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跟着桃姑娘去山上的人带回来了一只獐子和几只兔子。
伙头兵们已经懒得再惊叹桃姑娘的效率了。不过把猎物交给他的小兵却不如往日一般眉开眼笑地拉着他唠叨半天桃姑娘有多厉害，只有些情绪低落的转头走开。
好奇的伙头兵叫住了他。
在被问到今天有没有什么要分享的话时，小勤务兵想了想：“桃姑娘是猎户家的女儿啊，从小在山上长大的。”
语气依然有点低落。
于是伙头兵关心地问对方为什么不开心。
小勤务兵似乎这才发现自己情绪低落，茫然地想了想，也不明白有什么不开心的，只能归咎于可能是累了，蔫头耷脑地回了自己的营帐。
很快众人就发现，今天跟着桃姑娘上山的人，都莫名的情绪低落。
桃姑娘本人现在正趴在帅帐中的桌子上，懒懒散散地握着自己的一缕长发在手指间绕着玩。
桂放下手里的地图，长长舒了一口气揉揉眼睛，就看到她一副提不起精神来的模样：“怎么了？”
“没怎么啊。”桃令顺口就回答他。
桂扬了扬眉头。
倒是来送饭的士兵了然：“桃姑娘心情不好吧？”
桃令有点疑惑地看着对方，似乎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说。
士兵在她疑问的注视下笑了笑：“三井他们都有点心情不好的样子。桃姑娘，你们是上山的时候遇到什么事了么？”
桂摸了摸她的头，桃令却皱着眉突然问：“你说三井他们都心情不好？今天跟我上山的人情绪都不好？没有任何理由？”
士兵茫然地点点头。
少女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桃令？怎么了？”桂吓了一跳，不明白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桃令安抚地冲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小太郎，我出去看一下。”
桃令真的只是出去看了看。她带着一点微微的笑意，去营地里转了转，同每个今天和自己一起上山的人随意的闲聊了两句。少女的声音明亮柔软，两三句话说完，仿佛细而轻的绸缎划过空气中，带走了周遭莫名其妙的低落气氛。
见过了每个人，也和路上遇到的同袍们打了招呼，桃令溜溜达达地走到了伙房。
伙头兵们正在准备做饭，她今天带回来的獐子已经被收拾干净，倒是几只兔子还没被人顾得上，捆着手脚圈在伙房的角落里。见她过来看兔子，大概觉得小姑娘都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众人善意地朝她笑了笑：“桃姑娘想要只兔子玩？你拎一只回去玩也没关系的。”
桃令没说话，示意大家忙着就好不用管她，自己蹲在角落里看兔子。
今天他们本来应该有一头鹿的。
桃令带着人进得很深，在溪水边，远远看到了一头鹿。
少女张弓搭箭，眯着眼睛瞄那头鹿。
溪水边的鹿警觉地转过了头。
隔着远远的距离，桃令同那头鹿沉默地对视了起来。
鹿也不跑，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军中没有能比得上桃令这般箭术突出的人，这个距离除了她没有人能射中。众人唯恐惊动了猎物，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声。
桃令紧紧握着弓，气势极为凌厉。良久之后，久到众人几乎已经维持不住自己的姿势时，少女终于有了动作。
她周身的气势一收，慢慢垂下了张弓的手。
河岸边的鹿似乎遥遥地向着这边一低头，而后转身跑进了深山里去。
士兵们看着桃令情绪不太高地收回弦上的箭，有点不解：“桃姑娘，不要那只鹿么？”
桃令摇摇头：“它肚子里有小崽呢，不能杀掉它的。”
众人惊讶于她这么远的距离能看出来猎物是否怀着孕，不免有些好奇：“桃姑娘是猎户么？”
猎户？
桃令无可无不可地随意点点头：“我在山上长大的。”
“原来如此啊。”众人就仿佛理解了一般。猎户靠山吃山，以狩猎为生，因此同样敬畏山林，有些自己的规矩，比如猎捕飞禽网开一面，比如幼崽和怀孕的母兽不杀。
原来桃姑娘从小便是猎户出身，怪不得如此熟悉山林，弓箭这般准，力气也比寻常女子大不少。
众人自觉理解了桃令的来历，她也不反驳，只是笑笑。
最终的收获是一只獐子，比鹿小不少。见她情绪不高，大家七嘴八舌地劝慰了两句，只说没有关系，已经够了。
