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当奴仆还要考试
挑灯夜读。
李司管又在这屋里骂咧咧了许久，这一屋子的哑奴，除了几个好奇地看了自己两眼，其他人都不动声色地做自己的事，千芮干脆也挑起一盏灯，看起了书。
这《哑奴律》真是本奇书，连哑奴制的原委都讲清楚了。当年，缦国君上在位之后，近身侍女琼华，看到君上国务繁忙，身体有佯，为常伴君上左右，消除君上疑虑，服药自毁耳喉。
君上感动于其忠心，加封尚书院司籍，给予重赏重用，琼华一族封官加爵，权势如日中天。
世家贵族众多侍从纷纷效仿这一做法，配备哑奴成了权势与身份的象征，于是有了哑奴制，有名望的贵族中，已豢养哑奴为傲，甚至设了考核，对表现优秀的哑奴要择优取用，相互赠送。
翻完这本《哑奴律》，千芮两手一摊。徐千阳才说她是徐家寨的仙姑、圣女，她追求不高，只要能在寨子里不愁吃喝安度此生也就罢了，莫名其妙成了一个哑奴，还是难以出人头地，连下人都瞧不起的角色，这命数属实难抗。但转念想想总归自己算是劫后余生，没成为刀下鬼，应该歇口气，怨不得那么多。
不过，幸好不是徐千阳那家伙跟着来，否则，他可能直接变成太监被送到皇宫里，千芮脑中脑补一场徐千阳被割了小弟弟后后悔不跌的摸样，千芮忍不住咧嘴偷笑。
李司管刚走，尚寝司其它几个哑奴都凑了过来，本来只是想找找茬。
看到这个新来的竟然在笑，觉得被深深冒犯了，几人把她推到水池子边，扔给她主子们换下来的被子，一个木盆。
千芮了然，虽然这些人都听不到也说不了话，也不耽误她们欺负欺负她这个新来的。
不过，千芮在这院子里看到一院子的被单，总算放心，还以为尚寝司，是要伺候主子睡觉的，只是洗洗被子，已经比她预期的好很多了。
干完活的千芮深夜点着煤油灯，翻完哑奴律则最后一页。
哑奴律上说了，明日，便是凌府一年一度的司律试，所有哑奴皆可应试，合格者将有机会被主子收入麾下，从此有可能为主子重用，飞黄腾达。
千芮合书睡下，心中不禁咒骂：哑奴制，到底是谁出的这么馊主意。
*
千芮被一阵悉悉索索地动静吵醒，睁眼一看，房间里的哑奴们都在收拾妆扮，想来是为了今日的司律考试做准备。
千芮赶紧跟着起床，跟着一群哑奴去到了司律考试会场。
进了会场，几个司管一脸严肃站在各自分管的考核点前，别的司所也来了不少哑奴，大家纷纷选了自己要考的内容，有的开始刺绣，有的开始泡茶，有的开始抚琴，只有一个考点上摆着纸笔却没哑奴应考。
刺绣、泡茶、抚琴，千芮都不会，考试人多，挤也挤不过别人。
千芮来到只设了纸和笔的考点，负责的尚学司司管赶紧热情迎接。递给她两道题，示意她只要在纸上答题即可完成考试。
第一题：西厢房着火，主人委托于你的重要信物至于其中，该当如何？
第二题：仇家以你父母性命威胁，让你下毒陷害主人，该当如何？
千芮终于明白为什么没有人来参加这个笔试，这问题不好答啊。答得好不一定升官发财，答不好可能会送命。
“怎么来了个蠢货，这小相爷设的考试，这么多年就没有哑奴通过的先例。”
“这人看着面生，应该是新来的吧。”
“相府的都知道，去相爷设的考点，那是白费功夫。”
“可不是嘛，这小相爷设的题刁钻得很，看似人人会答，但就是没人能答对。”
“是啊，这题目谁敢答啊，开罪了小相爷，贱命都保不住，还想着攀高枝。”
旁边的司管看到有哑奴来答小相爷的题，凑过来跟这边司管若无旁人聊起来。
身边近距离的都是应试的哑奴，这些司管说起话来一口一个哑巴，看来早已习惯不把她们当正常人看。
“缦国的达官贵人，谁不想一个听话又不会泄露秘密的哑奴在身边伺候左右。”
旁边来的司管，故作神秘道：
