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几个妇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少女原本呆滞的表情出现松动，她猛一下匍匐到地上，抓起地上散落的饭菜就往嘴里塞……
“不要、不要吃……这些……”尹未央难过地低喃出声，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因为……她心里已经明晰，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用。
这一幕幕——龙女所遭受的种种，若没猜错，应是发生在六十多年前的事，是过去场景的重现，是既定的事实，如此，她又能改变什么？
倏忽，眼前的画面开始剧烈摇晃，一道女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声音里透着焦急，“未央，你快醒醒……”
是……夏至在喊她？意识仿佛从一个巨大的漩涡里，一瞬抽离出来，尹未央猛地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她看到了夏至，正神色紧张地握着她的手，周围……是原本的客栈，她竟还好好地躺在客栈的床上。
“未央，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睡觉一直哭一直喊的，我想叫醒你，喊了很多遍，都叫不醒。”见人终于醒来，夏至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一直在睡觉？没离开过房间？”难不成刚刚……都是梦境？
“对啊，从你哭喊起，我就守在你身边了。”夏至伸手，拨了拨尹未央的额发，“你看你，出了好多汗，是做噩梦了吗？”
“噩梦？”尹未央低垂下眼眸，她倒希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噩梦，可那些画面太过真实……
她胸腔再次堵得慌，“夏至，我看到他们……对龙女……做了很多……很不好的事。”
“他们？他们是谁？”
“很……多人，都是这镇上的人。”尹未央有些难过得撇过头去，“可我不明白，龙女不是救了全镇吗？他们为什么还要……那样对她？”
“是发生了什么吗？”
尹未央摇了摇头，那些不堪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她竟不知该从哪里开口。
这时，窗外——也就是客栈紧邻的街道上，响起了“踏、踏”的脚步声，那声音沉闷，像是有人在拖着步子走路，而且听得出来，脚步声有远有近，正在逐渐变多、汇聚。
“好了，现在不是情绪悲伤的时候，即便这个镇子真发生过什么恶性事件，那也……都过去了。”一道男声适时插话。
尹未央这才看清房间里还有个人，是迟队，他就站在木质窗边，注视着窗外的动向。
“是我们这边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他不放心，才过来看看的。”夏至出声解释道，尹未央点了点头。
迟则峰则透过窗户间的缝隙，瞧见有三三两两身穿蓝黑底布衣衫的镇上本地人，陆续从各个吊脚楼里走了出来，再汇到街上，形成一支蛇形蜿蜒的队伍。整支队伍寂静无声，唯有白幡鼓动，冥纸在凌乱飞舞。
“看样子，祭祀龙女的仪式马上要开始了，镇上的人都朝风雨廊桥那个方向去了，应该是要去龙女庙。”迟则峰分析道。
“嗯，我们也正好跟过去看看。”尹未央已整理好心情，但……四人行怎么少了一个？“谢辞呢？他还在房间睡觉？”
“没有。”迟则峰回转过头，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他给我们留言了，说是提前去了，他有点私事要先办。”
“好。”
于是三人不再耽搁，也转瞬来到街上，很快就发现——完全不用照计划那样，悄悄摸摸地跟着，因为镇上的人仿佛对他们压根……熟视无睹？！
待离近些，才看出那些人统统表情呆滞，动作也一抬手一提脚显得十分僵硬，就好像是一个个的木偶，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木然地向前行进。
“他们是看不见我们吗？还……听不到我们讲话？”夏至吞咽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
迟则峰挑挑眉梢，深觉得这一路上的刺激果然到位，他内心竟已波澜不惊，甚至还能调侃道：“不会是跟药厂的那次一样，他们也都被炼成了……行尸？”
