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泽柳眼神闪躲:“我没有。”

    曹玄鱼轻笑一声,低头扫一眼某个地方,眼神拉丝似的颇为魅惑:“你这样的,我不可能没感觉。”

    蒋泽柳又恼又羞,闭眼撇过脸:“你一天到晚都到底看了多少不知羞的东西,没个正形。”

    “哦,《广林笑记》。”

    “和《天地阴阳乐赋》。”

    蒋泽柳立刻顾不得什么规矩,迅速捂着她的嘴。

    “谁给你看这些的,以后不许看了!”

    “小焉。”

    “……”

    “我俩一起看的。”

    “……”

    门外李延壬瞪大了眼睛看着孔小焉,下一秒就偷偷说:“给我也带一份。”孔小焉冷声道:“给钱。”

    蒋泽柳扯开她的披帛,道:“你先松手。”

    曹玄鱼不松手,反而拉得更近,一字一句认真道:“你以诋毁我的方式来我家提亲,是为了让我厌恶你,远离你,从此断绝往来。”

    蒋泽柳愣住:“我不是。”

    曹玄鱼:“小焉说的事,就是你最怕的事,你怕连累到我对吗?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事。”

    蒋泽柳闭口不言。

    曹玄鱼又要凑上去,蒋泽柳求饶。

    身体某个地方早已没了出息,掀开帘子就是大街,她怎么敢……

    最后还是妥协了。

    “我不是蒋家的亲生儿子。”

    此话一出,曹玄鱼也是出乎意料,蒋泽柳趁她没反应过来的间隙,头从这缠人缠心的披帛下钻出。

    说些别的话,也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一瞬间,我就没家了。我想,我应该离你们远一些。”

    “爹娘都找不到吗?”

    “……找不到。”

    “对不起姝姝,请你和你哥哥回去,以后我们减少联系,你的发簪我还给你。”蒋泽柳从怀里掏出发簪。

    曹玄鱼接过。

    “不能一起去郊游了吗?”

    “不能了吧。”

    .

    两个月后,蒋泽柳又出现了。

    这次没有苦大仇深的低沉情绪,他精神舒畅,他说亲生父母找到了,是一对久居乡间的夫妇,匪人作乱的时候与他走丢了,蒋公好心,收养了他。

    蒋泽柳说他经常回乡下看望父母亲,蒋公对他有养育之恩,所以他两边来回跑,仍住在蒋家。

    孔小焉记得,他常来店里照顾她的生意,因为曹玄鱼喜欢吃,他在她喜欢吃的东西里感到甜蜜,所以常来。曹玄鱼跟她说关于蒋泽柳的不好听的话越来越少了,她知道,他们快要订婚了。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那场订婚宴。

    曹家满门死于非命。

    她在被宴请的宾客名单里。

    蒋泽柳被骗了。

    他根本就不是乡间夫妇的儿子,他是敌国皇子,母亲被奸人诬陷致死,他尚在襁褓中,与母亲尸体一起被送出城,他本应该由母亲亲族里安排好的人接走,但接应之人被杀,他被藏于荒野路边,追杀之人未找到他。

    似乎是老天爷心善,蒋公迷路,下车探路,走几步没踩稳摔了一跤,正是这一跤,头跌到草丛旁,蒋公偏头,一眼就看见了这个孩子。

    再仔细看,旁边有一青色蟒蛇。正吐着信子,靠近孩子,蒋公一个眼疾手快就抱起孩子,上马车走了。

    抱上孩子之后,因为怕蛇就横冲直撞的出去,没想到真给他闯出去了,回到客栈里,夫人看到他抱着孩子,以为是他的风流债,生了好一会儿气,后来经过一番解释,夫人看到他衣裳破了,泥土粘身,鞋底也脏,笑他傻还迷路。

    这个孩子就养了下来。取名叫“蒋泽柳”,“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柳”,又因看相的先生说孩子五行缺水,蒋公傻头傻脑的给了一大笔钱,取了一个“泽”字。

    .

    孔小焉的母亲,一早高高兴兴的送她出门,夜晚,在一片灰烬里找孔小焉的手镯,尸首都没有见到。

    两年后,母亲郁郁而终了。

    孔小焉记得,她死的那天,她站在火堆里,房梁砸过来,穿过她,她已经成了鬼。她看见火的光亮里有一团黑色,从里面走来一个彩衣华服的女子,她的装束并不像任何一个她见过的人,她是神吗?她身边竟然飘着绿火。

    孔小焉呆呆站着,正思忖着,这人已走到她的面前。

    她说:“抱歉。”她的手在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玉瓶上扫过,孔小焉失去意识。

    再醒来,她躺在地上,两眼迷蒙,看到一个女人正坐在书案前低头奋笔疾书,她一派肃正之气。

    孔小焉一醒,那人便立即察觉,抬头看她一眼:“醒了?头疼吗?”她抬手蘸了一下墨水,在砚台边上撇两撇。

    孔小焉:“疼。”简直是头晕目眩,仿佛被重物砸过脑袋一样。

    女人搁笔,起身,向她走来。

    她一走动,腰上长长的环佩叮当作响。

    她弯腰,双手穿过孔小焉的腋下,将她提起来,孔小焉想自己站住,发现自己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孔小焉手架在她的肩上,她用手托着她的臀和背,像在抱小孩。

    孔小焉觉得这姿势十分尴尬。

    她向里走了几步,孔小焉看见帘子自己掀开又自己合上,然后一股凉风吹过她的脚底,孔小焉才发现自己没穿鞋。

    孔小焉听见她脚踩下水的声音,没走几步,她弯腰,把孔小焉放在池子里,池水的冷刺激得孔小焉浑身一哆嗦,她让孔小焉靠边缘坐着,水高能淹到孔小焉的胸口。

    她说:“这池水有利于你,一个时辰后起来。”她看沙漏一眼,沙漏便倒流,直到底下的沙完全填满上方,沙漏重新开始流。

    头顶有光打在蓝绿的池水上,打过她的侧脸,粼粼的光照进她的眼睛,她眼中没有攻击的意味,但她一身肃正之气让孔小焉战战兢兢,她的冷脸使她更添一份威严。

    她说:“你刚死,没力气很正常。”

    她说的话也让人害怕……

    孔小焉:“我…死了?”

