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用一个蹩脚的借口支走了桃令。
“假发……”银时蹲坐在他面前。
“没关系的，银时。”少年面上还带着重病的苍白，倚着床头靠坐，闻言向他微微地笑，“没关系，我来和桃令解释。你放心好了。”
他声气病弱，言辞却温和而坚韧。
“银时，你想好去哪里了么？”似乎是怕银时愧疚，桂主动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银时摇了摇头。
“我的话，应该会去江户吧？”桂说，“我想去幕府和将军的天守阁看看呢。”他抿了抿唇。
显然，这所谓的“看看”，可不止是看一眼那么简单的。
桂久病的身体越发清瘦，眸光却仿佛锋利的刀。
“对不起……”银时最终还是这样说。
“为什么要道歉？没关系的。”桂笑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以后来江户找我们吧？如果你也去江户的话，就在江户再见吧，银时。”
我们总会再见的。
“银时走了？”桃令看着靠坐在床头的桂。
桂点头，招招手让她过来。
桃令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
桂不自觉地低下头，靠在了她身上，感觉到额上一暖，桃令温热的掌心在他额头贴了贴，一点熟悉的热意便顺着两人相贴的肌肤传递过来。
“桃令，”桂伸手去推她的手腕，“我没事了，别折腾你了。”
桃令摇了摇头不肯松手。
“银时走啦。”桂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她。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憧憬的笑意：“我们也走吧？我们去江户好不好？你不是之前说，从来没去过江户，想去看看么？”
“好。”桃令毫不迟疑地点头应下。
桂就欢喜地轻笑起来：“我跟银时说了我们要去江户。未来会在江户再见的吧？等他好一点了，会不会想来江户找我们？”
“当然会。”桃令理所当然，“银时肯定会来的，高杉也会来的，辰马哥也会来，大家都会来的。”
他仿佛忽然稚气起来，好似完全忘记了战争和离别的伤痛，兴致勃勃地拉着桃令，规划起他们怎么去江户，到了江户要怎么立足，怎么样的重新整理人手，怎么让银时和高杉知晓他们的消息，就像小时候规划同松阳老师和银时高杉他们一起出游，而不是什么密谋攘夷的恐怖活动。
桃令揽着他，由着他絮絮叨叨的安排一切，点头一一应下，直到桂说累了，下意识往她身上靠：“我睡一会儿，桃令。”
“好。”桃令摸摸他的头发，扶着他躺下，“睡吧，小太郎。等你醒了，我们就去江户。”
桂早没了这些天病好之后看起来勉强还健康的模样，睡下后面色灰败，紧皱着眉，竟然比先前高烧时还要惊人。
他醒着时哄着所有人说没事，现下才老实起来，噩梦里紧紧抓着桃令的手腕：“别走……”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捏得桃令五指立刻充血泛起了血脉不畅的红，桃令吃痛抽了一口气，下意识扭了一下手腕。
“别走！”桂捏得更紧，毫无意识地哀求，“别走……求你了，别走……”
桃令立刻不再挣扎，安抚地去摸他的发顶：“我不会走的。”
“桃令，你别走。”桂深陷于噩梦之中无法醒来，全然听不到桃令的话，只紧紧掐着她的手腕，一声声哀求。
先还是叫桃令的名字，而后就渐渐加上了别人。银时，高杉，老师，婆婆，父亲和母亲。
桃令替他拭去眼角滚落的泪，不管他呢喃什么都应下，不厌其烦一句一句回应他：“不走，我不走。大家都不会离开你，小太郎别怕。”
别怕，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别怕，我们总有一天要和曾经的挚友们重新见面的。
“桃令，走吧？”
“嗯。走吧，小太郎。”
