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君偕同玄广仙尊,领众人遁身去探望千阴的投胎转世,新一代医圣。

    一个医香之家的孩童,冲出医书满屋的书房,冲向院外一片药田。他用乳声乳气的音调,一本正经认着医书的字,辨认一棵棵草药:“人参、川芎、苍术、草乌、金莲花……”

    “咦?”孩童一抬头见不知何时立身旁的天君,见他目泛泪光关切问,“这位伯伯为何伤怀?”

    天君半真言半胡诌:“身负重责,不敢懈怠,郁郁寡欢,你可有法解?”

    孩童闻言眸光一亮,“有解,有解,我知晓有一味合欢花,可舒心解郁。这药田里如今没有,我指给你瞧书上……”稚嫩童言童语,“哗啦啦”翻书声,惹得天君不禁笑了。

    “啊——你瞧,你这便笑了。瞧来,也不需用药,平日多笑笑便好了……”

    凡若将这温馨一幕收入眼底,伸手轻拍了拍一旁羲晔的手,谁知羲晔似乎生了误会,不顾及他人在场,又执起她的手。

    “你……我只是想让你瞧瞧你父君有多开心。”

    “我知晓。”羲晔笑了,“我也想让你开心。”

    “……”凡若无语,不敢去瞧周围人目光,埋头掩饰又烫了的脸。

    *

    见过魔阴的新转世,天君同水仙漓梦回仙界前,留下一句“羲晔,你且好好陪陪凡若,莫急着回仙界”,又把凡若臊得只敢低头瞧自己的绣花鞋,连天君遁去了还不知。

    梵音也温声嘱咐:“凡若,好好待羲晔太子,莫耍小性子,也莫乱使红莲业火,袅袅那孩子可因业火向母亲告了状。”

    “我的好娘亲——我哪有小性子。”凡若瞟一眼笑开的羲晔,对梵音撒骄。

    寂音则眨眨眼,接过话来调侃:“梵音姐姐,你该上心的不是凡若的小性子,袅袅可说她是急性子,在……”

    凡若忙朝寂姨摇头,以为她要揭露自己凡界好几次急勇之事,生怕娘亲听了担心。

    谁知寂音说的是:“袅袅可是坦白了,雪域飞天之巅上你们不是急着成亲吗?什么时候又急了便回九幽渊,你娘亲同我,一齐为你们主婚。末日解了,母亲认了,情缘续了,你莫哥哥曾挂念的家园也解封了,再加成亲更可谓多喜临门!”

    袅袅那张八卦嘴!待下回见可要说说她。揣着这小小的不满,凡若告别母亲、寂姨,在羲晔陪同下随乔远山主回了落灵山。

    一上落灵山顶,哗啦啦一群人围了上来,乐珩,白袅袅,莹落弦,蔓子风,汐知,漠非,芊萰,还有被挤到外围的一众师兄们。众人面前,凡若急忙松开挽住羲晔一路的手。

    袅袅双手紧箍芊萰手臂,侧脸贴他肩头,朝凡若欢悦笑着,“我家诗呆子说,我到哪他便到哪。这不,我说要来落灵山,他便跟来了。”

    一副黏人的小鸟依人状,她身旁芊萰也一副极为享受的样子,两人好似在说,春光无限好,莫负情人黏。

    黏人模样和娇滴滴女音,让一旁还是单身的乐珩不自禁抖一身鸡皮疙瘩。

    她双手交叉抱胸,搓搓手臂鸡皮,转移话题朝凡若道:“怎的天突然冷嗖嗖……要下雨了吧,好师妹,切莫冻着。”

    “我说呀,乐珩,你没瞧见如今凡若又有人关心了?”袅袅岂能不知乐珩借天说事,白了乐珩一眼微嗔,又反调侃,“乐珩,你以前不是一直嚷嚷寻佳人,何时佳人有约呀?”

