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车夫知会了一声,正在闭目养神的流采便睁开了双眼。

    此时一旁的红衣女子已经利索地下了马车,流采便也抱着夙月下去了。

    看着夙月满脸的倦容,流采微微地皱了皱眉。

    夙月似乎一路上都睡不了好觉,额头上仍是冷汗涔涔。

    “公子,明眼人不说瞎话。看公子的衣着谈吐,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不至于是为了钱财。若是为了我,公子如此相貌,有的是年轻貌美的女人倒贴,想必也是不可能的。只是不知道公子不求财也不求色,为何要演一出这样的戏码?小女子心中实在是甚是疑惑。”

    见对方是个聪明人,流采也不好再掩饰什么:“若姑娘认定在下图谋不轨,也不会带我来到此处,不是么?既然信得过在下,问这些又有何意义?”

    女子又是一阵轻笑。“看来公子也是有趣之人,小女子就交了你这个朋友。”说罢便向侍女吩咐了几句,自己先进了府。

    流采不动声色地瞧了瞧府上的牌匾,金碧辉煌,颇有名门贵族的风范。“南宫”二字刚劲有力,仿佛能让人联想到南宫府的主人将是何等的气宇轩昂。想来自己这趟果真是没有白跑。随后,流采便由侍女领着,进了另外一个园子,待到将夙月轻轻地放上床后,便独自出门了。

    ————

    “嘶。”夙月被一阵刺痛惊醒,睁开眼只见一个小侍女正在清洗自己的伤口,心中满是疑惑。

    “你……”

    “公子,你醒了?”小侍女和善地笑了,便起身去给夙月倒茶。

    夙月更是疑惑。“你是谁,我究竟为何在此?”

    “公子不必紧张,我家小姐的马车撞伤了你,你又晕了过去,于情于理,都应当把你带到府上。方才大夫已经给你瞧过了,只是些皮肉伤,不碍事的。”

    夙月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实在是口渴的紧。

    “那与我同行的那位公子呢?”

    “方才他还来看你呢,还留了封信给你。”说罢便去桌上拿了封信给夙月。

    夙月打开信一看,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将她包围着。

    笑,是因为她暂时离开了那个让她窒息的存在。

    哭,是因为她终究还是被无情的抛下了。

    “我有要事要办,你想办法留在这里。”

    虽然心中满是苦涩,仍是强打精神将侍女遣了出去。又一次被抛下了,流采这一走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吧。如此,她便要开始自己新的人生了么。

    为何,竟有些难过?也许是不想再被人抛下吧。

    心中被苦涩一点点的填满,夙月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便往门外走去。

    这里的园子还真是大!想来必然是个大户人家。可说来也怪,夜晚却是安静得出奇。夙月不免猜想自己是处在一个偏僻的院子里。

    夜晚的风凉凉的,吹了夙月有些发冷。想是身子在被窝里呆久了,才这么的不禁受凉。睡了这么久,夙月的精神倒是不错,便想着四处看看。

    不知不觉间,她便越走越远,也不知自己究竟逛向了何处,再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是怎么也找不到方向。

    夙月心中暗道不妙,便琢磨着往灯火通明的地方走去,心想能遇上几个下人,好领着自己回去。

    左拐右拐,好容易走到一个亮堂点的地方,便听见一片喧嚷之声。恍惚中,夙月仿佛听见了有人在叫喊着,走近了些,方才听见是有人在喊救命。

    当时场面一片混乱,夙月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虽不是没见过叶隐山弟子们平时互相切磋,但现今可是真枪实干,固然不能相提并论。

    夙月连忙躲在暗处,不敢吭声。只看见约莫六七人穿着黑衣,又用黑布蒙着脸。刀光剑影之中,被杀的净是些无辜的下人。突然间,有一股血迹喷上了夙月的脸,一具尸体应声倒下。夙月连忙捂住了自己张大的嘴,眼见黑衣人的影子越来越近,她更是瑟瑟发抖。也不知那黑衣人到底发现了自己没有。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凉的女音打破了这重重的杀机。

    “来者何人?”

    黑衣人一听这话,便不再向夙月走近,而是又退了回去。夙月难以隐忍自己的好奇心,便悄悄探出头去,想看看这女子的样貌。

    毕竟这女子的声音,令她有种说不出的安心之感。

    “叶宁!”夙月差点叫了出声。

    眼见是曾经朝夕相伴的熟悉面孔,夙月心中自是万分担忧。

    虽不知叶宁究竟为何身陷险地,但思及叶宁横竖还有些功夫能够自保,又加上她此时正被许多佩剑的护卫簇拥着,夙月便料想她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才稍稍放了心。

    如今正是两方交战之际,夙月索性躲在暗处纹丝不动静观其变。

    “何必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只是给你南宫府送上一份大礼而已。要办喜事,都得见红不是吗?看剑!”说罢黑衣人便又与奔上来的护卫打斗起来。