不需要名册密码本，曾经的队伍名单和特殊联络渠道，尽数藏在年轻的元帅心中。
幕府的追杀依然层出不穷，他们要一路收拢旧部，逃避追杀的脚步便不能停。
怎么会不辛苦呢。
攘夷战争早已经结束了。
他们早已经失败了。
老师死了。
同志们死伤惨重，挚友们天各一方。
可少年明亮又坚定，执着而强大，仿佛永远充满了希望。
他把那些蛰伏的旧部归拢，用自身以为炬，从灰烬里点亮星火。
“桂先生，”迷茫而不知前路的曾经的战友们，自灰烬中重新睁开双眼，“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去江户吧！”少年双眸粲然如星子，“我们去江户！”
江户城。
去江户吧。
“去江户。”“去江户吧！”“听桂先生的！”“桂先生一定没错的！”“大家一起去江户吧！”“叫将军看看，叫那些天人们看看！”
“那就大家江户见吧！”
少年召回众人，又别过众人。他依然同他的小狐狸孤身行路，点亮的星火却逐渐在他身后汇成一股涓涓不绝的溪流。
他是天生的领导者。
白日里他牵着桃令跋山涉水，暗夜下不敢投宿客店，只能借宿人家，甚而露宿乡野。
“桃令，今天你先睡吧好不好？我还要想点事情。”又是露宿的一天，桃令熟练地找了个山洞收拾干净，点起一堆篝火煮水煮饭，就地取材铺了张床。桂却只坐在了她身边。
桃令摇摇头，见他一时不想睡，便不再提，坐在一旁用一根长长的木枝拨弄着篝火。
“困不困？”桂问她。
桃令又摇了摇头：“你早点睡，我守夜。”
桂沉默了片刻，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对不起，桃令。跟着我是不是很累？”
桃令闻言却笑了笑：“小太郎，你想这些会累么？”
桂一愣，而后了然。
桃令拍拍他的手腕：“去睡吧小太郎，我陪着你。”
自从银时离开之后，桂定下了这段指向江户的漫长又飘摇的行程，桃令就几乎包揽下行程中的一切琐事杂务。桂也分担了不少，但守夜这一项，一直是桃令一个人。
露宿时才需要守夜，桂原本同她说好轮流守半夜，桃令却从不肯叫醒他，总哄着他多睡一会儿。
只有这一点，桃令固执得很。
攘夷志士的领袖坚韧又强大，仿佛无坚不摧的利刃，万般挫折压不垮少年青竹般的脊梁。
可桃令握着深陷噩梦之中少年的手，一夜又一夜，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不要怕，不会走的。
他总是在失去，从未长久的拥有过什么。
只有噩梦的最深处，那些从不示人的悲伤和痛苦，被一夜夜反复咀嚼咬碎，又混合着鲜血和眼泪咽下去。
一次一次从刻骨的剧痛中惊醒，熟悉的温度在身侧，桃令如同惊涛骇浪中定海的岛屿，伸出双臂将控制不住发着抖的少年护在怀里，坚定又轻缓地贴在他的耳边，一次次告诉他，自己不会离他而去。
九岁的时候，她就告诉他自己永远不会离开他。
她不懂得什么叫永远，却只有她，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桃令。”桂忽然伸出手抓住他，“你要走了，是么？”
篝火腾跃映得少女的红衣猎猎如火，她坐在篝火之前，低垂着眉眼，一轮圆月嵌在她身后低垂的天幕之上，清丽得仿佛触手可及。
桃令也是虚幻的、弥散的，仿佛一缕月光，行将归于月色之上。
桂想抓住这片月光。
可他却笑着松开了手。
你走吧，桃令。
他的月光没有抬头，只是注视着他的脸
在他额上落下一个吻。
你为什么，总在害怕月亮要走。
桂忽然勾住她的颈将她拉下来，不管不顾地去吻她的唇。
这个吻满含侵略性，放肆地掠夺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空气，渴求着桃令的气息。唇齿的辗转间尝到了一点冰凉的苦涩。
紧绷的气息松弛下来，桂终于看着她弯弯盛着笑意的眉眼，揉了揉眼尾跟着笑起来。
“桃令啊，”桂抱着她，无奈地笑叹，“你怎么这么傻呢你？”
小狐狸窝在他怀里，随意地拨弄着手腕的柳镯：“小太郎才是傻子。”
