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玩累了,也到了吃饭时间,流采便又出去找吃的了。

    只剩下夙月一个人在屋里呆着,嘴角还时不时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

    真是许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这几日一直忙着照顾流采,倒把另一件事给忘了。夙月从怀里掏出了从南宫府里带回来的那面镜子。兴许是太久没人使用了,上面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夙月轻轻地对着吹了一下,才能勉强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的脸。

    从前语素最爱用的就是这个镜子。夙月也学着语素的样子往镜子上摸了摸。同一个位置,只是人变了而已。然而,夙月却仿佛摸到了什么,上面似乎有些凹凸不平的东西。夙月突然想到语素曾经问自己她有什么习惯,原来是在提醒夙月。

    她留给夙月最后的东西,原来就是这个!

    夙月顺着镜子上凸起的纹路细细地摸着,才发现上面俨然刻着一个玉字。玉!那个玉簪子。夙月跪坐在地上,满是懊悔。怎么能把那玉簪子给当掉了,怎么能!

    待流采回来,只发现夙月双眼无神地跌坐在地上,眼泪不住地往下流。那模样真让人无比心疼。

    “你怎么了?”流采连忙把带回的食材放下,跑到夙月的身边蹲下。

    夙月转头看向流采,闪烁着泪光的眼睛是那样的凄美动人,让流采又不禁失神了。夙月麻木地将镜子递到了流采的面前。镜子已经被夙月刮了一遍,凹凸的地方清清楚楚地刻着一个玉字。

    “玉?”流采不解地问道。

    “她给过我一个玉簪子,可我竟然当掉了。”夙月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又抬起另一只手想要再扇自己一个耳光。

    流采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做傻事。

    “你这样伤害自己,就能改变事实吗?”

    夙月想起了什么,眼里闪烁着一丝希望,突然就抓住了流采的手,道:“再带我去一次好不好,你一定有办法的。”

    流采看着夙月沉思了一会儿,眉头微蹙,没再说话。

    这一餐饭,夙月很是没有胃口,吃了好半天,却也没吃进去多少。只是干啃着几粒白饭而已。流采看着夙月这模样,着实不忍心。

    “吃不下就别吃了吧。去歇会儿,你说的事明天我们再谈。”流采低垂着眼,心情似乎也不大好。

    夙月很是听话的回屋里歇息了。这籍符峰很安静,安静地只能听见风呼呼的声音,以及流采收拾碗筷的声音,还有他叹气的声音。

    这过于安静的氛围让夙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这一夜夙月没有再梦见那个女人,倒是睡得特别安稳。

    夙月手上的黑色纹路越来越多,反倒不似初始时那般痒了。那木槿花似的花纹,美丽而妖娆。可夙月却无心再顾及,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那个被自己当掉的玉簪子身上。就算流采不带她去,她自己也要去,一定要把簪子给赎回来!

    然而,天不从人愿,流采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夙月着急地跑了出去。整个籍符峰满是白茫茫的一片,根本分不清来路和去路。夙月艰难地在雪上行走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夙月却连如何走出这座山也不知道。

    终于,夙月筋疲力尽地摔倒在地上,脸蛋,耳朵,双手都冻得通红。她似乎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力气了,经历几次站起来的失败后,她狠狠地锤着地上的雪,心中满是懊悔和自责。她怎么这么没用!总是要别人保护自己。

    雪还在不停地下,冷风还在不停地吹,夙月差点以为自己就在冻死在这冰天雪地了。然而,却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渐渐进入了她的视线。若不是衣服上的那猩红的血迹,那一片单薄的白色恐怕会被大雪彻底淹没。

    是流采吗?

