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田尚隆此番伤势不算过于严重,但老对手村上军箭矢上用了药,引动了旧疾,只得退下前线休养。前田军就此交到了年仅16岁的桂手上。

    军权的交接顺利异常。一则,桂是尚隆钦点的继任者,二来无论是白夜叉的手下,还是鬼兵队的人,亦或二番队桂自己的亲兵,都是无条件服从他的。第三就是,桃令刚刚救下了许多人的性命。

    新统帅上台的第一件事,便是同村上军的一战。

    横亘在他面前的是第一个强大的对手。

    他不是没有面对过更难拿下的敌人,但以前他只是个参谋,诸事不过提出自己的想法罢了,做决定的事自有元帅来干。而现在,他是统帅了。没有人能在挡在他前面为他兜底,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手下人的性命。

    “桃令,”桂揉了揉眉心,看着乖乖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女,“饿不饿?”

    她摇头。

    桂就将一旁盛着两个饭团的碟子推给她:“你吃吧。”

    桃令看了看他:“你吃饭了么?”

    “吃过了。”

    于是她就把两个饭团包好收了起来。

    桂摸了摸她的头发:“困不困?”

    桃令还是摇头,看了看他的神色:“没有后援么?”

    桂抿了一下嘴:“有一个。但是过不来。”

    同村上军的对峙一时半刻间不能得解脱,现在困扰着年轻元帅的,是后勤补给的问题。

    前田军的驻地意味着后勤补给大多数要靠往来濑户内海,而趁着主帅更替,有幕府做后盾的村上把持住了濑户内海。后援不能至尚且是小事,粮草军需送不上来,才是大问题。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军补给是何等大事。重担压在桂的肩头。

    仅有的粮草不多,军中从前日开始,已经缩减为一日两餐,且以粥水和汤饭为主。饭团这样的食物,一天能得两个,已经是不容易了。

    前田尚隆退出战场之前,给桂留下的最后一个后手,是一条联络援兵的途径。桂已经同对方接上头,只是因村上封锁着交通线,无论是支援还是补给,都送不上来。一切都需要等他们把村上军撕开一个口子再说。

    何其困难呢。

    少年元帅为了找到这个突破口,费尽了心思。

    桃令看了看更漏:“小太郎,你该睡觉了。已经很晚了。”

    桂朝她浅浅一笑:“你先睡吧,我得把这些信看完。”

    桃令点点头,伸手取过信件,帮着整理起来。如果不是时间地点环境气氛都不对,倒是一副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温柔画面。

    小姑娘最后还是趴在案几上睡着了,被处理完信件的少年统帅抱回了行军床上。

    少年看着她因为待在自己身边而总显得安心放松的睡颜,温柔地摸摸她的长发,目中涌动着一些带着一点点苦涩的、复杂深重的情绪:“桃令啊……”

    桃令醒来得很早,看着送来的一碗汤汤水水的粥眨了眨眼睛,然后从昨天收起来的饭团里取出一个:“分一个给你。”

    桂微笑着看了她一眼:“桃令,我今天只需要处理文件,不用去前线,不会饿的。”

    “我要一个就够了。”少女却摇摇头,坚持把饭团放在了他面前,抬头顺着军帐卷起的窗帘看了看营地后的远山,“小太郎,今天要打仗么?”

    桂摇头。

    前日鬼兵队的一小股兵士刚刚有过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短时间内不会再起战端。村上军是想把他们困死在这里。

    桃令于是点点头站起身:“那我去一趟山上。”

    桂惊讶地拉住了她:“你要去山上?这里?”

    这里可不是松下村塾的后头他们所熟悉的山啊。

    桃令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朝他笑:“没有山林能困住我的,小太郎。”

    她的笑意那么张扬自信,晃了一下桂的眼睛。

    离开帅帐的桃令并没有上山,而是先转去了伤兵营。

    从烟沙中回来的那支残部基本上已经养好了伤回了自己的队伍,而今这里待的,多半是前天同村上的人交锋的鬼兵队的成员,唯一的例外是坂田银时。他在带前田尚隆回来的时候几乎是在搏命,伤得有些重,养了这好些天也没有能好全。桃令去的时候,他正同鬼兵队的伤兵插科打诨聊得不亦乐乎。

    “阿桃,你来找我玩啊?”银时一抬头就看到了走进来的人,“假发呢?”