“不过，小相爷从来没纳过女人伺候，身边都是些战场上一道拼杀的侍卫……”
旁的司管左顾右盼了一下，悄声在另一司管耳边说：
“我听说，小相爷不喜女色，身边都是男人伺候。”
听得这话的司管又惊又怕道：
“哎哟哟，这话不能乱说，小心你的舌头，给你拔了当哑奴！”
千芮听得皱眉，这司管在哑奴面前都能肆无忌惮地说话，难怪那些个达官贵人都想豢养哑奴。
这群自私又自大的有钱人。
这样的题目？这出题的小相爷，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千芮思索片刻，奋笔疾书。
第一，主人交给贵重信物，当随身携带或者至于万无一失之处，当下之急，先在西厢房边储水池接水救火，事情完毕后查明失火原由秉明主人。
答完第一题，这第二题千芮觉得需要思肘一下，一般而言，她不会让自己卷入别人要拿父母性命威胁的纷争之中，这世上不乏坏人，对坏人最好的策略就是敬而远之，不过若是真的遇到这种情况，若是能弃自己父母性命不顾，一心效忠的人，也不算什么好奴仆。可是，这是相府，要是直接说出心中所想，恐怕她这条小命也活不长了。
思及此，千芮奋笔疾书，写了几行字交给司管。那司管看她那么快交卷，鼻子里嗤了一声，按考试流程把试卷送到小相爷府上交与下人手中。
其他哑奴还在紧张地进行刺绣、茶艺考试，这些哑奴的选拔，都要送入凌夫人府上，让夫人裁决。
*
云轩阁内，凌云洲坐着桌前，静静地翻着一打折子，相爷不在府中，属下们便把相府要批的折子、文书都照以往惯例送到小相爷这边。
“小相爷，今日哑奴考试，答卷已送来。”
侍卫拿着哑奴考场上司管送来的试卷，请小相爷查阅，哑奴考试本是小事，本不需禀报，但此次跟往年不同，有人交了考卷，这答题正确与否，手下的人不好定夺。
凌云洲这几年，不常回府，偶尔回来，待的时间也不长，他常年行军，所以相府中也没有固定伺候的下人，身边跟的都是侍卫，因为相府二公子凌云玺府上，凌夫人每年都细心送进几个贴心的哑奴，凌夫人为了表示自己不偏袒，总要往他这里送人，凌云洲不喜外人伺候，为了应付母亲，便也设了考题。
第一年，这考题好多哑奴作答，都是说一些奉承话，凌云洲不仅不纳她们，还把那些答题的哑奴都发落了，往后，就再也没人敢这么不识相了。
“拿来。”
凌云洲停下笔，伸手接来卷子。
凌云洲虽然年纪尚轻，却已经能熟络操持相府事务，相府中资质高的幕僚，也不敢轻看他。就是年纪轻轻不苟言笑，总给人一种不言而威的压迫感。
一眼看过去，答卷字迹潦草，凌云洲一下皱起眉。
送来考卷的人心里跟着咯噔一下。
凌云洲看了千芮的答卷，不是想象中会答“誓死救回失火西厢房信物，宁死不会背叛主子的愚蠢答案”，那么答题的哑奴，之前被他发落，估计还不知何故。
看到第二题的答案，凌云洲鼻子里有些意外地哼了一声：
“有点意思。”
看完几行潦草的字迹，凌云洲嫌弃地把卷子扔了出去，继续批阅手里的折子。
送来考卷的司管，默默把答卷捡了起来，战战兢兢正准备退下，听得小相爷淡淡一句：
“答此卷着，可纳入云轩阁。”
“啊？”送来考卷的司管听着着实吃了一惊，有些怀疑自己听错，定了定神，喏了一句，满脸不可思议看着小相爷的侍卫旬邑。
“啊什么？快去把人带来吧。”
“是、是—喏！”这司管听到旬邑发话，赶紧回了话退下。
*
千芮交了卷，赶紧看热闹地瞧瞧大家的考试情况。刺绣坊考点前的人最多，是夫人设的考点，要甄选出绣工最好的哑奴，想起那日看大夫人衣摆，细节处绣得一丝不苟，可见夫人对品质的要求。
哑奴手中绣出那一幅幅精美绝伦的刺绣，栩栩如生，真真让千芮开了眼界。
泡茶的考点是相爷历年来都设的，红茶绿茶花茶，浓淡合宜，千芮喜欢茶，她舌头灵敏，茶的浓淡香醇也是略懂些皮毛，准备比试的哑奴，看她盯得目不转睛，和善的会给她斟一杯尝尝。