“假发……”银时蹲坐在他面前。
“没关系的，银时。”少年面上还带着重病的苍白，倚着床头靠坐，闻言向他微微地笑，“没关系，我来和桃令解释。你放心好了。”
他声气病弱，言辞却温和而坚韧。
“银时，你想好去哪里了么？”似乎是怕银时愧疚，桂主动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银时摇了摇头。
“我的话，应该会去江户吧？”桂说，“我想去幕府和将军的天守阁看看呢。”他抿了抿唇。
显然，这所谓的“看看”，可不止是看一眼那么简单的。
桂久病的身体越发清瘦，眸光却仿佛锋利的刀。
“对不起……”银时最终还是这样说。
“为什么要道歉？没关系的。”桂笑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以后来江户找我们吧？如果你也去江户的话，就在江户再见吧，银时。”
我们总会再见的。
“银时走了？”桃令看着靠坐在床头的桂。
桂点头，招招手让她过来。
桃令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
桂不自觉地低下头，靠在了她身上，感觉到额上一暖，桃令温热的掌心在他额头贴了贴，一点熟悉的热意便顺着两人相贴的肌肤传递过来。
“桃令，”桂伸手去推她的手腕，“我没事了，别折腾你了。”
桃令摇了摇头不肯松手。
“银时走啦。”桂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她。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憧憬的笑意：“我们也走吧？我们去江户好不好？你不是之前说，从来没去过江户，想去看看么？”
“好。”桃令毫不迟疑地点头应下。
桂就欢喜地轻笑起来：“我跟银时说了我们要去江户。未来会在江户再见的吧？等他好一点了，会不会想来江户找我们？”
“当然会。”桃令理所当然，“银时肯定会来的，高杉也会来的，辰马哥也会来，大家都会来的。”
他仿佛忽然稚气起来，好似完全忘记了战争和离别的伤痛，兴致勃勃地拉着桃令，规划起他们怎么去江户，到了江户要怎么立足，怎么样的重新整理人手，怎么让银时和高杉知晓他们的消息，就像小时候规划同松阳老师和银时高杉他们一起出游，而不是什么密谋攘夷的恐怖活动。
桃令揽着他，由着他絮絮叨叨的安排一切，点头一一应下，直到桂说累了，下意识往她身上靠：“我睡一会儿，桃令。”
“好。”桃令摸摸他的头发，扶着他躺下，“睡吧，小太郎。等你醒了，我们就去江户。”
桂早没了这些天病好之后看起来勉强还健康的模样，睡下后面色灰败，紧皱着眉，竟然比先前高烧时还要惊人。
他醒着时哄着所有人说没事，现下才老实起来，噩梦里紧紧抓着桃令的手腕：“别走……”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捏得桃令五指立刻充血泛起了血脉不畅的红，桃令吃痛抽了一口气，下意识扭了一下手腕。
“别走！”桂捏得更紧，毫无意识地哀求，“别走……求你了，别走……”
桃令立刻不再挣扎，安抚地去摸他的发顶：“我不会走的。”
“桃令，你别走。”桂深陷于噩梦之中无法醒来，全然听不到桃令的话，只紧紧掐着她的手腕，一声声哀求。
先还是叫桃令的名字，而后就渐渐加上了别人。银时，高杉，老师，婆婆，父亲和母亲。
桃令替他拭去眼角滚落的泪，不管他呢喃什么都应下，不厌其烦一句一句回应他：“不走，我不走。大家都不会离开你，小太郎别怕。”
别怕，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别怕，我们总有一天要和曾经的挚友们重新见面的。
“桃令，走吧？”
“嗯。走吧，小太郎。”
不需要名册密码本，曾经的队伍名单和特殊联络渠道，尽数藏在年轻的元帅心中。
幕府的追杀依然层出不穷，他们要一路收拢旧部，逃避追杀的脚步便不能停。