    夙月睁大了双眼,直到流采渐渐接近自己,夙月才敢肯定那就是他。

    流采好像是受伤了,拖着艰难的步子,一步一步,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她这边走来。夙月几乎急疯了,她用尽了全力想要站起来,却依旧是失败,不停地摔倒。

    终于,她成功了。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拼命朝着流采的方向跑去。

    幸好,她在流采即将倒下的前一刻,顺利地将流采接住了。夙月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样大的力气,竟拖着流采回到了屋内。身后都是流采留下的血迹,就像一条蜿蜒的红丝带,在一片纯白中格外的醒目。

    流采的确是受了很重的伤,胳膊上,背上都是触目惊心的剑伤。幸好伤口刺入的不深罢了。但夙月却又不禁怀疑,流采的武功的确是大不如前了,究竟是为什么。

    流采挤出了一丝笑容,示意夙月他没什么大事。一双纤细而修长的手从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正是那个玉簪子。

    夙月终于止不住自己的泪水,像是决堤般的,向下不停流着,划过她早被冻裂的脸庞,可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她身上的另外一个角落显然更疼。

    “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去!”夙月锤着流采的胸膛,早已泪流满面。

    “你是恨不得我死么?”流采轻咳了几声,却依旧笑着。

    夙月一愣,连忙住了手。“你怎么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傻啊,我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呢。”流采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竟咳出了不少的血迹。

    夙月连忙用袖子给他擦拭血迹,洁净的衣裳很快就染上了一片血红。夙月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有个伤口,留着这样的血。

    “以后,绝对不可以这样一声不响地就去做危险的事,知道吗?”夙月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很严肃地对流采说。

    流采却笑得更开心了。“你是在担心我么?”

    “你说是就是吧。”夙月将被子和枕头放好,又将流采的头放了下来。“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烧热水给你擦擦身子。”说罢便飞快地跑了出去,生怕慢了一秒似的。

    流采看着夙月远去的背影,收起了笑容。

    “对不起。”声音小的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夙月很快就端着一盆热水回来了。其实她的鞋子方才不小心被水淋湿了,着实冻得很,她却完全没有在意。回来的时候,流采已经睡了,长长的睫羽倒也让夙月好生羡慕。

    夙月将窗子和门都关严实了,生怕有风进来,让流采冻着了。

    她细细擦着流采的手,指甲光滑圆润,宛若神造。

    “你知道吗?我曾经很怕你。你是救了我性命的人,却好像很讨厌我似的,成天给我脸色看。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很凶很残忍的人。直到后来,我仿佛看到了你的另一面。你对叶隐山弟子们的慈爱,对语素的救命之恩,以及现在,为了帮我,冒死回到丰都替我去取簪子,我真的很感动。我觉得你好像变了很多,变得不再那么讨厌我……”夙月说着说着,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其实,我觉得,如果一辈子就这样倒也不错。我的要求也并不高,不渴望富贵荣华,也不指望能嫁个好人家。只求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你知道吗?其实很多年前,你带我来籍符峰时的那段日子,我真的很开心。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

    夙月抬起头想给毛巾换水,却发现不知何时醒来的流采却在看着自己。夙月不禁尴尬起来。

    “你什么时候醒的?居然偷听我说话。”夙月连忙起身去换水,想避开流采的眼神。

    “我哪有偷听,是你自己也不知道避讳。”流采看着夙月忙来忙去的身影,眼神竟变得难以捉摸。

    “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听到好了。”夙月佯装生气地回来了,轻轻松开流采的衣服,想给他清理伤口。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都不知道羞耻。”流采打趣道。

    “我要是知道羞耻,你的命就没了。”夙月表面上虽然生气了,可手却始终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流采。

    “你真不适合当恶毒的女人。”流采摇了摇头,对夙月的演技很是不赞同。

    怎么总是被他识破呢?识破也就算了,还总是不给夙月台阶下,总是要戳穿她。

    夙月使坏地大力了些,只听流采忍不住叫了一声。

    “怎么了?很疼么?”夙月不禁后悔自己的使坏。

    “疼。”流采皱着眉头,一副痛苦的模样。

    夙月不禁在心里咒骂自己。流采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跑到丰都把簪子给弄了回来,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自己竟还忘恩负义。

    流采看着夙月自责的模样,却反而乐得哈哈大笑。“我骗你的。”

    然而夙月却没有什么反应,继续低头擦拭着流采的伤口。流采以为夙月是生气了,抬起了她的下巴,手上多了些冰凉的触感。

    “你怎么哭了?”流采手足无措地擦着夙月的眼泪。他最怕看见女人哭了,尤其是在他面前。

    “以后,绝对不许再干这样的事,知道吗?”夙月哽咽着。

    “知道了。”

    无论屋外如何寒天冻地,屋内却是一片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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