桃令摇摇头，把獐子交给他们，自己找了个树木葱茏的小岔口转进林间去，不多时拎着几只兔子回来。
“桃姑娘！”士兵们为她的效率怔然说不出话来。
“嗯？”桃令歪了一下头看他们，见他们伸手来接，习惯性地把兔子递过去，“小太郎不爱吃獐子。没有鹿的话，兔子也可以。”
不知她是怎么抓到的，兔子们到他们手上时，甚至没有伤口，踢动着后腿挣扎。
众人对视一眼，经不住大笑起来。
桃令坦然得很，仿佛全然不知羞怯为何物。
那些兔子，就是她现在面前的这些了。
今天，她是想要杀掉那只母鹿的。
小太郎近来忙得很，累得瘦了好几圈。她惯常同他是一处吃饭的，在目前所有她能找到的东西里，相比起来，鹿肉他能稍微多吃两口。
她知道那只母鹿怀有身孕，可她还是想要杀了它。
所以她收到了一个背离天道的惩罚。
她的心乱了，于是今天跟着他的人，全部受了她散逸妖气的影响。而她不知道。
她本该知道的，也本该可以控制住妖气敛而不散。
狐妖是天地自然的宠儿，她的念力来自于日曦月华，损毁于杀生害命。
弱肉强食本是自然天理，但是她在这座山中求得的，远远超过了自己活下去所需要的。
天道在警告她，万事万物都需要付出代价。
山林奉养着妖，妖的念力滋润着山林。你从这座贫瘠的山里获得了多少，就需要反哺给山多少。妖物不可肆意杀生，便是这样的道理。
好在，只有妖自己知道这一点。
小狐狸低头看着兔子，也看着自己的手。
好在他们不知道的。
“阿桃，你在这里干什么？”
突兀的一声唤，桃令吓了一跳，懵然转去看向来人：“银时？”
伙房里一片锅铲翻搅碰撞的嘲杂，桃令蹲在角落里，身边是一群被捆住手脚的兔子。兔子们感受到了天敌的气息却又无法逃开，只能瑟瑟发抖的缩在一旁。
银时蹲在她身边跟她一起看兔子，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又觉得这个姿势别扭得很，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要摸摸兔子么？”桃令忽然问。
“啊？”银时一愣。
桃令就伸手从缩成一团的兔子堆里拎起来一只，看了看身边的银时，又放下去，小兔子就可怜兮兮的试图缩回兔子堆里去。
那年村塾后山躲雨时，她想叫桂开心，就从自己的山洞里找了一只兔子，威胁小兔子乖乖的给桂摸。
小太郎真傻，那些兔子哪里是喜欢她。看啊，它们怕她呢。
银时转过目光不去看她，良久才开口：“阿桃。”
“嗯？”
“假发……要带你上战场，是么？”
“嗯，”桃令点头，“小太郎和我说过了。”
对方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艰涩地从喉咙间挤出声音，仿佛心内纠结许久，良心与承诺反复拉锯，痛苦煎熬之下，如同坠上了千斤重担，他说：“别去。”
桃令安静下来，还是低着头看她的兔子。
“阿桃，你——”
“银时。”少女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她终于抬起了始终低垂的头。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知道的。”她声音轻缓平静，没有在桂面前时总有些天真的样子，也没有在外人前带着些微笑的模样，只是抓起一只兔子，直白淡然如同叙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可是，对我来说，杀人，和杀它们，没有什么区别的。”
都是一条命，罢了。
桃令拎着这只兔子走到了伙房中间，伙头师傅接过她递来的兔子有些惊讶：“桃姑娘，你要带回去玩么？”
“不要，”少女在人前惯常带着一丝活泼的笑意，“大叔，可以多分一点兔子肉给我和小太郎么？他最近都不怎么吃饭，瘦了好多啊。”
火头师傅年龄能做他们的长辈了，闻言善意地大笑起来：“好，大叔收拾了这只兔子，单给你们炒个小炒，别告诉那帮小兔崽子们。”
“真的呀？谢谢大叔！那银时和高杉也和我们一起吃饭吧，您就不用操心他们的伙食啦。”小姑娘开心地向伙头师傅致谢，转身向伙房外走去，不忘回头叫一声“银时，晚上记得来吃饭。”
对方依然坐在原地，没有动静。
桃令走出去，走到一旁站着的翠衣少年身边，伸手去要他牵自己回军帐：“小太郎，回去吧。晚上有兔子吃，记得叫高杉哦。”
少年不知在那处站了多久，见她走来，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牵住了她的手。
