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曦华蒙眼的布条,微厚,但她也不是不能视物。朦朦胧胧,看见他带她走进一个浅黄色的房间里,房内有低矮的椅子,放有蒲团,地毯是淡色为主。

    野寒说:“您随便找地方坐吧。”

    沈曦华坐在一个蒲团上。

    野寒出去了一趟,回来带回来一个医士,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杯子和一壶茶。野寒把托盘放在沈曦华面前的茶几上,并给她和医士各自倒了两杯茶。

    医士进来就在她身旁坐下。

    野寒盘腿坐下。

    “您可有哪里不舒服?”

    “有点头晕。”

    “眼睛呢?”

    “光太亮,眼睛疼。”

    “我需要看一下您的眼睛。”

    沈曦华取下布条。

    野寒看到她的脸,当即呼吸紧张。

    医士单手在她眼前隔着空气从左眼到右眼一抹,用法术看看她的眼,然后收起法术放下手。

    “我问一下,您原身是什么。”

    “花。”

    花?牡丹花!野寒确认她是尧天华。

    医士不知道这层,他听罢,就去诊沈曦华的脉。半晌,医士说没事,又说了如何保护眼睛的方法,沈曦华应下。

    野寒强行镇定:“好,既然没事,姑娘您先在这里坐着休息吧,我先送医士出去。”

    沈曦华道:“麻烦你了,谢谢医士。”

    野寒起身,踩到了自己的衣摆,为了保持平衡,手慌乱之中又撞到茶几,放在边上的茶杯被茶几一震,跌了下去,沈曦华一个眼疾手快,握住了茶杯,茶杯里的茶水全都撒在沈曦华的手上。

    野寒因为被吓到出了丑,脸上不太好意思,于是说话有点磕巴:“您……您的眼神,不错呀……”

    沈曦华因为暴露了自己眼睛没问题,刚才都是装的而心虚:“室内,能看清。”说完就觉得她不应该这样说,干脆承认下来也没关系。

    医士:“没烫着吧?”

    沈曦华:“有一些烫。”

    野寒:“怪我,怪我,您看起来像我八大舅家的三叔伯的三表姨家的四表姐的远房表婶子,许久未见,心情激动,以为是表婶子来见她二房相公来了。”

    沈曦华服了野寒的嘴:“无事。”什么表婶子,什么二房相公……

    医士感觉这两人氛围不对,但是工作是工作,工作以外的事费心神又没钱,于是看见当没看见,直接给她上药,然后用薄纱布包起来,再给她开了一些涂抹的膏药。

    一切妥当之后,野寒就送医士出去。

    不一会儿,野寒又走回来,进门之后他迅速转身,探头出去左右看,再摆正身子,关上门。

    野寒神秘兮兮地走过来,蹲在沈曦华面前问她:“天华议事?”

    “是我。”

    野寒张嘴倒吸一口凉气。

    “您怎么从山鼎出来了???您出来了是不是那两个家伙也出来了?!”

    沈曦华摇摇头:“不知道。驻域神官只给了我令牌。我就出来了。”

    野寒松一口气:“也就是说他们一时半会还出不来是吧?那我可以放松放松了。”

    沈曦华:“恐怕还不行,双凌城现在谁值守?”

    野寒:“裴琰啊。”

    沈曦华凑到他耳边说:“你给他传个消息,如果山鼎神官来,请一定放行,并为他提供他需要的帮助。”

    野寒点头道:“收到收到。他大概什么到?”

    沈曦华:“说不准,有可能今晚,也有可能明天,或者半个月后。”

    野寒:“今晚?!这么急???有什么大事啊?”

    “人命关天的大事。今晚警戒便好,明天才要紧。”

    .

    后来野寒遵照沈曦华的意思,让她藏在园庭里,借口就是与家人走失,又修炼出岔子失忆,暂时无法联系到亲友,只能在此修养,直到联系到亲友为止。

    戌时过半,屋外星星已布满整个天空,圆月当空,庭院里传来几声青蛙叫。沈曦华的心弦绷紧,在短暂的时间空隙之后,呱呱呱的叫声此起披伏地响起。

    原来是池塘里的普通青蛙罢了。

    沈曦华掐指一算确实是留连,便舒心的摇起扇子,正要坐下,偏看见她身边有一树枝颤动。

    微风吹不出大幅度摇摆的一两枝树枝,分明是有人藏在那儿,触碰到了树枝。

    凭借灵气的感知,沈曦华确定了那人的身份。

    沈曦华当做没看见,坐下,扶着椅子乘凉。

    这时有卫妖低头翻着本子走过来,确定是房号,叩门问道:“小姐,我们这边对于借住园庭的妖是需要记档的,您现在方便吗?我需要您来我这里登记一下。”

    沈曦华回头,看到确实是白天见过的卫妖,便起身说:“方便,您进来吧。”

    那卫妖就拿着记档簿走进来,沈曦华请她坐在圆石桌上,她坐下,摊开早已翻好的记档薄,右手变了支笔,亲切地说:“我今日听寒校尉说,您是他远房表婶子,您来封仙城是为了探望您的二房相公对吗?”