    黑衣人想来也不是个省事的主儿,身手是极好的。与南宫府侍卫的实力不相上下,或者说略占上风。

    然而,寡不敌众,南宫府侍卫的优势也逐渐显现出来。两方都有所死伤,若是再来些护卫加以支援,怕黑衣人也是在劫难逃。

    夙月看这黑衣人的招式,招招欲置人于死地。倒不知叶宁是做了什么事,与这黑衣人结下这等梁子。看这境况,黑衣人是非取叶宁的性命不可。

    说来也有些奇怪,叶宁深居叶隐山,本不应在此才是。况且眼前这女子穿的戴的,都不是夙月熟悉的叶宁的模样。看这叶宁呼风唤雨的气势,也绝非等闲之辈。

    夙月想着等黑衣人一事解决之后,势必要好好揶揄叶宁一番,竟然背地里还藏了如此一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眼下夙月只愿叶宁能保住自己的小命便可。

    然而此时,让所有人都万万料想不到的是,余下的黑衣人竟然全都刎颈自尽了。夙月不禁感到疑惑,那站着的女子则疑虑更深,便遣了身边两个好手去一探究竟,看看这群黑衣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岂料,两个护卫一走,便有一名一直躲在暗处的黑衣人从女子身后刺去。

    夙月大呼不妙,并不多想,便直直冲了过去。说不上是何处得来的勇气,夙月觉得此时的自己跑的比任何时候都快。

    以至于到黑衣人的剑刺入自己的胸口的时候,她甚至能感觉到飞扬的发丝被割断的细微声响。

    一切似乎静止了。

    夙月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她颤抖着将手抚上了胸口,摊开一看,满是鲜艳的血迹。她的神志也越发的游离,只能略微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逐渐变得轻飘飘的,好似不再属于自己一般。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女子着急地问道。

    “我没事。”夙月强睁着双眼。

    然而剧痛让她不禁蹙起了眉。一股鲜血顺着嘴角流出,夙月却强加微笑起来,只为让眼前的人安心。“宁姐姐,你没事就好。”

    夙月竟被女子额上的红莲迷住了,好美的红莲。从前从来不曾见过叶宁上过妆容,如今这朵红莲倒衬得叶宁楚楚动人。

    兴许是太久未曾见到友人而产生的冲动,夙月便产生将手抚上女子的额上的红莲花钿处细细摩挲的念想,却不料女子竟有些闪躲。往后夙月便再也没有了力气,手只伸到了半空中便无力的垂下,再也没了知觉。

    “她为何要救你?”

    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如流水般缓缓地飘进了夙月的耳朵,夙月闻声而醒。

    此时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打量了一番,似乎是自己先前呆着的那个房间。模模糊糊中,仿佛有无数忙来忙去的人影在眼前晃动着。定了定神,方知道是一个男子正在跟叶宁说话。

    夙月虽然无法看清男子的相貌,但那男子气宇轩昂,想来也是个来头不小的人物。

    方才说话的人正是他。

    “宜荌不知。本想等黑衣人近身之时,将他活捉问个究竟。岂料这个女子突然跑了出来,替我挡了那一箭。”女子低下了头。

    “为何不叫人来通报一声?”男子的语气似有些不耐。

    “宜荌以为那些黑衣人不过是些小喽喽,心想自己可以解决,岂料闹成如此局面。”

    “也罢。那黑衣人呢?”

    女子闻声跪倒在地,似是在请求男子的原谅。“宜荌该死。那女子替我挡了一箭之后,我由于太心急,光顾着查看她的伤势,一不留神,便让那黑衣人逃了去。”

    男子并不叫女子起来,只是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连夙月都能感觉到他身上倨傲的气势。

    “那可不是你的作风啊。若是以往,恐怕不择手段也要把黑衣人抓回来。”

    女子犹豫了一会,才慢吞吞地开口。“宜荌不过是心里觉得愧疚。这姑娘与我素不相识,却出手相救。宜荌不希望无辜者因我而死。我若早行一步,姑娘便不必遭罪。”

    “哦?可如此一来你便也失去了活捉黑衣人的机会不是吗?只有当你假意中箭之时,黑衣人才会放松警惕。否则在他不是你的对手情况下,他必定会在被你活捉之前将自己解决掉,以绝后患。”

    “可是……”

    “宜荌,你到底是不够心狠……”

    夙月到底是乏得很,便闭上了紧紧撑着的双眼,悠悠地睡去了。两人再讨论什么,她便再也听不见了。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包括那气势逼人的男子,那长相酷似叶宁的女子,还有那个被剑刺入心脏的自己……

    一切似乎都发生了,却又好似没有发生。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叫人分不清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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