伙头兵们已经懒得再惊叹桃姑娘的效率了。不过把猎物交给他的小兵却不如往日一般眉开眼笑地拉着他唠叨半天桃姑娘有多厉害，只有些情绪低落的转头走开。
好奇的伙头兵叫住了他。
在被问到今天有没有什么要分享的话时，小勤务兵想了想：“桃姑娘是猎户家的女儿啊，从小在山上长大的。”
语气依然有点低落。
于是伙头兵关心地问对方为什么不开心。
小勤务兵似乎这才发现自己情绪低落，茫然地想了想，也不明白有什么不开心的，只能归咎于可能是累了，蔫头耷脑地回了自己的营帐。
很快众人就发现，今天跟着桃姑娘上山的人，都莫名的情绪低落。
桃姑娘本人现在正趴在帅帐中的桌子上，懒懒散散地握着自己的一缕长发在手指间绕着玩。
桂放下手里的地图，长长舒了一口气揉揉眼睛，就看到她一副提不起精神来的模样：“怎么了？”
“没怎么啊。”桃令顺口就回答他。
桂扬了扬眉头。
倒是来送饭的士兵了然：“桃姑娘心情不好吧？”
桃令有点疑惑地看着对方，似乎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说。
士兵在她疑问的注视下笑了笑：“三井他们都有点心情不好的样子。桃姑娘，你们是上山的时候遇到什么事了么？”
桂摸了摸她的头，桃令却皱着眉突然问：“你说三井他们都心情不好？今天跟我上山的人情绪都不好？没有任何理由？”
士兵茫然地点点头。
少女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桃令？怎么了？”桂吓了一跳，不明白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桃令安抚地冲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小太郎，我出去看一下。”
桃令真的只是出去看了看。她带着一点微微的笑意，去营地里转了转，同每个今天和自己一起上山的人随意的闲聊了两句。少女的声音明亮柔软，两三句话说完，仿佛细而轻的绸缎划过空气中，带走了周遭莫名其妙的低落气氛。
见过了每个人，也和路上遇到的同袍们打了招呼，桃令溜溜达达地走到了伙房。
伙头兵们正在准备做饭，她今天带回来的獐子已经被收拾干净，倒是几只兔子还没被人顾得上，捆着手脚圈在伙房的角落里。见她过来看兔子，大概觉得小姑娘都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众人善意地朝她笑了笑：“桃姑娘想要只兔子玩？你拎一只回去玩也没关系的。”
桃令没说话，示意大家忙着就好不用管她，自己蹲在角落里看兔子。
今天他们本来应该有一头鹿的。
桃令带着人进得很深，在溪水边，远远看到了一头鹿。
少女张弓搭箭，眯着眼睛瞄那头鹿。
溪水边的鹿警觉地转过了头。
隔着远远的距离，桃令同那头鹿沉默地对视了起来。
鹿也不跑，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军中没有能比得上桃令这般箭术突出的人，这个距离除了她没有人能射中。众人唯恐惊动了猎物，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声。
桃令紧紧握着弓，气势极为凌厉。良久之后，久到众人几乎已经维持不住自己的姿势时，少女终于有了动作。
她周身的气势一收，慢慢垂下了张弓的手。
河岸边的鹿似乎遥遥地向着这边一低头，而后转身跑进了深山里去。
士兵们看着桃令情绪不太高地收回弦上的箭，有点不解：“桃姑娘，不要那只鹿么？”
桃令摇摇头：“它肚子里有小崽呢，不能杀掉它的。”
众人惊讶于她这么远的距离能看出来猎物是否怀着孕，不免有些好奇：“桃姑娘是猎户么？”
猎户？
桃令无可无不可地随意点点头：“我在山上长大的。”
“原来如此啊。”众人就仿佛理解了一般。猎户靠山吃山，以狩猎为生，因此同样敬畏山林，有些自己的规矩，比如猎捕飞禽网开一面，比如幼崽和怀孕的母兽不杀。
原来桃姑娘从小便是猎户出身，怪不得如此熟悉山林，弓箭这般准，力气也比寻常女子大不少。
众人自觉理解了桃令的来历，她也不反驳，只是笑笑。
最终的收获是一只獐子，比鹿小不少。见她情绪不高，大家七嘴八舌地劝慰了两句，只说没有关系，已经够了。
桃令摇摇头，把獐子交给他们，自己找了个树木葱茏的小岔口转进林间去，不多时拎着几只兔子回来。
“桃姑娘！”士兵们为她的效率怔然说不出话来。