“应该不是。”尹未央轻蹙眉心，仔细观察着身旁的队伍，“并没有闻到明显的腐臭味，倒是有一些米浆味，但有一点很奇怪，你们听，他们走动当中，会产生一种很细微的声响，像是……纸张在摩擦的声音。”
“这不奇怪吧，你看他们手上拿着的，祭祀用的冥钱元宝、还有白幡，全都是纸做的。”
“嗯，可能是我多心了。”
三人说着话，便已跟队伍一道走过了风雨廊桥，又爬山上到后山腰，随即，一座龙女庙赫然伫立在眼前。龙女庙不大，但修葺得还算规整，前有院子内设香堂。
而此刻，走进庙中，一眼瞥去，无论是香堂内，还是这方院子，已经乌泱泱跪了一大片的人，他们无一不在虔诚地磕头拜着。队伍中后进的人，也顺次排好了位置，一一跪拜下去。
这下空间变得逼仄起来，尹未央他们无处下脚，只好紧贴着墙根站立。
“是全镇的人都来祭祀龙女了吗？”夏至哑然于人多拥挤。
“没有吧，白天我们遇到过的一些，比如开茶舍的阿姐，还有酒铺老板娘、客栈的老板等，似乎都没见着他们的身影。”迟则峰起疑道。
“你没看错，问题出在——”尹未央眉心的皱意加深，“这镇子晚上和白天的并不是同一拨人。”
“……啊？”“……”
尹未央也感到很困惑，她尚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之所以有此推论，完全源于她的那些“梦境”。初入庙中，她便心头一跳，龙女庙内一切的布置陈设，分明跟她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她还认出了正跪着的许多人，有镇长，有参与割龙角、剜龙鳞的镇民们，还有那些男子、妇人……他们根本就是六十多年前曾残忍伤害过龙女的那帮人。
“难道这一幕也发生在六十多年前？龙女不幸亡故，镇上的人开始悔过，想要赎罪……”
“住口——”一道异常刺耳彷如砂纸刮着铁器般的粗哑嗓音突兀响起，打断了尹未央的话，“他们哪里算得上是人？他们是这世间最恶的鬼，他们至死，都是贪婪罪恶的，咳咳……”
许是太过激动和愤恨，粗哑的嗓音说话间连连作咳，“他们何曾有过哪怕一星半点的悔意？咳咳……”
听声音像是从后堂传来的，且听得出来，嗓音苍老女性化，应是位老婆婆。
“谁在那里？”迟则峰视线紧盯着香堂与后堂连接的那道布帘，满脸警惕道：“不如出来叙话？”
“哼，今晚的祭祀仪式还没完呢！”老婆婆并不露面，只是用什么东西敲击了地面三下，然后——
香堂内、院中的所有人开始更为高频和使劲地磕头，磕头越来越快、越来越响，整个地面都在震动，而他们仿佛不知道痛似的，不一会儿，头就磕破了，地上也渐渐血渍一片。
“你们看，他们脸上，还有手……”夏至惊呼出声。
是的，那些人外露的皮肤不知为何细细密密起了水泡，水泡逐渐鼓胀破裂，流出了黏腻的黄脓状液体。再看他们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瞬间变得惊恐无比，他们慌张失措地抬手，胡乱抓挠起身体，接着他们穿着的衣服，竟似纸片般很快被他们抓成了一条条的，虚虚地挂在身上。
袒露出的胸腹和后背，竟然覆着……一层青黑色的鳞片？！
而他们见到鳞片，像是见到了什么最为可怕的洪水猛兽一样，吓得几乎魂不附体，身体在颤栗，手也在打哆嗦。
又是一下敲击地面的声响后，那些人转瞬变脸，开始发狠地撕扯起自己身上的鳞片，连血带肉地撕下；也有发了狂的，去撕扯身边跪着的人身上的鳞片……
一时间，哀嚎声此起彼伏，放眼望去，亦是血肉模糊一片。
夏至不知在何时悄悄攥紧了尹未央的衣角，她忍着胃里面的翻腾，小声问：“这镇上的人是不是都被龙女，或者是刚才那位……给诅咒了啊？”若不是咒念，正常人怎么会行径如此癫狂？
尹未央摇摇头，“我也不知。”
顿了一会，她又道：“如果说，剜去龙鳞，只是他们对龙女所做的恶事中……只是其中的一件呢？”
“什么？”夏至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他们剜、剜龙女的……”
“所以，这就是报应——”苍老粗哑的嗓音再次响起，“他们合该被削骨，合该每一夜都得跪在这里，合该承受着这份痛……不够，远远不够，所有的人都得为龙女陪葬，包括……你们——”
粗哑的尾音带着深深的咒怨，敲击得尹未央他们心间俱是一惊。
“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后面装神弄鬼。”迟则峰眉目一凛，就欲踏进香堂。
正当此时，七下急促的敲地声乍响，本是在痛苦哀嚎、撕扯着鳞片的镇上人，全都一瞬停止了动作，他们齐齐生硬地偏转过头，有的头竟转到了背后，又是一阵细微的……纸张摩擦的声响。