    “暂时不想了。袅袅你回仙界,凡若又修仙跟了去,我顿生动力苦修至今。总有一天我亦修成仙,同你们高飞仙界。”身后一众师兄弟“我们也在修仙”的应和让乐珩很是满意,连连颔首。

    没料到乐珩说的是这个,凡若笑了,袅袅也赞同又佩服提议:“好,待你升仙,让羲晔太子为你安排一个大点的仙殿。”袅袅边说边扫一眼羲晔,又朝凡若咧嘴笑一下,“定居下来与我作伴。”

    凡若正要开口让她们不要麻烦羲晔,乐珩却抢了话头:“那时,我不定居仙界,我向天君请命,还是驻守这万落秘境。走遍万水千山,还是万落秘境我的家顶顶好。”

    袅袅“噗哧”笑了开怼:“说得乐珩你真走遍万水千山似的,连当时豪言壮语欲带凡若踏遍万水千山的千弘冥,嗯,是如今羲晔哥哥,都还没去过那么多三界外秘境,还有近来解封的魔界。”

    “噢,不对,他去过。我这脑子怎的把自己绕晕了?”话赶话,袅袅又才反应过来,转而将话递给羲晔,“羲晔哥哥,曾于那土生土长,可否领我们这些人入魔界开开眼界?”

    凡若闻言心中一咯噔,连连摆手,“不妥不妥不妥。”生怕羲晔回魔界,会有什么触景伤怀的不好回忆。

    “我正好也要回去瞧瞧,大伙可随我入魔界。”

    羲晔却是柔声道,“择日不如撞日,现时便走吧。”趁机又一手拉起凡若,一手则朝魔界方向弹出一道光讯。

    *

    月儿初上,凡若和弘冥领众人热热闹闹赶往魔界。而此时,凡间林域一处高高崖顶,梵音孑然一身伫立一处空地前,那里木屋早已腐入土中,近处只余一个寂寥的坟包。

    梵音跪身将簇新石碑立于坟包前,碑上镌刻“曾诗远之墓,爱妻莲梵音敬立、爱女莲凡若叩立”。

    她细语呢喃道:“曾郎,上回梵音带女儿凡若来探望过你,你没忘记吧。这回,我带了我们母女俩亲自为你镌刻的墓碑,你可喜欢……”

    一场寂寥,一场喧闹。

    除凡若和羲晔外,其余人一入魔界,情不自禁被漫岩地的迷漫花迷住,一阵惊叹欢呼。魔界解封后,这些美丽旖旎的迷漫花昼夜绽放。

    众人欢呼声引得一些依旧喜夜游的魔人纷纷侧目,不过他们却远远地,纷纷捶胸行礼而过。

    巡视魔界的伊清接到羲晔传讯匆匆赶至迎了上来,“莽越部落少主伊清,恭迎羲晔太子,恭迎诸位仙灵之友。”他的话音略略夹杂着拘谨、不安。

    羲晔上前抬伊清双臂,“伊清不必多礼。今日你便当我是你的旧友,带一群新友前来游历。”

    “这……”伊清虽已从魔尊千潇那听说,羲晔太子已恢复凡界历劫所有记忆,且他还记得传讯给自己,但如今听他如此说,还是有些不适应。

    “伊清,莫哥哥都这么说,你再见外就真见外了。”凡若为解伊清尴尬,适时笑着开了口,又伸手指向身旁众人,“他们,是我们领来同你认识的新友。”

    有了凡若的引言,袅袅拉着芊萰,芊萰又朝其余人招招手,大伙围住伊清围,一通自我介绍。凡若同羲晔一旁瞧热闹,笑意盈盈。

    “羲晔太子,要不您带凡若去岟幽泉瞧瞧,那里是你们……”伊清结识热情的新人,脸上拘谨消融,笑容绽开,隔着人群不忘对羲晔喊话。

    他下意识想说,那里是你们的定情之地,可又觉不妥,于是改口,“那里是你们喜欢的风景极美之地。”

    “哇,风景极美之地,我们也要去!”袅袅欢腾,结果却被芊萰扯一下手,一下领悟过来也改口,“噢,噢,伊清,还有其他风景极美之地,你带我们一齐去逛逛?”