“嗯？”桃令歪了一下头看他们，见他们伸手来接，习惯性地把兔子递过去，“小太郎不爱吃獐子。没有鹿的话，兔子也可以。”
不知她是怎么抓到的，兔子们到他们手上时，甚至没有伤口，踢动着后腿挣扎。
众人对视一眼，经不住大笑起来。
桃令坦然得很，仿佛全然不知羞怯为何物。
那些兔子，就是她现在面前的这些了。
今天，她是想要杀掉那只母鹿的。
小太郎近来忙得很，累得瘦了好几圈。她惯常同他是一处吃饭的，在目前所有她能找到的东西里，相比起来，鹿肉他能稍微多吃两口。
她知道那只母鹿怀有身孕，可她还是想要杀了它。
所以她收到了一个背离天道的惩罚。
她的心乱了，于是今天跟着他的人，全部受了她散逸妖气的影响。而她不知道。
她本该知道的，也本该可以控制住妖气敛而不散。
狐妖是天地自然的宠儿，她的念力来自于日曦月华，损毁于杀生害命。
弱肉强食本是自然天理，但是她在这座山中求得的，远远超过了自己活下去所需要的。
天道在警告她，万事万物都需要付出代价。
山林奉养着妖，妖的念力滋润着山林。你从这座贫瘠的山里获得了多少，就需要反哺给山多少。妖物不可肆意杀生，便是这样的道理。
好在，只有妖自己知道这一点。
小狐狸低头看着兔子，也看着自己的手。
好在他们不知道的。
“阿桃，你在这里干什么？”
突兀的一声唤，桃令吓了一跳，懵然转去看向来人：“银时？”
伙房里一片锅铲翻搅碰撞的嘲杂，桃令蹲在角落里，身边是一群被捆住手脚的兔子。兔子们感受到了天敌的气息却又无法逃开，只能瑟瑟发抖的缩在一旁。
银时蹲在她身边跟她一起看兔子，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又觉得这个姿势别扭得很，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要摸摸兔子么？”桃令忽然问。
“啊？”银时一愣。
桃令就伸手从缩成一团的兔子堆里拎起来一只，看了看身边的银时，又放下去，小兔子就可怜兮兮的试图缩回兔子堆里去。
那年村塾后山躲雨时，她想叫桂开心，就从自己的山洞里找了一只兔子，威胁小兔子乖乖的给桂摸。
小太郎真傻，那些兔子哪里是喜欢她。看啊，它们怕她呢。
银时转过目光不去看她，良久才开口：“阿桃。”
“嗯？”
“假发……要带你上战场，是么？”
“嗯，”桃令点头，“小太郎和我说过了。”
对方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艰涩地从喉咙间挤出声音，仿佛心内纠结许久，良心与承诺反复拉锯，痛苦煎熬之下，如同坠上了千斤重担，他说：“别去。”
桃令安静下来，还是低着头看她的兔子。
“阿桃，你——”
“银时。”少女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她终于抬起了始终低垂的头。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知道的。”她声音轻缓平静，没有在桂面前时总有些天真的样子，也没有在外人前带着些微笑的模样，只是抓起一只兔子，直白淡然如同叙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可是，对我来说，杀人，和杀它们，没有什么区别的。”
都是一条命，罢了。
桃令拎着这只兔子走到了伙房中间，伙头师傅接过她递来的兔子有些惊讶：“桃姑娘，你要带回去玩么？”
“不要，”少女在人前惯常带着一丝活泼的笑意，“大叔，可以多分一点兔子肉给我和小太郎么？他最近都不怎么吃饭，瘦了好多啊。”
火头师傅年龄能做他们的长辈了，闻言善意地大笑起来：“好，大叔收拾了这只兔子，单给你们炒个小炒，别告诉那帮小兔崽子们。”
“真的呀？谢谢大叔！那银时和高杉也和我们一起吃饭吧，您就不用操心他们的伙食啦。”小姑娘开心地向伙头师傅致谢，转身向伙房外走去，不忘回头叫一声“银时，晚上记得来吃饭。”
对方依然坐在原地，没有动静。
桃令走出去，走到一旁站着的翠衣少年身边，伸手去要他牵自己回军帐：“小太郎，回去吧。晚上有兔子吃，记得叫高杉哦。”
少年不知在那处站了多久，见她走来，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牵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