所有人均目光呆滞，但都整齐划一地盯着院中的三人。
“不要、不要吃……这些……”尹未央难过地低喃出声，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因为……她心里已经明晰，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用。
这一幕幕——龙女所遭受的种种，若没猜错，应是发生在六十多年前的事，是过去场景的重现，是既定的事实，如此，她又能改变什么？
倏忽，眼前的画面开始剧烈摇晃，一道女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声音里透着焦急，“未央，你快醒醒……”
是……夏至在喊她？意识仿佛从一个巨大的漩涡里，一瞬抽离出来，尹未央猛地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她看到了夏至，正神色紧张地握着她的手，周围……是原本的客栈，她竟还好好地躺在客栈的床上。
“未央，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睡觉一直哭一直喊的，我想叫醒你，喊了很多遍，都叫不醒。”见人终于醒来，夏至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一直在睡觉？没离开过房间？”难不成刚刚……都是梦境？
“对啊，从你哭喊起，我就守在你身边了。”夏至伸手，拨了拨尹未央的额发，“你看你，出了好多汗，是做噩梦了吗？”
“噩梦？”尹未央低垂下眼眸，她倒希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噩梦，可那些画面太过真实……
她胸腔再次堵得慌，“夏至，我看到他们……对龙女……做了很多……很不好的事。”
“他们？他们是谁？”
“很……多人，都是这镇上的人。”尹未央有些难过得撇过头去，“可我不明白，龙女不是救了全镇吗？他们为什么还要……那样对她？”
“是发生了什么吗？”
尹未央摇了摇头，那些不堪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她竟不知该从哪里开口。
这时，窗外——也就是客栈紧邻的街道上，响起了“踏、踏”的脚步声，那声音沉闷，像是有人在拖着步子走路，而且听得出来，脚步声有远有近，正在逐渐变多、汇聚。
“好了，现在不是情绪悲伤的时候，即便这个镇子真发生过什么恶性事件，那也……都过去了。”一道男声适时插话。
尹未央这才看清房间里还有个人，是迟队，他就站在木质窗边，注视着窗外的动向。
“是我们这边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他不放心，才过来看看的。”夏至出声解释道，尹未央点了点头。
迟则峰则透过窗户间的缝隙，瞧见有三三两两身穿蓝黑底布衣衫的镇上本地人，陆续从各个吊脚楼里走了出来，再汇到街上，形成一支蛇形蜿蜒的队伍。整支队伍寂静无声，唯有白幡鼓动，冥纸在凌乱飞舞。
“看样子，祭祀龙女的仪式马上要开始了，镇上的人都朝风雨廊桥那个方向去了，应该是要去龙女庙。”迟则峰分析道。
“嗯，我们也正好跟过去看看。”尹未央已整理好心情，但……四人行怎么少了一个？“谢辞呢？他还在房间睡觉？”
“没有。”迟则峰回转过头，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他给我们留言了，说是提前去了，他有点私事要先办。”
“好。”
于是三人不再耽搁，也转瞬来到街上，很快就发现——完全不用照计划那样，悄悄摸摸地跟着，因为镇上的人仿佛对他们压根……熟视无睹？！
待离近些，才看出那些人统统表情呆滞，动作也一抬手一提脚显得十分僵硬，就好像是一个个的木偶，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木然地向前行进。
“他们是看不见我们吗？还……听不到我们讲话？”夏至吞咽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
迟则峰挑挑眉梢，深觉得这一路上的刺激果然到位，他内心竟已波澜不惊，甚至还能调侃道：“不会是跟药厂的那次一样，他们也都被炼成了……行尸？”
“应该不是。”尹未央轻蹙眉心，仔细观察着身旁的队伍，“并没有闻到明显的腐臭味，倒是有一些米浆味，但有一点很奇怪，你们听，他们走动当中，会产生一种很细微的声响，像是……纸张在摩擦的声音。”