连喝几杯不同的茶，千芮觉得有些醉意，这些哑奴个个技艺精湛，千芮边看着边心中悲戚：自己这也不懂那也不会，要想在这群哑奴中混出个头来，实在是太难了。
早知道就不应该救那徐千阳，让他去宫里当太监，自己好乖乖在爹娘身边呆着，做个乖丫头，现在不仅差点没了命，还得装聋作哑伺候人，想要出头做出成绩，看来也是困难重重，要是一辈子在尚寝司洗被子倒夜壶，还不如直接让萧秦解决了她算了。
千芮心里正后悔不迭时，昨日与自己同一个房间几个哑奴，跑过来，指着她腰间写着“千芮”二字的木牌，开心地握住她的手笑，把她拉过去看榜。
榜单上，云轩阁后赫然列着她的名字。
云轩阁 千芮
莫非，云轩阁就是绝世美男小相爷的居所？
她竟然—被录取了！？
千芮心里仰天大喜——表面上极力克制，只是微笑着跟房里的几个哑奴握手。
*
相府夫人房中，相府夫人正气定神闲地听沈嬷嬷汇报今日哑奴考试情况。
“夫人，今日哑奴考试，按照惯例，每年考试一共纳取哑奴十人，只是…”
“嗯？”
夫人悠哉地放下手中茶盏，准备听个所以然。
“今年云轩阁破例纳取了一名哑奴，是不是…”
小相爷与夫人的关系，跟在凌夫人身边多年的沈嬷嬷，是知道一些原委的。小相爷这位相府大公子幼年虽是夫人身边亲自照看大的，但是总也比不过二公子与夫人亲近，相爷重视大公子，年纪不大就将大公子接走，随相爷部曲四处征战长大，如今听说功绩不凡，在外颇有声望，倒是二公子一直被晾着，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夫人心中定然会有所筹谋。
凌夫人也颇感意外。
凌云洲这孩子，自幼便主意大，能自己做主之事，不会听别人安排，她要安排过去的人，都被找理由拒绝，这次云轩阁破例纳哑奴，让人不明所以。
“那哑奴什么来历？”凌夫人手中把玩着哑奴绣出来的布匹，国君崇尚素雅，这朵牡丹娟秀在暗金色的布匹上，构色素雅，纹路清晰可见，花瓣栩栩如生，妖而不艳，雍容华贵，隐于其中，甚合心意。
沈嬷嬷赶紧答道：“是昨日说是相爷带回来的那批哑奴，今日也参加了哑奴考试，答了小相爷的题，小相爷那边竟要将人纳入云轩阁。”
凌夫人想了一会，沈嬷嬷提示道：“就是夫人吩咐送到尚寝司的那丫头。”
凌夫人记起来了：
“让他纳吧，洲儿也长大了，别人说我这个做母亲的安排不周。”
夫人虽时刻关注云轩阁的动向，但一个区区一个哑奴，不算什么大事。
“对了，此次相爷立了大功，君上的赏赐已经给他们弟兄俩分好了，我娘家送来的几匹上好的蚕丝布料属实难得，按照往常的一样，你挑几匹，分别给云玺和云洲府上送去。”
在外人眼里，她这个做母亲的，对两个孩子一直一视同仁，从不偏袒。
“奴婢这就去办。”沈嬷嬷答。
“对了，相爷那边——他在宫中最近可有新消息传来？”
自听说相爷护送世子回朝复命，相爷就没回过府邸。相府的人只知道，君上要把相爷要留在宫中为世子师。
凌夫人心里自是明白，君上今年龙体欠安，此次世子归朝，朝野上下难免动荡。表面上是让相爷为世子师，实则找理由软禁相爷，震慑相府。
这相爷还能不能回府，就要看相府这边的动静了。
“宫里每日传话，相爷一切安好。”沈嬷嬷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凌夫人。
夫人拿起纸条，看了一眼，上面依然只写了“安好”二字，凌夫人将纸条放在手边的煤油灯上点燃，看着手中的纸条熊熊燃起，嘴角露出一股不易察觉的笑。
李司管又在这屋里骂咧咧了许久，这一屋子的哑奴，除了几个好奇地看了自己两眼，其他人都不动声色地做自己的事，千芮干脆也挑起一盏灯，看起了书。
