不言。

    这样小小的铁匠铺,怎么突然有了这样一把好刀?

    松阳老师送给过银时一把刀,他宝贝得很,恨不得睡觉都要搂着才好。桃令能看出来,自己手上的这把刀,同银时那把一样,是杀过人的。

    “老板,这把刀多少钱?”

    铁匠铺的老板说了个十分低廉的价。

    松阳老师会给四个孩子发零花钱,桃令平日里不出门,也就攒下了,这次难得出来一趟,全被她带在了身上。

    刀不贵,正好她的钱是够的。桃令收刀归鞘,掏出荷包开始数钱。

    宝刀肃杀之意收敛,银时当先回神,一拳就往对方脸上捣过去。

    那个少年一歪头想躲,听到价格的时候愣了一下,拦住了银时的拳:“我要了,加钱。”

    银时单手被他捉住,另一手迅速跟上,往对方腹上一送,到底叫他结结实实吃了一拳。

    店主人看了看锦衣华服的公子,又看看已经将刀握在手中的少女,一时有些苦恼。

    两边他都开罪不起。

    银时不管他叫嚣开价,扭动手腕抽回自己的手,架住对方,又是一拳。

    “你是疯子么?”他下手极快又极灵活刁钻,少年公子明显从未被逼得如此狼狈,“怎么?叫我说中心思了么?你也背着桂同她有一腿吧?”

    银时松拳为掌,突如其来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得对方一懵。

    桃令有点苦恼的看着自己的荷包。那人同银时对打尽显颓势,却还不忘和她竞价,她的钱不够了。

    一个钱袋连同两本书一起被递到了她的手上。

    “我们买了。”小少爷带着些清冷的声音同老板道,“他出不了钱了。阿桃,付账。”

    桃令接过来,开始掏钱付账。

    “高杉?!”被嘲讽出不了钱的公子见鬼了一般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年,继而咬咬牙:“我是缺钱的人?”

    “你不是。”小少爷捏了捏指关节,“只不过你一会儿就说不出话来了。”

    银时瞄了他一眼,冷着脸没有说话。

    “肮脏的人才会看什么都只觉得肮脏。”高杉带着冷淡的笑意,向着对方招招手,“你这样的人,不配来松下村塾。”

    三个少年的斗殴自然不可能持续下去,很快便有拉架和维持秩序的乡勇耆老上来,软中带硬的劝住双方。银时还想上前,高杉拉住他,不动声色地摇摇头。

    银时恨恨瞪了那人一眼,拧着眉阻止高杉拉住自己:“你不知道那个狗东西说了些什么。”

    “我知道。”高杉低声回答他,严肃地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看桃令。

    他是讲武馆出来的。曾经的同学是个什么秉性,他再清楚不过了。

    银时回了头:“阿桃……?”

    少女抱着已经属于自己了的刀站在摊位前,听他唤自己,茫然又懵懂地问:“怎么了?银时你做什么要打架?”

    少年看着她不解的表情,微微松了一口气,走回来招呼她:“走了,我们回家了。”

    “老师呢?”桃令问。

    “松阳老师会在村口等我们的,我们先回去吧,阿桃。”回答她的是高杉晋助。

    “哦。”桃令乖乖点头,抱着刀跟上了两人,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态。

    银时还气得很,高杉觑着她不注意,杵了他一下:“收敛一点,别叫假发看出来了。”

    桃令傻乎乎的,桂可没这么好骗。真叫他看出来了不对劲,从阿桃嘴里哄出了刚才那句话,又是一番气受。何苦叫他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扰乱了松下村塾平静的生活。

    这么一点小动作怎么瞒得过天生敏锐的狐妖。桃令想了想银时和高杉叫她时,那样带着些紧张的表情。

    银时从小就是个混不吝的,桂不知道为了他这荤素不忌的性子苦恼了多少次。这么多年了,桃令只是有些不通世情,又不是真个傻,有些话纵然还不太理解得透彻,听话听音也能明白,是在往哪个方向开玩笑。

    她不能听懂。要是听懂了,银时和高杉会很难过的。

    她听不懂,她得当个被人骂到脸上来还不明白的傻子才好。

    不想出门。

    松下村塾的流莺。

    小姑娘咬了咬唇。

    松阳老师果然在村口的路边等着他的孩子们,见到高杉袖了两本书,桃令抱着一把刀,笑眯眯地摸了摸三个孩子的头发:“真厉害呀,买到了合适的礼物么?”

    桃令点点头,把刀交给了松阳老师收起来,由老师牵着走回了村塾。她同桂太亲近,自己藏东西瞒不了他,可桂的生日还有两天,她想给他一个惊喜。

    回到村塾的时候夕阳已经挂在了山头,桂迎在村塾门口等着众人归来,见到四人时露出了一个温柔纯然的笑:“回来了呀?怎么这么晚?”

    桃令挣开老师的手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用力抱住他。

    桂错愕地看着怀里的人:“怎么了?”

    小姑娘抱了他一会儿才抬起头,放开了手:“我想你了,小太郎。”

    少年在老师和同伴们善意的揶揄中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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