    她说:“是的。你泡的池水,是黄泉水。”

    因池水的缘故,孔小焉脑子里闪回生前的最后一幕,蒙面人冲进来,见人就杀,宾客仆从全都喊叫着逃跑,在血腥之中,火光大起,孔小焉被围困在火海里,慌乱中她在火光里看到跑来的曹玄鱼。

    她头上的发髻凌乱,她看不清曹玄鱼是不是在哭,她看得出她焦急的想要跑过来救她,火拦住了她的脚步,她跨进来又被火烧着,被迫后退,她们在火光中对视,然后。

    一道房梁砸下来。

    孔小焉失去意识。

    孔小焉的头疯狂的疼起来,用手去捂住,然而却摸到一些黏黏腻腻又有些滑的东西和一大片凹陷。

    孔小焉惊恐的猛然收回手,放到眼前看。

    手指上沾了红色的东西,还混杂着不少白色。

    “啊!啊——”孔小焉大喊一声,下一秒就被女人捂住了嘴,喊不出的恐惧化成“唔唔唔——”的几声,孔小焉的眼泪流了下来,落下女人的手上。

    她皱了一下眉,道:“别怕,别喊,情绪激动会让身体的阴气消散。我已经为你修补了身体,黄泉水能加速生长。”

    孔小焉仍然哭,她的手紧紧捂着她的嘴,孔小焉半句话也说不出,只呜呜的呜咽,一想到死后还要忍气吞声,她的委屈更甚。

    帘动,一只青鸟飞来,衔着一卷信纸。青鸟将信纸吐给她,便飞出去了。帘子又合上。

    女人沾了水的手湿漉漉的,闪过一丝绿光,手被烘干了。她接过信,单手打开,看了一眼之后,手里又闪过一丝绿光,信纸凭空消失了。

    她说:“曹玄鱼找到了。”

    孔小焉心底一凉,姝姝也死了吗?

    她说:“不过你们阴阳相隔,不能相见。”

    她松开手。

    孔小焉松一口气,女人站起身,孔小焉发现水没有将她的衣裙沾湿。

    她说:“我有事,晚点来看你。”说完便抬脚出去,踩到地面的时候,她像蜡烛上的微火,风一吹,便消失了,只留下她身上的香气。

    黄泉水没有气味,泡在水里,冰凉刺骨,特别是池子底,有更甚于池水的冷。一个时辰很难熬,但是凭着她一贯忍让的性子,还是强忍了下来。

    她半点困意也没没有。黄泉水不会让她睡着,只会让她越来越清醒。

    沙漏上面的琉璃已经空了,孔小焉立即起身,抖着身子抱住自己的双臂,踏出黄泉水池。

    上岸,衣服湿泠泠的,搜寻四周,没有看到换洗的衣物。

    孔小焉想到了什么,用手缓缓移动到脑袋后,因为害怕再碰到骇人的东西,她的手伸出去,不敢触碰,退回来两次,最后摸上自己的后脑勺。

    摸到自己光滑的头发和饱满的后脑勺。

    孔小焉松一口气。

    孔小焉好奇这是什么地方。她走出去,正要掀开帘子,这帘子自己敞开,孔小焉讪讪收回手,走出去,听到帘布擦碰的声音。回头,帘子合上了。

    孔小焉赤着脚走在地板上,地板也是如此的冷。孔小焉走到那人写字的地方,砚台里的墨已经干了,桌面上铺着一张空白的宣纸。

    旁边有一个玉质的印章,方方正正,颇为厚重,上头雕了一只仰首挺立长相似虎的神兽,仔细一看,是狴犴。

    孔小焉起了窥探的心思,她想知道这印章下刻了什么字,她想知道是谁救了她。

    她伸出手去,还未碰到印章,印章闪起一道金光,把她灼伤,孔小焉吃痛,迅速收回手臂。她还想再试一次,这一次她整个人弹飞出去,撞到墙上,直直摔到地上。

    她听到一声警告:“尔等小鬼胆敢偷窃?!站住!”声音雄厚,又极具威严。

    孔小焉想撑地爬起,忽然看到地上,她的面前,看到四只有着尖锐长指甲、宽厚脚掌的毛爪,猛然抬头一看,一只尖耳獠牙,面有虎纹,四肢粗壮,脊背高高隆起的神兽立在她面前,附身看她,鼻孔吐着气,直呼到孔小焉脸上。

    孔小焉蹬大了眼睛,迅速起身,想疯狂往外跑,可是神兽体型庞大,完全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我只想知道她是谁。我不是小偷。”

    神兽显然不信,冲她大声一吼,声量震耳欲聋。

    它抬起一只前爪,凶狠的往她脖子上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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