这《哑奴律》真是本奇书，连哑奴制的原委都讲清楚了。当年，缦国君上在位之后，近身侍女琼华，看到君上国务繁忙，身体有佯，为常伴君上左右，消除君上疑虑，服药自毁耳喉。
君上感动于其忠心，加封尚书院司籍，给予重赏重用，琼华一族封官加爵，权势如日中天。
世家贵族众多侍从纷纷效仿这一做法，配备哑奴成了权势与身份的象征，于是有了哑奴制，有名望的贵族中，已豢养哑奴为傲，甚至设了考核，对表现优秀的哑奴要择优取用，相互赠送。
翻完这本《哑奴律》，千芮两手一摊。徐千阳才说她是徐家寨的仙姑、圣女，她追求不高，只要能在寨子里不愁吃喝安度此生也就罢了，莫名其妙成了一个哑奴，还是难以出人头地，连下人都瞧不起的角色，这命数属实难抗。但转念想想总归自己算是劫后余生，没成为刀下鬼，应该歇口气，怨不得那么多。
不过，幸好不是徐千阳那家伙跟着来，否则，他可能直接变成太监被送到皇宫里，千芮脑中脑补一场徐千阳被割了小弟弟后后悔不跌的摸样，千芮忍不住咧嘴偷笑。
李司管刚走，尚寝司其它几个哑奴都凑了过来，本来只是想找找茬。
看到这个新来的竟然在笑，觉得被深深冒犯了，几人把她推到水池子边，扔给她主子们换下来的被子，一个木盆。
千芮了然，虽然这些人都听不到也说不了话，也不耽误她们欺负欺负她这个新来的。
不过，千芮在这院子里看到一院子的被单，总算放心，还以为尚寝司，是要伺候主子睡觉的，只是洗洗被子，已经比她预期的好很多了。
干完活的千芮深夜点着煤油灯，翻完哑奴律则最后一页。
哑奴律上说了，明日，便是凌府一年一度的司律试，所有哑奴皆可应试，合格者将有机会被主子收入麾下，从此有可能为主子重用，飞黄腾达。
千芮合书睡下，心中不禁咒骂：哑奴制，到底是谁出的这么馊主意。
*
千芮被一阵悉悉索索地动静吵醒，睁眼一看，房间里的哑奴们都在收拾妆扮，想来是为了今日的司律考试做准备。
千芮赶紧跟着起床，跟着一群哑奴去到了司律考试会场。
进了会场，几个司管一脸严肃站在各自分管的考核点前，别的司所也来了不少哑奴，大家纷纷选了自己要考的内容，有的开始刺绣，有的开始泡茶，有的开始抚琴，只有一个考点上摆着纸笔却没哑奴应考。
刺绣、泡茶、抚琴，千芮都不会，考试人多，挤也挤不过别人。
千芮来到只设了纸和笔的考点，负责的尚学司司管赶紧热情迎接。递给她两道题，示意她只要在纸上答题即可完成考试。
第一题：西厢房着火，主人委托于你的重要信物至于其中，该当如何？
第二题：仇家以你父母性命威胁，让你下毒陷害主人，该当如何？
千芮终于明白为什么没有人来参加这个笔试，这问题不好答啊。答得好不一定升官发财，答不好可能会送命。
“怎么来了个蠢货，这小相爷设的考试，这么多年就没有哑奴通过的先例。”
“这人看着面生，应该是新来的吧。”
“相府的都知道，去相爷设的考点，那是白费功夫。”
“可不是嘛，这小相爷设的题刁钻得很，看似人人会答，但就是没人能答对。”
“是啊，这题目谁敢答啊，开罪了小相爷，贱命都保不住，还想着攀高枝。”
旁边的司管看到有哑奴来答小相爷的题，凑过来跟这边司管若无旁人聊起来。
身边近距离的都是应试的哑奴，这些司管说起话来一口一个哑巴，看来早已习惯不把她们当正常人看。
“缦国的达官贵人，谁不想一个听话又不会泄露秘密的哑奴在身边伺候左右。”
旁边来的司管，故作神秘道：
“不过，小相爷从来没纳过女人伺候，身边都是些战场上一道拼杀的侍卫……”
旁的司管左顾右盼了一下，悄声在另一司管耳边说：
“我听说，小相爷不喜女色，身边都是男人伺候。”
听得这话的司管又惊又怕道：
“哎哟哟，这话不能乱说，小心你的舌头，给你拔了当哑奴！”
千芮听得皱眉，这司管在哑奴面前都能肆无忌惮地说话，难怪那些个达官贵人都想豢养哑奴。