    “这边请——”伊清扬手领路,袅袅和芊萰等人迅速离开了。

    “莫哥哥,我们这便去岟幽泉?”凡若抬头望向羲晔,心中满是雀跃,眼中满是期盼。

    “等等。”

    凡若诧异,莫哥哥这是要让自己等什么。他随后的举动揭晓了答案,他松开自己的手,一脸恭敬朝北边方向躬身行礼,远远的北边亦有个黑衣人影回了一礼。

    魔尊千潇!

    “莫哥哥,你要去见见魔尊吗?”

    “不必了,他若是想见我,早就来了。”

    凡若听羲晔答话间,见那魔尊千潇全然遁去,方知晓有些人有些情,剪不断,理还乱。如此心照不宣的问候,已是极好。

    两人未发现熙攘魔人聚集地中,有个女子一动不动坐于黑岩上,默默望着羲晔,却是伊人。伊人伸手感触撩动发丝的风,不曾起身去迎接羲晔,因为在她心中,羲晔太子便是羲晔太子,她的魔公子已化为魔界原野上的风,伴着自己。

    ……

    不多时,凡若和羲晔离开纷扰人群,路上说起私房话。

    凡若心积小疙瘩,不吐不快:“莫哥哥,蔓子仙对我的情是情爱便罢,可云团视我作娘亲,你有了云团的记忆,面对我不便扭?”

    羲晔对凡若逗趣道:“你不晓得爱人成亲后亦会有亲情成分吗?况且娘子照顾夫君体贴入微不正如娘亲?你说对吧,小姻?”最后一句对着他左手腕一圈红线说的。

    凡若急眼了,忙冲自己右手腕也缠缚着的一条红线道:“小姻,你可莫掺和。”

    “你们要问便问,要阻便阻,那我这个姻缘督促师还有何地位?你们可知我为何回来?我不会告诉你们(我可是要牵你俩的手永生永世不再放开)。”

    口头禅“我不会告诉你们”之后又是满口嚼饭含混不清的话,凡若笑起来,心中一阵暖。不是那红莲业火的暖,而因小姻再次归来的善意而感动。

    前些时日,姻缘阁送来订婚贺礼,乃是一条红线。凡若不明就里接过这特殊贺礼,红线即分化两条,一条缠缚上她右手腕,一条缚上他左手腕。姻缘红线!

    红线陡然化红云,红云中露着小女孩的苹果脸,还说了人话。

    “凡若,我是小姻,被玄广仙尊遣往下界当你姻缘督促师的小姻。太子,我是小姻,此前对你说过‘不若去融回历劫记忆,参透因缘方乃上乘修行’的小姻。我是小姻,我毛遂自荐成了你们爱情见证和维系的姻缘督促师。”

    “小姻,多谢你一路陪伴凡若。”念着小姻的好,凡若由衷道谢。

    “小姻,多谢你将娘子送至本殿下面前。”羲晔也是感慨。

    凡若怼道:“谁是你娘子,人家还未成亲呢。”

    羲晔搭话:“凡若又着急成亲了。好,便依你。”

    ……

    一路笑笑闹闹至岟幽泉,樱桃满树繁花灼灼喜人,结界一开,漫岩漫地的迷漫花景,同天幕星空,齐齐撞入眼帘,又添喜意。

    “太美了!莫哥哥,你瞧,如今的魔界,更美了——”凡若惊叹。

    “嗯,真美。”羲晔只望她不舍离眼。

    “凡若,我答应过你,陪你看遍万水千山,待成亲,这里再作我们新婚旅居第一处,可好?”

    “好。万落秘境湖心岛,作新婚旅居第二处,可好,夫君?”

    “好。娘子。”

    一声夫君,一声娘子,搅腾起心海深情。

    情动人心,羲晔缓缓靠近凡若,凡若亦迎上他。

    款款深深花下吻,簇拥有情人的迷漫花,缀夜露,耀月芒,浪漫而欢悦……花香,岁月之安,琴瑟之好,绵远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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