“这不奇怪吧，你看他们手上拿着的，祭祀用的冥钱元宝、还有白幡，全都是纸做的。”
“嗯，可能是我多心了。”
三人说着话，便已跟队伍一道走过了风雨廊桥，又爬山上到后山腰，随即，一座龙女庙赫然伫立在眼前。龙女庙不大，但修葺得还算规整，前有院子内设香堂。
而此刻，走进庙中，一眼瞥去，无论是香堂内，还是这方院子，已经乌泱泱跪了一大片的人，他们无一不在虔诚地磕头拜着。队伍中后进的人，也顺次排好了位置，一一跪拜下去。
这下空间变得逼仄起来，尹未央他们无处下脚，只好紧贴着墙根站立。
“是全镇的人都来祭祀龙女了吗？”夏至哑然于人多拥挤。
“没有吧，白天我们遇到过的一些，比如开茶舍的阿姐，还有酒铺老板娘、客栈的老板等，似乎都没见着他们的身影。”迟则峰起疑道。
“你没看错，问题出在——”尹未央眉心的皱意加深，“这镇子晚上和白天的并不是同一拨人。”
“……啊？”“……”
尹未央也感到很困惑，她尚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之所以有此推论，完全源于她的那些“梦境”。初入庙中，她便心头一跳，龙女庙内一切的布置陈设，分明跟她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她还认出了正跪着的许多人，有镇长，有参与割龙角、剜龙鳞的镇民们，还有那些男子、妇人……他们根本就是六十多年前曾残忍伤害过龙女的那帮人。
“难道这一幕也发生在六十多年前？龙女不幸亡故，镇上的人开始悔过，想要赎罪……”
“住口——”一道异常刺耳彷如砂纸刮着铁器般的粗哑嗓音突兀响起，打断了尹未央的话，“他们哪里算得上是人？他们是这世间最恶的鬼，他们至死，都是贪婪罪恶的，咳咳……”
许是太过激动和愤恨，粗哑的嗓音说话间连连作咳，“他们何曾有过哪怕一星半点的悔意？咳咳……”
听声音像是从后堂传来的，且听得出来，嗓音苍老女性化，应是位老婆婆。
“谁在那里？”迟则峰视线紧盯着香堂与后堂连接的那道布帘，满脸警惕道：“不如出来叙话？”
“哼，今晚的祭祀仪式还没完呢！”老婆婆并不露面，只是用什么东西敲击了地面三下，然后——
香堂内、院中的所有人开始更为高频和使劲地磕头，磕头越来越快、越来越响，整个地面都在震动，而他们仿佛不知道痛似的，不一会儿，头就磕破了，地上也渐渐血渍一片。
“你们看，他们脸上，还有手……”夏至惊呼出声。
是的，那些人外露的皮肤不知为何细细密密起了水泡，水泡逐渐鼓胀破裂，流出了黏腻的黄脓状液体。再看他们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瞬间变得惊恐无比，他们慌张失措地抬手，胡乱抓挠起身体，接着他们穿着的衣服，竟似纸片般很快被他们抓成了一条条的，虚虚地挂在身上。
袒露出的胸腹和后背，竟然覆着……一层青黑色的鳞片？！
而他们见到鳞片，像是见到了什么最为可怕的洪水猛兽一样，吓得几乎魂不附体，身体在颤栗，手也在打哆嗦。
又是一下敲击地面的声响后，那些人转瞬变脸，开始发狠地撕扯起自己身上的鳞片，连血带肉地撕下；也有发了狂的，去撕扯身边跪着的人身上的鳞片……
一时间，哀嚎声此起彼伏，放眼望去，亦是血肉模糊一片。
夏至不知在何时悄悄攥紧了尹未央的衣角，她忍着胃里面的翻腾，小声问：“这镇上的人是不是都被龙女，或者是刚才那位……给诅咒了啊？”若不是咒念，正常人怎么会行径如此癫狂？
尹未央摇摇头，“我也不知。”
顿了一会，她又道：“如果说，剜去龙鳞，只是他们对龙女所做的恶事中……只是其中的一件呢？”
“什么？”夏至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他们剜、剜龙女的……”
“所以，这就是报应——”苍老粗哑的嗓音再次响起，“他们合该被削骨，合该每一夜都得跪在这里，合该承受着这份痛……不够，远远不够，所有的人都得为龙女陪葬，包括……你们——”
粗哑的尾音带着深深的咒怨，敲击得尹未央他们心间俱是一惊。
“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后面装神弄鬼。”迟则峰眉目一凛，就欲踏进香堂。
正当此时，七下急促的敲地声乍响，本是在痛苦哀嚎、撕扯着鳞片的镇上人，全都一瞬停止了动作，他们齐齐生硬地偏转过头，有的头竟转到了背后，又是一阵细微的……纸张摩擦的声响。
所有人均目光呆滞，但都整齐划一地盯着院中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