怎么会不辛苦呢。
攘夷战争早已经结束了。
他们早已经失败了。
老师死了。
同志们死伤惨重，挚友们天各一方。
可少年明亮又坚定，执着而强大，仿佛永远充满了希望。
他把那些蛰伏的旧部归拢，用自身以为炬，从灰烬里点亮星火。
“桂先生，”迷茫而不知前路的曾经的战友们，自灰烬中重新睁开双眼，“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去江户吧！”少年双眸粲然如星子，“我们去江户！”
江户城。
去江户吧。
“去江户。”“去江户吧！”“听桂先生的！”“桂先生一定没错的！”“大家一起去江户吧！”“叫将军看看，叫那些天人们看看！”
“那就大家江户见吧！”
少年召回众人，又别过众人。他依然同他的小狐狸孤身行路，点亮的星火却逐渐在他身后汇成一股涓涓不绝的溪流。
他是天生的领导者。
白日里他牵着桃令跋山涉水，暗夜下不敢投宿客店，只能借宿人家，甚而露宿乡野。
“桃令，今天你先睡吧好不好？我还要想点事情。”又是露宿的一天，桃令熟练地找了个山洞收拾干净，点起一堆篝火煮水煮饭，就地取材铺了张床。桂却只坐在了她身边。
桃令摇摇头，见他一时不想睡，便不再提，坐在一旁用一根长长的木枝拨弄着篝火。
“困不困？”桂问她。
桃令又摇了摇头：“你早点睡，我守夜。”
桂沉默了片刻，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对不起，桃令。跟着我是不是很累？”
桃令闻言却笑了笑：“小太郎，你想这些会累么？”
桂一愣，而后了然。
桃令拍拍他的手腕：“去睡吧小太郎，我陪着你。”
自从银时离开之后，桂定下了这段指向江户的漫长又飘摇的行程，桃令就几乎包揽下行程中的一切琐事杂务。桂也分担了不少，但守夜这一项，一直是桃令一个人。
露宿时才需要守夜，桂原本同她说好轮流守半夜，桃令却从不肯叫醒他，总哄着他多睡一会儿。
只有这一点，桃令固执得很。
攘夷志士的领袖坚韧又强大，仿佛无坚不摧的利刃，万般挫折压不垮少年青竹般的脊梁。
可桃令握着深陷噩梦之中少年的手，一夜又一夜，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不要怕，不会走的。
他总是在失去，从未长久的拥有过什么。
只有噩梦的最深处，那些从不示人的悲伤和痛苦，被一夜夜反复咀嚼咬碎，又混合着鲜血和眼泪咽下去。
一次一次从刻骨的剧痛中惊醒，熟悉的温度在身侧，桃令如同惊涛骇浪中定海的岛屿，伸出双臂将控制不住发着抖的少年护在怀里，坚定又轻缓地贴在他的耳边，一次次告诉他，自己不会离他而去。
九岁的时候，她就告诉他自己永远不会离开他。
她不懂得什么叫永远，却只有她，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桃令。”桂忽然伸出手抓住他，“你要走了，是么？”
篝火腾跃映得少女的红衣猎猎如火，她坐在篝火之前，低垂着眉眼，一轮圆月嵌在她身后低垂的天幕之上，清丽得仿佛触手可及。
桃令也是虚幻的、弥散的，仿佛一缕月光，行将归于月色之上。
桂想抓住这片月光。
可他却笑着松开了手。
你走吧，桃令。
他的月光没有抬头，只是注视着他的脸
在他额上落下一个吻。
你为什么，总在害怕月亮要走。
桂忽然勾住她的颈将她拉下来，不管不顾地去吻她的唇。
这个吻满含侵略性，放肆地掠夺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空气，渴求着桃令的气息。唇齿的辗转间尝到了一点冰凉的苦涩。
紧绷的气息松弛下来，桂终于看着她弯弯盛着笑意的眉眼，揉了揉眼尾跟着笑起来。
“桃令啊，”桂抱着她，无奈地笑叹，“你怎么这么傻呢你？”
小狐狸窝在他怀里，随意地拨弄着手腕的柳镯：“小太郎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