这群自私又自大的有钱人。
这样的题目？这出题的小相爷，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千芮思索片刻，奋笔疾书。
第一，主人交给贵重信物，当随身携带或者至于万无一失之处，当下之急，先在西厢房边储水池接水救火，事情完毕后查明失火原由秉明主人。
答完第一题，这第二题千芮觉得需要思肘一下，一般而言，她不会让自己卷入别人要拿父母性命威胁的纷争之中，这世上不乏坏人，对坏人最好的策略就是敬而远之，不过若是真的遇到这种情况，若是能弃自己父母性命不顾，一心效忠的人，也不算什么好奴仆。可是，这是相府，要是直接说出心中所想，恐怕她这条小命也活不长了。
思及此，千芮奋笔疾书，写了几行字交给司管。那司管看她那么快交卷，鼻子里嗤了一声，按考试流程把试卷送到小相爷府上交与下人手中。
其他哑奴还在紧张地进行刺绣、茶艺考试，这些哑奴的选拔，都要送入凌夫人府上，让夫人裁决。
*
云轩阁内，凌云洲坐着桌前，静静地翻着一打折子，相爷不在府中，属下们便把相府要批的折子、文书都照以往惯例送到小相爷这边。
“小相爷，今日哑奴考试，答卷已送来。”
侍卫拿着哑奴考场上司管送来的试卷，请小相爷查阅，哑奴考试本是小事，本不需禀报，但此次跟往年不同，有人交了考卷，这答题正确与否，手下的人不好定夺。
凌云洲这几年，不常回府，偶尔回来，待的时间也不长，他常年行军，所以相府中也没有固定伺候的下人，身边跟的都是侍卫，因为相府二公子凌云玺府上，凌夫人每年都细心送进几个贴心的哑奴，凌夫人为了表示自己不偏袒，总要往他这里送人，凌云洲不喜外人伺候，为了应付母亲，便也设了考题。
第一年，这考题好多哑奴作答，都是说一些奉承话，凌云洲不仅不纳她们，还把那些答题的哑奴都发落了，往后，就再也没人敢这么不识相了。
“拿来。”
凌云洲停下笔，伸手接来卷子。
凌云洲虽然年纪尚轻，却已经能熟络操持相府事务，相府中资质高的幕僚，也不敢轻看他。就是年纪轻轻不苟言笑，总给人一种不言而威的压迫感。
一眼看过去，答卷字迹潦草，凌云洲一下皱起眉。
送来考卷的人心里跟着咯噔一下。
凌云洲看了千芮的答卷，不是想象中会答“誓死救回失火西厢房信物，宁死不会背叛主子的愚蠢答案”，那么答题的哑奴，之前被他发落，估计还不知何故。
看到第二题的答案，凌云洲鼻子里有些意外地哼了一声：
“有点意思。”
看完几行潦草的字迹，凌云洲嫌弃地把卷子扔了出去，继续批阅手里的折子。
送来考卷的司管，默默把答卷捡了起来，战战兢兢正准备退下，听得小相爷淡淡一句：
“答此卷着，可纳入云轩阁。”
“啊？”送来考卷的司管听着着实吃了一惊，有些怀疑自己听错，定了定神，喏了一句，满脸不可思议看着小相爷的侍卫旬邑。
“啊什么？快去把人带来吧。”
“是、是—喏！”这司管听到旬邑发话，赶紧回了话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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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芮交了卷，赶紧看热闹地瞧瞧大家的考试情况。刺绣坊考点前的人最多，是夫人设的考点，要甄选出绣工最好的哑奴，想起那日看大夫人衣摆，细节处绣得一丝不苟，可见夫人对品质的要求。
哑奴手中绣出那一幅幅精美绝伦的刺绣，栩栩如生，真真让千芮开了眼界。