    沈曦华庆幸她没有拿茶水出来喝。

    树枝边沙沙一响,卫妖警戒本能让她迅速望响声音源头,沈曦华瞟一眼树边,说:“是只小野猫罢了。”

    卫妖确认那边确实没妖,才放松警戒说道:“是不是黄色的橘猫?”

    沈曦华说:“是啊,很可爱呢。”

    卫妖笑道:“它确实经常夜晚来园庭,刚刚说到您是来探望家人的对吗?”

    沈曦华讪讪笑道:“啊,是,是啊。”

    卫妖的笔不需要蘸墨水,笔杆中有墨水存储着,她听到沈曦华的回答便在纸上写下,“事由:探亲”。

    “您现在想起来一些了吗?”

    “没有。”

    “好。”她便在下一列写到“因病失忆暂与家属失联”。

    “您的姓名还记得吗?”

    沈曦华灵光一闪道:“记得一半。”

    “好,您写给我看看。”

    沈曦华在她另外拿出的纸上写下“王禧”二字。

    卫妖看到便点头,然后继续问一些记档要填的事情,比如住多久,早晚餐如何给她安排,有无忌口和药物过敏等等,交代得清楚明白,办得利落就和和气气的与沈曦华一起互相道谢地出去了。

    她出去之后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沈曦华坐着摇扇子,站树边阴影下的人没走过来。

    沈曦华知道他不会现身。

    起身走到池塘边,摘了一朵专门喂鱼的花,一片一片地掰下花瓣,洒到池塘里。

    花落下去,鱼头就浮上来,争先恐后地吃,沈曦华又一连揪下七八片花瓣,撒向水面,鱼看到食物更多,游过来的鱼也更多,沈曦华喂着喂着,她人就离水面越来越近。

    这一次一朵花的花瓣已经被揪下来完了,沈曦华看到池塘边有朵花长得极好,但是有些远,她边伸手过去,手上够不到,仍然差一点点距离,沈曦华的脚又往水面岸边挪过去,努力伸手,终于中指摸到了花。

    采花人似乎是不甘心,望能侥幸不落水,她低头看一眼脚底踩的地方,旁边有几块长满绒毛似的绿青苔,青苔稀疏之处能看到石头上浸润着的,反折出月光光亮的池塘水,其间有滑腻的绿藻黏连。

    沈曦华一脚踩上去。

    青苔被刮划下来,剩下一片突兀的,裸出的光洁又残留有点点青苔的石,右脚随着青苔滑落的方向一起去了,一脚扎入水中。

    左脚失去重心,脚底落了空,身体一起往水面扑去。

    养了鱼的水面,有鱼腥味和水藻味冲入口鼻之中。

    水面的冷气透过来一阵凉。

    水底的鱼老远看到扑过来的巨大人影,老早摇头摆尾一静又跃然一动地窜逃至看不见的荷叶底。

    秃秃的深绿色水底,有毛毛的随着暗流漂动的细细水草,倏然清晰地放大到眼前,

    一股法力拦在沈曦华的腰上,像在她身上系了稠绳一般,拉着她往后连连腾空后退,直到远离岸边,撞上一个温热的躯体,因法力险些向后摔倒的身体才就此停下来。

    那人反应敏捷,在沈曦华后背冲撞过来的一瞬间,一只手环过她的腰腹,整只手覆在上面,微微用力稳住,带到地面上,待她站定之后,拿手又迅速缩回去。

    背靠胸膛的热度相碰之感瞬间消失,那人后退了两步。

    沈曦华在他松手后退之际,迅速回头,那人后腿的步子还未踏完站稳,便看到沈曦华玩味的笑容和逗弄他的神情。

    立刻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

    她快步走过来,不给他任何躲藏的机会,他几欲想遁地逃跑。

    他未落稳的步子在惊慌之时反向后头胡乱退了一大步,却没察觉到地上的鹅卵石光滑绊脚,他脚步向前一滑,身子向后倒去,叉开腿,全然坐倒在地上。

    沈曦华已走到他跟前。

    他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出这般丑。

    他双手撑在地上,抬头看着她,沈曦华在他面前的样子仿佛高大无比。

    他想撑地往后退然后站起来逃跑。

    丢脸的尴尬早已爬上他的脸颊,晕成暧昧之色。

    面前的这人却不给他逃跑机会,沈曦华身上的香气忽然像潮水一般涌过来,带有侵略性、野性和她身上不知为何总会有的寒气,笼罩了他整个人,裹住他的全身。

    一个手压在他屈起的膝盖上,轻柔往下滑至膝盖上一点的位置,用力往下按住他的腿。

    他的腿抵抗着,沈曦华的手上的力气加大,他继续用脚掌保持着腿的稳定,他倔强的不屈从,然而覆在他膝盖上的手却比脚灵活,捉住他的膝盖往下一压,他之前所做的抵抗全都付之东流。

    他的腿被沈曦华按平在地上,一只膝盖抵在他的大腿上,死死压住,又抓住他精瘦的腰,牢牢握住。

    明丘宣绝无逃跑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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