    “他还在忙。”桃令走过去。

    银时就安静了一下,继而几不可闻地微微一叹,迅速又变回了那个懒骨头又没个正形的模样:“阿桃啊,你有没有糖啊?吃草吃得我嘴里好苦。”

    近来军中伙食以粥为主,伤员们稍稍好一点,最起码粥里能加点野菜。

    周围的伤兵们就善意地笑道:“白夜叉大人怕苦啊?”

    “哇,我这还能叫怕苦?”白夜叉大人怪声怪气耍宝,“你不知道你们总督大人多娇气,跟他比,我这已经叫能吃苦了好吧?”

    众人也不应他的话,只哄笑起来。

    “我没有糖哦,银时。”桃令也跟着笑眯眯地看着他,“我有这个,你要不要?”

    银时茫然地看着她塞给自己的饭团,半晌故作夸张地道:“哇,假发这家伙给你开小灶啊?”

    桃令摇头:“小太郎叫我拿给你的。先锋官大人。”

    银时愣住,直直看着她,少女只朝他笑:“伤病员可以有特权,快点好起来吧。”

    “什么啊……”银时终于没有再推拒,接了过来,“这里都是伤病员啊,假发这么明目张胆的照顾我,可是要被起义的呀。”

    说桂偏袒她也好,偏袒自己也好,这种话他得先挑明,再给出合适的理由,才能免去未来可能的军心不稳。桂是新上任的主帅,毫无理由地偏心亲信,只会成为他被攻讦的借口。

    “才不会啊,”身边的伤员们果然笑着为他解围,“白夜叉大人早点好起来,还得带着我们冲锋呢呀。”

    事实上,银时是前锋诸将里年纪最小的,也是受伤最多的。他手下的兵都比他大好些,就是军中其他人,也几乎没有比他更小的了,众人本来就愿意多照顾他几分。

    桃令真的就只是来送了饭,似乎有什么事要忙,没同他说几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银时看着手里的饭团,到底还是咬了一口。

    阿桃进来的时候叫他银时,给他饭团的时候却是说,快点好起来吧,先锋官大人。

    又要打仗了啊。

    他得在那之前好起来。

    少女却在军营后门被人截了下来:“高杉?”

    “阿桃,”总督笑一笑,“你一共有几个饭团?”

    桃令不解地歪了歪头:“两个啊。怎么了?”

    少年便轻轻一叹:“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找点东西吃?”

    他的伙食是和鬼兵队的人一样的,没有什么特例,所以也就是一碗粥。但是或许他可以想想办法给她弄点吃的。

    如果假发只给了她两个饭团,那就意味着她一个都没有。

    好在他没有受伤,不然只怕她就不只是没有饭团了。

    “不饿。”桃令反问他,“高杉你饿呀?”

    高杉晋助摇摇头:“你要出去?”

    桃令指了指一旁的山:“我去一趟山上。”

    高杉也是一愣:“这里的山?”

    桃令就笑:“哪里的山都一样的。”

    少年便放下了心,看她走进山林里去。

    这还是阿桃第一次离开假发的身边吧?假发在营里,阿桃要上山干什么?

    这天晚上军营里难得的加了餐。士兵们的主食依然是粥,不过据说是用肉汤煮的,比起前几日的寡淡,明显滋味足了不少,且真的是有碎肉在的。而伤病员们的粥里,则一人分到了几小块肉。众人欢呼着簇拥着来送饭的炊事员:“哪里来的肉啊?”

    炊事员也难掩笑意:“桃姑娘弄来了几只兔子。”

    “桃姑娘?”士兵们看看身后的山,“这山上有兔子?”

    他们不是没打过这座山的主意,奈何这座山幽深却贫瘠,物种并不丰富,便是进得很深,也难看到几只动物,且机灵得紧,见到人来远远就跑开,进山的军士们从来空手而归。

    桃令见众人问,有些腼腆地低头笑笑:“我射箭比较准所以抓到的。”

    这句话随着肉汤在军营里转了一圈,就传成了桃姑娘是神射手。离奇的是,无论是桂先生,还是银时先生,亦或高杉大人,都没有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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