泡茶的考点是相爷历年来都设的，红茶绿茶花茶，浓淡合宜，千芮喜欢茶，她舌头灵敏，茶的浓淡香醇也是略懂些皮毛，准备比试的哑奴，看她盯得目不转睛，和善的会给她斟一杯尝尝。
连喝几杯不同的茶，千芮觉得有些醉意，这些哑奴个个技艺精湛，千芮边看着边心中悲戚：自己这也不懂那也不会，要想在这群哑奴中混出个头来，实在是太难了。
早知道就不应该救那徐千阳，让他去宫里当太监，自己好乖乖在爹娘身边呆着，做个乖丫头，现在不仅差点没了命，还得装聋作哑伺候人，想要出头做出成绩，看来也是困难重重，要是一辈子在尚寝司洗被子倒夜壶，还不如直接让萧秦解决了她算了。
千芮心里正后悔不迭时，昨日与自己同一个房间几个哑奴，跑过来，指着她腰间写着“千芮”二字的木牌，开心地握住她的手笑，把她拉过去看榜。
榜单上，云轩阁后赫然列着她的名字。
云轩阁 千芮
莫非，云轩阁就是绝世美男小相爷的居所？
她竟然—被录取了！？
千芮心里仰天大喜——表面上极力克制，只是微笑着跟房里的几个哑奴握手。
*
相府夫人房中，相府夫人正气定神闲地听沈嬷嬷汇报今日哑奴考试情况。
“夫人，今日哑奴考试，按照惯例，每年考试一共纳取哑奴十人，只是…”
“嗯？”
夫人悠哉地放下手中茶盏，准备听个所以然。
“今年云轩阁破例纳取了一名哑奴，是不是…”
小相爷与夫人的关系，跟在凌夫人身边多年的沈嬷嬷，是知道一些原委的。小相爷这位相府大公子幼年虽是夫人身边亲自照看大的，但是总也比不过二公子与夫人亲近，相爷重视大公子，年纪不大就将大公子接走，随相爷部曲四处征战长大，如今听说功绩不凡，在外颇有声望，倒是二公子一直被晾着，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夫人心中定然会有所筹谋。
凌夫人也颇感意外。
凌云洲这孩子，自幼便主意大，能自己做主之事，不会听别人安排，她要安排过去的人，都被找理由拒绝，这次云轩阁破例纳哑奴，让人不明所以。
“那哑奴什么来历？”凌夫人手中把玩着哑奴绣出来的布匹，国君崇尚素雅，这朵牡丹娟秀在暗金色的布匹上，构色素雅，纹路清晰可见，花瓣栩栩如生，妖而不艳，雍容华贵，隐于其中，甚合心意。
沈嬷嬷赶紧答道：“是昨日说是相爷带回来的那批哑奴，今日也参加了哑奴考试，答了小相爷的题，小相爷那边竟要将人纳入云轩阁。”
凌夫人想了一会，沈嬷嬷提示道：“就是夫人吩咐送到尚寝司的那丫头。”
凌夫人记起来了：
“让他纳吧，洲儿也长大了，别人说我这个做母亲的安排不周。”
夫人虽时刻关注云轩阁的动向，但一个区区一个哑奴，不算什么大事。
“对了，此次相爷立了大功，君上的赏赐已经给他们弟兄俩分好了，我娘家送来的几匹上好的蚕丝布料属实难得，按照往常的一样，你挑几匹，分别给云玺和云洲府上送去。”
在外人眼里，她这个做母亲的，对两个孩子一直一视同仁，从不偏袒。
“奴婢这就去办。”沈嬷嬷答。
“对了，相爷那边——他在宫中最近可有新消息传来？”
自听说相爷护送世子回朝复命，相爷就没回过府邸。相府的人只知道，君上要把相爷要留在宫中为世子师。
凌夫人心里自是明白，君上今年龙体欠安，此次世子归朝，朝野上下难免动荡。表面上是让相爷为世子师，实则找理由软禁相爷，震慑相府。
这相爷还能不能回府，就要看相府这边的动静了。
“宫里每日传话，相爷一切安好。”沈嬷嬷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凌夫人。
夫人拿起纸条，看了一眼，上面依然只写了“安好”二字，凌夫人将纸条放在手边的煤油灯上点燃，看着手中的纸条熊熊燃起，嘴角露出一股不易察觉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